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船过洛州之后安盛煜松了口气，显然对曾经得罪的权贵很是胆颤心惊，怕中途给截下来折腾一番，货物没了还是其次，给丢进牢里的话他老胳膊老腿的可没几天命可挨。
又过了些时日，京畿道在望，安盛煜可是笑颜逐开，完完全全地放下心来。
“哈哈哈，看到那巍峨的城墙没？那是雍都哇！再过去没多久就是京城长安了，老夫这辈子也就来了三次，若不是有好友秦用在这里帮衬，某还真不敢来这里发展，要知道这里随便大街上走走都能碰到权贵之人，大家可要尽量收敛一下脾性，免得冲撞了贵人，到时生了是非就难调解周旋啦。”
“东家之言，某等晓得，谁敢在京城闹事，嫌魁首不够硬嘛！”
“就是就是，俺们可不敢学寿星翁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众人哄笑，随着新雇的车队载着货物迈步向前，安盛煜又交待了几句，领着几个管事赶往城门验路引交洽去了。
叶启看了看那在落日余晖照映下的古城，城墙上旗帜飘扬，驻守士兵不时在城墙上巡视，隐隐散发出一股萧杀之意。
进得城里，安盛煜带着管事们好一顿忙碌才安排好商队进驻邸店和食宿问题，与叶启一家聚餐之后笑眯眯地道：“启郎，吾等商队在雍州需停留几日，某之好友秦用居于此城中，某需拜访于他，以便安排货物的买卖事宜。启郎可在城中游玩些时日，这些天舟车劳顿，也是需要好好放松一下啦。”
“好。”叶启点头道，旁边的孙宾咧着嘴傻笑，少年心性，来到这繁华的城市，自然巴不得能停留下来好好玩乐一番了。
林巧巧瞅见孙宾那模样，暗自好笑，对明天的游玩也多了几分期待。
第二天林巧巧早早起了床，穿上了一身素净的淡青色连身长裙，一头青丝散开在背后，纤手随意地一挽一束，就这么搭过右肩来，习惯地将宝剑抱在怀里，开门出去。
孙宾早就在大堂吃着早餐了，简单的包子豆浆，热腾腾地冒着热气，看到林巧巧下来忙连声招呼，林巧巧走了过来坐下，左右一看，奇怪地道：“主人呢？”
“大哥刚才给安老丈叫去了，等会就回来。”孙宾将一份早餐推到她面前，“吃着先，话说某和大哥都视你为妹妹，你又何必坚持认大哥为主人，自甘为婢呢，相处那么久了，又不是不了解我们。”
“你不懂。”林巧巧默默地吃起包子，忽又说了句：“只有主人懂。”
孙宾一脸无语，摇头也懒得提这事儿了。
林巧巧看着眼前豆浆腾腾升起的热气，仿佛那几句话又在耳边响起。
……“若要报答，何必来世。”
“既然被某救下，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某家事情多着等你去做，洗衣做饭扫地，可没时间让你偷懒。”
“这一辈子，跟着某吧。”……
名分什么的，并不重要，最重要的唯有最后一句。
“这一辈子，跟着某吧。”
只要能跟在他身边，侍奉他，便是天涯海角又何妨。
既然要在他身边，有什么还能比贴身的婢女更有名分一直跟随？
林巧巧想着，嘴角微微一笑。
小女儿细腻的心思，对面那泼猴儿怎会懂得。
雍州街道宽阔，集市喧闹人来人往，高高低低的酒楼客舍林立，走在这街道上，周边都是热闹的景象。
叶启带着孙宾和林巧巧漫步于街市，穿行在大街小巷中，感受着这一方繁华。
“哇，这城市果然跟咱们县城区别好大，不仅仅楼房紧密大气，来来往往的人也是多了好多，这比起来，县城的格局就太小了。”孙宾手里抓着个糕饼，边啃边赞叹道。
“这里毕竟是靠近皇城的地方，待到了长安，你就更加惊奇了。”叶启饶有兴致地看着飞檐斗拱的古建筑，当年在母星的资料库里看到的影像跟现在看到的区别好大，这里大多都是用木头做出来的建筑，不得不赞叹古代工匠们巧夺天工的手艺，木头做的建筑都能做出几层楼来，相当不容易。
