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叶大人么?”
赵明诚见到叶梦得先是一愣,随后便笑吟吟地道:“叶大人可是来拜会家父的?”
叶梦得见赵明诚颇有自矜之sè,心中不由连连冷笑。赵明诚虽然在京城太学中极有声名,但是,毕竟不是正经进士出身。
此番虽然因为赵挺之拜相的缘故水涨船高,但毕竟不是正道,他这个堂堂正正的进士又何惧于此。
“原来是赵公子。
”叶梦得只是微微点头为礼,脸上丝毫没有恭敬之sè,“我只是路过这里而已,赵相公ri理万机,我哪敢上门打扰?”言罢他又扫了旁边的几个太学生一眼,冷冷一笑,竟直截了当地扬长而去。
见叶梦得如此作势,赵明诚的脸sè倏然yin沉了下来。
尽管因父亲远下西南而辞了太学,但是,他在太学中依然有相当高的名声,如今父亲一举拜相,他更是隐隐有为太学清流领袖的趋势。
他早知叶梦得乃是一时诗文大家,很想借着蔡京罢相的机会替乃父结交一下,谁知对方竟如此不识趣,摆明了附蔡京骥尾之意。
“德甫兄,叶梦得如此托大,你不必去理会他!”站在赵明诚身边的太学生吴自启冲着叶梦得的背影冷哼一声,极为不屑地道,“蔡京擅权误国,叶梦得身为我辈文学中人,不知洁身自好,反而执迷不悟,你若是结交这种人,恐怕令尊也不会高兴的!”
此话一出,旁边顿时附和连连。
“吴兄说的是,不过,这种铁杆的京党便应该一一罢斥,他ri赵相公在朝堂的时候也能够少些掣肘!”
“似这叶梦得这般执迷不悟,真是有负他两榜进士的名头!”
“赵相公也是好心xing。照我来说,应该一鼓作气将那些京党全都捋了,这才能还朝堂一个清平世界!”
听到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赵明诚几乎把父亲地嘱咐忘在了脑后,朝四周潇洒地一拱手道:“各位说得对,我虽然如今已不在太学,但这心却是与大家一致的。
大家也请放心,孰是孰非自有圣上公断。家父既然已经拜相,也决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他在这边口若悬河神情激昂,他的父亲赵挺之却在政事堂忙得叫苦不迭。
原因很简单,当初元丰改制之后,设尚书左仆shè为首相,设尚书右仆shè为次相,又以尚书左右丞、中书侍郎和门下侍郎为副相,所以政事堂向来是轮班换岗。隔一天休息一天。
如今尚书左仆shè一位空缺,他这个尚书右仆shè就只得天天去政事堂治事。若非有刘逵与他同心,这么多政务他根本料理不清。
而此时此刻,高俅正在福宁殿中面君。这是他告病之后首次出现在大内禁中,但是。尽管物事仍在人事已非,但是,他却没有丝毫患得患失的表情。
这也是赵佶近两个月来第一次见到高俅,除了高俅安抚西南的那一次远行之外。他几乎是隔三差五就要接见一次,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不见的。
端详着高俅的脸,他突然笑道:“伯章病了这么久,看起来反倒是发福了些许,看来你地三位夫人倒是照顾得不错啊!”
心知赵佶是在打趣,高俅不由微微一笑,略一躬身道:“臣难得有这么多空闲,又不用cāo心政务。成天除了休养便是享受儿女绕膝之乐,自然免不了发福。”
“你是偷了闲,这些天却苦了朕!”赵佶没好气地瞪了高俅一眼,口气中便流露出了埋怨之意,“那些时候百官的弹章几乎把政事堂都堆满了,朕一看到那些就火冒三丈,偏偏还不能不看。
每ri还要虚怀若谷地接见那些面目可憎别有用心的小人,朕有时真恨不得把他们都远远贬到岭南去。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见赵佶说得愈发咬牙切齿。高俅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这位天子官家到底是野路子出来的皇帝,虽然在明面上能够虚言纳谏。但在背地里不免就会露出真xing情。
要是那些上书的官员知道天子如此痛恨他们,真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一窝蜂似的弹劾。胡思乱想了一阵,他只得开口说道:“圣上,为君者不能恣意,这一点想必圣上早有体会。
不说别的,圣上此次不用别人而偏偏召回了赵挺之,岂不是神来之笔?”
