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齐静言穿着大红的福字褂子正在和齐霖贴对子,别看齐霖年纪小,字写得周正有形。
家里的小厮都是十里八乡的,全都放假回家过年。
所以,齐霖写好的对联,都得齐静言端出去贴,母亲就在一旁,帮看着高低,一家人有说有笑的。
下午的时候,她和弟弟拿着鞭炮去找其他姐妹们玩,直到母亲喊吃饭了,他们俩才意犹未尽的往屋里去,脸冻得通红通红的,手指也有些发僵,傻乎乎的围着火炉炫耀着自己方才的战绩。
齐融是一家之主,来的略晚了些,面上带着牵强的笑意坐了下来,一看这桌上多出两双碗筷,脸就更沉了。
“元宵,把这多的拿下去。”
齐氏抬手按住齐静言的手:“这大过年的,一家人还是要团团圆圆的。有什么事儿,来年再说。霖儿,你去叫你姨娘和你五姐过来吃饭。”
齐霖噘着嘴:“娘,我一个人不敢去,让姐姐陪我一起吧。”
“算了,两孩子都在外面玩的,冻了一下午了,好不容易暖和一点,还是我去吧。”
齐融走出门外,齐氏才摇了摇头:“你爹呀就是心软。”
齐静言探头看着父亲略雀跃的背影,娘亲是真懂父亲啊?可娘亲就不会不甘心,要与另一个人,分享自己心爱之人。
等一大家子坐齐了,齐融欣慰的举着酒杯,开始了新年的祝福和对往年的回顾。
她最喜欢这个时候了,细细地回想这一年的得与失,在对来年进行美好的展望和期许,从父亲口中的展望,再听到林世珺口中的期许,就觉的这日子真有盼头啊。
这种家人在身边的知足,真的是什么都换不回的。
她开心的夹了一块猪肝,齐巧容就一筷子打在了她的筷子上。她笑着,只当是无意。拿着桌上的小勺去挖了一勺子八宝粥,结果齐巧容那勺子不偏不倚,从她勺子将食物挖走。她长呼一口气。
齐静言拿筷子去夹她最讨厌吃的芫荽,果不其然。齐静言看去,她就硬嚼着吞下去。
……这个时候还要说是无意,就有点牵强。
齐静言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扒了两口米饭,拿着筷子决定向那道菜下手时,余光就瞟见,齐巧容恶狠狠的,盯着她。
就这么羡慕我碰过的东西吗?齐静言一筷子戳到了齐融面前的那盘菜里,齐巧容也一筷子打了过去。
“五妹夹菜小心点,你看你都夹到我筷子了。”刚才嬉笑的气氛一下变得冷凝起来。
齐巧容皮笑肉不笑的惊呼着:“瞧我这,最近总在屋里看书,眼睛有点花,没看清真是对不住姐姐了。”
“无事,看书还是要劳逸结合的,万一看坏了眼睛,那可就遭了,一个瞎子连人家都不好寻呢。”
齐霖忽然站起,将空碗递给齐融:“爹爹,你给我夹些菜,你那边的菜,有点远我够不到。”
齐融笑呵呵的接过碗,听着齐霖的指挥夹菜:“霖儿可够了?”
“够了够了,爹你真好,等你老了我也给你夹菜。”齐霖恭敬的结果碗来,又将身前的几道菜加了在碗里。
齐融大喜的对齐氏道:“夫人,你听到了没有?咱儿子说我老了,要给我夹菜,真是个孝顺孩子啊。”
齐氏看着儿子会心一笑,也觉得满意。“还是老爷你有福气。”
齐霖露着一盘小白牙齿,将碗往齐巧容身边一放:“五姐你眼神不好,就夹碗里的吧,别到盘里够了。什么不够我夹给你。”
齐静言忍不住噗嗤一笑,忙说道:“哎呦,我们齐霖不仅孝顺,还恭让,五妹你瞧弟弟都给你夹菜了,你怎么也不说句话。”
齐巧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接过碗,僵硬的说道:“多谢弟弟。”
年夜饭在一个不太愉快的小插曲后,圆满结束了。姐弟俩向父母叩头,讨了压岁钱,便闹着出去放烟火了。
齐静言领着齐霖疯跑,每日开心得,像个不知愁的孩子一样,她小时候还想过,如果每天都在过年该多好啊。
可等到林昭杏五岁的时候,她就不觉的过年有趣了,她问林世珺为什么,以前总盼着过年,现在一眨眼就到了过年。
林世珺说:“不是过年没趣了,只是那乐趣已经不属于你了,过年是属于孩子的,你看昭杏他多开心。”
所以她想牢牢的抓住,那份乐趣和无忧无虑。可偏偏就遇上了扫兴,齐巧容自打年三十放出来,就哪哪都是她,说话酸溜溜的,三句不离好婚事。
“我可不像,三姐那么有本事。有钟知府家那么好的婚事。”
齐静言强忍着说道:“没事,你的婚事再差也不会差到给别人做姨娘的。”
*
年夜饭,一无既往的冷清,这是林世珺来了临时租的一处院子,隔壁婶子帮着做了一桌子菜,两个大男人相对而坐。
尽管菜色吩咐,可林世珺食欲不振,一个人喝起了闷酒,听着林欢喋喋不休的说着这半年的发生的趣事。
他笑着想,她说的对啊,林欢真的是聒噪啊,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话呢?
