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杨玉瑶猜度过杨玉环听到此事的反应,因为她很了解杨玉环的个性。她猜想,她最有可能的反应是:沉默。毕竟,既然成了事实,她也总不至于反对。当然,欣喜若狂也是不大可能。
可谁曾想杨玉环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急。情急之下还昏了过去。这让全家人都始料未及。
杨玄璬有一深交好友,便是洛阳城中有名的大夫。此刻,杨玉环实际上已经是寿王妃了,所以,他杨玄璬也不能随便就请个土郎中回来。于是,他便着杨鉴即刻去请自己的这位好友前来视诊。
大夫来了,可也为杨家带来了晴天霹雳。
“杨兄,侄女这是有身孕了。她气急攻心才会昏了过去。无碍,无碍,勿需药石,一会儿自己便会醒转了。”
怀有身孕?杨玄璬怀疑自己听错了。
“刘兄,你这——,确定吗?”
杨玄璬本来想问他是不是弄错了。不过,人家是洛阳有名的大夫,所以,他生生的把后面的话改了。
“已有三月了,这不会有错。说话间,就应该会显怀了。”
三个月?三个月?这句话又把杨玄璬砸懵了。不过,再晕再怒,此时他也要让自己保持冷静。
“这事出突然,此事还望刘兄代为保密。”
看着杨玄璬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地样子,刘大夫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杨玉环被册为寿王妃的事情,已经广谕天下,他也是有耳闻的。如今,在这节骨眼上,这个准寿王妃却是怀孕了。这事必有蹊跷。不过,他从来也不是一个好事之人,而且,他行医也有行医的医德。
于是,他颔首。
“杨兄,莫论你我的交情如何。即便,作为一名大夫,我也不会随便透露什么的。”刘大夫出言安慰。
“对不起,刘兄,小弟失言了。”杨玄璬汗颜。
当洛阳城的百姓都在高高兴兴地欢庆新春到来的时候,杨玄璬家却是愁云满布。
今岁已与往年迥然不同。因为杨玉环成了寿王妃,所以,洛阳城内的达官显贵们纷纷纡尊降贵地登门造访。
这边要与众亲贵寒暄,这边他又心焦杨玉环一直昏迷未醒。杨玄璬为此心力交瘁,人明显的就瘦下去一圈。
这日,刘大夫又来视诊。全家老小都围在了杨玉环的闺房里。
“刘兄,记得你上次说玉环转眼便会醒来,可如今,已经过去数日,怎么还是不见要醒的迹象?”杨玄璬心急。
“这——,说实在小弟也不知其然。按说以玉环的状态,早该醒来了。”刘大夫摇头,“或者我试着开个方子试试。”
“那太好了,刘兄快请。”杨玄璬赶紧把刘兄让到一边。
就在刘大夫下笔开方之时,“嘤咛”一声杨玉环竟然醒来了。于是,众人也都围了过来。刘大夫赶紧为其把脉。
“母子皆安!杨兄这回可以安心了。”刘大夫松了一口气。
听到“皆安”两字,杨玄璬既高兴又忧愁。他苦叹了一声。
“让刘兄费心了!”
既然,杨玉环醒了,刘大夫也收拾了东西,嘱咐了几句便识趣的告辞了。杨玄璬瞅了瞅脸色依旧苍白的杨玉环,然后把房内所有的人都请了出去。
卢娘在老管家的搀扶下,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杨鉴的眼中也满是心疼。只有杨玉瑶一副充满好奇地神情。在她心中,杨玉环就是杨玄璬和杨鉴第二。从来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现在突然闻说,她这个四妹竟然怀孕了。这怎么不令她好奇。不过,杨玄璬没给她机会发问,便把他们统统赶出了房间。
“玉环,你告诉爹,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杨玄璬看着杨玉环虚弱地样子虽然心疼,但是,这件事却干系太大。他只有咬咬牙单刀直入。
“爹,你说什么呀?”杨玉环不明白杨玄璬为什么这么问。
杨玄璬替她扶起枕头,让她坐的更舒服一些。然后,他自己也坐到了玉环的床沿。
“玉环,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是,这几年你应该知道三叔我对你一直视如己出。”
“嗯!玉环当然明白。”杨玉环垂下头。
“可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竟然还瞒着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以后怎么有面目去见大哥大嫂?”杨玄璬痛心疾首。
杨玉环有些不知所措。她真的完全懵了,她一点也不晓得杨玄璬再说些什么。她茫然地看着杨玄璬。
“玉环,你有三个月身孕了,你知道吗?”
