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转眼到了开元二十二年,即公元734年。
这年正月,天气好冷。
但是,洛阳的街头却好不热闹。因为大唐皇帝来了。他带来的文武百官、皇族中的主要人员,再加上侍从、侍卫,总算起来估计也得有两万多人。
皇帝等人一来,对于留守在洛阳的官员来说,便会异常的忙碌。于是,玥儿的养父,不,现在我们应该说杨玉环的养父杨玄璬可忙坏了。他主管津梁、舟车、舍宅、百工众艺之事。皇帝一来,就会有很多舟车调度上的事情让他处理。
“玉环妹妹,我们去街上看皇帝吧?”一团惹眼的红色快速由外飘闪入内,“洛阳城的老百姓都疯了一样的挤到大街上呢。”风风火火而来的正是杨家的三女儿杨玉瑶。
杨家的女儿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各个长的很标致。特别是杨玉瑶和杨玉环。
而这个杨玉瑶我们前面就介绍过,她素日里最喜欢出风头,所以,她平素也最喜着颜色抢眼的衣袍,可偏偏她又觉得自己也相当的天生丽质,所以,常常素面朝天,不施粉黛。
“皇帝?”杨玉环拨了拨自己的小指,咬着嘴唇道:“我不去!”
“不去?为什么呀?多难得的机会呀,”杨玉瑶诧异了,她不明白玉环为什么不感兴趣,“诶,我可听说了,咱们大唐的皇帝长的可好看了。你说,万一得到一个机会,他看上咱们了,那该多好啊?”
杨玉瑶甜甜地笑着,仿佛李隆基已经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少胡说,三姐!”
杨玉环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这个三姐,总是爱幻想一些渺不可及的事情。
“我可没胡说,真的。我听杨慎名家的二丫头说的。”杨玉瑶辩解。
杨慎名是隋皇朝直系子孙。大唐皇帝非常礼遇这些亡国皇孙。他便是受到了荫赐特擢为监察御史,并监理东都含嘉粮仓。他与杨玄璬论起世系来,还能排上亲戚关系。当然,主要还是两人私下也相谈甚欢,是以两家一直有来往。
“即使是真的又怎么样?他可是皇帝。哪是我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再说了,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即便是看上你了,你也只有等的份,哪年哪月才能想起来看你一眼呀?”说着,杨玉环睨了杨玉瑶一眼,“三姐怕是要等成望夫石咯!”
杨玉环吃吃地看着杨玉瑶笑了起来。
“你,好呀,你个玉环,你竟然敢嘲笑你三姐,看我不收拾你。”说着,便就近找了一件物什,追着就要打。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真不想去,三姐。”杨玉环喘息着求饶,“爹还让我读《女诫》呢。”
“女诫?妈呀,你饶了我吧。这等禁锢,摧残我们女人思想的文章,三姐劝你还是趁早烧了吧。”杨玉瑶吐了吐舌头。
“你呀,总这样口没遮拦。难怪爹看到你就头疾发作。其实,若是夫妻恩爱,以夫为刚也没有什么不好啊。而且,即便不遵从里面的训诫,读读也没什么坏处嘛。”
“你中毒了,算了,你真不去呀?”杨玉瑶再问。
杨玉环摇摇头。
“那我可走啦?”杨玉瑶头也没回的又奔向洛阳大街。
杨玉瑶一走,玉环便看着《女诫》发起呆来。
杨玉瑶提到皇帝,使杨玉环又忆起当年皇帝在蒲州英气勃发地从马车上下来,还亲切地抱着她的模样。只是,那年她实在太小了,具体的样貌早已模糊。可想到皇帝,又自然地会想到她亲生的爹娘。此时,杨玉环心里充满了思念。
洛阳城郊有条河流。她小时候哭着想爹娘,杨玄璬就常常抱着她来此处。他告诉她这条河流最终汇入蒲州城外的蒲津渡。所以,此后,每次想爹娘,杨玉环都会去那条小河。
杨玉环又想去河边走走了。她从柜子中找出斗篷披上。她出了门以后才知道方才杨玉瑶说的人山人海是什么概念。
不过,幸好杨玉环要去的不是洛阳城的中心。她越往城郊走,人便越少。到最后,便只有她独行了。
小河静静在那里流淌着,一如往昔。
她抱着双腿坐在小河边的那块凸起的大石上,看着从河的上游漂下来的雪块,枯枝等等,不免心生哀伤。
“爹!娘!玥儿好想你们!”杨玉环自言自语道。
泪水止不住地从她的眼眶内掉落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
“姑娘,这么冷的天,你为何一个人坐在这里伤心?”冷不丁的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想起。
杨玉环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竟然还会有其他人在这里。她惊诧地转过头,忘记了擦掉还挂在腮边的眼泪。
她不自知自己这种“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的模样是何等惹人怜爱。竟把来人看呆了。
“美!太美了!”