外面一阵巨响,烟花炸裂,林世珺看向窗外,不由勾唇笑了,她最喜欢过年了吧,还跟个孩子一样。
“大哥,你是不是想嫂子了?”
林世珺蹙眉,有这么明显嘛:“有吗?没有吧。”
“大哥你骗不了我的,我都听说了。”
林世珺失笑:“你又听谁说了?”
“就各种各样的人吧,这不重要。虽然齐螎想着攀高枝把齐三小姐另嫁,可毕竟这事还没有定局,哥你怎么能把婚书还给齐三小姐呢,这不是摆明了把嫂子拱手相让了吗?”
林世珺摇头:“你这八卦精,离得十里万里远的,消息知道的还真多。”
“哎呀,这几天我都替你愁坏了。你说说你这么一退,我估摸齐小姐想坚持也没得坚持了。”
林世珺有些心烦:“我这叫以退为进。”
“哥,我是没读过书,但这不代表我拎不清。你这不叫以退为进,你这叫逡巡畏缩。”
???
“我、我这顶多算知难而退。”
林欢连连摆手:“知难而退那都算是夸你了。你这叫畏缩不前、恇怯不前,你害怕嫂子不要你,你承受不了这结果,所以你逃走了。”
林世珺一巴掌拍在桌上:“闭嘴!”
*
正月初三,钟明君骑快马登门拜访,齐巧容整个人就跟炸了一样,已经不仅限于说话上的“酸”,连行事都显的“作”了几分。
屋里的氛围,一度可以说得上是死寂。终于被齐融一句“元宵,你陪着钟公子逛逛园子。”才得了松懈的机会。
钟明君全身起鸡皮疙瘩,麻渗的问她:“你妹妹这是怎么了?”
齐静言只觉得面上无光,还能怎么的,还不是你风姿绰越,招惹的呗。
“这正月初三你们家要拜访的人家也不少,你怎么大老远的跑陵川来了?”
齐静言有想过他会来,但没想过他会来这么早,她觉得…他至少得到初八后才来吧。
“这拜访的人再多,路途再远,那也是有个轻重缓急得,你家我当然是排在头一位的,便是路远又如何?”
公子风度翩翩,偏偏说话有礼有节,看的真让人心弦一颤,连她也不得不叹上一句。
“你呀,说话最是中听。”
“你可别当我是嘴上说说,不走心。我不过是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钟明君认真的纠正,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凑到耳边,小声询问道:“你能不能,把你那个难缠的妹子弄走,她总跟着咱俩,感觉挺奇怪的。”
“咳咳嗯!”一阵强调式的咳嗽声传来,吓的钟明君赶快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齐静言回头看去,齐巧容赶忙折了一枝梅花下来,比比看看的,到像是要拿回屋中插起来。
齐静言有几分无奈:“这不关我的事,你也看到了,这就是你的魅力所在。”
……
“那就是得,我自己解决呗?”