“还是伯章你能够体会朕心。
”赵佶欣慰地点了点头,竟突然自御座上起身,徐步下了台阶,竟就这么直接站在了高俅身前,语声也低沉了下来,“你前些时候托陈王递上来的奏章朕已经看过了。”
高俅闻言立刻抬起了头,他却不像寻常臣子面君时那么战战兢兢,直接对上了赵佶地目光。“江南乃富庶之地,所以臣认为,若有政令需要施行,当以江南作为试点。
倘若连膏腴之地也不能承受,那么,其他的地方就更难推行了。”
“你说得不错,当初王荆公推行免役法青苗法的时候,尽管看上去利国利民,结果却因为考虑不周再加上用错了人,使得民间怨声载道,所以改政令确实得慎之又慎。
”说到这里,赵佶突然沉默了片刻,然后不无疑虑地问道,“伯章,此事你有无征询过元长的意见?”
“因为那时尚未定案,臣只是对元长提了提,后来因为有诸多问题需要考虑,所以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此番趁着星变的时候,臣和几个幕僚商议了许久,这才拿出了像样地条陈,兹事体大,所以臣的这份奏章元长并没有过目。”
高俅说的很是坦然,但是,他心中确实存了别样的心思。
对于经济之道,他并没有那些穿越前辈那么深厚地功底,因此在除了贸易和打仗的一些远见之外,他就只有最后一个杀手锏——彻底改革两税法。
但是,联想到中唐时期改革租庸调时遇到的巨大阻力,他就不敢一味蛮干,如今虽然并不完全具备施行的条件,但是,若是能够一步步缓缓推行,面对的阻力也应该会小些。
况且,他也不是没有私心的。
赵佶来回踱了几步,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在奏折上提到我朝两税法实为量出为入一条,朕也深有体会。
若是不打仗,则小民尚可负担赋税,但一旦边关战事连年,则赋税之重足以让百姓失去活路。
只是,要按照你说的改革税制,这丈量土地事关重大,你又如何断定那些差役不会因为收受贿赂而私相篡改?”
见赵佶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高俅顿时有些踌躇。当ri蔡京试图推行方田法,顿时在朝中激起剧烈的反响,也正是因为需要厘定天下田亩地缘故。
天下承平ri久,瞒报的田亩不计其数,而在他印象中,史书上记载明朝自明初就在改革税制,却直到张居正任上方才取得突破xing进展。
所以说,自己去江南不过是暂时的起个头,后续的事情还需要一大帮人来干。
“圣上明鉴,正因为厘定田亩需要众多的官员从旁协助,也一定要有严格的法度来限制那些胥吏,所以说,臣的意思是在此次崇宁五年的礼部奏名进士中挑选人。”
赵佶闻言眉头一皱:“用新科进士?可是这些人并无施政地经验,如若贸然使用,岂不是会有害民之嫌?”
“圣上,正是因为他们没有经验,所以才更容易看到两种制度之间地差距。
而且,新登科的进士不会有那么多名利之心,若是圣上亲自晓以大义,他们自然会怀着jing忠体国之心报效。
圣上前时也说过,官员在地方上职位低微地时候,往往还能够体恤民心疾苦做出一番政绩,到了中枢之后却是只知道趋炎附势往上爬。
所以说,若让臣挑选人手,臣宁愿选那些进士,而不是所谓的才俊。”
嘴里说着漂亮话,高俅心里却别有盘算。他毕竟是当过一任宰相的人,况且人人皆知他乃是赵佶深深信任的臣子,所以说,做起事来也能够少一些掣肘。
再加上有了王安石前车之鉴,他当然不会全部用强制xing的手段,真正筛选人才时也会更加小心谨慎。当然,只要赵佶一旦真正认可,他还是要去找蔡京去请教一二。
这种事情,靠一己之力蛮干当然不行。
“嗯,礼部虽然还未把名单呈上来,但朕确实听说,此次的进士共有六百四十一人,也足够伯章你挑选了。
”赵佶终于还是下了决心,神宗皇帝用王安石变法,虽然其中多有波折,但毕竟是留下了不少可供借鉴之处,如今他若是再想改进,用人上便需更加谨慎。
“还有,如今既然是赵挺之为尚书右仆shè,此事朕也得知会他一声。”
君臣这一谈便是将近三个时辰,等到事情前后都考虑到了之后,两人方才发觉已经是饥肠辘辘。赵佶当下便吩咐前去备膳,竟是硬将高俅留下来。
尽管以前也碰上过几次这样的情况,但如今高俅自忖已经不是宰相,这样的殊遇便有些过头,传到他人耳中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
只是他终究拗不过赵佶的坚持,最后只得坐了下来。此时,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个念头——要是张康国之流知道今天的情形,不知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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