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懂那溺水施救法,又何必多问?”他低了眼,暗自好笑,多问也没用,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林阿奇捂着胸口,大有一种死了算了的悲凉感。
她救程恩霈,不过是她心善,从来不会对危险之人置之不理,例如当日救下云起一般,那是她大度善良。
后又入水救姜风,那是因为她把姜风当朋友,她这人对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既然好友有难,她定是要一己之力渡人之短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才两月不下水,居然就因为体力不支坠水了。
更没有想到的是,云起为了救她,使用溺水施救法,把她肋骨压断了……
她此刻的心情就如那猎鹰冲地抓小鸡仔,鸡仔没抓着反倒吃了一嘴灰一般难受挫败。
还不知外界该如何传呢。
她一个小姑娘被云起占了便宜,也不知人家会认为是云起善良救她,不得已毁她清白……
林阿奇静静倒在床上,扯过一旁棉被,拉过了头顶。
“诶——”云起拽了拽被面,没拽动,“你生气了?”
被子里的人还是静悄悄的。
“我那也是迫不得已啊,我要不那么做,你怎么可能还躺在这活得好好的?”
林阿奇还是不理,他无奈,继续自顾自道:“你也换个角度想想,我要是不救你,你岂不是白死了,公主府的赏赐还有程府的答谢,你就都不要了?”
被子被掀开,林阿奇喘了两口气,是啊,她又不傻,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要见程恩霈。”她定了神,认真道。
程恩霈做上轿子离开时,程夫人还一脸担忧:“霈儿那么着急做什么?这才几天功夫,缓一缓也没关系啊。”
程乐山一摆手:“两个小姑娘的事你就甭操心了。”
程夫人拧着手帕追问:“她要是以此要挟些什么,咱们难不成都答应吗?”
原是担心这个?
程大人揽住夫人的肩,二人姿态亲昵:“我观那林护卫不是爱慕虚荣的人。霈儿既然已经无事,她亲自上门道谢正是显得咱们程府教女有方,孩子大度可亲,以后议婚事才更好听,不若如那公主府一般至今没有动静好?”
程夫人脸色一变,还婚事,霈儿此番名声都要扫地了:“那还是罢了,就让霈儿自在去吧。”
她给公主送拜帖,那边却连个信都没有。
不愧是最为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对他们这些官臣勋贵向来不屑一顾。
不过想到公主府,程夫人又开始忧心:“外面还在传霈儿和小风郡王之事,不知有多难听呢,就让霈儿这般去,我怕……”
程乐山对这点倒是很想得开:“这倒不必忧虑,霈儿又不是真的胆大妄为什么都拎不清,她会去处理的。”
“你这——”
程乐山打断她:“儿孙自有儿孙福,霈儿婚事如何,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往后日子还是她自己过的。”
本还担心丈夫自此就要逼着女儿嫁与姜风了,程夫人得到了丈夫的宽慰态度,心情就松懈了三分。
她可打心眼里瞧不上姜风。
虽说是个郡王,可行事作风样样比不过一母同胞的姜清。
若是姜清来配闺女,她倒是还能应允点头,这姜风嘛,程夫人松开帕子,还是罢了吧。
“程小姐来了。”丹心低声道了句就自觉撤下。
林阿奇勉强起身靠在软枕上,程恩霈进来时晃了好一会神。
“你就是救我之人?”
她上下扫了床榻之上的林阿奇两眼,瞧着比自己还小很多呢,怎么那么厉害,能把她救出来?
这些官家子弟说话都喜欢说一半,林阿奇早就领会过了,此刻也不含糊:“是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呢。”
意思是我救你可不容易,你可得好好感谢我。
程恩霈低声一笑,果然还是与旁人没有区别。
那么拼了命救人,可不是想多得些好处:“林小姐护我周全,我程家自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她顿了顿,再抬眼望她,却没从林阿奇脸上看到半分惊喜之色。
程恩霈有些失望,抬手捻着帕子轻咳一声。
林阿奇干脆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叫她上府做陪读?祁攻都把这消息告诉自己听了。
这算哪门子的报答?真比不得姜风带来的那些山珍海味、奇异宝石之类的好玩意半点,程府真是太小家子气了。
再看这程恩霈,啧啧,说不准在程府也并不是什么大小姐吧?可能日子也挺难过的,毕竟她这么一条人命如此不值钱呢。
程恩霈抚帕的动作一顿,她这是什么表情?
同情吗?
