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淙淙,鸟鸣啾啾,空山新雨,红情绿意。
“这娃娃早已回乏术,而今全凭仙子用灵力吊着一口气,可这样半死不活的,又有何意义呢?”这人声音充满惋惜和怜悯。
“仙魔大战既因我而起,仙甘愿自刎于雪幽山,以此仙身谢罪。可稚子无辜,求上仙救我孩儿一命,仙只此一愿,万望上仙成全。”这人声音悲恸哽咽,绝望却又饱含不甘。
“仙魔之间注定有此一战,怪不得仙子,仙子心慈,却也不必担下这业果。要救这娃性命,唯有一法可行,但这有违道,即便救活了,她日后也是要遭谴的,除非……”
“除非什么?”像黑暗里的一束光,她在绝境中看到了希望,这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除非有修为高深之人,助她渡劫。不过仙子可曾想过,仙界既然不容这孩子,即便将其救活,只怕不用等到劫之时,这孩子又要再受魂魄消散之苦啊,仙子当真愿意看她这般活着吗?”
仙子复又痛声哀哭,“修仙问道,仙是什么?道又何存?杀了我的孩子,仙魔之间,就真的能案甲休兵、相安无事了吗?可笑之极,可恨之极。”
哭声渐远,话音不闻。
枝不知身处何地,她似乎躺在冰面上,寒气从背部蔓延至全身,她感觉到了彻骨的冷,可她却不能动弹。
眼皮上像坠着千斤重,不管她怎样努力,都抬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是梦魇吗?
为何心中如此悲伤?
一阵悸痛传来,枝猛然坐起,“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她睁开眼睛了。
漫飞雪,寂寂无声。
没有仙子,也没有上仙;没有空山新雨,也没有红情绿意。
依然是那汪碧蓝色的湖泊,落雪荡开涟漪,纠缠不休的波纹,就像枝心里乱糟糟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冷!
枝倏地睁大眼睛,终于发现自己身下是何地了。
她正坐在湖心的冰棺中,红色襦裙上冒着丝丝寒气,枝伸手在裙上拧了拧,是湿的,满手殷红,是血!
雪花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落在她苍白的樱唇上,落在她手心的鲜血上……
“枝,枝……”
是谁在唤她?
金光过后,枝仍愣楞地盯着自己的手心,两颊尤挂泪痕,心中余痛未消。
“枝。”青荇仙君担忧地唤道,“你怎么了?”
枝乍一看到青荇仙君,刚缓过神来,又有些懵了,“仙君?”
陆七哥哥呢?
枝这才发现身边站了好些人,除了青荇仙君,她一个也不认识。
对了,还有正在她腿边蹭来蹭去,抬起前爪往她怀里钻的棒槌。
这就是枝?坐在床边的鬼帝看着这个委屈巴拉的姑娘,站了起来。
他这一起身,枝就瞄到躺在床上的陆七了。
不等鬼帝站稳,枝已经甩开棒槌,一个箭步平了陆七身上。
鬼帝不防,只觉一阵风从眼前刮过,往后仰了仰身子,张了张嘴,想了想,默默徒一旁去了。
罢了,人已经在这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陆七哥哥,你怎么了?”刚才竹篓中的悲痛还未散去,此时又添恐慌。
枝捧着陆七苍白的脸庞,那里还有刀剑划过的痕迹,好在血迹已被鬼帝清理过,看上去没那么触目惊心。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枝的声音,陆七的眉头蹙了起来,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枝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她的手凉得吓人,陆七刚松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陆七哥哥,不是好喊我出来,一起求饶的吗?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眼泪像珍珠一般滚落,砸在陆七的脸上,又滑到他的脖颈。
清荇仙君脸色有些发白,不过从他在幽檀山醒来那一刻起,他的脸色就没正常过。
他转过头,看着那扇牡丹花下蝶双飞的屏风,微微有些出神。
千薇看看床上的两人,又看看清荇仙君,无限感慨,奈何腹中实在没几滴墨水,搜肠刮肚,最后也只是默默叹一句:唉,这该死的爱情!
鬼帝咳嗽一声,道:“枝姑娘,他暂无大碍,但你要是一直压在他身上,可就不准了。”
枝恋恋不舍地从陆七身上爬起来,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去,转头看向鬼帝,道:“陆七哥哥当真没事吗?”
“当真没事,明日便能醒过来。”
枝这才安了心,四下又看了一圈,除了清荇仙君和棒槌,还是一个都不认识,“这是哪里?您是……”
“这里是幽檀山鬼主的府邸,我乃度朔山鬼帝。”
呃?有点乱。
听鬼主千薇是只女鬼,枝将目光锁定在房内除了自己,仅有的一名女子身上。
千薇已将自己收拾干净,手背上的伤也包扎过,此时又是那个干练精明的鬼主大人。
“您就是鬼主大人?”枝踢开脚边的棒槌,紧几步走到千薇面前。
因着棒槌的关系,她对千薇并无多少敌意。
千薇眼角抽了抽,冷声道:“正是。”
棒槌死皮赖脸地又蹭了过来,枝索性将它抱起,对千薇道:“鬼主大人,棒槌虽然可能是鬼王,但它必须先随我去回龙山解了禁咒才能变回真身,请大人准我将它带走。”
这件事千薇已听陆七过,心里有数,面上依然是冷淡的。
尤其是看到哥哥一脸享受地将狗头搭在枝胳膊上,实在是没出息极了。
她若是不同意,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怕是要扑上来咬自己一口吧?
千薇面无表情地悄悄往后挪了挪。
枝刚哭过,眼睛里亮闪闪的,往前迈一大步,一脸期待地盯着她。
千薇一时有些窘迫,她活这么大岁数,向来吃软不吃硬,最受不得这种软糯糯的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她这铁石一般的心肠瞬间就化了,变得像个慈祥的老奶奶,看向枝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和疼爱,简直要将她按进怀里揉一揉。
“枝姑娘,这件事本就是我鲁莽了,害你们受苦,实在是对不住。明日待陆七醒了,你们便带它走吧。”
不等枝话,棒槌抬起脑袋来,对着千薇:“汪汪!”
“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处理,不能陪你去回龙山,待解了禁咒,你若还有良心,便回来帮我吧。”千薇看着枝怀里的棒槌,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最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