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伯伯?”老太太收了锅铲,伸手向前头的下方摸去。
“就和宗明哥哥一起来的老伯伯嘞,就蹲在灶台旁给奶奶烧火呢。”王甜道。
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忽的感觉有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那手掌很大,紧紧抓着她,似又是怕抓疼了她一般,不敢太过用力。
“小子,你是谁呀?”老太太有些吃惊,睁着眼睛向老孙头的方向看去,可惜她眼睛里头一片白雾,什么都看不见。
老孙头咬着嘴唇,抬头看着老太太,眼泪决堤而下,身子颤抖的厉害,轻轻的唤了声:“……老娘。”
啪嗒一声,瞎眼老太太手里的锅铲掉在了地上。
她死死攥着眼前那人的手,声音抖的像秋风中的落叶:“你是谁?你叫我啥?”
“老娘!”老孙头跪在老太太脚边,忽的将老太太齐腰抱住,头靠在老太太怀里,嚎啕大哭:“老娘啊,我是成小子,您的不孝子
!”
“啊?成小子?”老太太哆嗦着,不敢置信一般,干枯的双手在老孙头脸上胡乱摸了一通,最后往他脑门上一摁,用手指细细的
在他后脑勺的头发里寻找什么。
老太太嘴里念叨着:“那痣呢,我成小子后脑勺头发里有个痣。”
“老娘,在这呢!”老孙头抓着老太太的手,往他头发里的痣伸去。
老太太指尖一触到那痣,忽的脸色变得煞白,喃喃道:“真的是我成小子回来了!我儿没死,老天保佑,我儿没死!”
“老娘!”
“儿子,我的成小子!”
老太太和老孙头这对失散几十年的母子抱头痛哭,看的就连李宗明都湿了眼眶。
王甜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扯了扯李宗明的衣角:“宗明哥,奶奶和那伯伯是咋了咧?”
李宗明擦了擦眼角,道:“伯伯是奶奶的亲儿子,来找她了。”
“啊?!”王甜睁大了眼睛,“奶奶说他儿子几十年前就打仗死啦!”
李宗明摇摇头,心知里头恐怕有很多的很多的误会;“他儿子也以为她几十年前就病死了……”
而这些误会的根源,应该就是老沈家那两个老不死的。
猎户家堂屋。
老太太和老孙头挨着坐,两人的手紧紧的攥在一块舍不得分开。
猎户两口子看着眼前母子团聚的一幕,感慨万千。
李大娘抹了把泪,笑道:“这下可好了,老太太儿子回来了,真是好啊。你们不知道,老太太可惦记他儿子了,每年清明都要上
山头上烧纸呢。”
“老娘,老沈头说你得病死了,是咋回事啊?”老孙头问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眼中露出气愤的神色,道:“老沈家啊,那两口子都不是个东西……”
原来在几十年前,老太太拉扯儿子长大,后来遇见了强制征兵,老孙头不得不入伍,可又担心老娘无人照顾。
那时候老孙头有个拜把子的兄弟,就是老沈头。
老沈头说会替兄弟照顾老娘,在老孙头走后,就把老太太接走了。可老太太去了沈家后才知道,原来老沈头根本不是想替她养
老,是贪图老孙头寄回来给老娘养老的钱。
那时候老孙头在军中做的出色,虽然说人不自由不得回家,但是军饷拿的不少。老孙头吃穿住行都在军中,根本不需要多少银
子,所以每个月的军饷全部都寄回来,让老沈头养老娘用。
可老沈头这猪狗不如的,拿着老孙头寄来的军饷,全部用作自家的花销,只拿玉米糊糊和黑面疙瘩馍馍给老太太吃。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为了养大老孙头,绣花贴补家用,熬坏了眼睛。到老沈家没几个月,眼睛就全瞎了。
一个瞎眼的老妇,被老沈家关在破屋子里,每天吃的猪狗不如的饭食。
而老沈头又不能让老太太死了,因为老太太和老孙头之间有书信往来。老太太的字极其漂亮,别人难以模仿。于是每隔几个月
,老沈头就逼老太太写信报平安,骗老孙头说老太太在家享福呢,一切都好。
后来老太太被这么磋磨着,身子坏的厉害,屋里臭气熏天。老沈头嫌老太太又脏又麻烦,就和沈老太一合计,干脆在村里后山
搭了个窝棚,把老太太丢窝棚里,拿铁链锁着,只每隔两三天送点馊饭,保证老太太不死能写字就成。
老太太就这么在老沈家熬了好几年,直到老孙头终于混出了个模样,在军中告了假,回家探视老娘。
老沈头从信中得知,老孙头就要回来了,大惊失色,生怕老孙头知道他虐待老娘,一怒之下把自己杀了,于是就写信告诉老孙
头,说老太太得了急病,死了。
然后老沈头和沈老太两人,上山去,骗老太太说,老孙头打仗的时候死了,想让病弱的老太太经受不住打击,自己病死。
可谁晓得老太太心性异常强韧,虽然唯一的希望儿子死了,但是她并没有寻死觅活的自尽。
老沈头两口子一看,老太太死不了可咋办。
老沈家两口子虽然丧心病狂,却还是不敢亲手杀人的。于是老沈头就把病的只剩一口气的老太太背进了深山,往山里一扔,想
着一个瞎眼老妇又快病死了,肯定很快就病死了。就算没病死,在山里也会饿死、渴死、被野兽吃了。
可谁知老太太运气好,恰好遇见了还是少年的猎户王明。王明那时候刚成亲,在山里打猎呢,发现了老太太。
王明心善,就把老太太背回家,当自己老娘一样养了起来。
老太太得了王明夫妻的悉心照料,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却又眼瞎了不能去别处,想着儿子死了,外头没了牵挂,便在这深山里
,一住就是几十年,直到今个,老孙头突然出现,母子才得以相认重逢。
老太太一边讲,老孙头一边哭,抱着老娘泣不成声:“老娘,都怨我瞎了眼,识人不清,把你托付给了老沈头那畜生照料!害的
老娘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是儿子不孝啊!老娘放心,儿子一定要替老娘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