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彗星的远远不止高俅一个人,福宁殿的赵佶被内侍的惊呼声吓了一跳,继而出了大门,正好看到那贯穿天际的长虹。
而政事堂当值的几个宰执也同样看到了这一幕,枢密院、三省六部、各寺卿……总而言之,当彗星再度出现在长空的一刹那,所有人都为这天象异变惊呆了,即使是事先有所准备的人也不例外。
几乎是第一时间,内廷便传出消息,言说天子偶感风寒,如有大事咸由政事堂处分。这一消息一出,顿时朝野大哗。
先前崇宁星变的那一次,是蔡京和高俅双双告病,如今可好,居然换成了天子官家称病不出。
而蓄势待发的大臣有了这样的良机,哪有不抓紧的,当夜回去之后,也不知有多少人彻夜未眠只为了熬那一份弹劾的奏折。
高俅同样没有歇着,当夜,和阮大猷严均商议了一番之后,他连夜派出了一拨送信的使者。
而蔡京府上也是一夜灯火通明,这种时候,无论是谁,为了保存自己的前程抑或是朝中的地位,已经顾不上那许多了。
但是,最最热闹的却是张商英的府邸。
作为新近被天子官家召回,晋封资政殿学士的重臣,其地位自然是和寻常官员不能比的,也正因为如此,张商英这里便成了倒蔡的大本营。
比起崇宁五年的那一次星变来,这一次的火力相对更加集中,不复以往的各行其是。毕竟,蔡京的强势看在所有人的眼中,谁也不想因为这次再失败而失去一辈子在仕途上的进益。
“张公,此番你回来,正是圣上顺应众意的结果,只要能够借此机会扳倒蔡元长这样的jiān臣,他ri张公进政事堂执掌国政。实在是众望所归!”
“是啊,张公一心为国为民,哪里是蔡元长这样地沽名钓誉之辈能够比的?哄骗着圣上成ri里打仗,又用了这么多歪门邪道,早就应该下台了!”
“前些时间还传出消息说要裁汰冗官,他们也不想想,那是太祖爷传下的祖训,我朝是和士大夫共治天下。
不是和那些黎民百姓共治天下,要是真的让蔡京用了那些政令,让我们地位尽失,哪里对得起太祖?”
饶是张商英自身也是心机深沉之辈,此时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热衷于仕途,但在人品上胜过当年张康国一筹,因此即使是为蔡京所趁丢官去职,却比张康国的境遇要好得多。如今起复回朝。
他深感天子的心思无法琢磨,因此不想贸贸然趟进这一次的浑水。
然而,看看在座的人,他却无力地感到,只怕这一次想要抽身也不可能了。门庭若市济济一堂地表象之下。
是无数追名逐利的眼睛,而其中更有那些不断上书让他得以回朝的功臣,像刘正夫等人更是本身就身在高位。倘若不能投桃报李,他即使能在京城再次站稳脚跟。
只怕是亦会被人耻笑是忘恩负义之辈。
真真是好算盘啊!他心中暗叹一声,颇有一种使不着力的尴尬。要知道眼下的局势,只怕是他不想不作为召集人也不可能。
如今之计,只有勉为其难挑起这杆大旗,然后再作打算了。
“各位,崇宁五年,便曾经有彗星当空,当时蔡元长罢相。于是彗星不复得见,如今再次天现异相,我等确实不可不尽人臣之职。
”说这通话的时候,张商英颇觉得自己有些sè厉内荏,立刻打点起了jing神,“但是,事有轻重缓急,不知道各位想要从什么地方入手?”
“自然是弹劾蔡京好大喜功!”
“任用私人阻塞言路!”
“怂恿圣上滥用国库之钱开疆拓土。更把将士功劳揽于己身。”
“滥用政令。让天下百姓无所适从。更排挤才能非凡的忠臣,居心叵测!”
见有人连居心叵测这种词都丢出来了。张商英的脸sè不由得一变。
最后,他只能站了起来,向着四周瞟了一眼,声若洪钟地道:“各位请静一静,刚才地话我都已经听到了,但还有一些话不得不对大家挑明!”
见四周一片安静,他便轻咳了一声,脸sè肃然一正:“既然要弹劾蔡元长,那么,我们就一定要记住,我们是为了公心而向圣上上书言事,并非是为了一心拖蔡元长下马!”
