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四年初夏,即公元736年。
大唐皇帝第十八子寿王李瑁的婚礼如期举行。
春风得意的他从来也不曾想到,他倾心的女子却因为他的求亲而经历了一番生与死的轮回。他只是一直在幻想着美人入怀的那一刻。
大唐皇子成亲的礼节是非常繁复的。它们的程序依次为:亲迎、同牢、妃朝见、婚会、妇人礼会、飨丈夫送者、飨妇人送者。
大唐皇家的婚礼与一般百姓有别。普通百姓家一般是迎亲,拜天地,然后入洞房。而皇家则是迎亲,入洞房,而后再入朝见皇帝,接受皇帝的赐予与祝福。
杨玉环呆呆地像个木偶一般任人摆布着。直到同牢那天,她心中无比紧张。
寿王府的花园里,锣鼓喧天。歌舞通宵不休。
寿王李瑁是谁?当今最得宠的武惠妃的儿子。满朝文武百官心中有数,很有可能他就是下任储君的人选。所以,不管是被邀请的还是没被邀请的,都争相前来祝贺。
此时,在这些人里面只有一个人表面笑着,其实,却心事重重。此人便是本来应该最高兴地李林甫。
他早早便授意依附于他的官吏使劲灌寿王酒,然后,暗地里又派喜娘私下递了带着落红的手绢给杨玉环。
杨玉环把这方手绢藏于枕头下。心情忐忑地想着等宾客散尽时,如何才能逃开与寿王的圆房。毕竟,今夜是新婚之夜。
时过三更。
杨玉环头上累赘的凤冠压得她的脖子有些酸痛。可是,她一动也不敢动,甚至坐的全身已经有些僵硬。时辰越晚她心跳的越厉害。这样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终于,外面踢踢踏踏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杨玉环又是全身肌肉一紧。她悄悄掀起一丝红盖头,朝门口方向看去。
只听,“吱呀”一声门被外面的人推开了。她急忙复原了盖头。很快,她听到有人在喊。
“王妃!王妃!寿王爷已经喝醉了!”
醉了?杨玉环心中窃喜。她终于大大的松出了一口气。等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后,她才稍稍有些反应过来。刚才那些人称呼“王妃”就是在喊她。
杨玉环立刻自己掀了红盖头,站起身来。这时,架着寿王的几个内侍已经把寿王扶了床边。杨玉环下意识地让开了自己的身体。几个手脚麻利的婢女很快上前把寿王爷的衣物鞋帽除去,然后,向杨玉环施礼告退。
所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新房内又恢复了寂静。杨玉环凝神屏息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寿王爷,等她确定所有的人都完全走了,她才觉得自己又有了呼吸。
她起身,替寿王又掖了掖被子。然后,移步到旁边的桌旁守候。一直到东方鱼肚发白,她才除去喜服与拿出那方手绢,与寿王并头轻轻地躺下。她完全不敢动身体分毫,也不敢就此睡去。她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动静把寿王惊醒。
这真是杨玉环有生以来最最煎熬的一夜,也是最漫长无助的一夜。
翌日清晨。
新房内,寿王爷宿醉刚醒,他还依在榻上未起。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除了觥筹交错的一些影像外,其余,都记不清楚了。
他的眼睛从杨玉环的身上到床榻之上那方沾着落红的手绢来回移动。有这方手帕在,他就完全满足了。他所心仪的美人终于成了他的妻子,于是,心中涌起一股甜意。
此时,一个年老的女官,捧着一个精致的木方盒告入。她是惠妃派来的宫中女官。
她一进来,先向寿王和寿王妃道喜。然后,径直走到床边。她眼神锐利地看了一眼那方落红帕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地把它收进了那个方盒里。
寿王直直盯着她把手帕收妥,目光中似有不舍。
这位女官轻笑,转达了惠妃娘娘的意思。并嘱咐寿王和杨玉环不要误了妃朝见的吉时,方才转身告出。
“玉、玉环……”
虽然,杨玉环的名字已经在寿王心里反反复复喊了好多遍,可是,事到临头,他还是莫名有些紧张。玉环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此时,玉环在他的心里,用现代的网络话来说,就是女神。
“嗯!”杨玉环低着头轻声的应着。
她坐在梳妆台前,王府的婢女永新、念奴正七手八脚的正替她梳妆。
“玉环,你真美!”