林巧巧一手抱着剑一手捻着一串糖葫芦轻轻地吃着，兴致勃勃地看着林林总总各色各样的商铺店家。
走得累了，三人便想找个店家歇歇脚，孙宾看到街道北边有栋高楼，睁眼一看，原来叫“清陵酒楼”，不由起了酒兴，叫道：“大哥，咱去试试这边的酒跟相州的酒有什么不同不？”
“宾郎君酒虫子犯了。”林巧巧笑道。
“也好，反正闲着，去喝坛解解渴也不错。”叶启一笑，现在他可不缺银钱，别说在杏花村时卖竹艺品时积累的银子，与安盛煜合作的分成虽然还没产生，孝敬可不少，尤其是他“剑仙”身份暴露，安盛煜恨不得把他给供起来膜拜，银子什么的，都是小事。
孙宾蹬蹬蹬地率先进了酒楼，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高兴地喊来酒楼博士：“酒博士，有啥好酒可推荐？可别用白酒清酒的来糊弄某，来点珍藏的好酒如何？”
博士含笑点头，殷勤地道：“小店有郢州富水、乌程若下、河中桑落、袁州宜春、荥阳土窟春、富平石冻春、剑南烧春、河东乾和葡萄、岭南云溪博罗、宜城九酝、浔阳湓水、齐地鲁酒、。客人若中意京师佳酿，本店也有西市腔、新丰酒、及虾蟆陵之郎官清、阿婆清。不知客官想要何种口味，某可为客官推荐一二。”
孙宾听得目瞪口呆，狠狠地竖了个大拇指赞道：“博士硬是要得！难为您记得住那么多酒名。”
叶启与林巧巧随意坐下，叶启一笑，问道：“博士可否就这些酒给吾等说道说道，让吾等了解一下其中特色？”
博士也没什么不耐烦的表现，很是和善地回道：“自是可以，其实酒虽多，分类起来也不过两大类，若是客官喜欢喝用稻米酿的清酒，可以点原产地在南方的‘郢州富水、乌程若下、岭南云溪博罗、宜城九酝’这些比较稳妥；要喝高梁酒糜子酒，就点鲁酒或者长安本地的西市腔、新丰酒、郎官清、阿婆清即可。”
“这样，宜城九酝与新丰酒各来一坛，记得要微火加热的‘烧春’，下酒菜各来几样，拣此酒楼的招牌菜上即可。”叶启沉吟一下，便做主点了这几样下来，博士含笑退下，叫后厨准备去了。
叶启也在县城喝过唐朝的酒，知道其中的道道，点起酒来也熟练，说实话，那甜甜的酒，喝起来跟糖水差不多，不加热的话还容易造成肠胃不适，所以喝这酒定要加热杀箘。
待酒水上来，叶启看了看，酒液呈黄色，喝了口，还算满意，就唐朝的酒而言，绿色的酒为次品，黄色为佳品，琥珀色为极品，很容易分辨。
孙宾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咕噜咕噜一碗就下去了，哈哈一笑：“再来一碗！”
林巧巧瞧得有趣，小口慢喝着，眼角弯成月牙，很是开心。
“天色也快中午了，难怪某觉得饿了。”孙宾笑嘻嘻地道，丢了几颗黄豆入口，嘎嘣嘎嘣地嚼着。
“走路走得多，耗费了些气力，是比较容易饿一些。”林巧巧低声道。
“大哥说他其实不用吃东西都不会饿，大哥，就是所谓的神仙修行中的辟谷境界吧？”孙宾嘿嘿笑道。
“没那么玄乎，只是修行到融星境之后，普通食物提供的能量已经微乎其微，更多的是无时不刻运行的星能不停地将外界能量吸收进体内炼化成躯体所需的能量而已，食物可以吃，不过也就过过嘴瘾，享受那味道而已，吃下去没几秒就完全分解为能量了。”叶启淡淡地道。“所谓的修行，就是把肉体锻炼得更加纯粹，令其能够更加完美地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能量加以炼化，又用这些炼化的能量促进机体更加完美的进化罢了。不用把它想得多神秘，你俩现在是炼气期，好好修行到凝真期便能够将体内游散的气凝练为真气，真气促使你们的身体更加强韧，直至进化到真气变为灵能，那便是塑体境，体魄能够能快速地吸取天地间的灵能，以至于体内灵能到达量变瓶颈突破至凝练为星能，那便是融星境，明白了吧？肉体与能量的结合是相辅相成、共同进化的。好好努力吧。”
