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岚也跪到了岳大人的床前。
岳大人靠在枕头上问他,“先前家中混乱,我倒忘了问了,傅文华来的那天你说有二娘的旧友来访,不知那旧友是谁?”
岳岚脸上的伤刚好一点儿,最近他身心受创,此时回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叫周满,儿子先前也不知,只当时大夫,后来才知她是二娘年少时的闺中密友。”
岳大人觉得头疼,问道:“除了她,还有一位郎君一起过来?”
“是,叫白善,听他说是国子学的学生,儿子当时想要结交来着,只是没想到那天文华会来,还起了冲突,让人看了笑话……”
所以第二天他也就不好出面了。
主要是,他觉得对方既然是傅家故旧,他刚被傅文华揍完,自然不想出现在他面前。
岳大人虽然不知那位告御状的白公子名字,却可以肯定那位小娘子就是京城中盛名的小神医。
他忍不住狠狠地闭了闭眼,心绪激荡之下又想吐了。半响他才压住那感觉,睁开眼道:“所以他们都是傅家故旧了?”
岳岚迟疑的点了点头,道:“我看傅嬷嬷和秋月春草几个都对他们熟得很,似乎是因为岳父在罗江县时便常来往之故,不然二娘也不会和那周小大夫成了闺中密友。”
岳玮便知道自己是被人当刀使了。
他再一低头看着一脸懵懂无知的儿子,气得将手边的茶杯往他身上砸去,不过因为头晕脑胀,手也无力,茶杯没能砸到他身上,偏了一点儿,落在了地上。
岳岚吓得不轻,虽然他爹总是会骂他,却很少动手打他,更别说冲脸砸杯子这样的事了。
岳老太太也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岳大人不想和他们说话,他忍着恶心道:“我又今日之故,全因你们而起!”
母子俩皆一脸懵懂。
岳大人却无意多说了,他总不能告诉他们,傅子良给他设了一个套让他钻进去吧?
他躺到了床上,挥手让他们出去,不意再追究。
但脑子还是一刻不停歇的想要思考起来,傅子良此计倒是够狠,也够妙。
既帮了故旧,又给他闺女报了仇。
周满还往他这里走了一趟,显然是无意隐瞒身份,这行的就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了。
不过也没错,此计于他也能达成本来的效果,他便是知道白善和周满是傅家故旧,思虑过后怕还是会选择这条路上,只不过会考虑更久而已。
岳玮苦笑起来,这一点上,他却是不及傅子良了。
没想到,他却是看错了眼,本以为他只是个有点儿聪明,却还是沉稳居上的士人,今儿这一遭看来,他不仅有识也有胆,倒是他小看了对方。
这么一想,岳玮又高兴起来,毕竟这是自己的亲家。他比自己想象的厉害,将来两家相交或许要有些改变,但互为助益总是好的。
他们这样的寒门子弟,整个家族只有一人出仕,不能依靠家里,也只能依靠姻亲了。
岳玮盘算起来,打算好了以后好好的教教儿子,让他学一学怎么与妻子恩爱有加,也得告诉一番老妻,让他与儿媳和睦相处。
岳玮越想头越疼,最后实在受不住吐了一场,然后颤颤巍巍的昏睡了过去。
而消息滞后,目前还一无所知的傅县令打了一个喷嚏,听说满宝来看女儿了,还背着手出来见了见这位小故旧。
见她都长成个小姑娘了,傅县令就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胡子叹息,“孩子长得就是快呀,不过五年未见,你就长这么大了。”
在满宝眼里,傅县令却是没怎么变的,还是老样子,于是她特别亲切的挥手和他打招呼,“傅大人却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年轻。”
傅县令便高兴的笑弯了眼,开始忍不住问起罗江县的情况来。
毕竟是自己当官后第一个上任的地方,傅县令又在那里干了那么多年,还是很有感情的。
目前来说,罗江县是他任期最长的一个地方,可以称得上是第二故乡了,而对几个儿女来说,那简直就是他们的故乡了。
于是傅文华也偷偷的溜出来听。
满宝离家也许久了,不过却总能收到家里的来信,所以和傅县令聊得还挺嗨。
一直到日暮西下,白善久等她不回来,便和大吉亲自来接她,她这才婉拒了傅家留饭,和白善回家去了。
徐管家把她送出去,回来的时候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傅县令还坐在院子里没回书房,闻言抬起头来问,“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没什么,就是觉着满小姐挺可惜的,对了老爷,您让小的打听到的吏部官员打听到了,今日一早您的述职公文小的也递送上去了。”徐管家提起正事来,“小的和人打听过了,近来进京述职的人不多,等个两三天应该就轮到老爷了。”
傅县令满意的点点头,对他的能力很满足,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为何说周家的小娘子可惜?”