齐静言点头:“最好这样,不然受无妄之灾的就是我。”
钟明君握了握拳,转身向齐巧容大步走去,手往旁边抄手回廊的柱子上一支,就是一个迷倒众生的姿势,单眼一眨,冲她抛了个媚眼。
“齐五小姐,小生可有幸一听姑娘芳名。”
齐巧容眼睛忽扇忽扇的眨着,掐着自己的大腿,掩住心中的狂喜,故作矜持,
“公子你忘了?我是巧容啊。”
钟明君撩起她的一缕头发缠在了手指:“啊——是巧容啊,我记得你,真是个好名字,人如其名。巧容啊,你的眼睛可真漂亮,像是散落了星辰的大海,不过……你眼皮上沾了什么东西?”
“啊,有吗?”齐巧容正抬手摸眼皮,就被钟明君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来帮你,但是……要闭上眼睛哦。”他说的声音极轻,极魅惑,还舔了舔嘴唇,半咬着下唇暗示性十足。
齐巧容一时被美色冲昏了头脑,闭着眼睛微微撅起了嘴。
“眼睛要闭好,不准看哦,偷看我可要罚你喽。”钟明君往她耳边吹了口气,逗的她耸肩一笑。
“你放心,我不看。”
钟明君便一步两步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五步开外,就扯着齐静言蹑手蹑脚的往前跑。
齐静言不禁回头看去,齐巧容还在那里闭着眼睛,小心的问“好没好啊?”
傻姑娘啊,为什么去奢望那些不属于你的,不过是徒劳无功,自取其辱罢了。
跑到二人气喘吁吁,钟明君才停了下来,垫着脚往回一看,十分担忧:“你说跑这么远,不会再跟过来了吧?”
齐静言摇了摇头:“但愿吧,反正我们家就这么大,再跑也跑不到哪去。”
钟明君坐在一旁的栏杆上:“先前你说,我还不信。现在我不得不认真的审视一下,这缠在我身前的都是些什么阿猫阿狗?”,
齐静言有些哑然:“怎么?难道钟公子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
钟明君摸索着下巴,认真的思索:“我之前是有那么些自信的。但自从发现你不为所动后,我就变得没有了。我甚至觉得,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从未有人给过我这种感觉,他们总会让我觉得自己很空,像是不食五谷高高在上的仙人,一直都没有踩到地面的实感。”
齐静言一脸茫然,有些哭笑不得:“难道?我会让你有踩到地面的实在感?”
“嗯,你会让我觉得,我就是个人。”因为你把我当‘人’看了,不把我当做钟家,也不把我当做一张银票,而是把我当做一个人去看待了。
“不然,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你好奇怪啊,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钟明君也觉的面色一热,拂手道:“算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以后…你就会明白。”
齐巧容觉得风从身边吹过凉飕飕的,听到丫鬟窃窃私语的笑,她猛然睁开眼睛。
面前那还有人,那两个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顿时觉的脸皮一阵发热,又羞又恼,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
她气得眼睛发红,闪着泪光,这一定都是齐静言!见不得她好,才想这么阴损的法子整她。
“你等着,我一定不会让好过。”
齐巧容转身就跑回了屋中,铺纸研墨,提笔整整写了三页,添油加醋,口诛笔伐,将齐静言的丑恶行径都写在了信里。
她陪了郡主多年,深知郡主的脾性,郡主要看到这封信,一定很精彩。
哦,对了,她差点忘了算另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齐巧容又受累又抄了一份,将这两份书信晾干装到信封里。
转身交到一个母亲得意的小厮手里,再三嘱咐一份要交到安平郡主手里,一份就交到谢家谢芳华手中,等小厮领信离去。
齐巧容一把折断刚才那只梅花:“齐静言你就等着吧,我做不到的事,别人能。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
……
“你平日在家里做什么?”
“绣花看书,很无趣的。”
“你若嫁了我,便不会这么无趣,因为我有趣,我会陪着你。”
齐静言失笑的摇了摇头,有些鄙夷:“得了吧,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可等成了亲,三天新鲜一过,不过是将她放家里,自玩自的。”
“哇,你这小丫头,有点不好骗啊。一般男人可不就是这样,言行不一的。不过我就不同了,我不是一般男人。我若成了亲,那自是日日陪你。你去东来我去东,你往西来我往西,别人是夫唱妇随,我是妇唱夫随。”
齐静言根本不信他这一套:“你呀,就会捡好听的说。”
“我是不是捡好听的说,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齐静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走了半天,钟明君不免关心道:“冷不冷?这宅子你逛了千百遍了,带着我来逛,是不是觉得无趣了?”
