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叶婉兮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睡。
最终红菱在房中燃起安神香，她又强迫自己放空脑袋，这才终于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她忽然看见了自己。
用眼睛看见自己。
于是她知道这是在做梦，而且站在不远处那个眉眼熟悉的小姑娘，并不是她，是周周。
她早已知道自己长得跟周周很像，但这还是第一次梦见她。
她放轻呼吸，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向着她走过去。
周周静静看着她，眼神温柔，笑靥如花。
等她停下脚步，周周抬起手，缓缓揉了揉她的脑袋。“兮兮，你长大了。”
“母亲。”叶婉兮唤她，几乎是出声的瞬间，就红了眼圈“母亲，我该怎么办？哥哥要复仇，我不在乎镇远侯府的存亡，可我不希望他伤害父亲，但我不能阻止他。”
声音慌乱无措，且语无伦次。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让周周给出答案，更明白不能任性撒娇，却控制不了心中的委屈。
“为什么不能阻止呢？”周周问道，声调依然柔和，有种纵容的宠溺感。
叶婉兮抿唇，眼泪差点泛滥“他们杀了你，理应付出代价！”
“傻姑娘。”周周放下手，却没有收回去，而是揽住她的腰，将她揽入自己怀中：“不要替我报仇，我本是自己寻死，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心猛地一颤，叶婉兮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这是什么意思？”
“兮兮，你知道飞蛾为什么要扑火吗？是因为明知不能在一起，却依然不愿放弃的倔强。我跟你父亲早已注定分离，却偏偏互相吸引，我很爱他，却得不到他……其实我早已知道他会背叛，知道他会跟其他女人生儿育女，他这人看着不可一世，其实内心很软弱，跟火焰一样，外热内虚，所以不会为我坚持抗争到底。”
“我曾想想砍断他的手脚，将他绑在身边，让他再也不能离开，可这样做，他会恨我，我不希望他恨我啊！我也想过要放弃他，他却偏偏纠缠不休，后来意外怀上你们兄妹，我想余生就守着孩子度过得了，这样也不错……可命运弄人，在生你们的时候，我伤了身体，已没多久的活头。”
“我那时候就想，反正都要死，我总得做点什么，不然多不甘心啊！于是我瞒着明珠，悄悄地筹谋部署，打定主意要成为你父亲生命里最难释怀的人。我得不到他的人，总要得到他的心啊……你想想，我本会武功，如果不是刻意寻死，凭叶家请来的那几个下流杀手岂能顺利无阻地杀我？”
叶婉兮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绝了堤般倾泻而下：“那，是我害死你了吗？”
周周轻笑，手缓缓在她背上抚摸着：“没有谁害我，我的生命，延续在你们兄妹身上，你们活着，我就活着，这样不好吗？”
泪水模糊着视线，叶婉兮逐渐看不清周周的脸，但她噙在嘴角的笑容，有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她正想着干脆就留在梦境中陪着母亲，再不理俗世凡尘，结果周周的身体像烈日下的冰雪，倏地从眼前消失，只留下一句飘渺隐约的叹息。
“兮兮，不用替我复仇，去阻止他吧！”
叶婉兮立刻嚎啕大哭。
尽管身临梦境之中，但她知道这不是周周的意愿，是她自己的想法，她不希望周衍复仇，她想阻止他，于是她做了这个梦。
可周周的怀抱真的很温暖。
温暖得她止不住眼泪。
“兮兮！”
“兮兮！”
耳畔的呼唤声逐渐清晰，叶婉兮睁开眼睛，只觉泪珠不断地从眼眶中滑落，脸颊也隐隐作痛。
“兮兮，你做梦了？”温柔且带着怜惜的声音响起，有人伸出手，轻柔却坚定地将她抱在怀中。
跟周周一样温暖的怀抱。
鼻尖还萦绕着熟悉的气味。
叶婉兮差点再度崩溃大哭，却强迫自己回过神来，竭力控制住从梦中带出来的悲伤情绪，故作冷静地问道：“殿下，你怎么会在这儿？”
“没关系，你哭吧，我不笑你。”朱景烁答非所问，抬手轻抚她散落在背上的柔顺黑发，边心疼边道：“在我面前，不用坚强。”
回想起来，他只见她哭过两次，而且都是因梦而哭，第一次是在弑天阁的崖底，那时候他情愫刚起，不敢逾越，只能默默递过一方手帕，如今，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她抱在怀中安慰。
他的姑娘并不是不脆弱呵，只是她把它埋藏在身体深处，唯有在梦里才展现一二，多傻！傻得他的心闷闷的疼！
“我听朱雀说了昨天的事情，不放心，过来看看你，顺便说服镇远侯把你嫁给我。”
“我没事。”叶婉兮有些羞愧，又有些感动，她抬手想擦拭眼角，朱景烁稍微用力，攥住她的手腕，再将她的脑袋摁在怀中。
“乖，哭吧！”
叶婉兮的眼圈再次泛红，但怎么都不能再哭了。她可以放任自己难过，却不能纵容自己软弱。
况且，从他身上传来的极淡的药味在提醒着她，他的身体还很虚弱。
埋在他怀中将情绪整理一番，她抬起头，问道：“殿下，你的身体可有好些？我会说服父亲，你好好在宫里调养身体便行，这般奔波，身体怎受得住？”
“不，你动摇了。”不知道是不是叶婉兮的错觉，朱景烁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委屈。“周衍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你没有回答。”
叶婉兮顿觉心虚：“我，只是有些担心父亲的安危。”
“兮兮，在来镇远侯府之前，我去见了周衍。”朱景烁忽地转了话题，声音亦变得肃穆：“本是想跟他确认一些事情，顺便见见那张跟你一模一样的脸……可结果出乎我的意料。”
叶婉兮立刻追问：“他怎么了？”
知道她着急，朱景烁没有卖关子，很快就回道：“他的脸毁了。”
心猛地揪疼，叶婉兮抬手，抚向自刚才醒来一直在隐隐刺痛的脸颊。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吹弹可破，并无异样，可她忍不住心里的焦灼：“昨天不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
说着，她突然明白过来：“是因为我吗？他毁了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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