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天羽俯下身来,忽然将嘴唇压在我的眼角,用力吮吸着那眼泪,我甩开他,他放开我讥嘲地笑道,“你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东西,留下做个纪念!送他们上山!”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我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会如此仓促结束,而且是结束在赤天羽的手里。
“赤天羽,你害得她还不够么?上次你差点要了她的命,伤口流血不止,半个月的高烧让她绝了五味,如今你要杀杀我,她不欠你的命!”皇甫皓月一反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拼命挣扎着,但绳子绑得很紧,而且越挣扎越紧。
“哎呦?心疼了?皇甫公子,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真想看看,”他又看向我,“你是不是真的能变成一条鱼!”
随即,我们两个人被拉到山顶,这里,奔流不息的落日河一泻千里,沿岸芦花飞舞如雪。
“绑石头!”赤天羽一声令下,这些死士麻利地给我们绑上了石头,这等情势下,我们根本无法逃生。此时的赤天羽,如此冷血、如此无情,我就这样死了,真的不甘心!但根本来不及我多想,已经被人将我们压到河边,面对着滔滔流水
我抬不起头来,只听见皇甫皓月不停地说,“玄裳,别怕,有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而我的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愧疚,只是说不出来。
“送这对恩爱鸳鸯下水!”那边,赤天羽大声命令。
我似乎听见马蹄声,是鹿青崖的人来了?于是下意识挣扎一下,可立刻觉得被人猛地推了一把,来不及多想身子便不是自己的了,随着急速的水流而走,并不断沉到水里面去,满眼雪白的水花。鼻子、嘴巴、耳朵,水不断灌进去,我拼命要抬起头,却无能为力,身子不断向下、向下、向下
不久,我觉得一股力量在向上推我,我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着,咳嗽着。是皇甫皓月,不知何时,我们身上的石头已经没了,是皇甫皓月解开的?
他大声在我耳边喊道,“别怕,有我!你抓住我不要松手!”我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皇甫皓月水性很好,但在如此激流之下,也只能顺水沉浮而已。
此时,我们已经漂出了数十里,一股急流将我们冲向一座兀立在岸边的石崖,我知道这片石崖,上次就在这里撞了胳膊!此时,皇甫皓月抱着我,急于想避开这石崖,但最终,还是身不由己地撞了上去!
在撞上的一瞬间,皇甫皓月用身体护住我,自己撞上了坚硬的石壁,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我忍不住尖叫起来,“皇甫公子!”但随即我们俩都沉入了水里,受了重伤的皇甫皓月已没了力气,他还在努力划着水,但我们却再也上不了水面,我在水里睁开眼睛,看见皇甫皓月黑发如水草四散,口里还在冒着血丝
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能死,皇甫皓月也不能死!
求生欲望强烈的我,单臂抱住了皇甫皓月,拼尽全力向水面挣扎,我仿佛拥有了超然的力量,也在这一次,我学会了游水
若是不想淹死的人掉进水里,最终能活下来的,是不是都将水性很好?
再次出了水面,我又看见了一座石崖,但这次,我不再随波逐流,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于是再水流将我送过去的一瞬间,我伸出手臂用力抓住了石缝,但被水推开了。我再次顺水流而去,手里紧紧拉着皇甫皓月。
第二次,我幸运地抓住了一块突出的石块那一刻,我惊喜万分,用力将身子贴上去,任凭水流不停打在我身上
“救命!”
我竟然高喊起来,虽然明知道这里有人听见的可能性很小,还是最后努力着。
水流再次将我推开,这一次,我力气也耗尽了,但还是拼命划水,保持我们两个人身体在水面上,当感到寒冷水流时,我几乎认为是错觉,难道我们要到凤凰域了?