杨玄璬看杨玉环如此神情,才明白过来,原来杨玉环自己对有身孕一事并不知情。
“身孕?我有三个月身孕了?”杨玉环吃惊地重复。
杨玄璬沉默地站起身来,在杨玉环面前来回踱步。显然,他心中非常的烦乱。
“是的,这点绝对不会错。刘大夫已经再三替你诊脉。”
“我、我……”
杨玉环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喜则为她竟然有了瞒的骨血,忧则为她忽然想起,她才刚刚被册封为寿王妃。她想要保住这个孩子看来是希望渺茫。
“爹,对不起!可是,我想要这个孩子。”杨玉环半天才喃喃道。
“什么?”杨玄璬以为自己又听错了,“你这是在痴人说梦。你知道你自己现在什么身份吗?你是皇家钦定的儿媳。”杨玄璬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可是,爹,我并不想做什么寿王妃。我与寿王又不相识。毫无感情可言。”杨玉环委屈。
杨玄璬气急反笑。
“玉环,爹这几年是白教养你了。自古女子婚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感情一说。”
杨玄璬气恼地在房间里打转。他看着杨玉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不禁又心软了下来。
“玉环,现在不是你想不想嫁寿王的问题,而是他们要娶你的问题。这寿王妃是大唐皇帝亲自下的诏书。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岂有选择的权利?”杨玄璬忍不住叹气。
“爹……”杨玉环有些绝望。
“你先歇着吧。等你缓过劲来,爹再跟你好好谈。”杨玄璬背过手,看了杨玉环一眼,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出了房门。
杨玄璬前脚一跨出房门,便听到房内杨玉环放声大哭。可是,他此时也是爱莫能助。上天实在是对这个孩纸太残忍了,让她一生都在苦难中挣扎!
杨玄璬太了解杨玉环的个性。她看似柔婉,内里却颇为倔强。有些事情,除非她自己愿意,不然,你即便刀架上脖子都没有用。故而,他便没有再逼问杨玉环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是,自此他也再不许她出门。他自己则整日里困郁书房。
兄弟姐妹一个个轮番进去劝慰,却又一个个摇头而出。杨玉环拒绝嫁寿王的心,简直坚如磐石。无论大家如何劝说,都不能让她回心转意。
杨玄璬终是心疼不过。最后,他咬了咬牙,穿戴利落去了李林甫的宰相府。
李林甫很意外杨玄璬此时来求见他。不过,基于他马上就是寿王爷的岳父了,所以,李林甫倒也很高兴。
“杨大人此来,林甫很高兴啊。”
因为杨玄璬身份的转变,李林甫在话语上的客气程度也达到了空前。
“丞相大人,下官此来是跟你请罪的。”杨玄璬说着,突然给李林甫跪下磕头。
如此毫无预兆,嚇的李林甫不禁后退了一步。
“这是哪里话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李林甫赶忙扶起杨玄璬。
可是,杨玄璬说什么也不肯起身。
“哎呀,大家都同朝为官,有事好商量嘛!”
李林甫看杨玄璬态度那么坚持,心中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不过,口头上他还是继续客气着。他可是出了名的笑里藏刀。现在的“口蜜腹剑”一词便是来源于李林甫的为人。
“下官有罪!没有管教好女儿。”
女儿?李林甫心中一凛。
“杨大人此话何意啊?”李林甫试探地问道。他下意识的觉得事态严重了。
“玉环承蒙陛下、惠妃娘娘和大人的抬爱,可是,玉环不能做寿王妃。她没有资格做寿王妃。”杨玄璬说着老泪众横。
“什么?”李林甫被杨玄璬的话,又是生生的唬了一跳,“你且起来,你的女儿怎么就不能做寿王妃了?”
杨玄璬还是不敢起身。
“玉环她、她并非完璧了。”杨玄璬说的声音很大且语快。
“你、你说什么?”李林甫顿时瘫作在椅子上。
杨玄璬说的这事如果是真的,等公之于众时,那他李林甫岂不是也难逃欺君之罪?
“你再给本丞相说一遍?”李林甫声色渐厉。
“玉环她已经委身于人,还有了身孕。所以,还请丞相成全。”杨玄璬再次大力叩拜。
“行啦,你别拜我了。你若收回此事,让本丞相拜你也成。”李林甫暴怒而起。
杨玄璬做不得声。只能噤声在一旁。
他看着李林甫从左踱到右,又从右踱到左。慢慢地他的脚步越走越快。最后,他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把杨玄璬一把拽起。
“本丞相就当没有听到过此事。而且从现在起,你女儿也没有什么相好什么孩子。她依旧冰清玉洁。你明白了吗?”李林甫说此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杨玄璬一时不明白李林甫此话的含义。
“可是,玉环她坚决不嫁寿王。她想要留住孩子。”
“愚蠢!”李林甫见杨玄璬还是点不透。他几乎气绝过去。
“不嫁?保住孩子?”李林甫冷哼一声,“你以为你们这是过家家?皇帝家的门槛你们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孩子?她若不嫁,别说孩子,你们全家都得给这个孩子陪葬。你们全家陪葬也就算了,别拉着本丞相一起。”
李林甫此话一出,杨玄璬一屁股重重地坐到了地上。
“别让本丞相话再说第二次。你回去让你女儿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不然,别怪本丞相翻脸无情。至于,如何嫁,本丞相自有主张。你且回去吧。此后,本丞相不想看到或者听到还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明白了吗?”说完,李林甫衣袖一挥,表示送客。
李林甫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不嫁就是抗旨不尊。抗旨不尊就是满门抄斩。杨玄璬明白,以他对李林甫性格、行事作风的了解,如果这次玉环不嫁,不但孩子保不住,他们一家保不住,甚至连玉环最后必然也没有一个好下场。李林甫必然会极力把他自己摘出来,给他们家罗织许多莫须有的罪名。
他完全没有退路可选择。可是,他又没法对玉环启齿。从玉环来到他身边开始,他一天天看着玉环长大。他对玉环特别疼惜,甚至超过了对自己女儿的。这不仅仅是因为玉环从小聪明懂事,更因为她从小身世坎坷,却从来不怨天尤人。
杨玄璬边走边想,泪水禁不住的就要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