程小姐心中犹自惊疑,林阿奇却开口不咸不淡道:“亏待倒是不必多说,只有实际行动才最叫人心底舒畅。小风郡王一大早就来看望过我了,送的慰问品数不胜数,祁攻帮着清点了好一阵呢。”
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学着程恩霈,也上下扫了她两眼。
这位小姐似乎是空手而来,竟然没有半分诚意呢。
程恩霈气得满脸血色通红,放肆!真是太放肆了!胆敢这样对她说话?
不就是仗着自己救了她,就敢这般无礼……
林阿奇依然淡定的笑。
可不是,偏偏就是她,可在那日一连救了两位贵人呢。
京城早就传遍了,她林阿奇才是此事最大的功臣,在大夫断言程小姐无救之后,义无反顾顶着谩骂救活了她,她就是这么有本事。
再一对比两府的动作,一个大清早的上门拜访送慰问,一个不仅临近傍晚才出发,而且是空手而来……
原来他并不是对所有人都不在意啊。
想明白此点,程恩霈一颗心都堕入谷底,比那日刺骨的湖水还凉。
“那林护卫还是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好了。”
撂下没头没脑的一句,程恩霈落荒而逃。
林阿奇看着她的背影笑得好不欢快。
“你都听着了吧?快出来看呀!藏着看她后背有什么好玩的?”
云起背着手,摇头无奈:“都说程小姐一人独大,占着程府不让她爹纳小妾已是在京城出尽了风头,没想到啊。”
他颇为满意的点头:“还是我们林阿奇最棒,一人降一人。”
“你这是夸我吗?”
“你说是就是。”
“快点给我——”她摊开手掌。
云起却装傻:“什么?”
“祁攻帮着我清点半日的礼品呢?”
云起望天:“这就要去问祁攻了,问我做什么?”
这家伙。
就知道他不肯说老实话的。
等她好了,自己去翻那些东西好了!反正都是她的,跑不了。
解决完了糟心事,林阿奇也不盼着程府真的送些什么好玩意来了。
盖上被子又好好睡了一觉。
到了晚上用饭,一道道鲜美可口的药膳被摆上了桌。
“这是?”林阿奇朝丹心问。
丹心摆好最后一道山药炖排骨,脸上笑嘻嘻的:“都是王爷吩咐的,王爷对小姐最好了。”
林阿奇咬着筷子,颇不好意思的附和:“是啊,这可真好。”
她嘴里除了药苦味就没有别的滋味,正是需要吃点东西解解馋,本打算叫丹心去酒楼点几道,没想到他已经准备好了,还这么丰富。
“吃这些与药不冲突吧?”小心一点不为过。
丹心重重点头:“小姐放心吧,当然不会了!这都是王爷问过老大夫以后才吩咐人去采买的,连炖汤的时间都交代了好几次呢。”
林阿奇舀汤的手一顿:“嗷……”
这人这么好?
有猫腻。
吃饱喝足的林阿奇颅内灵光一闪,他该不会是惦记着姜风送给自己的慰问品吧?
这么一想就越想越难耐,关键是她觉得自己还挺能耐。
夜黑风高夜,查看礼品时。
林阿奇早早的就叫丹心下去歇息了,于是趁着月色正浓时,她轻轻挪动身子,从床上溜下来。
“嘶……”
没想到不动还好,这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伤口处又开始疼痛起来。
这次的疼倒不是先前那边的闷窒感,而是一阵阵的针刺疼。
林阿奇咬着牙想要呼救,这才发现自己开口艰难,一个简单的字音都说不出来,更别提一句完整的话了。
完蛋了。
她该不会真要命殒此夜了吧?
伴着懊恼羞愧,林阿奇“梆”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拿着一颗夜明珠想要逗她玩的云起脚步一顿,立在窗边时,心速急剧上升:“林阿奇!”
屋子里,一个头发凌乱的少女四仰八叉的倒在桌角边,手里还死死算着胸口处的衣物,额角冷汗狰狞,小嘴紧紧抿着,云起似乎能听见她昏迷前痛苦挣扎叫着自己的名字。
“林阿奇!林阿奇!”
少女不为所动。
“大夫——”
云起没来由的心慌意急,这场景与十年前一般,太过相似,他又仿佛回到了那一天,血光漫天,尸横遍野,他抱着林遮相的尸体,可眼前再无那人的往事笑音。
扰得他恨不得将时间的一切捧来交换。
“林阿奇你别死……”
祁攻和丹心脚步匆忙,赶来的大夫衣衫不整,药箱磕在地面发出叮当狂噪。
云起哽咽难言,手还死死搂着女子,手指哆嗦不已,脑中一片混乱。
祁攻皱着眉把老大夫领到云起跟前:“王爷莫急,快让大夫看看吧。”
云起似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终于松开手,祁攻连忙将他扶起。
唉……王爷这是又想起那夜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