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疏忆淡淡的扫了眼那瘫倒在地下的妇人,也没想开腔说话,她现在心灰意懒,看什么都是淡淡的,颇有一副看破红尘的架势。
“大婶,没事吧?”倒是拓拔谌,被这李大婶的行为吓了一跳,看见她瘫坐在地上,马上就要把她扶起来。而那唤作虎子的小少年,也是一心一意护着娘亲的孝顺儿子,看见娘亲见到眼前那个漂亮姐姐就摔倒了以后,立马用自己胖乎乎的手掺着娘亲起来。在两个小少年的合力下,李大婶虽然腿软,到底能堪堪站住了。
元疏忆一只手捏着她的软鞭,一只手捏捏自己垂在胸前的头发,她在躺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看霞光染红了拓拔谌家的那堵破旧的围墙,染红了她方才抽过的柳树,又一路铺到她脚下,葡萄酒一样,惹人心醉,却也惹人心碎。
她到这里,快两个月了。
“元疏忆。”拓拔谌首先开口了,“这是李大婶,这是……”
“我知道。”元疏忆扭过头将视线投在那惴惴不安一直在抹汗的妇人身上,语气淡淡的“不就是说我破鞋的那个么。”
她这么一说,那李大婶原本就软的腿就更软了。那天她被元疏忆吓坏了,回去做了好几天的噩梦,而她脸上被元疏忆打的巴掌印到现在还没消下去,只是元疏忆又救了她们家唯一的独苗,一家人一合计,还是要上门谢谢的。而这谢恩的责任自然落到了一直以来就强势的说一不二的李大婶身上,只是上次她与拓拔谌和元疏忆闹得那么不愉快,一直以来也想不到什么借口可以上门谢恩顺便消除拓拔家和李家的龃龉,刚巧拓拔谌前两天说可以与她换盐,且拓拔谌定下的盐的价格又低,他们家就有些心动。于是,今天李大婶就特地带着儿子提着东西悬着心上门来了。
“那是我这乡村野妇不懂事,姑娘您可千万别跟俺们这些粗人计较啊。”李大婶听元疏忆这么一说,心下着慌赶忙陪笑道“这不,听说元姑娘这里可以换盐,我们家刚巧缺了盐,今儿个……”
“好啊,”元疏忆笑得无害,她抬了抬手,捏在手心里的鞭子就晃晃悠悠的动,引得李大婶的心也颤颤巍巍的七上八下“这盐二十文一斤,要是没有现钱也可以拿一石米来换。”说着,她抬抬光滑的下巴,眼睛半睁不睁的斜她“你是要现在换吗?”
听她这么一说,李大婶的脸都白了,咬牙想她这哪里是换盐啊,分明就是抢劫!二十文钱哪里可以买一斤盐啊,都可以买够她们家一两个月的糙米了!心里清楚元疏忆这是为那天的事报复呢,她本来听元疏忆这样说了后就想走,只是她看看元疏忆捏着鞭子懒洋洋的样子心里又有点怕,毕竟那天她实在是被元疏忆吓坏了,但是二十文钱也太多了,她只好陪笑道“二十文钱实在是太多,姑娘那天也看到我们家里的景况了,实在是不怎么好,姑娘念在咱们都是一个村里的,就原谅我这个村妇,稍微降些价吧。”
哼,她倒是会攀人情!元疏忆心里冷笑,也不知那天是谁把拓拔谌身上打出那么一大块淤青,到现在还留着印迹!她只是赏她几个耳刮子都算是便宜她的,要按照以往她的性子,她非剁了她的手不可!好让她知道,什么人是能动的,什么人是不能动的。她被拓拔谌劝着没去找她的麻烦她们家就该烧高香了,现在她倒是敢上门来了!
