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肖恩应约前往皇家科学协会拜访。
他将在这里被正式登记为皇家科学协会的会员。
欧罗巴第五帝国索伦王朝创立的时代,科学的发展已经到了让人侧目的年代,环球旅行已经不是新鲜事,人们的视线不仅扩展到太空,也接触到了微观世界。
除了传统的天文、物理、化学和数学,生物学、医学、电磁学、光学等等新兴的学科相继被建立。
坎贝尔在神权仍然控制人们思想的年代,建立了“自然秘密研究会”,当时参加他的小圈子学者,秘密讨论有关天体运行、动物解剖和血液循环,其曾被教会称为巫术团体,许多成员被处死。
当了索伦王朝1765年建立之前,人们已经可以正大光明地研究科学,当然仍然有所禁忌,比如人体解剖,比如世界的起源这些命题,仍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协会位白宫脚下的第一大街,这里距离行政院、贵族院和军令部等重要机构的所在的路易大街不远。
它的大门内,利用城外的地势差,修着一个漂亮的喷泉。此喷泉的造型,是一个学者正在做实验,水就从他手中的烧杯喷出。
喷泉旁,有一尊仿夏式的青铜器,铭文上面写了一段话,是开国皇帝统治末期,皇帝接受学者的建议,创立皇家科学协会时的圣谕一部分:
皇家科学协会的任务和宗旨是增进关于自然事物的知识,从事一切有用的技艺、制造、机械作业以及实验发明,考察和记录古代、近代一切关于自然界、数学的体系、理论、原因、假说和实验,从而编成一个完整而严谨的哲学体系,来解决自然的或者技艺所引起的一切现象和原因。
从这段圣谕,可以看出开国皇帝不仅重视科学的基础理论,也极为重视实用性的发明创造,对上位者来说,后者往往更加重要,因为可以有看得见摸得着的直接利益。
然而正如二皇子殿下所说,这个协会是务虚性质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每年开开会、吃吃饭,出一本学报。当然成员们也常常也召开小圈子的聚会,讨论一下最新的成果。
能加入这个协会,是朝廷对成员的一种认可和奖赏,毕竟每年1000金路易的优厚年金等于白捡的。
这1千年金,朝廷负担一半,另一半则由皇室自掏腰包,大约两百名会员,皇室每年就要掏10万。
因为首相和财政大臣均认为,这些最有学识的人有利于皇冠更加璀璨和耀眼,尤其是财政困难的时候,皇室作为全国最大的地主,理应为国分担。
肖恩对于自己能够成为科协的会员,其实是感到挺惊讶的。
因为他低估了他所引发的轰动效应,也低估了康氏灭菌法带来的直接利益对于朝廷的财政也是相当有力的支持。
这不仅是一种能直接带来利益的重大发明,而且引起更多的学者对微生物产生兴趣,在科学理论上也有重要意义的。
不管那些学者们对肖恩的受教育经历有什么说辞,他确实做到了别人没有做到的——那个曲颈瓶实验本身是一个极好的设计,它证明了别人曾无限接近真相的研究。
今天的仪式,由令人尊敬的圣城大学校长罗伯特-帕尔默主持,与会的是部分在圣城的成员,行政院代表,包括二皇子菲利普殿下——他既是名义上的会长,本身也代表出资人之一的皇室。
博物学家巴比亚-杜比也是成员之一,但今天他没有来,据说他身体抱恙,无法出席。
大家都知道,杜比教授在整个葡萄酒事件中,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他很高调很完美地衬托出肖恩的天才贡献。
但并不能否认杜比教授过去的重大贡献,他曾发现几种对痢疾有效的植物,从而救活了许多人。
再譬如帕尔默校长,发现了几种化学元素,并创立了有机化学。然而他为人所称道的重大贡献之一,就是偶然合成了尿素,从而打破了无机物与有机物的隔阂。至于他一不小心成了夏国文字的研究大家,那只是业余爱好。
能与这些人物同处一室,肖恩诚惶诚恐。
轮到他发言时,他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因而能够看到更远,如果没有前人的研究,加上机缘巧合,他是无法接触到真相的。
并且,肖恩郑重地表示,自己以后一定努力学习,希望各位前辈多多指教云云。
肖恩的低姿态,让这些人很是受用,并没有他们想像中的洋洋得意,还是个很懂得尊重老前辈的后生嘛。
同时他得体的发言,让他们不由得想起他那个据说是破落贵族出身的教士养父,如果阴暗点想,他恐怕是教士的私生子——这种伤风败俗的阴暗事情经常发生。
在这个世界和时代,贵族和教会垄断着教育。
但如果是农夫的儿子,肖恩恐怕连认识字都很难,更不必说能在这个重大场合说出一番得体的,让人挑不出错的话。
在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之后,二皇子把一枚金制徽章别在肖恩的左胸,徽章正面阳刻着先贤坎贝尔的头像,背面阴刻着获得者的名字和日期:
“祝贺你,肖恩-康纳利会员。”
“谢谢殿下!”
