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论十里街的孩子们最怕谁,那指定是莫小河……因为莫小河一天到晚在家忙,很少和十里街的孩子接触。
而且莫小河和孩子们接触的方式很独特,往往用的不是他整天抡墙的拳头,就是用他整天踢树的脚,被他接触过的孩子鼻青脸肿一顿是少不了的。
而要论十里街谁是孩子王是谁,那指定是张则。
毕竟张则的老爹是个捕头,用十里街的人来说,那就是捕快中的老大、扛把子,一手大刀耍得虎虎生风。
张虎虽然从来不理会十里街那些蛮人的小打小闹,但前提是十里街的人别来闹自己的儿子,谁闹都不行。
张虎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护起犊子来他最看重的官位都不要,命就不算什么了。
要惹他儿子,他管你是谁,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先上去踢一脚骂一顿再说,实在不行拿刀剁,剁不到人就随便剁剁。
你家的大门也好、门槛也好、桌子也好、椅子也好、锅也好碗也好、甚至那些鸡鸭鹅牛羊都好,反正他手里四五十斤的大砍刀能剁得下去的东西,他都随便剁剁……剁完之后还要跺跺脚再走。
你就想想,那几年闯遍东西南北、贯融黑白两道、在十里街甚至在十里镇横行不了八道至少也有七道、连衙门都敢闹的老虾也被张虎差点给剁了,谁不怕。
稍微有点胆子的人都会害怕
所以有这样的牛逼哄哄还无脑护犊子的老爹给自己撑腰,张则想不横都难……横起来了,孩子们自然就会服他。
现在的张则也十四岁了,遗传了他爹他娘的基因,长得出奇的壮,都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我看张则的胳膊就拧得过莫小河好几个大腿……但奇怪,张则出奇怕莫小河。
张则身材上遗传了他爹他娘,但性格却没遗传……没他爹张虎那么稳重,也没他娘陈氏那么实诚,都是被惯出来的,皮得很、狂得很,无法无天得很。
自从张则长大到五六岁左右的时候,张虎家便很少来亲戚朋友来了,因为张则实在皮。
不管老小,见到女他就的揪头发,男的也揪;
看到别人手上有他喜欢的东西就要抢,不管是不是他的,反正都是他的;
谁吓唬他一下他便上去拳打脚踢,管打不打得过,反正别人要敢还手,他爹会上。
张虎夫妇从来都是护着他,不骂,也不打,甚至摸一下都要量一量自己手上的温度对于张则来说舒不舒服。
所以张则终于被惯成了这幅德性,你看他走路就知道了。
张则走起路来,双手插在裤兜里,双肩夹着脖子,双脚走着微型的八字步以至于身子左晃右颠,脑袋也永远朝左上扬、眼睛也从来朝天上看、就连胖出来的双下巴都要面向太阳……只有看人的时候眼珠之才会往下瞄。
这个造型很酷,很帅,很欠揍……有的时候要是他嘴里叼着根烟,眼睛眯着,那么走在路上就有一种挑衅全世界人民的孤独求败之感。
人们都说张虎夫妇一辈子都很低调,因为他们的高调和骄傲,全长在了自己儿子张则身上。
这不,这天晚上张则一看到自己老爹的仇人老虾来了,便扛着他爹四五十斤的大刀,一副要打死人的样子从后门走了,还从莫小河家后墙上一跳飞了过去。
张则长得胖,身上还扛着一把大刀,两百多斤的重量从高空中砸下莫小河家后院的地板……确实有点像地震了。
但莫小河姐弟两根本不慌,他俩淡定的确是个原因,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习惯了。
“活着不打架,那活着就没鸟意思。”张则扛着大刀,以他特有的炫酷的走路姿势走到莫小颜卧室的门口,说话漫不经心,一副叫你去打架,你就得去的模样,“小河子你走不走,陪我打架去!”