孙宾想了想，忽然两眼放光，低声道：“那么说，修行到最后，是不是可以长生不老？”
叶启嗤笑了声，道：“你想多了，星星都有毁灭的一天，更何况人，不过延长寿命几倍甚至几十倍倒是可能的。有生必有死，相对于天地或者宇宙来说，人类其实微不足道，沧海桑田对于日月星辰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而已。不管长寿与否，人最重要的是好好活在当下。”
“反正都要死，那咱们辛辛苦苦地修行是为了啥呀。”孙宾闻言，垂头丧气地道。
林巧巧恨铁不成钢地横了他一眼，嗔道：“若能延寿几十年都是你赚到了，贪心不足。”
“巧娘说得对，人啊，学不会知足常乐，永远不会感到幸福的。”叶启笑道，深深看了他一眼。“别忘了，当初你跟我学剑是为了什么。”
孙宾一呆，仿佛又看到几年前自己在杏花村院子里大声说的话。
……“剑是凶器，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剑法是杀人的技法，学了可不能去欺负人。”
“当然不会！”二狗子满脸通红，大声道。“某只会学来打坏蛋！”……
“大哥说得是，某错了。某本就不是追求什么长生！”孙宾恍然醒悟，抬头正色道。
“修行这东西，不管到了什么境界，都要记得初心不泯。”叶启道。“若迷失在力量或者权势之中为所欲为，给他人造成了痛苦与伤害，那跟那些盗匪也没啥区别，对不？”
“是！某受教了！”孙宾认真地道，他知道，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亦师亦兄的大哥，才会细细提点自己，把什么话都说得明明白白，对于他的爱护与教导，孙宾一直铭记于心。
林巧巧抿嘴微笑，她可对自己跟随叶启修行的初心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对了，大哥，您当初踏上修行道路的时候是为了什么呢？”一向口无遮拦的孙宾好奇地探究起叶启最初的心思来，林巧巧也是双眼期待地望着他。
“某那个时候啊，是为了活着，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活下来。”叶启苦笑着喝了口酒，“那个时候哪有什么别的心思啊，能活下来就侥天之幸了。”
至于后来，是为了妻儿更好地活着，只是，母星的毁灭，将一切化为乌有。
叶启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哀伤，却很好地隐藏了起来，笑了笑，道：“说白了，每个人的人生，还不都是为了更好地活着，对吧？”
“嗯，当咱们能够活得好一些的时候，帮帮比咱们活得惨的人就更好。”孙宾笑道，赤子之心倒是通过这句简单的话表露无遗。
“你的心思不错，好像是有那么一句话能跟你这意思差不多，待某想想。”叶启敲了敲桌子，旋即恍然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这是诗句？挺不错的！”孙宾哈哈一笑，端酒就喝。“当浮一大白！”
“好像是一位叫孟子的思想家说的，你也该看看书，充实一下自己的思想。”叶启道。“读多点书不是坏事。”
“某不是读书的料，看多就头疼，好好的大白话不讲，满篇之乎者也。”孙宾立刻苦瓜着脸叫道，看得叶启直摇头。
“某不管你喜不喜欢，千字文必须通晓，基本行文也必须学会，无论在哪个时代，文盲都是最吃亏的。”叶启冷晒道，孙宾无可奈何地只得应是。
林巧巧看着被训成孙子一般的孙宾，嘻嘻一笑，心中倍觉温暖。
这就是家人，不管嬉笑怒骂，出发点都是为了亲人过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