来宾给予或礼貌或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便是按照惯例,举办了一场自助式的宴会,所有来宾一边品尝美食,一边听着音乐家助兴的演奏,期间来宾们分成好几个小圈子,讨论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帕尔默校长热情地为肖恩介绍每一位学者,包括他们的成就。
这些学者都在各自领域堪称帝国最有知识的人,只是肖恩并没有如帕尔默校长想的那样,将来会在自然科学方面发展,他只是沾了上辈子的光而已。
他保持着含蓄的微笑,举止得体,彬彬有礼,即便有些不明白别人说什么,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情绪,据说这是贵族和上流社会交际时的标配。这让那些想看他这个乡下小子笑话的人意外。
另一边,医学专家维克多-伯纳尔教授正在跟人争辩,他的脖子因为激动而变的通红,因为声音太大而引起肖思等人的注意。
他是生理学家,同时也是一名高明的外科医生,他发明了麻醉剂并应用于外科手术中,同时他也做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切除阑尾的外科手术。
在从医的过程中,他先是用石碳酸作为防腐剂,后来他又意识到清洁可能是一种有效的防腐方法,直到肖恩的康氏灭菌法出现。
“得了,维克多,我承认你的麻醉剂有点效果,但仅此而已,氯仿(三氯甲烷)用于麻醉是个伟大的发现,但这种物质本身有剧毒,还很不稳定,难道你不记得你曾经差点干掉自己的病人!”
“可我也救活了不少人,比如上个月有个小家伙小腿烂到大腿,如果不截肢,他会死掉。”伯纳尔争辩道,“而且上帝作证,我从未害过一个正常人,我所有手术包括实验都符合法律和文明的规范,而且现场都至少会有三个人在场。”
“可我听说你的手术过程极其危险,那个小家伙差点把自己全身的血液流光,他因为没有医生愿意接手,他的家人才找上你的。难道你只能拯救就要见上帝的病人?”有人挖苦道。
“哈哈,伯纳尔只救必死之人!”几个人哈哈大笑。
伯纳尔涨红了脸,肖恩见他实在憋屈,突然说道:
“为什么不给病人输血?”
“输血,血从哪来?”伯纳尔下意地回答。
“当然输人血,比如自愿捐献者。”肖恩道。
这时四周围了不少人,包括二皇子。
二皇子带着责备和惊讶说道:
“肖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众人也都是一副看见可怕事情的样子。在800年前坎贝尔年代,也有人研究过人体血液循环,并且做过实验,“杀”死了不少人,当然都是“异端”。
而且历史上相当有一部分人认为年老的人换了年轻健康人的血,就会返老还童,的确有著名的人物这么做了,他们都想永葆青春和富贵荣华,结果都是双双毙命,包括一位教宗大人——当然公开的文献中是不会记载这一条的。
这其中涉及到挑战人类文明伦理和道德底线。在过去,大规模解剖动物都会被认为是巫师的行为,更不必说人了。
“年轻人,不要因为曾经有过重大发现,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起码的文明底线,是我们文明世界需要坚守的。”有人当场讥讽道,“如果时光倒流八百年,你会被当众烧死的。”
肖恩意识到自己有些超前了:
“伯纳尔教授,不知道你没有拿动物实验过输血,比如狗给狗输血。”
“文献中有记载,曾经有人这么做过,但成功率微忽其微。我倒是想都没有想过。”
伯纳尔撇清般地答道。显然他曾经有过这方面的思考,所以他这话可以理解为,因为看到先辈们做过,所以他也想这么干,但他胆子比较小。
“还是那句话,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肖恩环顾四周,“我们就拿狗来做实验,殿下,这不伤伦理和道德吧?”
“这倒是没有,但也不能太过份。”二皇子谨慎地答道,“要知道,曾有乱党大量杀死黑狗祭他们所谓的神灵,蛊惑人心。”
“那么我们就应该思考一下狗给狗输血,为什么失败率那么高?反过来说,为什么会有成功的?你们不否认吧?那么,失败的原因是什么?成功的原因是什么?失败的原因与成功的原因是否是同样的?这其中有什么内在的规律?科学不就是找出规律吗?”
肖恩连环珠似的提问,让众人不得不思考起来,是啊,毕竟有成功的先例。
“你的判断是?”伯纳尔神情兴奋。
“血型!”肖恩道。
“血型?你的意思是说不同的人血型不同,包括动物也是如此,凡是血型不同,就会出现意外?”伯纳尔的反应很是迅速。
“不、不,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这需要你通过实验来证明这一点或者否认这一点。找出不同人,嗯,不同狗的血型,如何划分,我不太清楚,或许只是我的猜测……”
“我知道了!谢谢,谢谢,康纳利先生!”
伯纳尔“惨”叫一声,转身就跑,一溜烟离开了现场。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虽然大多觉得不可思议,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也有从事相关研究的学者和医生,暗暗决定自己回去也做相关研究,说不定会抢在伯尔纳之前得到重大发现。
面对二皇子和帕尔默等人注视和惊疑的目光,肖恩道:
“我在战场看到太多的流血和死亡,大多数的人只要不是被击中脑袋和心脏,都不会当场死去,他们躺在血泊里,而军医和我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呻吟着,挣扎着,慢慢地将热血流光而死。
当时我就恨不得,将我自己的血输到他们的身体内,让他们能活下来,再与我一起向敌人发起冲锋,保卫帝国。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人与人之间相互输血能够成功,那得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啊?”
这个解释很合理很悲天悯人,极有人道关怀的意义。
肖恩努力地想挤出点眼泪,可惜他不擅此道,但成功地让二皇子深受感动:
“向为帝国捐躯的英雄们致敬!”
众人也都纷纷表示敬意:
“向帝国的英雄们致敬!”
“致敬!”
“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