莫小河瞄了一眼,不理他。
莫小颜当他不存在。
以张则那风风火火天地老爷都不服的个性,若是一般人的敢这么对他,估计他手中的大刀便要学他爹到处剁了,但是碰到莫小河姐弟,他不敢。
张则怕莫小河。
最怕莫小颜。
张则怕莫小河,但最多不敢惹莫小河,而对于莫小颜,他偷看一下都要憋紧心跳。
莫小河姐弟俩都不鸟他,张则也不敢啃声。
敢于挑衅全世界人民的张则躬着腰,放下手中的大刀,轻手轻脚的走进莫小颜的房间,开始轻轻拉着莫小河的衣服。
而似乎张则就像是在一樽女雕像面前,拉扯着一个男雕像一样,男女雕像都不理他。
再拉一下,还是没理。
继续拉,还是没人理。
张则边拉着莫小河的衣角,眼睛死死盯着莫小颜手里刺的凤凰。
他总感觉那条凤凰死活的,甚至满屋子的凤凰都是活着,这些凤凰会在张则接近的时候,飞天而起,惊若翩鸿,口喷涅槃火,将他吞噬而下。
所以当拉到底三下时候,玩世不恭的张则已经紧张得满头大汗了。
张则使出吃奶的力气拉了莫小河的衣服第四下,莫小河终于动了。
莫小河家后院有个青石板,当年英大爷就是坐在这块青石板上,喝退了举兵来犯的老虾家三兄弟。
今天晚上,则由莫小河和张则守护在这块青石板上。
张则把大刀立在地上,地痞一般把上衣的衣服撩起来,露出那长满肥肉的白花花的大肚,然后学着这十里街男人普遍的尿性,二郎腿翘起来,点起一根烟便开始抽。
“我早上起来一根烟,刷完牙一个烟。”
“饭前一根烟,饭后也一根烟。”
“拉屎也抽烟。”
“只是啊。拉屎抽烟容易便秘,拉屎不抽烟有感觉人生无趣。”不过十四岁的张则叼着烟,痞里痞气的喊。
莫小河默不作声。
莫小河不抽烟,倒不是因为他觉悟高,知道自己年纪小所以不抽,也不是因为没钱。
这几年莫小河胆子大了,前不久挖地挖了好几个三尺,把他藏在床底下的铜板都挖了出来,一车一车地往外运,到钱庄换了不少银票,有钱得很……但他就是扣,别说抽烟花钱了,就是炒菜放的盐也是一粒一粒的放,生怕浪费了。
莫小河跟英大爷学惯了,坐姿也像英大爷,身子深靠着,一只脚搭着,很豪放,和他那张菱角分明有些俊秀的脸蛋搭配起来,总有些别扭
“烟抽烟了,砍老虾去啊?”张则把手里烟头狠狠一丢,慢条斯理的喊,似乎砍人和抽烟没啥区别。
跟英大爷风格很像的莫小河,当然没理他。
“十年前他拿刀子要扎你,我爹把他抓到监狱。”张则把脸转了过去,眯着眼睛,“如今他回来,肯定要报仇。那不得干翻他?”
莫小河只是用他澄澈的眼神,望着眼前的清风明月。
“这么干等着,就和拉屎拉不出来,想抽烟却死活找不到一样,”张则抓起手中的刀,便要拉着莫小河走,“憋屈得很。”
“砍他娘的去啊!你去不去啊?”
被张则拉着手臂,莫小河终于动了,不过只是眼珠子动了。
因为莫小河小时候常常在来回十里街的路上常被欺负,那会儿他打不过别人,便只能干瞪眼,瞪人瞪多了,于是如今眼珠子一动便很像在威慑别人。
所以张则不敢动了,乖乖坐回了青石板上,挠头抓耳,活活像只胖猴子。
“等着,出了事就上!”莫小河瞄了一会张则,说话语气和他姐一模一样,淡淡的,品不出半点味道。
好像等着去砍人或者等着被砍,和等着吃饭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