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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我意天下 第十集(1 / 2)

()第一章乍获重宝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日本昆仑山

“这是怎麽一回事?我们已经出来了吗?但这里又是什麽地方啊?京都旁边的山有这麽大吗?咦?这些岩浆怎麽这麽眼熟?八歧大蛇又死到哪里去了?”

脱离意识世界,在八歧大蛇冲入昆仑山前,兰斯洛等人被弹射了出来,掉落在一片碎石瓦砾间,被弄得昏头转向。

握紧风华刀,缓缓地站起来,从周遭景物认出这里是昆仑山,兰斯洛一时还想不清楚,为何在京都作战的自己,会又跑回昆仑山来?

搜寻着枫儿与泉樱的身影,一时间并无所获,正要回头再找,一股剧痛忽然沿着脊椎笔直窜上脑门,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千针齐刺,险些当场就晕了过去,意识也渐渐模糊不清,只见眼前一片白影。

(难、难道是诅咒要发作了?可恶,居然挑在这种时候……日本的事情没有解决,八歧大蛇也还没有打倒,真是不甘心……)

当意识慢慢消失,风华刀脱手落地,兰斯洛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兰斯洛大人?”

“夫君?”

感应到兰斯洛的气息,枫儿与泉樱从不同方向赶奔过来。织田香被枫儿抱在怀里,仍然在深深的沉睡中。与八歧大蛇这一番折腾,精神力耗损之大,正常情形下,至少要有几个月的长眠才能回复过来。

“泉樱小姐?你有看见兰斯洛大人吗?”

“枫儿姊姊你……”

由於要出口的是同一个问题,所以就直接省略了。泉樱看着枫儿,与意识世界不同,她身上穿戴整齐,没有留给人任何的调侃机会。

只是,适才明明有感觉到气息的,为什麽在这里却什麽都没看到呢?但风华刀却又落在地上……

枫儿与泉樱方自迷惘,忽然看到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一旁的岩石边,追了过去,那道黑影速度快得惊人,竟然又跑到另一边去,就这麽追逐了两圈,这才用分头包抄的方式,把黑影给拦截下来。

“啊!这是……”

眼前的景象,让枫儿与泉樱齐声惊呼。一头极为壮硕的黑色大毛猪,以极快的速度,从拦路的泉樱腿边窜过,一下子就消失了踪影。

把所看到的东西与事实产生正确联想,着实花了点时间,两女最后以不可置信的眼光望向对方,询问着相同的一件事。

“那头猪该不会是……”

黑猪以不逊於奔马的高速窜走,最后被拦了下来,阻在它身前的,是两道人影。

“李二哥,你觉得……这头东西该不会就是我们的结拜老大吧?”

“有也是你的,我才不会认一头猪当老大。”

挡在兰斯洛身前的,自然就是他的两名结义兄弟,李煜和源五郎。因为计算到兰斯洛身上的诅咒可能已经发作,众人分为两批寻找,梅琳、韩特带着妮儿,走向错误方向,源五郎和李煜却往正确位置拦截。

“完全变猪之后,诅咒的效果已经流遍全身,你已经不过一时三刻之命。”李煜道:“这样子你也敢到处乱跑,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喂,我记得你前一阵子的猪头不是这颜色,怎麽一变成完全体,就成了一头大黑猪啦?”

即使是诅咒发作,整个身体变成了猪,脾气暴躁的人也不会因此就变得温和。听到了这样的问话,黑猪几乎是暴跳如雷地朝李煜撞去。

“伤脑筋啊,解咒的方法,需要一位美女的自我牺牲,等一下泉樱小姐和枫儿小姐中,必须要牺牲一个人才行。”

源五郎道:“可惜这名美女必须要自愿,不然趁着有人还在昏睡,直接拿她来牺牲,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昏睡不醒的美人,自然是指织田香了,为了不让妮儿加入自愿牺牲者的行列,源五郎也是煞费苦心,故意把人调开。

“我对那孩子还满有好感的,比起你的那个烂招,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李煜阴森森地笑道:“解除诅咒不是需要美女吗?如果单就相貌来说,能和你比美的人实在不多,大家好歹也是一场兄弟,乾脆你就情愿一点,牺牲你一个人就好了。”

“什麽?要我去吻……”源五郎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再强自镇定道:“不成,梅琳老师说过,破除诅咒的唯一方法,就是在诅咒完全发作的时候,由圣洁的处女献上真心之吻,用真爱来破除诅咒。我的样子虽然不错,但没有真爱就不行啊。”

