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奉天殿的月台上陈设着日冕,嘉量,以及铜龟,铜鹤,铜鼎等物,前两者庄重,后三者精致,都极其生动。
叶婉兮边打量着它们边踩着汉白玉的台阶往上走,等终于站在殿外,已然气喘不歇。这些时日虽病情好转,却到底没有那么快就能痊愈,她拖着病体自个儿走上来已然不易。
可还没有歇上口气,身边便有个公公喝道“跪下。”
咦?竟然不让她进殿?麻蛋,那她爬的这么辛苦是为什么?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不能犹豫的,叶婉兮跪在冷硬的地面上,状似恭敬姿态也无可指摘地行大礼“臣女叶婉兮,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有轻忽的议论声传入耳中,无一例外都在指责她形容有失。
那些声音极轻,又隔得远,若是常人自是听不清,可叶婉兮的耳力很好,她甚至在这些噪噪杂杂的吵嚷声里分辨出少年清冷淡然的声音。
“父皇,她既是救数万流民于水火之中的功臣,且因封赏而来,怎可她跪在殿外受风吹日晒之苦?若有不知情者,恐会误以为咱们有意刁难镇远侯府的小姐,不如让她进殿回话罢。”
话里话外都是维护她之意,很显然是朱景烁。
“烁儿难得怜香惜玉,我前些天倒是听说贵妃娘娘有意将她指给你做……。”这个声音浑厚有力,可惜隐含讥讽,只不知是敦亲王还是皇帝?
不过他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不过是见不得皇叔称心如意罢了。可这怜香惜玉四字,我委实不懂,皇叔若有空不如教教我?”
“这好端端的,你们怎又吵起来?这些年镇远侯府确有无数男儿血洒边疆,尸骨难存,委实劳苦功高。何况这小姑娘既是子照的女儿,我自是要见见的,皇弟,子照当年可是你的伴读,你们感情素来极好,可谓亲如兄弟,这些年他身在边疆不归,你们已许久未见,此时见见他的女儿倒也极好。”
这个声音应是皇帝,可叶婉兮有些懵。
子照,是父亲叶正凌的表字。但她从未听说过父亲以前是敦亲王的伴读,更别说什么亲如兄弟。
这个说法很可笑!
毕竟前世父亲故去,敦亲王从头到尾都不曾流露出任何悲伤之意,甚至任由父亲的尸首在乱葬岗被野兽啃咬得支离破碎,压根就不曾替他收殓……什么兄弟情义,必然是假的!甚至于前世父亲的死,敦亲王也脱不了干系!
正在心中冷哼着,耳中再次传来“宣叶三小姐入殿”的声音,紧接着身边的公公便捏着嗓子说道“叶三小姐,请入殿!”
她正想站起身走进去,这公公却再次说道“膝行入殿!动作要快!”
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几乎就她一个人能听到。这便是说,膝行并不是奉天殿里的规矩,不过是这个死太监有心刁难她!
叶婉兮转眸冷漠地瞅他一眼,微勾起嘴角,施施然地站起身。
她素来就不是个绵软的性子,怎么可能由着一个阉奴欺负?端正好神态,她挺直背脊,缓步走入奉天殿。
身后传来气得磨牙的声音,叶婉兮无视之,她料定这阉奴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自作主张地喝令她跪下膝行。
果然,身边没有声音再响起。
金銮殿里以金砖铺地,光可鉴人,叶婉兮垂首看着地面,却看到了承尘上的和玺彩画,以及门窗上的云龙浮雕,真正是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梦境里的情景毫无预兆地浮现在眼前,她仿佛再度看到父亲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凄惨模样……刹那间,难过、悲伤、无助、愤怒等情绪齐齐涌上心头,她差点儿没控制住神情。
陡然之间,埋藏在心里深处那些求而不得的执念便烟消云散了。这个地方暗藏着她亲人的血,她不喜欢。
极不喜欢。
幸而她素来自控力不错,脸上及时露出敬畏之意,且不再依靠他人提醒,自己俯身跪在地上。当然那被她无视的公公有心让她出丑,压根就没有再提醒她。
膝盖触着地面,只觉冷硬酸疼,她心里有些凄然,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小姑娘,你抬起头来说话。”
从前方传来一道温和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叶婉兮知道是皇帝,便抬起脑袋,同时眼神飞快地睃过殿内。
只见满殿身穿蟒袍、脚蹬官靴的官员,他们大多上了年纪,身上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凛然气势,眼神幽深,高高在上。
其中便有内阁首辅柳浩魏,她名义上的外祖父。他落在她的眼神很犀利,仿佛在看着蝼蚁一般,随时都会伸出手指头来碾死她。
叶婉兮微微犹豫,正想暗悄悄地回他个笑容,可他已收回视线。因而,没人发现她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
在这群人中,站在最前方的是大皇子朱明宸,以及六皇子朱景铄。朱明宸神情傲然,仅用眼角余光瞥着她,神情隐含怒气及嘲讽,似在看她笑话。朱景铄却黑眸温柔,略带安慰地看着她,仿佛只要她受委屈,他就会来到她身前维护她。
而在九龙金漆宝座上坐着的自然是皇帝,坐在他仅有一臂之隔的便是敦亲王。两人无论是从外形还是神情都泾渭分明,皇帝瘦削,敦亲王圆胖,皇帝笑意盈盈,敦亲王满脸阴霾。
除敦亲王外,另有一人手持拂尘站在皇帝身侧,自是清华道长。
中毒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叶婉兮没有抬眸看他。
殿内的情况说来话长,其实耗时很短。这厢皇帝只盯着她看了几眼,便扭头语带笑意地对敦亲王道:“朕记得子照生得极好,幼时我们站在一起,总会沦为他的陪衬,这小姑娘继承了他的好相貌。”
闻言,装得仙人一样高不可攀的敦亲王这才大发慈悲般垂下视线来,而后眼神无端变得尖锐,落在叶婉兮身上,宛如针扎。
瞬间叶婉兮就感觉到了敌意。
皇帝刚才那一问乃是悄悄话,因为他将声音压得很低,似是不想让殿内其他人听到,但叶婉兮听得清楚,便少不得在心中计较一二。
虽然他们之间本已结仇,但这敌意来得莫名其妙,或许敦亲王在暗暗嫉妒着父亲的容貌?
正想着,前方忽地有个官员站出来,手持玉笏往前一揖:“陛下,王爷,臣有事启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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