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分不清月季和玫瑰无可厚非。重要的是女人,要分清那些送花的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谁是觊觎你的青春美色,谁是渴望探索你的灵魂。
二十二年前,魏青云是洛水酒吧的领班。颜朵和两个小姐妹初来乍到,他给她们安排了宿舍。
三个女孩对什么都很新奇,叽叽喳喳跟小鸟似的。她们有着一样温暖纯净的笑容,让他脸上的坚冰悄悄融化。
颜朵皱着眉头看着他,心里不由嘀咕,这人怎么不说话呀,难不成是哑巴。
魏青云听见两外两个女孩叫她朵儿。
在她们登台一周后,他才知道她们的全名——颜朵,丁茉,柳青。
颜朵,颜朵。
魏青云下班躺在床上,反复地念这个名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孩,叫这么动听的名字。
更动听的还有她们三姐妹的歌声,空灵悠远,堪称天籁。几乎是一夜之间,她们就火了。洛水成了a市名流公子的聚集地。老板为了表示重视,她们的宿舍由原来的大通铺,变成三张崭新的小床。三个人排了班,带着其他歌手登场。
等她下台的时候,他会往她掌心塞一块绿豆糕。歌手们上台之前不许吃东西,一晚上下来,饥肠辘辘,那种滋味不好受。
颜朵回到后台,各式各样的鲜花堆满,连脚都伸不进去。她就站着将手里的绿豆糕狼吞虎咽,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心底还有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她当然知道他不是哑巴,还是这个酒吧的领班。但他们从未说过一句话。
原本,她准备在他送绿豆糕
的时候邀请他一起夜宵,但他总是飞快的闪开,不给她机会。
魏青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躲在酒吧的角落里,静静看她唱歌。
还有一个人,每天必来。绰号刀疤哥,是这一带的街霸,连老板也让他三分。
刀疤哥只在颜朵登台的时候来,颜朵一谢幕,刀疤哥手底下的打手就大声喝彩,还起哄着叫嫂子。
魏青云很担心,因为刀疤哥看向台上的目光分明写着淫欲。好几次,他的手下冲进后台嚷着接嫂子,都被他打发回去。
那天,刀疤哥刚跟人火拼,得了一枚鸽子蛋钻石,喝得醉醺醺的冲进酒吧,大喊着颜朵的名字。
颜朵正在换衣服,还没有登台。魏青云连忙将她藏起来,挡住刀疤。
喝醉酒的痞子比平日更加张狂,对着魏青云就是一巴掌,“小子,敢挡我的道,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魏青云低头赔笑,“刀疤哥的大名谁不知道,大哥教训我,是小弟的荣幸。只是今日颜小姐身体不舒服,请假了。龙公子跟丁小姐在里面,所以……”
“你玩我呢?今天龙家有舞会,龙天擎会翘班来这种地方!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刀疤不好糊弄,魏青云心一横,索性让开,“刀疤哥,兄弟是为你着想,你要是不信,尽管进去搜,若是惊动了龙公子,就怨不得旁人。”
刀疤还真被他唬住了。探头探脑的往里看看,就是不提脚步。
魏青云察言观色,忙给他竖梯子,“刀疤哥,您是老板的座上宾,等颜小姐再登台的时候,我一定通知您。”
刀疤含糊点点头,手里把玩着那枚鸽子蛋,叮嘱,“嗯,你回头告诉朵儿,哥哥这里有好东西给她,包她喜欢。”
“一定,一定。”
魏青云随声附和,听他叫那声朵儿,他恨不得啐他一口。恶心透顶。
刀疤哥拎了酒吧几包啤酒才扬长而去,魏青云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晚,颜朵没有演出,丁茉替她上台。
事情还是穿帮了,那是三天后的下午,刀疤哥领着三十多名打手冲进来,宾客们四散逃去,魏青云孤立无援。
刀疤哥从小弟手里抽过钢刀,眼睛都不眨就劈下去。一群打手像蚂蚁一样围上来,对着他就是一阵猛打。他的目光越过那些人的缝隙看到老板悠然的喝酒。刀疤哥肯定打过招呼了吧,他这一次在劫难逃了。
只是他还没有同颜朵说过一句话。这是他被毒打时的唯一念头。
颜朵接班的时候,魏青云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她央求他们住手,却无济于事。颜朵忽然摸起一瓶啤酒往自己头上抡去,鲜血像水一样漫下来。
时隔二十多年,她当初的每一字,每一句依旧清晰的刻在魏青云心里。
“刀疤脸,你想清楚,我颜朵是洛水的台柱!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三教九流,没有人不卖我几分薄面!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觉得你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吗!”