齐静言摸着廊柱,四处看看,自小长大的院子,怎么看都觉得分外的怀念。
“还好,这人就是奇怪,现在住着觉的腻。若是十几年没在这里住过,在回来看着,倒是觉得分外怀念,哪一处都觉得自在。”
钟明君觉得她说的在理:“所以嘛,人要珍惜当下,就比如说我,你要不知珍惜,以后你想后悔都没有机会。”
“哎!你怎么三句都能绕到你那儿去。”
钟明君连忙摆手,让她放心:“你别紧张,我不是来要结果的。我只是想多出来晃晃,混混眼缘,也让你多待见我些。毕竟我写了信你也不回……也不知道你看了没?”
齐静言蹲在地上,无所事事的耗着砖缝里的杂草:“就你那酸得要死的信,谁能看得下去,没眼看。”
“没看就没看,还找这么敷衍的借口。”
“看是看了,就是越看越觉得,钟公子怕不是瞎眼了吧,怎么偏偏就看上了我?”
钟明君站在她身后蹙眉:“你是有拔草的习惯吗?总让我有种你还是在书院里的感觉,你这是又挨了罚的模样。”
“可能拔了半年十月的,拔习惯了,一蹲下就忍不住手痒。”齐静言扔下草,站起了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眼瞎?你认为我会承认自己眼瞎吗?人一般都会选自己适合的,或者适合自己的。既然是自己选的,那就存在着极大的合理性。怎么能单凭两字‘眼瞎’就可一概而论?”
齐静言缠弄着自己的一缕头发:“细细想来,你说的极对。大部分人说‘眼瞎’不过是对预料结果的不满。而我只是太过满意,所以才会有所怀疑,你是不……”
“不过是几封信,几行字,说些我平日做的闲事,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好?我写来不过是想让你,多了解一些我这个人,好在你那窄窄的心头占上一角的位置。”
齐静言觉的心都酥了,瞧瞧这…这…才是人说的话。不像,那个傻子,只会气得她胀肚。
“不知,现在我可有了一席之地?”
“啊?”陷入抱怨的齐静言回过了神。
“我说——你心里,可有了我的位置。”
齐静言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头:“嗯……这个嘛,你让我想想,因为我的心寄放出去了,所以我还不太知道,你的位置在哪里。”
钟明君挑眉?大为失落:“那看来……我需要再努力一些,才行啊。”
“……”
“对了,过年的时候,我同我母亲提起你来。她想见见你,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收了她家浪子的心。”
齐静言脸穆的一红:“你说这话臊不臊人啊。”
“可我恨不得让你早点见见我娘,看看这么好的姑娘若是不做她的儿媳妇,该是多么大的损失。”
“小姐,小姐,老爷说钟公子时间安排的紧,还赶路回泽州,你就长话短说别耽搁了钟公子的行程。”青苗跑了过来。
齐静言一看天色:“你瞧这时间也不早了,你就早点上路吧。”
钟明君叹气:“我倒是情愿能多陪你一会儿,赶路急什么,晚上也能走。”
“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天寒地冻又下了雪,深夜骑马多危险。”听说他要走,齐静言这语气态度明显欢快了不少。
“可我只怕,我不贪这一时半刻没有,便没了来日。”
“……”呃。
钟明君转身离去,轻叹:“你啊……我又有什么不好。”
送走了钟明君,齐静言坐在窗前发呆,拿这笔杆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上的铁乌龟。
青苗双手按着耳朵:“小姐,你就别敲了,这林公子不在一日,你就敲了一日。知道的,你是敲乌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院里出了个姑子,正吃斋念佛呢。”
齐静言没好气的瞥了青苗一眼:“你是越来越放肆了,还拿你家小姐做消遣了。我就敲这乌龟怎么了?我提他名画他姓了吗。”
青苗一见她家小姐,这气不小,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
齐静言托腮问道:“小乌龟啊,小乌龟,你那王八蛋的爹死哪去了?你看看人家,你再来看看他。”
他这一走让她空落落的,一下没了着落,原来会那么的想他。
可她有时又想,他这是不是在赌气故意吓他的,等他憋不住了就会跳出来继续缠她。
可一转眼,她都办完了及笄大礼了,也没见到他,人没见到礼总会到吧。
“把礼单拿来,我看看。”
青苗磨磨蹭蹭的递过去礼单:“别看了,没有。那林公子又卖铺,又卖房的。指不定有钱了,现在在哪吃喝嫖赌的快活呢,那里会想起小姐。小姐,你就别自己骗自己了,我瞧钟公子也挺好的。”
“他……他不是那种人。”
林世珺你真个不要我了嘛?