没错,元疏忆小心眼而且记仇,小的时候她撺掇着梁絮虞一起偷溜到京都玩时,不小心被人偷了钱袋子,结果她二话不说就直接跑到府衙里去逼着那都城史硬是派出了所有在城里巡逻的金吾卫在一天之内找到了那个偷她钱袋的人。要不是梁絮虞拦着她,她早就把那个人打死了,虽然当时那个男人出气多进气少的猪头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于此,梁絮虞还曾骂过她心胸狭隘,不懂得珍惜人命。结果她磨磨牙回道“我在意的人的性命才是人命,至于其他的,人不犯我我自然不会犯人,但若是犯了我,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当时她才六岁,被她娘听见她说了这番话后,什么也没说就封了她的能力,并且从那以后再也没教过她巫蛊占卜之术。
“想要就拿东西来换,不想要,就滚出去。”元疏忆依旧懒懒的倚在躺椅上,她一边玩着手里的软鞭一边说着话,只是她眼睛里有若隐若现的蓝光浮着,吓得那李大婶哆哆嗦嗦的,也不敢再跟她讨价还价,只是脚生了根似的也走不了,一时急的不行,脸涨得通红,浑身上下都是汗,下雨似的流下来。
“大婶别怕,她是逗你玩的。”拓拔谌看她这幅模样心里不忍,好心开解道,又提醒那胖乎乎的少年“给你娘擦擦汗。”
“哎。”那少年答应着,伸手碰了碰他娘却发现自己有点矮,够不到他娘的脸,就唤了声“娘,您稍微蹲下点,我给您擦汗。”
被儿子的动作和话语唤醒,李大婶浑身一抖,像是回过神一样道“哎哎。”说着,她自己用衣袖抹抹脸上的汗水,却发现整个身子都水泡的一样,衣服也湿的彻底。
“大婶,这盐你还要不要啊?”眼见着拓拔谌就要破坏自己的报复计划,元疏忆不满的高声道,吓得李大婶又是一个哆嗦。
“大婶,一斤盐一文钱就行了,您要是没现钱也可以用米换。”拓拔谌不顾那边元疏忆青黑的脸,继续打断元疏忆的话说道“您要是现在想要,我可以带着您去拿。”
“哎哎。”李大婶现在看见拓拔谌的脸就觉得拓拔家的瘸腿儿子真是个好人,与那妖女一比实在是活神仙一样的存在了。她点点头,抹抹眼角不知何时出来的眼泪花,道“谌儿啊,你心地好啊……”
拓拔谌没理她这话,只是笑笑道“您现在要吗?”
“哎哎,我要十斤的,这不,雨季来了,家里要拿些盐腌东西,”李大婶拉拉背在后背的包袱,斟酌着试探道“这有几斤前些日子刚打上来的糙米,可以换盐吗?”
“可以。”拓拔谌笑笑,她瞥一眼自方才一直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元疏忆,心下叹气,依旧满面笑容道“我带您拿吧。”
“哎,好。”李大婶牵着儿子,跟在拓拔谌身后,小心翼翼的避过了元疏忆去往拓拔谌储存东西的地窖里拿盐。
“哼!”看着她们的背影元疏忆气的不行,但是又没办法,只好继续拿那棵柳树出气,一边拿软鞭抽,一边还念叨“我抽死你,我抽死你!”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抽死谁。
拓拔谌拿了一个空的瓦罐给李大婶称了十斤盐,收下了李大婶背来的糙米放在称上一量,竟然有两斗之多,足可以买二十斤盐了。
“大婶,您这米多了。”拓拔谌说着,就要将那粗布袋里的米挖出来,“您这米买二十斤都够的。”
“是吗?”李大婶看她这样说,自个儿也奇怪了,“往常到官府里买,是这么多没错啊。”
拓拔谌心下叹息,怕是那些官府的人又欺他们庄稼人不识字又盲目相信官府,才想尽法子骗他们的银钱,想着,拓拔谌拿着杆称指给她看“是多了,您自己看看,到这个斜杠才是十斤,再多五格那个就是二十斤了。”
被拓拔谌指导着,李大婶认了半天才终于知道那称该怎么认才是对的,想想自家以前被骗了这么多年不知被骗走了多少银子,心下揪心的疼,枉他们那么辛苦的怕货郎骗他们专门跑到官府买盐呢!李大婶看看拓拔谌拖着一条瘸腿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还在往外舀米,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谌儿啊,你也别忙活了,大婶再买十斤的,也省的再把那米背回去。”反正这盐也便宜,本来她也就想用这么多米换盐的。
拓拔谌一愣,脑子转了转也没拒绝,应道“那我给您再称十斤。”
元疏忆打的累了,跑到里屋喝了口水又赶着去抽那棵已经伤痕累累的柳树,她走到庭院时刚好看见拓拔谌在送那李大婶,那疯婆子像是拉着自家儿子一样紧紧拉着拓拔谌的手说些什么,元疏忆冷笑,也没管她们,转过身继续抽那棵柳树去了。
好容易才送走喜欢攀关系的李大婶,拓拔谌走到院里看着自家庭院里那棵满是鞭痕的柳树,又看看那个闭着眼睛歪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美人,心下无奈。她尽量放轻脚步,走到元疏忆跟前帮她摇椅子。
元疏忆小孩子心性,但凡坐在这躺椅上就一定要像婴儿在摇篮里一样晃来晃去,只是她自己嫌弃自己荡秋千一样荡躺椅不好玩,硬是逼着拓拔谌有空了就帮她摇,拓拔谌被她逼得无奈就应了,时间长了就成了习惯。
“你不觉得你应该说些什么吗?”元疏忆努力摆出她印象中的族中私塾先生的脸,僵硬着口气问拓拔谌。
“今天有米了,你要不要吃?”拓拔谌不答她的话,反问道。
“哼……”元疏忆别别扭扭哼哼唧唧的装模作样了一会儿,才不高兴似得道“我要!”
拓拔谌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心里就想笑,元疏忆其实,嗯,很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