一直云淡风轻的老板也从沙发上弹起来,死一个打工仔不算什么,可颜朵是他的摇钱树。
原本魏青云的意识已经模糊,听了颜朵的话,他的双眼渐渐开始清明。
颜朵又抡起第二只啤酒瓶和第三只啤酒瓶,一群混混吓傻了,直到刀疤脸骂了一句疯子,众人才退去。
“你怎么这么傻?”魏青云拼尽全力才讲出这句话。
颜朵拿出手绢帮他擦拭脸上的血迹,声音很坚定,“我看不惯那些人欺负你!”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
老板早就傻了眼,不敢强留颜朵,任他们走出酒吧门口。那一夜,酒吧停顿修整,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两个在洛水附近的诊所住了一个星期,也渐渐熟识起来。
离开诊所的时候,魏青云傻傻的跟护士要了九支盐水瓶。
那之后,他失去了酒吧领班的工作,有时在劳务市场等活,有时到工地打小工。他一度连自己都养不活。
颜朵时常来看他,带些花样繁多的小点心,说是房间的客人剩下的,扔了浪费。在洛水工作两年多,他很清楚老板有多抠门。她这样说,只是在维护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那段艰难又美丽的时光,肮脏破败的小屋,因为她明媚的笑容而满室生辉。
魏青云曾劝她辞掉酒吧的工作,颜朵却信誓旦旦说,她们三姐妹结义金兰时发过誓,要一起共进退。并且,刀疤哥不再缠着颜朵,改捧一名新人。
那时a市盛传,龙家的大少爷和丁茉私定终身。魏青云也在颜朵哪里得到证实。可是龙永图却不接受酒吧歌手出身的丁茉。把颜朵气得不轻,时常向魏青云发牢骚。
魏青云偶然从丁茉那里得知了颜朵的生日,他拼命干工,准备给她买一份礼物回报她。可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包工头卷了工程款跑了,一个工友出了事故,他把自己仅有的积蓄都垫上了。
颜朵生日那天,他在街道上晃荡,兜比脸还干净,他犹豫着要不要去。老板和常客为她办的生日宴,颜朵没有请他,说只是应酬。
他走进公园,刚刚下过雨,满园的鲜花娇艳欲滴。他趁人不注意,弯着腰溜进花丛,采了一朵又一朵。
魏青云兴奋急了,这里有免费的玫瑰花。自己不至于空手丢人。可是看园的老头发现了他,追着他跑。他不小心摔倒,鲜花蹭了泥水。
回到住的地方,魏青云将花一支支洗净剪好,每一片花瓣都被他摆成最美丽的样子。他用旧报纸将亲自采摘的二十二朵鲜花包装好,又用颜朵遗落的红发带打了一个蝴蝶结。踌躇满志的踏出门。
衣衫破旧的魏青云,抱着一大束月季花,闯入与他格格不入的世界,眼神诚挚,“朵儿,生日快乐!这是我送你的玫瑰花!”
话音刚落,宴会上的公子哥纷纷哄笑。向他投去鄙夷和不屑的眼神。
他也忽然发现,自己送的花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颜朵忽视众人的奚落,笑着接过他的花,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谢谢青云哥哥,这是我今晚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这个吻,是魏青云半生里最美好的回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或爱这样肉麻的字眼,但彼此心照不宣。
她霸道的化解他的尴尬,却不知道,这样高调的维护给他带来怎样的灾难。
那一晚,他被人打断了五根肋骨,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一年的时间里,他都不能干重活。
从那时起,他就发誓,一定要成为有钱人!他要给颜朵建一座美丽的玫瑰园。
颜朵再见他是一个月之后,他隐瞒了自己被打的事,声称回老家探亲。再后来,他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她,颜朵有点失落,始终等不到他,她就会气得跑回去。
那时,魏青云的身体实在太过孱弱,只能靠捡破烂为生,他不想让她看到。却没想,这成了他事业的开端。
他和那个残疾的工友合作,最开始从垃圾场里拣,到后来走街串巷。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有6000块的收入。
魏青云理了头,换上新买的衣服去找颜朵,却被告知他们三姐妹已经走了。
从那时起,他再也没见过颜朵。她就这样不负责任的消失了,好像一场梦,他们从来不曾认识。
(战场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