寿王看着已经上好了胭脂的杨玉环,以为她正羞涩,于是,情不自禁地赞道。引得包括永新、念奴在内的几个婢女,抿嘴偷偷地暗笑。不过,寿王好似也不介意。
只有,杨玉环心情复杂。她轻蹙蛾眉,心中暗有歉意。
杨玉环嫁进了寿王府,于是,老管家杨福也跟着过去伺候。刘大夫谨守对杨玉环的承诺,早早的煎好了汤药,悄悄递于杨福。由杨福给杨玉环送去。
此时,杨玉环已经梳妆完毕。寿王去了前厅应酬宫里武惠妃派来迎他们入宫妃朝见的其他内侍和女官。
杨福见杨玉环此时身边正好无人,便利索地将汤药递给了杨玉环。杨玉环不假思索地将之一饮而尽,然后,独自坐在新房内等待入宫觐见地到来。
洛阳皇宫面积虽然不及长安。但是,也是规模不小,经过高宗和武则天的几度修缮,也是极尽奢华,美轮美奂。今日的妃朝见便是在皇帝听政和召见群臣的武成殿进行。
晌午,艳阳高悬。
杨玉环被豪华的车驾带到光范门前。车驾一停,便有女官上来搀扶她下车,此时,寿王也殷勤地伸出手来。杨玉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搭了上去。
武成殿前总共有三进门:一进为便是杨玉环下车的光范门(敷政门)。随后,杨玉环和寿王便慢慢地由女官引导着过了乾化门(千福门)和武成门。最后,到了武成殿大殿外。
虽然,咸宜公主大婚时,杨玉环已经来过一次皇宫。可是,并没有到处游览。而且,咸宜公主出嫁的那处宫殿和武成殿比起来,那简直就只能用寒酸来形容了。
杨玉环心情紧张,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一眼。只见,武成殿高高矗立,气势恢宏。它红墙黄瓦、飞檐排角。特别是那透花棂窗的雕刻,真是活灵活现。除此之外,前面平台上摆着不少鎏金铸造的飞龙、彩凤、麒麟、雄狮,使整个武成殿呈现出一派雄伟威严景象。
于是,强大的压迫感冲杨玉环迎面而来。她觉得今日的阳光特别的刺眼。她微微感觉有些眩晕和发冷。手心的冷汗止不住的从她的手心沁出。
寿王感觉到杨玉环的异样,想去反握她的手,却被杨玉环不着痕迹地避了开去。
寿王看了杨玉环一眼,见她凝神屏息目不斜视且姿态高贵优雅地向前走着。于是,他抿嘴一笑,便也齐步向前。此时,美佳人在旁,他分外的意气风发。
杨玉环觉得从来也没走过如此漫长的路。她忍着眩晕的感觉,最后,终于跨进了武成殿的正殿。
如果说,外面武成殿的造型让杨玉环产生了很大的压迫感,那么,杨玉环在进了武成殿以后,才知道,其实,那都不算什么。真正让她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起来的是武成殿殿内的情形。
武成殿的两旁齐刷刷地站满了文武百官和皇族成员。偌大个武成殿的正殿被他们挤了个满满当当。更有远处高台上正襟而坐的大唐皇帝和武惠妃。
杨玉环在亲迎时见过一次武惠妃。本来,大唐体制上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但是,因为武惠妃非常疼爱寿王。她特地请了皇帝的特许。但是,此时的武惠妃还是有别于那时。此时,她盛装而坐,也是好一派威仪。殊不怪她在生时,李隆基让她掌管后宫,一切用度位同皇后。
再说我们的大唐皇帝,也是一身吉服。杨玉环依稀有了一些小时候的记忆。她记得当时皇帝也是如此装扮。只是,此时的他头上多了一顶衮冕。冕上有垂旒,琳琳琅琅让她看不清他的面貌。
越向前走,杨玉环的心跳的越快。大约进到大殿四分之三处时,只见女官停下了脚步,闪到了一边。
杨玉环和寿王自然也跟着停在了原地。
此时,只听高台上有人高唱:“寿王和寿王妃觐见大唐皇帝陛下!新人行跪礼!”
杨玉环和寿王便依着对方的话,去做。当然,唐朝因为女皇武则天的关系,一般是男跪女不跪。所以,杨玉环只是依例深深给高台上的皇帝和武惠妃鞠了一躬。
其实,从杨玉环进殿起,在所有的人中引起了哗然。虽然,有些人早已听过杨玉环的美不可方物,但是,此时得亲眼所见,还是感到叹为观止。
不止两旁站立的文武大臣和皇族成员。此时,就连高台上也不禁有人发出“啊呀,我的老天爷”的呼声。
禁不住轻呼之人正是我们大唐皇帝的内侍总管高力士。因为此时杨玉环站的距离已经足够让高台上的诸人看清杨玉环的长相。
高力士的惊呼很轻。此时,大殿上所有的目光都正被杨玉环吸引。杨玉环边上的寿王爷也正陶醉于别人艳羡的目光里。而武惠妃呢,若再平时她绝对不会忽略了高力士的呼声,可是,今日与平时不同,她也正兴奋地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儿子的意气奋发里。所以,这个大殿中,除了我们的大唐皇帝、杨玉环二人以外,几乎就再没有第三个人注意到。
如此熟悉的声音,杨玉环不禁心中一凛。
她快速在脑海中搜索答案。当灵光一现的时候,她忘记了临来前宫中女官教给她的规矩,陡然抬起了她的头来。
她的目光正好与高台上死死盯着她的大唐皇帝李隆基相遇。
她完全懵了。这张脸竟然是……
她不信,她不能相信。一刹那,她觉得她的喉咙发甜,脑袋发晕,她的意识在渐渐模糊,而她的身躯也渐渐地瘫软下去。
杨玉环的昏厥无疑又一次引起全场的骚动。于是,殿内所有的人全乱了。
“太医!快传太医!……”
李隆基浑身发抖脸色铁青的站在高台上像一个石化了的雕像。不过,此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位大唐皇帝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