其实……这样也挺好,你先一步做了选择,那我便接受这安排……好了。
*
“喲,爷您来啦,快里边儿请。”一袭红衫的妈妈桑正挥着手帕,在门前卖弄风骚。
泽州有处不夜城,在阳城的凤凰镇,这里歌舞升平,花楼林立,美人如云,而怡红阁更是个中翘楚,门庭若市,是泽州最大的消金窟。
“喜爷,楼上请,楼上的姑娘们都等着呢。”
林欢从楼上,面带微笑的下来,冲着各位爷行礼,然后拍了拍林世珺的肩膀:“瞧见没?就是那位喜爷,咱们的大主顾,等会儿你小子机灵点。”
林世珺点头应下,便上楼去:“欢爷,您放心。”
赵喜一瞧见林欢,就起身勾了勾手:“来,欢爷,快给我朋友们介绍介绍,这哪位姑娘好啊。”
赵喜并不是怡红阁的常客,偶尔见了林欢,便极喜欢听他吆喝,见他将着黑的说白了,白的说黑了,便觉的有趣。
这人是赵喜第一次带来,是个生面孔,操着一口京腔:“不用多介绍了,叫你们头牌。”
林欢咧嘴一笑:“得了,姑娘们出来见人了。”
听到林欢一招呼,清一色的一排小姑娘就走到了他们面前。
那生面孔,当时就拍了桌:“这是头牌,玩我呢?”
赵喜安抚道:“杨善稍安勿躁,这是欢爷的场子给欢爷个面子。”
林欢鞠了一躬:“既然这位爷这么要求了?那我就更得好好说说了,你瞧这姑娘多水灵,头牌哪有她水灵。你瞧这姑娘,这小性子多招人疼,这个声音像百灵鸟儿一样好听,这个……其实每个女人都是宝藏,都需要各位爷好好挖掘,想要什么样的,还得凭各位大爷的本事,不见得非得扎堆,等我们头牌。因为呀,我们这儿的姑娘,个个都是头牌。”
哪位叫杨善的果然被一个舞跳的极好的姑娘吸引了去。
林世珺咂舌,他决定以后一定要给开家花楼给林欢经营,实在是太能说,太能忽悠,这一般人是真扛不住啊。
这样大逆转的场面他这一个时辰都见了不下三回了?就连半老徐娘也能让他推出去。
坐在正中,被称为喜爷的那位叫赵喜,是阳城赵县令的二儿子,赵县令那人是个宠妾灭妻的典范,扶着小妾一步步做大,逼死了正妻。对长子赵平是多有苛责,而次子却宠得像个山大王,就差横着走了。而这位长子赵平,不巧正是齐静言大姐齐贤的夫婿。
林世珺手里的地契,原本是交到齐螎手里,盖个戳过了户就行,齐螎许是对他这个女婿,于心不忍,只批了两张地契。便推到了泽州知府这边,钟知府这边公务繁忙,不仅拖着不给戳,中间还意外闹起了丢失,后来不过是虚惊一场。
其实,齐螎不批还能说的过去,不知这钟知府是何缘由,简直奇怪。后来拖着眼看是拖不下去了,才随手批了两张,就一股脑的推到了阳城赵县令这边。
赵县令是捐的官,糊涂蛋一个,每天就想着吃喝女人,于公事上十分随意,东西文件一般是扔了一旁便不管了,所以他办公那地,积压的文件从桌上堆到了地上,屋里堆不下,就腾个屋子堆,反正就是不处理。
林欢了解的也就这些了,但想混进赵府却是一个难题,那赵县令别看是个糊涂蛋,惜命的很,府邸的管制十分严格,进去都难,更别说要带出那一箱子的契书出来了。
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只剩下这位被宠上天的二世祖赵喜了。
赵喜相中了这头牌的芍药姑娘,但芍药姑娘比较有性格,入幕之宾皆是有学识之人,这可愁苦了目不识丁的赵喜。
所以,林世珺要做的,就是让赵喜成功的得到芍药姑娘的青睐,从而得到赵喜这把开门钥匙。其实,只要他和林欢有一人能成功搭上赵喜这条线,摸清赵府的构造,那么其余的都不成问题。
林欢冲他招手:“小木你傻愣着做什么,快过来一下,先伺候着几位爷。”
林世珺得到林欢的暗示,忙跑了过去:“爷,小的木木,喊我小木就中。”
只听锣声一响,芍药姑娘从屋中走了出来,长袖善舞开始了今晚的表演。
*
与此同时的淮庆王还在京中。连日以来削破脑袋的给自己的爱女寻觅人家。尽管女儿不肯相信,但他知道与钟家这亲是结不成的,不如在京城找个不错的人家,也好让她息了这个心。
有一家京兆尹家的亲事,他比较看好,一来家世相当,二来公子年少有为相貌出众,举止有礼人品也不错,最关键的是他也看中了自己的女儿。
“安平不要胡闹,父王觉得这傅公子,就很适合你的。论长相论人品论才情,哪点不比钟明君强?”