徐管家便想起这几天他忙得很,又要买东西安顿老爷太太,又要打听岳家的情报,还要再找人给少爷去打姑爷一顿,更要打听吏部和如今外放官员的消息,他忙得脚不沾地,竟然都没空和傅县令汇报一下这件事。
于是一边叹息,一边道:“老爷还不知道吧,原来满小姐不是她父母亲生的,竟是她小叔所出,而她亲生父母在十二年前因为牵涉进益州王反叛的案子中被益州王杀了,如今她入京报仇,正和益州王斗得厉害呢。”
傅县令一下张大了嘴巴,捂住胸口半响说不出话来。
徐管家见状,迟疑的问道:“老爷,你怎么了?”
傅县令抖着手指指他,“你,你说什么?”
徐管家自以为理解了他的意思,连忙道:“老爷别急,其实并没有这么可怕,您看她得罪了益州王和太后,不也好好的在京城中来去自由吗?小的打听过,他们往来的也有许多权贵世家,显然他们背后的势力也不小,不会牵扯到我们家的。”
傅县令心痛到说不出话来,本来不会牵扯的,现在已经牵扯了好不好?
他问道:“你先前怎么不早些与我说?”
徐管家有些心虚道:“近来事情太多了,小的一时之间竟没想起来。”
觉得他们父女谋算的是大事的傅县令也没把撺掇岳玮触柱上谏的事告诉第三个人,包括他媳妇都不知道,徐管家当然也不知道了。
傅县令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天过后他才扶着桌子起身,转身去找傅文芸。
傅文芸一看到父亲的脸色就明白了,她直接道:“父亲,大朝会已经过了,满宝今日去岳家看过公爹了,公爹没有大碍。”
傅县令便脸色复杂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半响过后,他才一脸无奈的道:“你啊,你啊……你觉得这事还能瞒过你公爹吗?”
傅文芸道:“父亲,此事不瞒比瞒着更好,将来公爹必不敢轻视于您,与我们傅家也会互帮互助,就是女儿在岳家日子也会好过许多不是吗?”
傅县令一想还真是,然后就更心痛了,这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
他叹气道:“当年我不顾你母亲的阻止,让你与你弟弟一起念书,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自然是对的,”傅文芸轻声道:“好容易来这世间走一遭,女儿不愿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可过日子就是要难得糊涂,那样才不难受啊。”
傅文芸摇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女儿却觉得活得明白更重要,便是辛苦些,也可苦中作乐。不然,懵懵懂懂的来,再稀里糊涂的走,也太费这一世机缘了。”
傅县令就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二女儿,再想刚送走的周满。
那一个也不输女儿,听徐管家的意思,小小年纪竟能进宫告御状了?
好嘛,这一个一个的,胆子一个比一个大。
傅县令摇了摇头,不管了,直接背着手离开。
不过出了院子,他也头疼起来,明天他要不要去看一看撞了柱子的亲家呢?
话说这一次是他坑了他吧?
傅县令有淡淡的心虚,但回到屋里看到妻子正和傅嬷嬷念叨亲家母的薄情寡义,他心里又好受起来了。
女儿说得对,这也是为了让她将来在岳家的日子好过点儿,他完全没必要心虚嘛。
他闺女还差点去了一条命呢。
于是傅县令又斗志昂扬起来,第二天挑拣了一点儿补品便拖着儿子去看望亲家去了。
睡了一个晚上,岳玮虽然还头痛,但恶心的症状却缓解了许多,已经可以长时间的靠在迎枕上思考一些事情了。
听说傅县令来,岳玮露出完美的笑容来,两亲家客气的在屋里寒暄了一下,然后岳玮就提起白善和周满。
女儿挖的坑,傅县令便是知道前面是个坑,也只能跳下去,还得自己把土扒拉下去把自己埋上。
所以傅县令也不否认,而是开始说起他和白善周满的渊源来,当然,他表示他们没多少渊源,就是同在一县,所以见过几次面,因为两个孩子聪慧,所以他夸过他们几次而已。
傅县令说的是真话,奈何岳玮根本不信,不过他脸上是笑眯眯的相信了,两亲家的气氛融洽得不行。
屋外两儿子的气氛却不太融洽了,岳岚被傅文华揍了两次,心里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远远的站着,并不和傅文华说话。
傅文华还不想和他说话呢,因此偏了头望天,连眼神都不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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