书房里,南宫瑞刚看完那暗卫递来的那一纸飞鸽传书,心下一喜,看来这太子府里,并不太平啊!这楚曼舞虽说前几日在那宫宴上表现得并不太好,但如今看来,在挑起宅斗,扰乱那太子爷后院这方面,倒确实有些手腕。只是如今,她居然因月事延了三天,在担心自己是否已经有了他的子嗣……这事倒是棘手……他想了想,正想回复接下去如何处理,不想门口侍卫来报,说是那入府才半个月不到的李映茹嫡亲四妹——自己的侧妃李映萱正在门口。
南宫瑞想了想,这眼下这御史李家,倒是会算计,总共三个女儿,两个嫡出,一个庶出,结果倒好,一个嫡长女和一个庶女,都送入了那太子府中,还剩下的这个嫡女李四小姐,才刚及笄一个月,就迫不及待地送入了自己府中。看来是早早地就盘算好了脚踏两只船,做好了那万无一失的准备。
唯一庆幸的是,这李家四小姐李映萱倒也还算皓齿星眸,妍姿俏丽,走起路来窈窕无双,说起话来如莺啼婉转。端得个淡雅脱俗,毫无一般贵族女子的骄奢蛮横之气,故而入府半个月来,倒也颇得瑞王喜欢。
南宫瑞收了手中纸条,顺手塞入自己的袖子中。刚站起身来,就见那李映萱已是身着一袭樱花粉色织锦短袄襦裙,手中端着刚从那食盒中取出的一小碗点心,款款走了进来。见了南宫瑞,盈盈一拜,轻启朱唇,娇声道:“妾身见今晚殿下并未用膳多少,特意亲自下厨做了这一碗红豆沙薏米水晶小圆子,殿下是否尝尝点点饥?”
南宫瑞看着她一路走来冻得通红的小脸,和一脸期盼的表情,虽不喜甜食,但终是不忍拒绝,伸手接了过来,柔声道:“如今天寒地冻,这些小事,萱儿你根本就不用亲自动手,唤那下人做了即可!”
那李映萱不知是天生单纯还是故作天真,居然娇笑着摇了摇头:“殿下,那别人做的,妾身怎放心让殿下品尝?”然后眨巴着大眼睛,巴巴地盯着那南宫瑞。
南宫瑞无奈,为了不拂了她的一片心意,只好打开盖碗,拿了勺子,吃了一颗那如龙眼大小,外面晶莹剔透,内里红艳如朱砂的小丸子。谁知这甜点,一口咬下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甜腻,而是淡雅中透着丝丝梅香,瞬间勾起了童年记忆中残存的一丝丝香味,好像在哪里吃过这样的美食,但仔细搜寻,却又想不起来何时何人给自己吃过类似的食物……
于是,饶是那本来只想为了不扫新妇面子而勉力一尝的南宫瑞,也不由食指大动。一口气,竟是把那碗里的八颗水晶小丸子全都吃光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抬眼赞赏地看向那对面的李映萱笑道:“没想到萱儿你……还有这等巧手,以后的宵夜,看来可以由你全包了……”
李映萱也不推脱,丝帕掩唇一笑:“殿下果真如此想来,那岂非是妾身的福分?”
南宫瑞突然觉得这李映萱莫非有些傻,哪有自己主动要求承担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任务的千金小姐?他看着她,突然魅惑一笑:“萱儿确定不怕受累,每天给本宫洗手作羹汤了?”
李映萱被他突然堪称艳光四射的笑容给晃瞎了眼,心跳漏了三拍,直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带着犹疑嗫嚅道:“殿下……出嫁从夫,能够每天亲自下厨为殿下做羹汤并每天都送来看着殿下吃下去,这难道不是妾身的一种福分吗?”