安平郡主双手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就算他千好万好,他也不是钟明君。”
淮庆王大为头疼:“你呀你,你什么时候能绕开钟明君就这一茬呀?”
“绕不过了,我非他不嫁。”
淮庆王气急:“你是非他不嫁,你可知,人家是不是非你不娶?你别热脸贴个冷屁股,自以为是。小心将这么好的婚事错过,你没处寻好人家。”
安平郡主干脆捂着耳朵不听他的,她最近被父王逼婚,逼着四处相亲。被陌生人像买卖货物一样,评头论足,她实在受够了。
她受不了京城人知说话的音调,也受够了那诸多繁琐的礼节,站着坐着都有规矩,就连看别人也颇多规矩,她若嫁到此处来,岂不是要被活生生的逼疯。
她现在一颗心,就想回到泽州,她想嫁给钟明君。
“瑶儿父王是不会害你的。这傅公子,父王已经四方打听过,若不是当年因为母丧,回乡丁忧了三年,错过了婚期,不然现在哪能轮到你来选他?”
安平群主不服气:“他是错过了婚期,可我正当年少,我又没有错过婚期,我为什么非要将就于他?我不会嫁他了。”
……
“你瞧瞧你这孩子是想气死父王吗?父王说的傅公子,人家只比你大了五岁,现在刚丁忧回来,还没寻亲事,若是不回乡丁忧,现在早就没你的份了。真是,本王怎么能万事都由着你,你明天见也得见,不见也的见。”
安平郡主一扁嘴,泫然欲泣:“父王,你这是在逼瑶儿。”
淮庆王恨其不争,拍案而起:“父王逼你,父王若不是为了你好,父王会逼你?你又不是小孩子,好好想清楚,你与钟明君可有可能。”
淮庆王走了,安平郡主倔强的擦着眼泪:“为什么没有可能,他又没有拒绝我,他不过是没有答复我,我怎么能当他不愿娶了我,这对他不公平。”
安平郡主心想这样下去根本不行,她一定要逃离京城,回到那个有他的地方。
她穿了一声男儿衣裳,带上银两,卷了地图,骑了一匹快马,便只身一人,向三千里地之外的泽州进发,她堵着一口气也要回去,因为她喜欢的人,就在哪里,她不能就这样满留遗憾的嫁了。
次日,京兆尹傅家公子傅一凡,刚登门,淮庆王差人去请安平郡主,人不见了,罚了丫鬟才知,昨晚一个人,已经骑马回了泽州。
淮庆王只觉的头发晕,跌坐在椅子上,三千里地,骑马识途也要二十日,她一个女娃娃,夜半出发……有个差错,可怎么办啊。
“追!快追!”
“傅公子,小女安平任性归家,待本王好好教训教训后,在细与你家商量吧,若能结亲,自然是好的。”
傅一凡抱拳:“郡主实乃性情中人,有着京中女子没有的魄力与洒脱。小生不才,愿谁王爷一行,回泽州一见。”
淮庆王大为意外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好。”
自从上次喜宴一见,傅一凡便相中了安平,四方打探,就连托的媒人也诚意十足,现在看来,这少年郎可比钟明君顺眼多了。
当所有人在担心着安平郡主的安危。一边寻一边追着,她已经靠着一人一马一张地图,只身一人回到了泽州城,甚至只花了十五天的时间,便到了。
不得不说,人要赌着一口气,便是什么事都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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