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贵妃娘娘她答应了吗?”听完朱雀的述说,叶婉兮本想故作轻松地笑笑,可双眼却抑制不住地泛红。
回忆着瑾贵妃当时的神情,朱雀点头:“答应了,天底下哪有拗得过孩子的母亲?”
如此说来,瑾贵妃应该已十分讨厌她了吧?叶婉兮沉默着,半晌方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靠近床边,见朱景烁缠满的纱布正放在被褥外,她小心翼翼握住。“能拆开看看吗?”
朱雀抬眸看看沙漏:“嗯,差不多要换药了。你让开,我来拆。”
叶婉兮格外听话地退让两步。
缠绕在朱景烁手上的纱布很厚很厚,一圈圈的松开,里边渐渐染了血,直至洁白如雪的纱布彻底被染成艳红色。
血腥味在鼻端萦绕不散,叶婉兮有些揪心地问。“血没止住吗?”
“手上穿了个洞,怎么可能不流血?”
朱雀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不过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最后一层纱布被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然后一个鲜血淋漓的血洞便出现在叶婉兮面前。
那双手本骨节分明,且修长莹润,如今却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个红淋淋的血洞触目而惊心着。
心猛地被扎了下般刺痛着,叶婉兮终是不忍心地挪开视线。那嫣红的颜色飘在眼前挥之不去,像是一层厚重的绸布捂住了她的口鼻,她几乎窒息。
右手下意识地握住自己的左手,手指拂过手腕处,隐隐有痛楚传入脑海,意识却清晰了些,她顿时紧紧地握住手腕。
手腕处的划伤未愈,这一用力,钻心裂肺的疼痛令她手脚发僵,可她依然用尽全身的力量,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将左手紧握着。
她知道自虐于他毫无益处,可他这般痛苦的躺在那儿,她终是做不到毫不在意,也唯有这样痛彻心扉,那铺天盖地而来,即将要把她淹没的负罪感才能得到些微的舒缓。
等朱雀替朱景烁换好药,再重新绑好干净的纱布回眸时,看到的就是叶婉兮脸色苍白,额头处还冷汗涔涔的模样,再垂眸,她的整只左手都血迹斑斑,脚边还有一小滩血迹。
她顿时暴跳如雷:“三娘,你这是在做什么?主子他拼了命才救你回来,你却当着他的面虐自残?你这样他能开心?”
可她只能这样自我救赎……叶婉兮垂下眼眸,无言以对。
狠狠剜她一眼,朱雀掰开她的右手,拆开纱布替她上药,嘴里没好气地嘀咕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主子既然希望你好好的,你就该好好的……这种伤害自己的行为,是逃避,更是自私,你即便砍掉左手,也还是亏欠他。”
这几句话宛如一颗颗石头重重击打在叶婉兮的心上,她忍不住哆嗦:“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害怕。”
害怕他再也不能醒来,更害怕自己从此要背负着他的性命活下去。
他本可以活很久很久,直到她死的那天,他依然在好好的活着。若这辈子她害死了他,她该怎样活下去?
没有他的未来,她不敢想象。
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朱雀抿唇,半晌方道:“他会醒过来。”
“我知道。”尽管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可叶婉兮依然附和了她,毕竟她打心底希望朱景烁能平安度过这次劫难。
然后……然后她该怎么做?蓦然不知所措,却无法再逃避。自从知道他心意那一刻开始,她其实一直都在害怕,曾经被伤害过一次,她再也不敢触碰感情。
于是竖起高墙,为了保护自己,拼命地狠着心伤害他,可他这个傻子,却一样为了保护她而伤害自己……她何德何能,能得他这样相护?
心里蓦然涌出悔意。
她从不曾为做过的事情后悔,此时此刻,却真的后悔了。
若早知道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她就不该刻意来招惹他……可不招惹他,她又没办法找朱明宸复仇,以她的身份,分分钟就会被朱明宸秒杀成渣。
或许,她应该要从了他?应该听从贵妃娘娘的安排,成为他的侍妾,然后为了夺得他的关注,使出百般手段去跟其他的女人争宠?
内心有些抗拒,但好似除了这条路,她并没有其他的选择?既然亏欠了他,总归是要还回去的。
她不是个扭捏的人,既然拿定主意,便不再犹豫。左手处的伤口已重新包扎好,叶婉兮轻轻上前一步,挨着床沿坐下,然后缓缓执起他的手:“殿下,我答应了,我会乖乖的做你的侍妾……所以你快点儿醒过来吧,不要丢下我。”
这话朱雀听得清楚明白,眼底眉梢当即有喜悦荡漾开:“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松口,主子怎么肯离开?他肯定会醒过来。”
轻嗯一声,叶婉兮微微踌躇:“我想照顾他。”
他的脸色如此糟糕,她心里还是不安着,即便回去西殿也不能好好休息,倒不如留在景泰宫里。不过她也在病着,眼睛还时好时坏,似乎没办法照顾人?
想着,她补充道:“我会让红菱帮忙的。”
朱雀满脸诧然地看她:“这样做,你的名声可就毁了。”
“毁就毁了。”叶婉兮此时哪有心情去考虑什么名声?她只想离他近些,万一他……她还能送他最后一程。
“好,我去征求贵妃娘娘的同意。”
朱雀离开寝殿,偌大的宫殿里便只剩下叶婉兮跟朱景烁两个人,她仔细瞧着他精致的眉眼,忍不住就伸出手,顺着他脸部的线条慢慢地描摹起来。
很久以前她就想这样做,在他眉眼间携刻着的哀伤太令人心疼,她很想抚平他的愁思,却始终没能跨出那一步。
毕竟,那时候她的心里住着一个朱明宸。
如今这个愿望实现,且指尖不断传来温暖的触感,她心神稍安。垂下眼眸,正想将手抽回来,手指突然被攥住。
全身一震,她不敢置信地抬眸,见床上的少年已睁开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眨了眨眼,鼻子蓦然泛酸。
“你醒了。”
“我已醒来一段时间。”他的声音很沙哑,不复平时的清冷好听,但叶婉兮依然长松口气。
片刻,她猛然意识到什么,脸腾地红了:“那,我刚才说的话?”
“全部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