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上下的人手都外出追缉陆常,裴少明自昨夜得知世子死讯,立马着衣上朝,虽然是意料之外,但成王朝中正得意之时,裴少明若不上朝向武后禀告请罪,周旋其中,难保大理寺不会遭受劫难。湛台却羽早已整装待发,磨光了腰间的佩剑,一大早便在大理寺前厅候着,直至晌午,才看到夏惊宵那懒洋洋的身子,晃晃悠悠的走进大理寺。
湛台却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夏惊宵时不时的不着边际倒是让他依旧无法适应,迫在眉睫的大案尚未有进展,夏惊宵竟能一觉睡到晌午。
“夏少卿,这是陆常的居所,我们即刻动身!”湛台却羽看了看夏惊宵,手指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簿子,这是他一早从户部借来的。
神都人口过五十万,即便是只找陆姓人家,湛台却羽也是在密密麻麻的记录中,仔细查看了一早上,才找到了陆常的住所。
“啊~~~湛台少卿勤于案情,实在是令我自愧不如,那就依湛台少卿所言,我们即刻动身吧。陆常的住所在哪个坊内?”夏惊宵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着。
“狗窑...”
夏惊宵听见这两个字,不悦的挠了挠头。神都内大小里坊数不胜数,有的用以居住,有的乃是商市,大小里坊分而治之,如歌舞坊内皆是歌舞青楼,娼馆。而湛台却羽此番提及的狗窑,乃是神都城内无法啊称之为坊的地方。
坊间流传神都有三处不得随意出入,一是鬼市,活人有去无回;二是紫薇宫,皇城森严,无端靠近者杀之;三就是狗窑。这狗窑乃是流民乞丐,小偷恶棍盘踞之地,与鬼市不同,鬼市之内多是犯下惊天大罪的人,而狗窑内的人与之一比,只是些不入流的泼皮下三滥罢了。狗窑也与前二者不同,出入狗窑的人,多半不会有生命危险,倒是普通人进了狗窑,这钱袋便被人盯上,老千、小偷、强盗接踵而至,不将外来之人搜刮干净,是绝不会放出狗窑的。这也是夏惊宵不愿去狗窑的原因,他倒是不怕,只是与这些下三滥之徒打交道,直让他泛起一阵恶心。
湛台却羽倒是没什么在意的,鸡鸣狗盗之徒他见得多了,倒是没想到陆常这么个读书人会住到狗窑那种地方去,即便是落榜子弟,倒也是在舞袖阁有份差事,绝不至于如此境地。况且读书人心气儿都不低,怎会忍受住在狗窑。
夏惊宵与湛台却羽二人将马拴在了驿馆,又不行穿过里坊到了狗窑。且不论他二人是大理寺少卿,即便是一品大臣的马,若是拴在狗窑,人在其中兜上一圈,那马必定被人偷走。狗窑内的常驻客都是些下流坯,盗窃不论当朝天子或是贩夫走卒,但凡是他们瞧上的,必定要盗走。
“湛台少卿,这里着实是让人不舒服啊。”夏惊宵浑身别扭。
“到了,这便是陆常的住所。”
夏惊宵抬头看看,哪里算的上是住所,连个门面都没有,只是一席草帘盖住便当做门板。湛台却羽掀开草帘,夏惊宵缩着双肩赶忙钻了进去,一下都不愿碰那草帘。夏惊宵有些后悔进了屋内,这哪里算的上是住所,如此地的名字一般,只是窟狗窑罢了。
屋内杂乱不堪,透着一股酸腐臭味,地面上的灰尘几乎要盖住了湛台却羽与夏惊宵的靴子,如门帘一般的草席摊在一旁的地上,垫起了一臂之高,夏惊宵四望,原来这草席便是这屋内的床。
湛台却羽捂住了鼻子,在那垛草席旁的木桌旁蹲下,这木桌已经破旧不堪,有些摇晃,倒像是别人家弃之不用的旧家私,破木桌上堆满了破旧的书籍,还堆了些草药,草席旁的破罐内还透着一股异味。
“这是...跌打伤药的味道。”夏惊宵捡起破罐闻了闻,又立马将其放下,赶忙擦了擦手。
“他一介书生喝着外伤药,倒是奇怪。”湛台却羽依旧探查着桌上的物件。
“那说明他曾遭受殴打,而且是毒打。甚至可能是内脏都受了伤,才要服药内调。”夏惊宵淡淡说着。
“看这药渣,至多不超过五天,五天是调养不好内伤的。”夏惊宵皱起了眉。
“如此看来,陆常被妖物附身只是五天之内的事,这五日之前,陆常还遭人毒打,必须要服下着内调的外伤药。”湛台却羽推断着。
“你看这桌上的草药,还有一大半没有熬。这分明是五日的药量,然而陆常只服了一日,便停止了服用。”湛台却羽指了指桌上的草药。
夏惊宵本还想说些什么,湛台却羽却忽然做了个收声的手势,夏惊宵愣了片刻才惊觉不对劲,屏住呼吸侧耳细听起来。原来除了他和湛台却羽,还有一人躲在屋外偷听。夏惊宵四下望望,试图找出那人所在,还未寻出端倪,湛台却羽已经一个箭步窜出,隔着草帘一脚蹬。
这一脚力度之大,竟然腿带刚风直接将草帘踢破,草帘外只发出了一声闷响。
湛台却羽夺门而出,看着卧在门对面墙边的人,那人捂着胸口,五官都扭曲揉做一团,湛台却羽这一脚着实让他疼的不轻。湛台却羽上前便抓住那人的脖颈,那人胸口刚中一脚,还未缓过气来,又被湛台却羽掐住脖颈,整张扭曲的脸又别成了青紫色。
“说!谁派你来偷听的!”