杨玉环瞬间脸就红了。长大后,她还从没有和哪个陌生男人如此近距离单独相处过。更何况这个男人投来肆无忌惮地目光和毫不掩饰的赞美。
她狼狈地站起身来,胡乱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泪。
慌乱中,她抬眼打量来人。他看上去大概四十岁上下,或许还更年轻些?杨玉环不确定。不过,他眉毛浓密有致,鼻梁英挺,特别是他唇的弧线非常性感好看。
杨玉环收回眼光,忽然想起爹——杨玄璬平日里的告诫。于是,她有些慌乱地想向后退。可是,所谓“大石”其实也就方寸之地,她一个没站稳,脚一打滑,竟整个人倒向后倒去。
还好,这个男人眼疾手快,上前顺势把她揽进了怀里。瞬时,这个男人身上好闻的气息,直直钻入杨玉环的鼻息中,令杨玉环心神一荡。
好闻得香气,好温暖的怀!杨玉环一时心底竟起了一丝贪恋。她仿佛有回到幼时的错觉。她忆起昔日爹爹的怀抱,也是如此温暖和充满了安全之感。
“姑娘,你没事吧?”男子道。
话语间,一股温热的气息便不经意散在杨玉环的脖颈和耳垂处。惹得杨玉环脸上的红晕更深。
她急急地推开男子。
“没事,没事,谢谢你!可你又是谁呢?你们不是都应该去街上看皇帝了吗?”杨玉环娇羞道。
“在下阿瞒。”
其实,这个叫阿瞒的刚才美人在怀,让他也是心生异样感觉。不过,此时,他早已经神色自若。
“看皇帝?为什么呀?皇帝有什么好看的。他不过就是一个孤家寡人而已。”
阿瞒如此说话,惹得杨玉环“噗嗤”一声轻笑。神情也自然了很多。
“你真大胆。”
“我一向有话直说。”
“你竟然敢公然评说当今皇帝是孤家寡人。”杨玉环笑,“皇帝哪可能是孤家寡人,他后宫佳丽三千。就是每次出行,身边都围满了人。”
“那都是旁人看的。皇帝要寻一个真正懂他的人又何其难。所以,虽然,他身边围满了人,可是,他还是孤家寡人。”
“你这话有意思。”
阿瞒“哈哈”一笑,“那是自然,若能懂你,一人足矣。有些人虽近且远。”
“嗯——,皇帝也会这样想?”杨玉环仿佛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阿瞒深深地看了杨玉环一眼。
“你也很有意思。皇帝也是人,当然也会这么想。皇帝的寂寞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对了,既然你说大家都去看皇帝了,可为什么你独独不去呢?”他对杨玉环显得很有兴味。
“你也不是没去吗?”杨玉环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我是男人嘛,男人看男人,也没多大意思。”阿瞒抿嘴。
他抿嘴的样子实在非常迷人好看。杨玉环心忽然“咚咚”地跳了两下。
“他是皇帝,一般女人看他,也不会把他只当成男人呀。”说完,杨玉环掩嘴偷乐。
阿瞒听完杨玉环这话,不禁脸色尴尬。
“这就胡说了。不把皇帝当成男人?那当成什么?”
“皇帝哪是一般的男人啊。她在天下女人眼中或者说天下男人女人的眼中,与神明无异。根本不会想那是一个男人。”
阿瞒又“哈哈”大笑起来,良久才停住了笑声。
“那你不去看这个神明一样的皇帝,你是不屑咯?要是此时皇帝就站在你面前呢?你会怎么样?”
阿瞒看着杨玉环,虽然脸上依然保持的刚才的笑意,但是,从他渐渐眯起眼中,可以读出一些探究的意味来。
“高呼万岁咯!”说完,杨玉环自己也觉得好笑,便“咯咯”笑了起来。
“哈哈,没想到你这么顽皮!”阿瞒眼中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