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忽然一声断喝,“你这魔鬼,还皓锦的人头来!”若漪忽然杀出,一身缟素,挥剑便刺,赤天羽躲开,我急忙一把拦住道,“若漪!不要乱来!”
“你还护着他?!这样的日子,你跑来和他私会?小姐,你还是我的小姐么?你忘了梅花城的仇,你忘了这魔鬼杀了多少人?你你无耻!”若漪气疯了,两眼血红。她恨我了,否则,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若漪,我只是不想让皓锦死的不明不白!这件事,还没弄清楚。”我拦在赤天羽身前道,其实我还担心,赤天羽被激怒,会突然出杀手,若漪根本不是对手。
“你滚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若漪仗剑在手,厉声喝道。
“闪开,你让她来。”赤天羽推开我昂然而立,“梦若漪,我不怕死!但你想清楚,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报仇了?我对天发誓,你丈夫不是我杀的。江湖上嫁祸于人的伎俩你看的该不少了。你杀我图一时之快,但你丈夫同样死的不明不白。我的话完了,你要杀就杀,我眼睛不会眨一下!”
若漪迟疑地举着宝剑,山风吹得雾气飞扬,她终于收回了剑,似哭似笑地转身而去。
“若死的是皇甫皓月,今天拿剑指着我的,会不会就是你?”赤天羽冷笑着。
“不等今天,我会早就杀进小桃源。”我苦笑着。
赤天羽忽然仰天大笑,笑得无比苍凉,等他停下来才道,“你回去吧,让人知道你和我在这里,会出闲话的皇甫少夫人。”
我转身要离去,赤天羽却忽然喝道,“站住!”
我不由自主止步,他从我身边过去,扔下冷冰冰一句话,“我先走!”
我立在那里,看着他快步离去,只身立在那里。
雾气从四面八方围拢着我,这尘世在雾气里越发显得浩大,而我越发渺小,远远的雪山兀立,那孤高的气势让我想到了义父
等我收拾了心绪回到前面时,却知道发生一件我更意想不到的事:司空绝遇刺了。
我看见他时,鬼医和邢散人正在奋力为他疗伤,而他昏迷不醒。
就在方才,司空绝步入灵堂祭奠时,纷扰争吵的人群将小桃源的人围住,兴师问罪。这些人大多是与宫夫人有些干系的京城来客。多年来冰玉雪石头京城一线的生意获利,他们都曾沾染。皇甫世家遭遇横祸,很多与之有生意牵扯的人都要蒙受损失,他们需要有人给他们的损失一个说法。
司空绝也不会想到当初为梅花城捏造罪名,集合江湖各派势力讨伐梅花城,如今这事情轮到他身上。而来皇甫世家,他自然是不畏惧的,因为他身上流着云家的血,骄傲,不畏世俗。只是他太自信了:江湖,永远不会有人能一手遮天,他号令江湖的时代,刚刚开始,却即将覆灭
猝不及防之中,纷乱的人群里,有人射出了毒箭,这毒箭来的突兀而狠绝,在不绝于耳的争吵声里,司空绝没有听见,当他中箭之时,他只是伸手一把拔了下来,扔在地上,神色没有少变,他没有想到在皇甫世家会有人用这种暗算的手段,正要发问,黑血汩汩而出
邢散人上前查看,脸色大变,皇甫皓月赶紧叫来鬼医,两位世间少有的名医一同查看。赤天羽目眦欲裂,责令皇甫世家即刻查找凶手。而我到了近前,却只看见昏迷不醒的司空绝,皇甫轼、皇甫轶脸色各异地交头接耳。
司空绝若是有个好歹,皇甫世家和小桃源之间的恩仇将无法解开,厮杀一触即发。于是,我急忙走到皇甫皓月身边,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皇甫皓月扭过头,极低的声音道,“你快去叫上皓城,集合兵马做好准备,以防小桃源发难,”
我不由一惊,难道司空绝会没救了?!