南宫瑞见多了那些无利不早起的女子,如今听了这李映萱一席话,心中倒是一震,对于这个被主动送上门来联姻的女子,说实话,他并没有太多地放在心上,论美艳妖娆,她无法跟曼舞相比,论身份地位,又不能和未来的瑞王妃雪盈相敌。自己一直以来,只当她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最近也就图个新鲜劲,才去她那里留宿了一两次而已。可今日,他却不曾想到,这样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竟然说出这样一番温情的话语,不得不说,他那久已冰封的心里某个角落,有了一丝丝的融化。
南宫瑞从书桌后站了起来,轻轻走到她身边,一把把她拥在了自己的怀里,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张落款曼舞的淡紫色小纸片,已经如蝶般飞落在猩红的地毯上。被她搂在怀里的李映萱,因为害羞,头一直低垂着对着地上,当她看到那一张明显是女子笔迹的小纸片,带着一股淡淡的紫藤花香从自己鼻尖飘落下去的时候,堪堪喜悦的心情瞬间夹了一丝丝的酸涩。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放纵自己的心沉沦,还是从此快刀斩乱麻收了不该有的心思。
南宫瑞却丝毫不知怀里李映萱的心绪变幻,他一把抱起了娇柔清雅如芙蓉花般美好的她,直接绕过书房侧后面的屏风,往自己的卧室而去……
李映萱却是还记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娇声唤了声:“殿下,过两日哪天得空,妾身想去那太子府中,探望一下两个姐姐,不知可否?”
那南宫瑞楞了一下,想想刚才收到的情报,虽心下犯疑,倒想到这萱儿的单纯,也许只是姐妹情深或是听闻了些什么,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况且眼下正是情意初起,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李映萱闻听目标达成,自然也就放松了身心,曲意奉承,一番欢好……
很久很久以后,李映萱耳边,终于响起了那南宫瑞沉稳而匀称的呼吸声,她忽地张开了眼睛,就着床头夜明珠的莹莹光亮,痴痴地端详着他那妖媚惑众的眉眼,心下既有终于嫁给了他的满足,又有着无限的惆怅。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对他产生好奇,是因为自己身边的云姑姑,每年七月初八那日,都要念叨着说起她的瑞儿,说他有多么乖巧多么聪慧,说得多了,自然就勾起了自己的好奇,一心盼着能够见一见这云姑姑口中那般顶尖的人物。
可是,每次云姑姑都说,再等等,再等等,说他还没回来,等他回了锦城,一定是这锦城里最最最最俊俏惹人爱怜的君子。她不信,笑着回说:“再好看,还能比得了我那姐夫太子殿下去吗?”
云姑姑面色一冷,伺候自己十年来,第一次冷了脸,很不高兴地说:“那太子殿下,虽然确实是人中龙凤,可是在我心里,哪有我家瑞儿的万分之一好呢?下次,不许小小姐再拿你那太子殿下姐夫,跟我的瑞儿比!”接着想了想,也许自己刚才太凶了,又突然抚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不过呀,要是我家小小姐看到了那瑞儿啊,一定会喜欢上他的,我家瑞儿呢,也会喜欢上小小姐的……”
当时的李映萱,只有十一二岁,听闻云姑姑的话,自然是羞红了小脸,并未放在心上。可是,两年前那场轰动京城的斗诗大会上,云姑姑突然激动地在她身边差点晕了过去。然后,她在云姑姑的指引下,悄悄地躲在人群后,看到了那云姑姑口中的南宫瑞,一袭红色锦袍,妖冶出尘,魅惑众生。她的心,突然就漏跳了半拍,她呆呆地盯着他的身影,看他的桃花眼一转,似乎对那夺得“舞仙”之称的楚曼舞青眼有加,她心中突然就酸涩无比,偏生不忍离去,竟是傻傻地躲在那看台之后,双眼只是围着他的身影打转,连后来小姐妹们招呼她都没听见……
从此,她的心里眼里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影子,一袭红袍,墨发飞扬。她开始偷偷地自以为瞒了心思地从那云姑姑嘴里,不断地套他的信息,可惜云姑姑知道的,都只是他三四岁前的事情,说他不爱吃甜食,但又好吃糯米食物,说最爱带有梅花荷花清香的味道,于是,她偷偷地研习食谱,试着在冬天做水晶梅花丸子,夏天蒸荷花糕。
然后,在及笄之后,在再一次街边偶遇而他只是无意识地对她偶然一笑之下,她竟以为他对自己也是有心的,然后……就缠着母亲,又在云姑姑与父亲二人书房长谈三个时辰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嫁入了这瑞王府中……虽然只是一个侧妃,但李映萱想着从此可以经常看着他,就已经是自己的一种福分了……
可是,眼下,看着他熟睡中如天使般的侧脸上,眉峰微微蹙起,似乎隐着难以表述的忧愁,她想起那妖艳的太子妃楚曼舞,想起自己那隐忍谦恭的嫡姐在太子府中每况愈下的岌岌可危,想起庶姐李映芸的娇蛮任性,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她悄悄地爬了起来,披上衣衫,光着小脚,悄无声息地踩在柔软厚实的织花羊毛毯上,推开了通往隔壁书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