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她说得越来越严重,林遮相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别说了别说了——”
“先人?什么先人?”
林阿奇从云起身后探出脑袋,云起连忙把她往身后推。这种时候还添乱,云起都先急上火。
幸三娘也知自己怒火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急忙改口:“总之你不该应下那姚无赖的话,就应该拿了银钱赶紧回家!”
林阿奇揪着云起后背上的衣裳喏喏回应:“一开始我和云起都回来了,是那姚乡长派人把我们叫回去的……”
“这个王八蛋!竟然打起了我徒儿的主意!真是气煞我也!看我不撕了他的脸!”
虽不知师娘与那姚乡长有什么恩怨,但林阿奇还是很懂得见风使舵的。
“就是就是,我也不想去,是他非叫我去的!”
这话不假。
幸三娘不打她了,拎着鸡毛掸子就往屋外跑,林遮相和云起后脚追上。
“夫人,请你消消气,当时我也在场,能为林阿奇作证,她并无此意,是上面官差的认为她可行才选了她的。”
云起的话说得不急不缓,却恰到好处地点明了前后关系,幸三娘的怒火顿时消散三分。
她扔了鸡毛掸子,林遮相急忙拾起来放回原位。
幸三娘回屋中坐下喝了口茶:“依你之见,我徒儿如今该如何是好?”
云起拍拍林阿奇,示意她可以从他身后出来了。
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当场愣住。
丫头憋屈着一张小脸,白白的面庞皱成了包子,拉着云起的衣裳死活不撒手。
幸三娘又怒了:“给我出来!”
林阿奇吓得一抖,委屈巴巴地挨着云起坐下。
幸三娘指着她吃饭的位置:“坐回去。”末了又添上一句,“我不打你。”
林阿奇低着头挪回原位,那样子可怜极了。云起心底生出一丝怜悯来,难怪她那么害怕师娘,女人生起气来可真跟洪水猛兽无甚区别。
复又暗叹,这么一对比,幸好母亲在世时对他还算温柔。
幸三娘不知他心中所想,收敛些气焰,望向他的方向:“云起,你是客人,这事本该不用你管。但阿奇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给她指点条出路也可,算是家里对你的感激了。”
林阿奇猛地抬头,对上师娘的眼刀又低了回去。
那怎么行啊!明明是她救下的呢,怎么为了这点小事就要让云起还了救命之恩?这也太不划算了!
“我,我扮生病?这样就可以躲过去了!”
林阿奇兴奋道。
另外三人陷入沉思,林遮相为难:“这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病缘可大可小,你一日两日好了,岂不是还是要被抓去学那些劳什子?”
林阿奇又苦闷了:“早知我今日就不该去了!”
“你不去也不行,家家户户都去了,凭甚单你不去?到时人家差人来家里一问,岂不是更麻烦?”
大家商量了好一阵子,午饭吃得都不尽兴。
林阿奇知道自己惹了大祸,心情低落得宛如火盆浇雨,凉了个透。偏偏回来时太过高兴,忘记去捡丛山药,师娘怒火,她还没招。
本以为师娘会夸夸她得了银钱,没想到不仅没被夸,还糟了这么一通吓,林阿奇都要怀疑人生了。
云起适时点明:“在下不敢欺瞒二位,若是信得过我,我愿意帮助林阿奇摆脱备选的身份。”
三人皆是眼前一亮:“你有办法?”
云起微微点头:“办法总比困难多,自是有的。”
林遮相看得出他有些本事,幸三娘还是不大放心:“可靠吗?万一被查出,岂不是危险?”
往小了说,是他举手之劳;往大了说,这可是欺君之罪。
幸三娘平息了火气才掩上屋门,小声道:“我们原本也是京城人士,因为得罪了人才带着徒儿来此避难。”
她顿了顿,努力压制住那股恨意:“这些年我东奔西走,赚了不少银两,不是不能给阿奇一个好生活好去处的。”
林阿奇听了很感动,果然师娘还是关心自己的。
“不过这钱都是在保证她一直留下乡下才能动用的。”她瞪了眼林阿奇,“要是去了我们的仇恨之地,这钱你是一分都别想动!”
林阿奇瘪嘴,她又委屈了。
“师娘,从前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惹得一家要来溪林村这偏远之地生存?”
大家早已将云起当作了自己人,说什么也不避着他。
师娘叹息:“都过去了,你只需记住,京城虽然繁华,但也是最为危险致命之处。对你而言,老老实实呆在避世之处才是明举。”
师娘不说,她心里就更痒痒。
四人商量好了,由云起去办消掉林阿奇名额的事。
幸三娘去喂鸡鸭了。
林阿奇蹭到师父身前:“师父,你就说嘛!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林遮相看了眼同样好奇的云起,轻咳了声:“你师娘不敢说,我也不敢啊,阿奇,还是莫要多打听,对你而言不是好事,对我们家,更是通天大祸啊!”