这句话一出,不少人就露出了疑惑的神态,只有寥寥数人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大约是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而张商英也顾不得有多少人理解了自己的话,语意严肃地告诫道:“西北用兵乃是圣上即位之后最得意的一件事,虽然花费巨大,累得陕西六路至今尚未恢复元气,但是,我朝却拔除了一颗毒瘤!至此之后,陕西六路再也没有后顾之忧,无论是农耕还是牧马,为我朝带来地利益都远远大于军费。
而这一点,恰恰是蔡元长和高伯章最大的政绩。谁要是借由这一点弹劾蔡元长好大喜功,便无异于指斥圣上一般!”
“可是,我等身为朝廷臣子,自然应当就事论事!便是圣上的主张有错,也应当点明,岂可因为避讳君王而失了人臣职分?”
这句话自然引起了人人侧目,而张商英冷眼旁观,见是御史台一个以正直敢言著称的御史,心中更是暗叹连连,却不准备和这种人打擂台。
“是非自有天下道,倘若足下认为圣上锐意进取也是过错,不若上书直言好了。
”仿佛是觉得这句话不够重,张商英便又加了一句,“在座各位之中,虽然和蔡元长政见不同,但是,大家想必都是熙宁新政地拥护者,不想看到蔡元长将王荆公的夙愿修改得体无完肤!总而言之,我不求此次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但求问心无愧!”
这斩钉截铁的一番话引来了不少人的附和,同时也让不少人心生疑虑。毕竟,和老谋深算兼且手段老到的蔡京而言,张商英犹嫌有些敦厚了。
尤其是刘正夫等见识过蔡京手段的人,更是因此而感到深深的忧虑。
次ri一大清早,铺天盖地的奏章便飞入了政事堂——从弹劾蔡京辜负圣恩到恣意妄为任用私人,总而言之,几乎是重蹈了当ri崇宁星变地局面。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没有任何人提到西北的事情。既没有将西北大捷西夏瓦解当作蔡京的功劳,也没有把国库的巨大耗费算在蔡京的头上。
而让高俅惊讶的是,这一次弹劾的矛头全都在蔡京身上,并没有多少波及到他。倘若真要说,大概也只有这么一句“援引小人,以为朋党;假借姻娅,布满要途”。
不过,蔡京地姻亲遍布朝野,根本不止他一人,想必只是被人扫上一笔罢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这个尚书右仆shè就能坐得稳稳当当。
细细算来,他这个宰相已经当了快十年了,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而若是真正论及风头,便是蔡京也要逊sè他一筹。
所以说,如今还未有人弹劾,说不定是别人准备蓄势待发一招中地。
而对于这个问题,所有幕僚的看法无疑都是一致地——也就是说,谁都不认为这个时候应该对蔡京落井下石。
所以,在蔡京因为避嫌而称病在家的时候,他只能责无旁贷地挑起了整个政事堂的政务,而因为天子告病,他更是忙得脚不点地。
然而,就在弹劾越来越猛烈的时候,京东西路来报,言说盗匪流窜入濮州,是夜两场火并,结果死伤上百人。
尽管大宋朝对于盗匪向来极其重视,但是,在这种星变的当口,自然人人都将其当作是小事。
谁知突然有上清宫和天下好几个知名的道士联袂上书,说是彗星当空主贼人动刀兵图谋不轨,言谈之间引经据典头头是道。
当消息传遍京城的时候,不免让呈现上升势头的官员弹劾现象为之一缓。
谁也不会认为事情会巧合到这样的程度,然而,偏偏距离彗星出现不过区区两ri的功夫,若是说有谁能够未卜先知,更是几乎不可能的。
而那些上书言事的道士中,有一多半都是朝廷敕封的有道之人,其中有几个名字更是如雷贯耳。
道教在大宋向来受到尊崇,虽说赵佶并未像史书上那个道君皇帝一样崇道,但是,道士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国运,这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因此,在这些附有无穷道家符录的上奏入了京城之后,次ri赵佶便出现在了朝会上。
所有的弹章都被留中了,而赵佶对于彗星当空的无所谓态度,更是让不少士大夫心下存疑。
然而,已经开始的事情是不可能半途而废的,于是,在一瞬间的止息之后,更多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往政事堂,似乎彻彻底底想要将大内淹没。
而面对这样的举动,高俅却没有多少担忧。他的第一波反击已经开始,但是,蔡京仍旧按兵不动。
要唱戏也不是他一个人唱的,既然蔡京是首当其冲的人,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撒手不管才是。狗咬狗一嘴毛,说是叱咤朝堂的大人物,其实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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