我低头退了出人群,要去寻找皇甫皓城,却在影壁的角落里,看见邢戈背对着我这边和一个人说话,似乎很神秘。我不由立住,想看见是谁在和他说话,谁知这时,络菱领着子宴来了,子宴带着哭腔叫我,我看见孩子的膝盖上都是土,大概是摔倒了,我急忙给他拍打身上的土,一抬头,与邢戈说话的人一闪不见,而邢戈已经看了我一眼,走开了。
司空绝并没有死,小桃源也没有发难,司空绝醒过来后,只是漠然地看了看皇甫世家中的人,便带着小桃源的人匆匆离去。这一举动更加反常,以他的脾气,不追查出那放暗箭的小人,是不会罢休的。
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知道要杀他的人已经逃走,他要快点去追查,不能耽搁。
第二个可能,却他虽未死,却命在旦夕,没有什么力量去大开杀戒了。。
若真是第二个可能,那就是鬼医那句话了:司空绝,气数将尽了……我心里,不知该悲该喜,他是我的仇人,梅花城的仇人,也是太多人的仇人,也许是死有余辜的。可是,他毕竟是云氏的人,一个不被承认、难以认祖归宗的可怜人。他心中的寂寞和痛苦,是旁人所不能体会的。
……
后来,江湖传言司空绝康复了,但其实他的生命没有持续很久——他中的,是云家独创的枉生夺魂,因为魍屠绝迹九死崖,世间已经没有解药,于是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
后来江湖又传闻,司空绝临终的日子,只有赤天羽守在他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司空绝和赤天羽交代了很多的事。这些话只有赤天羽听过,旁人无从得知,却只有一段对话流传于世。
司空绝道,“我师父本是恶人,我随他姓司空,只为扬名天下后,世人不忘我师。如今我明白生之虚幻,不再强求,你这司空之姓去了也罢,你愿意随父邱姓也好,随母赤姓也好,人生在世,随性最好,临死我才真正敬佩云逍遥,我当真不如他。”
而赤天羽说的是,“一日为父,终身为父。我此生父不收、母不容,伤母弑父大逆于天。苍凉人世,熟知将来下场?只有你对我如同生父,视同己出,我不去司空之姓,黄泉碧落不忘养育之恩。”
司空绝,书写江湖的人写他“心有悔愧,含笑而终”,因为这世上,终究有人如此敬爱他。
那时的小桃源,星河脉脉、桃花盛开,是最美的时节,虽然心有不甘,觉得生命终结的过于仓促和偶然,司空绝还是安然接受了他的宿命。
那个江湖传言里并没有我,但其实——当时我就在小桃源。
所以,江湖传言,半真半假,虚实交错才是真相。
说谎的,有时是记忆,有时,是笔墨。
……
我知道的事,自然与江湖传言不同。
却说那年的三月,花正好,月将圆。数日之前,在若漪的哭声里,皓锦下葬在雪石山下皇甫世家祖坟之内。截杀之事终究不得头绪,皇甫皓锦当初说的玉石所在地也寻而不获,雪石山上的潋滟山庄,已久不闻工匠们劳作之声了。
司空绝等人离开皇甫世家不久,小桃源的夜血欢,在十二日傍晚,只身来到凤域,她带来了一封信,是赤天羽的笔记。信写在一张血红的信笺上,金墨狂草。信中并无寒暄,邀请我去参加他的生辰之庆,还叫我带上去年西归带回的东西——那是玄机盒无疑了。
当时我怀中还抱着刚刚入睡的小安,身体有些虚弱,我看完这封信,觉得以赤天羽的性情,加上我们此时的情况,他断不会无缘无故强人所难,其中定有缘故。此时的夜血欢垂手立在屋子里,浅红衣裳,梨涡浅浅,柔和的眼神中看不出喜怒。皇甫皓月问道,“我们知道了,明日就动身。”
夜血欢笑了,眼神中漾着一汪水,又似乎摇曳着一簇火苗,随着琉璃灯的光跳动,
“皇甫公子会错了意,小圣主只邀请了少夫人一个,并不劳驾公子前往。”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奴婢还请少夫人即刻动身,好能赶上十四日的小桃源的焰火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