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中惊醒过来时，叶婉兮猛地坐起身。身上顿时传来一阵酸痛感，尤其是背后，火辣辣的痛。
然后，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
“兮兮。”有人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你醒了。”
有那么一瞬间，叶婉兮很希望自己仍旧还在做梦，不然她不会听到朱景烁的声音，更不会需要面对叶正凌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现实……可是极为舒适的温度从那双手传过来，那么真实，她终于清醒。
她绷住脸颊，慢慢抬眸，张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火辣辣的疼，像正被火焰灼烧着一般。
朱景烁伸出手，悄无声息站在旁边的朱雀立刻端来一杯温茶搁在他手心。他揭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将茶盏递到她唇边：“喝点水吧。”
叶婉兮顺从地抿了几口温茶，茶水滑过喉咙，她哑着嗓子问道：“这是在哪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的声音有些冷，而且带着显而易见的漠然，像是要拒他于千里之外般……朱景烁的心一痛，却柔声回道：“这是通州，你昏睡了快五天，我得知你们出事，便赶了过来。”
出事……叶婉兮搁在锦被上的手，猛地收紧。“周衍呢？”
“他比你更早醒来，如今跟青龙一起，去寻找侯爷了。”其实，他们是坐船去河中打捞叶正凌的尸体，但怕她伤心，朱景烁没有说出真相。
“红菱跟红缨呢？”
“红缨跟周衍在一起，红菱在外边熬药。”
“能让红菱进来吗？”叶婉兮问道。
朱景烁侧眸瞥朱雀一眼，朱雀立刻转身出去。
他收回视线，眼神落在叶婉兮脸上，昏睡五天，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紧抿着唇，脸上半分神情都无，因为失明而显得黯然无光的眼神，此时却幽暗得紧，像一汪深潭，无法见底。
这样的她，就像是在自己跟其他人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自己不愿走出来，其他人也无法靠近，他不觉心慌。“兮兮，抱歉，我本该跟着你前来通州。这次的事，是玄武失职，等他伤好，我定会罚他！”
叶婉兮不解：“跟玄武有什么关系？”
“我让他暗中跟着你，可他不仅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还跟丢了你……兮兮，你若心中有恨，就恨我罢，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原来，凤九天再三强调她在朱景烁心中的地位，是因为玄武在暗中保护着她？叶婉兮勾起嘴角，声音凉薄：“冤有头债有主，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何况，若非你们的保护，很可能我跟周衍也无法安然回来。”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你也不用责罚玄武，不怨他。”
周衍、玄武、凤九天……这次出行，有那么多的人跟在身后，她竟然丝毫都没有觉察，这是她大意无能，岂能怨怪他人？
“兮兮。”看着她勾起的笑容，朱景烁愈发心惊。
从前，她脸上时常带着笑意，但那是浅淡而得体的笑容，虽然并不代表真心，却很柔和，但现在她脸上的笑，冷漠而残酷，甚至如刀子般锋利，仿佛能戳透人心……这样的叶婉兮，他从未见过。
叶正凌出现意外，竟像是让她彻底变了个人？
“殿下，我要回京城。”叶婉兮忽地说道。她没有看他，视线循着风吹过来的方向，看往窗外，眸底乌云聚拢，仿佛即将要下暴雨。
朱景烁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她却继续说道：“我自己回去，有红菱照顾我，你不用担心。”
他皱起眉头：“兮兮，你想做什么？”
叶婉兮沉默半晌才轻声回道：“殿下，你不知道会比较好。”
“兮兮！”这种被她排除在外的感觉，委实有些不太好受，朱景烁加重语气唤她，但视线落在她紧紧攥住的手上，他又放软语气：“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告诉我罢，嗯？”
叶婉兮摇头。
不想继续刺激她，朱景烁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再逼问下去，只道：“那我陪你回去。”
没等叶婉兮再说话，房门忽地被敲响，随即红菱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奴婢来了。”
“进来。”叶婉兮应答一声，然后对朱景烁道：“殿下，我要换衣裳，麻烦你去准备一下马车，可以吗？”
朱景烁直觉有异，但见她妥协，终归没有再多说，他推动着轮椅出去，并吩咐手底下的人准备车马归京。因担心她身上有伤，受不住颠簸，他便列了张清单，命人即刻去采购……可直到朱雀端着药过来，他才意识到房间里太过安静，推开房门一看，里边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在？
她竟然骗他，丢下他自己走了？心里怒火中烧，朱景烁攥紧手心，直恨不能立刻就把她抓到眼前来，再狠狠教训一顿！可转念想到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身上还有伤，又觉担心不已。
“殿下，我立刻派人到周围找找！”朱雀道。
“切莫惊动其他人！”朱景烁吩咐着，心中却明白通州是京杭大运河之始，人多混乱，道路繁多，以兮兮的聪明，若混入其中，他的人压根就找不回她。
现在他只能期望那些想要她命的人，也找不着她的踪迹。
果然，直到天黑，派出去的人渐渐回来，却没有寻到任何叶婉兮的线索……朱景烁抬眸看向笼罩下来的夜色，沉声道：“留下玄武继续在周围搜索，朱雀，你跟我回京城！”
兮兮虽然没有把她的计划说出来，但很明显，她是要替叶正凌报仇。那么，她迟早得回去京城，他就在那等着她！
而此时，叶婉兮确实身在回京的马车之中。
主仆俩租了辆马车回去京城，她们身上银钱不多，租来的马车很是简陋，叶婉兮身上有伤，被颠簸得痛苦不已，虽然她没有呻吟，可眉头始终都紧皱着。
红菱瞧着，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我们为什么不跟六殿下一起回去京城呢？在您昏睡的这几天里，他一直都很担心您。”
叶婉兮弯眉，轻轻笑了笑：“正因为他待我好，所以我不能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红菱不明白。
“我要去做一件事情，他若跟着，必定会阻止我。红菱，我原以为自己可以迁就他，可以放下手中的剑，安安心心地呆在后宅之中……可如今看来，终究不行，我是天生的刺客，手心里必须得染满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