随即,我们进入一片黑暗,我知道我错了这里不是凤凰域,那离我们还很远、很远。
河水猛地将我们冲进了一片苁蓉之地,打得我们睁不开眼,随即眼前一黑,还没弄清是什么地方,我们随着水流进了幽深的山洞。
我们当时其实是被冲进一条支流暗河,一路南去,离凤凰域越来越远黑暗之中,我尽量拉着皇甫皓月进入水里,只留口鼻在外,因为地形不明,若是被岩石撞到,那后果不堪设想。光明再次出现时,我眼前一片雪白,这里也是一处霜雪世界,似乎已经进了冬季。
此时我还是清醒的,终于在一处水流平缓处,我用尽全力抱着皇甫皓月向岸边游,终于上了岸,在细沙与清雪纵横的岸边艰难地爬行着,这里不远是一片青松林。
“皇甫公子”我颤抖着摇着皇甫皓月,他脸色苍白,吃力地咳嗽两声,睁开眼睛看着我,脸色惨白。浑身湿冷的我们,衣服和头发很快结冰,口中呼出的白气沙沙作响。
“这是哪里?”皇甫皓月四下张望着问道。
“不,不知道。”我觉得自己的体温在消失,身上本来就七零八落的衣服湿透了根本挡不住冷风。
“遗世雪山?和画中的景象一模一样!”皇甫皓月坐起来四下看去,忽然惊异地道,“落日河的一条支流竟然通向遗世雪山?”
“遗世雪山是什么地方?”我奇怪地问道。
“遗世而立红尘远,一脉天音动江湖。”皇甫皓月低沉地道,“这是凤凰域梅氏的故居之处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快先找个地方取暖。”
我也明白,在这样在冷风里吹下去,我们俩都撑不住了,随即扶着皇甫皓月,步履蹒跚地向那片松树林而去。松林后,是连绵不绝的雪山直穿云霄,如一群静谧的隐士望着天地,千年不语。山间云雾缭绕,那流进来的水面上升腾着水汽,云蒸霞蔚,水声在群山间流过,不知流向何处,只留下天籁般的水流声穿越而去。雪山无言,流水不休,如此纯粹之地,天下真的少有了!
“这里没有人烟,我们必须先找个避风的地方,想办法生一堆火。”我扶着重伤的皇甫皓月说道,我的牙齿不自觉格格乱响,他的呼吸声却如同撕裂的锦帛,内伤很重。
“玄裳,我很累,你也累了,我们停下歇一歇。”皇甫皓月刚说了一句,忽然我看见清雪覆盖的地面上,现出朵朵红梅,那是他嘴里的鲜血流了下来。
“皇甫公子!”我想扶住他,但他还是倒了下去,连我也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
“玄裳,我觉得很冷。”皇甫皓月的长睫毛上结了霜,在笔挺的鼻子上,留下阴影。衣服冻得直挺挺的,脸色越发青了,“我可能”他努力睁大眼睛,但很是吃力。
我用手搭住了他的手腕,发现脉搏微弱而混乱,内伤很重。而这寒冷的雪山之地,同样重伤的我,根本无计可施!
“皇甫公子,是我害了你。”我哆嗦着道,“我欠你的,这辈子不知何如报答?”
皇甫皓月竟然裂开嘴笑了,“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答应我无论将来到了何等境地,你都不要流泪,都要笑靥如花,要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他的话让我想流泪,但我忍住了,用力点头道,“我会的,我答应你但此时,我只想我们一起活下去。”随即我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用同样瑟瑟发抖的身体拥抱他。此时,除了相拥,我找不出温暖他的办法。
我虽然不爱他,但从心底敬重他,他如同我一个亲切的兄长,给予我的温暖,早已超过了鹿青崖在今日经历的惊魂一场袭杀后,我忽然认识到一件事,皇甫皓月对我的了解与信任,超过了赤天羽。
其实皇甫皓月,是我的知己。
从第一次见面,他对我就从没有怀疑,一直尽力帮助我,扶持我,慷慨无私。
“谢谢你。”皇甫皓月低声说着,那时的我们,心无旁骛,只是困境下的相互扶持,但那种感觉确实弥足珍贵的。如今想来,我忽然觉得造化弄人,如何的阴错阳差让我与皇甫皓月越走越近,而与赤天羽渐行渐远,世间也许真的有缘分这个东西,何时何地,该遇到何人,在何处分开,真的有定数
当听见响彻耳畔的嚎叫时,我的心一下子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