连师父都说不是好事了,林阿奇自是不会多问。闲来无聊,又拉着竹筐出门了。
云起养伤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于是跟着她一块出门,活动活动筋骨。
林阿奇蓦地想起:“你不是被贼人追杀,有性命之忧吗?你这几番都在乡亲们面前露脸,大家都知晓我们有个俊秀亲戚了,岂不是暴露了你?”
云起摇头,拾起一根木枝放进竹筐里:“无碍,你师娘不是说大石封了路,我们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见她不解,他耐心给她说起缘故:“若是他们返回发现我不在,定是认为我逃走或是被人救走了,他们若是留了人查看,不会蠢到三日了还未上门抓我。”
林阿奇想了想:“那你目前就是安全的。”
云起点头:“算是。”
“虽说是这个道理,但溪乡人多口杂,虽是偏远,有些消息要想传出去也并不难。”
她指着面前的溪流:“这条河就叫溪林河,它的流动速度并不急,乡里要是没有钱寄信,就把要说的话放进瓶子里,让它随水流动。”
云起盯着河面思忖:“几时能到外面?”
“若是大瓶子,且是刚下过暴雨,例如昨晚,不出一晚,便能在蛤蟆塘捞到了。”
“蛤蟆塘离这有多远?”
“大约有六个溪林村这么远。”
云起估算了下他目前去过的溪林村,勉强是两所京城大官五进出大院的距离,那么照这个速度,若想把自己健康完好的消息传出去,只怕要三日才行。
且不说万一被人捞起,或者根本飘不到目的地。
“此种方式只可用于家信吧?”
林阿奇点头:“是啊,村里若是有外出之人不便回家的,家里亲人想念他们,便会用不同颜色的绳子绑上,让它自由流动。大家看到了是家信的绑绳,自然不会捞了。”
云起眼中露出一抹亮色:“这倒是聪明。”
林阿奇分别给他举例,那哪个村、哪个乡分别用什么大小的瓶子及绳索。
云起记东西很快,尽管她说的宛如幼儿智力匹配题一般列出了十余种搭配法,他还是牢牢记下了。
林阿奇狐疑看他一眼,捡起一根树枝点点地:“真记住了?我可还没说地名呢。”
云起帮她把零碎的树枝堆好:“我自小看书便过目不忘,你大可放心考我。”
林阿奇扔下树枝:“巧了!我也是天才,不光捡柴、作诗还是记忆,都是顶好的!”
云起看她的眼神有点复杂:“吹牛可以,但不要太过,毕竟今晚还有雷雨,我还是敬畏上苍的。”
林阿奇:……
难得看她被自己堵上一回,云起心情大好,主动帮她拉竹筐小车:“走吧,前面一定还有很多树枝可以捡。”
林阿奇率先走在前面:“我可不怕!我要是睡你边上,要劈也是先劈你这个倒霉蛋。”
云起脸上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绯红,这个臭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知是云起的判断良好,还是林阿奇的运气不错。
两人捡了满满一大筐干柴,顺利下山。
林阿奇照例是要去溪流边洗手的,云起蹲下来随她一块。
“你究竟有何主意啊?”林阿奇偷偷摸摸地凑近他,生怕被人听去了似的,“虽然我知道我很好,被选中无可厚非,但师娘怕我受罪,不愿我去那种地方,可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向往的。”
她伸出手指,比划了个小拇指。
云起洗净手,想起没有人给他递擦手帕,无奈蹲在原地等它自然晾干。
什么无可厚非?
他有点想笑,恰时忍住。
她师娘怕她遭罪?怕是担心别人遭她的罪还差不多……
“你很想知道?”
林阿奇急忙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小辫子被风吹散了几缕碎发,微微扬起,衬得她神情温柔坦然。
云起怔忪了一瞬,很快收回心思。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臭丫头,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
他收回眼神:“可是事关机密,能不能办成也不一定。”
林阿奇顿时瘪了嘴:“啊?那么难啊?那是不是还要你犯险?”她自顾自道,眉眼里全是担忧,“你的伤还没好呢,你可别硬闯,衙门里的官差武功不会太弱的……”
见她真的很担心自己,云起微微感动了几分。
下一秒,她又道。
“我好容易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儿,目前只有喜稳婆一个人知道,你要是闯衙门被抓住蹲大牢——”她神色紧张,“你可不能给我丢脸啊!”
果然,这感动就持续不了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