“他当然是成王府的人,只怕不是成王派来的。”夏惊宵一眼便看见了那人腰间的成王府腰牌,与昨夜那管家的如出一辙,只是上面的‘成’字是用墨写的,不是管家那般烫金烙印。此人既然有腰牌,必然是在王府内院有些地位,却又要略逊于管家一职。
“大人...大人!”那人从口中生硬的挤出几个字,湛台却羽掐着他的脖颈,实在难以出声。
湛台却羽稍稍送了几分手劲,那人大口的喘气气来。
“为什么跟踪偷听我们?”湛台却羽目露凶光
“如那位大人说的,我是成王府的教头,我跟着二位大人,是想知道........陆常陆公子是死是活!”那人的低下了头,不敢与湛台却羽眼神相交。
“你知道陆常?还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夏惊宵赶忙追问。湛台却羽这才彻底松手,好让这人把实情说出来。
“我不了解陆常这个人,只是陆常和世子有些过节。世子叫我们教训教训陆常,我带着几个平日带着的徒弟,揍了陆常一顿。可能是下手有些重了,我们停手的时候,那个陆常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世子打死人有成王做后台,到时候若是官府追查上来,定然是拿我去顶罪。可是我昨夜听说陆常杀了世子。世子好歹是学过些武艺,怎会被陆常所杀,我今日跟着二位大人便是想看看陆常到底是死是活。他若是活着,小人也算安了心。”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这里?”湛台却羽有些怀疑此人的话。
“那陆常被我们教训之后,只剩下一口气,我们当时不知道如何是好,若是把他丢在街边是必死无疑,然而当时是晚上,又无处就医。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来了个女人,付给我们钱,让我们把陆常抬到这里。”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夏惊宵追问起来。
“她披着件黑斗篷,带着斗笠,看不清脸。但是她脖子上有颗红痣,我们当时本就心慌,便听从了那个女人的,况且她还付了很多钱。”
夏惊宵提着的心放下了半分,却又有些失落。那人提及女人之时,他第一刻便想到了牡丹,只是牡丹的脖颈之上,没有任何红痣。
“世子和陆常有什么过节?”湛台却羽又问。
“陆常一开始在王府外鬼鬼祟祟的,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之后通告了世子,陆常刚见世子便破口大骂世子人面禽兽,说他要告发世子。还骂王爷也是禽兽,世子大怒,便叫我们把他脱下去好好教训教训。”那人说完便如泄了气般瘫软在地上。
湛台却羽站起身不再理会那人,望向夏惊宵,二人今日本是寻找陆常,却牵扯出了新的线索。救下陆常的女人是何许人也,陆常为何又要大骂世子。夏惊宵挠了挠头,思绪如乱码般绞在脑子里,他实在想不出个头绪来。
湛台却羽超那人挥了挥手,让他赶紧离去,湛台却羽不愿再多看此人一眼。他此时更关切是陆常的下落,陆常妖变时间越来越长,拓跋寅念及他尚为人身又不愿出手,湛台却羽只担心陆常会再伤及人命。
“湛台少卿,我们再于屋内找找线索吧,说不定能发现那颈上有红痣的女人的下落。”夏惊宵皱着眉不情愿的又回到屋内,此时别无他法。
湛台却羽随着夏惊宵再度步入屋内,湛台却羽再度入屋,嗅到了股先前并未闻到的异味,方才还没有,只是他二人出去审问那教头的短短片刻,便多了股异味,实在奇怪。湛台却羽环顾四壁,进出口都只有背后的这扇门。湛台却羽又走了几步,异味倒是又浓了些,夏惊宵打进这屋便捏着鼻子,自然没有绝对奇怪,只是翻动着桌上的草纸。
这屋内绝不会进了人,湛台却羽闭上眼睛,试图仅靠嗅觉找到这异味的来源。异味带着几分腥臭,是血液的味道,但绝不是人类的血液,带着一股极度刺激的味道,湛台却羽只觉得自己难以再忍受多一分。
湛台却羽恍然大悟,冲向那垛草席,一把掀开,在尘土之下隐约露出一道木门,颜色与地面的黄土相融,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
一掀开草垛,方才隐约的异味已经弥漫了整件房屋,夏惊宵捏着鼻子也无法阻挡这股异味,夏惊宵赶忙扭过头顺着湛台却羽的目光看向这异味的来源。
“湛台少卿,你是如何找到的这暗门?”
“凭嗅觉。”
“这味道实在难以忍受啊。”
“我自己下去探查便好,晚些在大理寺碰头。”湛台却羽言毕便打开木门,一跃而下。
夏惊宵倒是有几分感谢,让他下暗道,忍受这异味,对他简直是种折磨。夏惊宵用手拨了拨书桌上的纸,都是些陆常写的文章或是些他抄写的诗词。夏惊宵心想这里已没有什么可以继续探查的东西,随意拨弄几下之后,忽然停住,目光锁在陆常所写的东西上,迟疑了片刻。便大步跑出了这间破屋,他在陆常书桌是发现了极为关键的线索,整桩案件,已在他的心中有了大概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