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怔住，全身的血液凝固，她缓缓抬头看他：“你不可以这么做，”她说，“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的。”“当然。”陈觚笑了起来：“只要你同意了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疏影说：“不可能。”
“还是那句话，不要妄下结论。”陈觚打开了车门，“回去休息吧！你很累了。”
但是疏影没有动，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他打开车窗，点燃了一支香烟，闪闪的火星中，香烟的味道越来越浓。
她凝视着夜空，眼睛静海无波般的深邃。
“我想给你一个忠告。”
陈觚笑，“说。”
疏影叹口气：“你会后悔的——”
“你是指你先天性精神障碍？”陈觚很风轻云淡的反问。
疏影抬头看他，压下心中惶惑：“你知道？”
“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他很爽快的说，“这并不能成为你拒绝我的理由。”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吗？娶了我，你以后的后代可是有很大的遗传几率的，你会害了他们的。”
他短暂的沉默。
疏影继续说：“你根本就无法体会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也许你是看上我这漂亮光鲜的外表了，可你绝对无法接受我发病时，连自己都厌恶自己存在的样子。我不想爱上别人，同样，我也不希望别人爱上我，我不会结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有婚姻。所以，不要再来逼我了。”她凝视窗外。
“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陈觚说，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疏影预感这个问题将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了。
“你问。”她说。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没有任何障碍，你会嫁给阿修吗？”他说，“我要听实话。”
两人在安静的近乎真空的车厢内沉默，连音乐是什么时候停止的都恍若未闻。
这个问题她也是有考虑过的，很慎重很慎重的考虑过的。
“不会。”她深思熟虑的回答。
他盯着她的眼睛，
“是真话。”
“你尽管可以当做不是。”她笑。
他没笑：“是。”然后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指尖只吸了一口的香烟也燃成了灰烬。他说：
“但是，这并非我想要的答案，我宁可你说‘会’。”
两人那晚的谈话就此而止了，或者说，两年前的谈话就此而止了。
叶钦是三天后的飞机，前一天傍晚他和疏影还是照常的散步。三月了，已经有柳絮在空中飞舞了，一路上，对柳絮敏感的叶钦即便用手帕捂住鼻子也没能逃脱喷嚏连天的命运。
“实在不行，我们还是回去吧！反正以后......”募地想起以后再无可能，疏影很凄凉的笑了笑。
“没关系没关系，”叶钦连连摆手，同时又打了一个喷嚏：“我还好，没问题的。”
叶钦也很敏锐的发觉了她的惆怅，以为她是为了他明天就要离开而且以后再也不能这样散步了而失落，心里莫名的欢悦了起来。
“我最多三年就会回来了，”叶钦说，用手帕捂紧了鼻子，鼻尖通红，眼睛专注路面，嘴角展开了一抹笑容，“不过，也有可能两年就回来了，总之不会太久的。”
“嗯！”疏影只是淡淡的回应。
“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叶钦说。
“还好吧！可能精神不是很好。”
“没睡好？”
“......差不多。”疏影笑。
两人又路过那个小亭，不过这次叶钦穿的仅是衬衣，疏影却多穿了一件风衣。
“需要用我的吗？”疏影揶揄问。
“不用。”他也笑，“我们还是去前面的花园再走走吧！夕阳快落山了。”
“好。”
春日的花园其实并没有什么看头，四周都还是一派浅草淡绿的景象，两人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沿着花园走了一圈，落日的余晖洒在了波光粼粼的人工湖面上，一层一层碎金似的向岸边荡漾。两人都情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站在有栏杆的桥上向湖面眺望。
“不知道两年后的今天，这里的景象会不会改变。”叶钦像是自言自语的说。
“应该不会。”疏影说，“最起码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两年后，我还会来这的。”
“这就是你的自由了。”疏影附和。
“但是，我希望那时还能与你同行。”他突然转过头来。
“嗯哼！”她远眺湖面。
两人都沐浴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中，耳畔有风，身边也偶有人经过。
“我是说真的，两年后，我真的还会再来的。”叶钦改为凝视她。
“嗯，我也说过呀！这是你的自由。”疏影看着远方微笑。
叶钦也笑，最后一次强调：“但是我希望——和你一起。”
疏影是在叶钦离开后的第二天走的，一个人，除了一个放有证件等零碎的必需用品的挎包，一个女士深色墨镜，她什么都没有带走。没有亲朋好友的叮呤嘱咐，没有伤感的生死别离，她拒绝了任何人来送机，身上也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她站在马路边，凝视着出租车越来越遥远的身影，脑海内的某些影像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了起来。相隔了十几年，再度踏上这片土地的新奇，和蒋氏兄弟的第一次相遇的场景，一起吃鱼头火锅的场景......
般般犹如播放机里清晰可触的画面。
一种屈服于命运的哀思随着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的波音747而淡化，飞机开始趋于平稳飞行时，旅客们纷纷解开了安全带，疏影闭眼靠在椅背上没有动，深蓝色的眼罩让她陷入了一片黑暗。
最后再来回顾一下那封信吧！
这是她第一次以书面的形式写的第一封信件。
致以最希望能够早日忘却的人。
早上推开窗的时候，远眺，有白色的烟雾升腾而起，金色的阳光错过林立于市中心的大厦斜射而来，天空漂浮着丝丝白云，空气清新，身边的淡紫色的落地窗帘被微风拂起，这封信便是这么开始的。
在这么个让人心旷神怡的早晨开始的。
好了，废话少说。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是说也许，已经是两年又或者很多年后了。但是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却有种你们很快就能看到这封信的错觉，所以我决定把这封信延迟到我走的前一天交给蒋泠盈。
首先声明，我并不是不能理解你们的爱，但是，爱对我来说太奢侈了，它就像稀有动物般让人不自觉的小心翼翼。作为一个女人，能得到你们的垂青，是件非常欢欣的事情。不要怀疑，我也是非常喜欢你们的，是真的。
......
......
原以为能写给你们的话有很多很多了，我准备了十几页的信纸，到头来用得到的却只有两张，而我真正想和你们讲的话只能用省略号来代替了。
最后，我要郑重的向越炯说抱歉了。我知道那晚的那个角落的身影是你，但是对此，我只能说：抱歉。
哦，对了，我在你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结交了一个新朋友，他叫叶钦，你们应该认识的，是小你们一届的学弟，一个长得很不错的音乐才子，我们都喜欢在傍晚时散步。但是在和他散步的时候，我又常常把他当作你们俩，有好几次我都失声叫错了名字，很尴尬的，对吧！？
另外再说一下我真正不能接受你们的理由吧！对，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发展这感情的，当然，也是不能够发展。我自十九岁那年，病情基本可以控制后后，我就不再住在疗养院了，但是每年必须还要有至少三个月的时间要住在那里的。我是一个不完整的人，我的人生也注定不会完美，这我早已认命了。但是你们的人生多么繁华，也可以说是前程似锦，有着不可限量的未来，我羡慕你们，同时也祝福你们。一定要记住，我只不过是你们人生路上的一段短暂的风景而已，仅此而已。
我很遗憾，遗憾不能参与你们的人生，遗憾自己只是你们生命中的一个过客，遗憾自己只能做你们人生旅途中的一个站点，而不是终点。
但我无悔！
各自珍重。
单疏影
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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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蒋嗣修的死讯是在两年后的盛夏，是天意吧！她这次在疗养院住了两年之久，两年。
她出院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作息，她在那个维也纳的小镇有套小公寓，这里的地址只有艾荷知道，她嘱咐过她，不要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