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妈妈顿时噤若寒蝉,忽地想起刚才在二夫人那儿曾看到孙姨娘身边的碧水。
碧水急急忙忙地跑来,请二夫人遣人出府去找大夫前来诊治,因三小姐将五小姐扔下了水,五小姐因此差点儿丧命……三小姐这般心狠手辣,不顾亲情,对自己的亲妹妹都能下毒手,她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五小姐是主子,被亲姐姐谋害,孙姨娘却不敢来寻三小姐的麻烦,她若是被打死,又有谁会追究?
想着,徐妈妈心底直发虚,不禁弯下背脊,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恭敬起来。
“去准备一份早膳过来。”叶婉兮迈步走出房间,却在外间坐下,右手手指曲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不要搞小名堂,说不得我便会请你一起用早膳。”
那“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敲打在自己心上,徐妈妈额头处溢出冷汗,哪儿敢反驳叶婉兮,恭敬地应了一声,立刻出去准备膳食。
没一会儿,叶婉兮面前便摆满了各种早点。
叶婉兮眼神平静地看着徐妈妈,没有任何动作。
徐妈妈被看得,好在她不蠢,很快就意识到叶婉兮是怕她在早膳里动手脚,于是轻轻告了声罪,拿起一旁的筷箸,每样都试吃了一点儿。
叶婉兮紧紧盯着她的动作,见她下筷随意,并没有规律,方确定面前的这些早点没有问题。她便端起白瓷碗,慢慢地喝了几口白粥,因身体不适,没有胃口,她很快放下筷箸,并对红菱说道:“我吃好了,余下的给你吃!”
红菱满眼感激地看着她,有心想劝她再吃点儿,却见她眼神执意,神情更是疲惫,便不再说话,迅速地填饱肚子。
此去敦亲王府,生死难料,她必须得吃饱,这样才有力气保护小姐!
“三小姐。”示意端来膳食的仆妇们收走碗碟,徐妈妈小心翼翼地看着叶婉兮,欲言又止。
“走吧!”叶婉兮站起身来。
徐妈妈长松口气。
马车从偏门驶出镇远侯府,想着此后或许再难归来,叶婉兮撩起车帘,想最后看看她的家,却发现一骑快马由远及近。
四目相对,各自愣住。
“你要去哪儿?”清华道长勒马,清水般精密悠远的眸子落在她脸上,眼底有恼怒一闪而过。
不过不见,她的病情竟又加重了!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叶婉兮诧异地回看他,想起昨夜他欲进镇远侯府,她眉头轻皱:“道长,你回罢!”
“你去哪儿?”清华道长继续追问。
见马车依然在往前走,他扬起手,手中马鞭如蜿蜒灵巧的长蛇,迅速袭向驭马的车夫。
今日赶车的车夫并不是常常跟着叶婉兮出行的马才,而是黄氏特意安排过来的仆从。马鞭抽打在他背后,他吃痛地惊呼出声,急急停下马车,回眸正欲质问清华道长,却陡然收到他投递过来的冰冷眼神,心中一寒,他下意识地跳下马车,惊恐不已地逃入身后的侯府之中。
轻叹口气,叶婉兮浅笑:“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
她本生得像一朵娇艳的花,如今却似褪去了颜色,风情倒是未减,却多出几分惹人怜惜的柔弱感。
明明是好端端的姑娘,却被折腾成这般病弱的模样,亏得他昨日还特意替她调理了一番,但如今她的病情看起来却只重不轻……清华道长心中怒不可遏,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是继续追问:“哪儿是你该去的地方?”
叶婉兮肃容:“这是叶家的家事,道长不该过问。”
“你要去敦亲王府。”清华道长的语气很是肯定。
叶婉兮“咯咯”娇笑,却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略有些遗憾地道“昨日余妈妈将宫宴时你已经赠送给我的酒壶拿给了我,但我放在马车中,酒壶如今已随着马车一起被烧毁,道长,你再送我壶酒罢?不要汾酒,我要解忧。”
清华道长一愣,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你如何会知道我有酒名解忧?这酒连月儿都不知道。”
叶婉兮笑靥如花“我不仅知道解忧酒,还知道这酒若是无忧无愁之人喝来,味道甜腻得很,但若在心中愁苦之时喝,却味道香醇,回味无比。”
清华道长沉眸看着她,温润如玉的面容里浮现出在宫宴时曾流露过的警惕情绪。
但这警惕只不过是一瞬,眨眼间,他便再次恢复成人畜无害的温和模样“解忧酒,是我亲手酿成,除了我自己,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喝过……在你身上,似乎有着令人不敢相信的秘密。”
从不曾外露的酒,她却一清二楚,这到底是为什么?还有,明明是初次见面,她跟他相处起来却有种莫名的信任及熟稔感,这又是为什么?
“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我身上有没有秘密。”叶婉兮眉眼弯弯地说着,却很快皱起眉头。被寒风吹得太久,她的身体愈发难受,喉咙,忍不住地轻咳起来。
清华道长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想替她抚顺气息,但手抬至半空,又无力地垂落。
他静静地看着她难受得蜷缩起身体,手指渐渐攥紧。正垂着眼眸不忍看她痛苦的表情,耳中却再次传来她略显沙哑的声音。
“道长,不管在我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你应该相信我不会害你,只要你不挡在我想要前行的道路上,我便永远都不会对你动手。”
清华道长诧异地抬眸,本是想看看她眼中的神情,但她放下了车窗帘子。
他似悲似喜的弯起嘴角。
他当然没有理由不信她,毕竟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初次见面,他甚至还动过杀念,但她却豁出性命,站出来帮助了他。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或许在她心里,他们之间有过另外一段他从不曾知道的故事。
想着,他问道:“如果我拦了你的路呢?”
“杀,无,赦!”
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却因为被她逐字逐字的念出来而平添出几分令人心悸的杀意。
清华道长当然不会心悸,但他的心莫名揪紧,眼前仿佛真的有他们执剑相对的画面浮现,胸口处闷闷的难受起来。
但他很快就压下这份不该生出来的情绪,甩开缰绳,翻马,然后走上马车,坐在车辕上“不要去敦亲王府。”
他当然不会觉得她是特意前往敦亲王府送死,但与虎谋皮,哪是件容易事?故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非得出手阻止不可,于是他握住缰绳抽在马背上,将马车驶向另外的方向。
“你随我入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