这就是梅琳由西王母族长老口中拷问出的答案,当时连梅琳本身都大吃一惊,不明白这些老太婆脑里到底在想些什麽。

“不知道该说是太不通世务,还是言情小说看得太多了……”

当时梅琳只有这样的感叹,那些昆仑长老们似乎久久不接触男女情事,所以很固执地相信,世间情爱皆属虚幻,一旦一个男人丑化为猪,决不可能有人肯以真爱与之一吻。

“这种解咒法的破绽其实很多,如果时间充裕,有太多方法可以取巧,不过,事先倒是完全想不到会用这麽荒唐的方式来破咒,这点才是真的把我吓到了。”

“这点我也承认,不过,老师,我也有一个问题。”源五郎问道:“如果有一天陆游宗师中了诅咒,你愿意为他解咒吗?”

这当然是个不怀好意的问题,站在不远处的李煜虽然看似漠不关心,但却也在侧耳倾听。

“嗬嗬,比起担心这种问题,我倒是比较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中诅咒的是我,有没有人愿意来帮我这老太婆解咒呢。”

“嗯,我猜他们会先打一架,活着的那个得到这荣幸。”

“哦?小伙子,那你呢?你这样的美男子,如果有一天变成猪了,有没有人愿意帮你解咒呢?”

毕竟姜是老的辣,这个严厉反击让源五郎只有苦笑的份。这不只牵涉到双方情谊,也还牵涉到女方个性,妮儿或许愿意为了自己断去一臂或是冒生命危险,但要她去吻变成猪的自己,那她倒大有可能先把自己的猪头给砍下来。

确认了解咒方法后,众人分头寻找,源五郎和李煜这边捷足先登,把人给成功拦下。

“不过,老三,解咒的方法有点奇怪,一下子说是要美女,一下子说是要圣洁的处女,到底神明是要哪种女人?”

“这个就不清楚了,可能是圣洁的处女……美女为佳,不然如果是一个长相很恐怖的夜叉处女,神明大概也会被吓跑吧……唉唷!”

因为迟迟没有拿出个方法出来,黑猪发怒如雷,在源五郎脚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哈哈,糟糕啦,这个诅咒不知道会不会传染,如果会的话,你就要设法再去找自己的圣女来救啦!”

一反当初结义时的誓言,李大剑仙完全没有感同身受的痛楚,而是趁机在旁得意地大笑。

“你这家伙,改天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源五郎苦笑着,看向慢步从旁边大石踱出的两道人影,道:“那麽,两位女士夫人,已经有决定了吗?”

枫儿踏前一步,但却被泉樱挥出的手臂拦住。

“抱歉了,枫儿姊姊,不过,还抱着孩子的母亲,不太适合这项工作的,你应该多为女儿的教育着想啊。”

用巧妙的说法,泉樱避免了刺激枫儿的不快,跟着道:“请你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吧,我与他的再相逢,一开始就是以这面目相见,为了预备今天这个场面,我也早就做过练习与调适。由我来作,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不便。”

微微一笑,泉樱向枫儿点了点头,挺身走出,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

外表虽然完全不同了,但那个眼神却熟悉一如平时,仍旧是那麽高傲、充满霸气,只不过……和他平常那麽神采飞扬的样子相比,现在更多了几分愧怯与不知所措。

“好高兴喔,如果不是因为遇到这种情况,你大概永远都不会让我看到你的这一面吧?”

很明显地,那头猪似乎想要逃躲,但却仍止住动作,很不情愿地看着蹲跪在它身前的泉樱。

“你没有必要特别躲开啊,在我们来出云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就算你这辈子都不能回复,我还是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现在这样的场面,我已经有过充分的心理准备了。”

轻轻柔柔地说着,泉樱对着自己丈夫一笑,作了她该做的事。

这一幕情景应该是非常温馨,但是看在人们眼里,不知怎地总是让人觉得好悲伤,至少……源五郎就觉得自己一定要忍住,不然肯定会被这种高度残缺美的画面弄得热泪盈眶。

枫儿也只有佩服的份了,尽管她也愿意做着同样的事,但仓促间一定无法做得和泉樱一样,把场面的气氛弄得这麽好。毕竟,亲吻可爱的孩子和亲吻黑猪,那是两码子事。

李煜沉吟不语,虽然他一开始确实是很想笑,也和源五郎一样地在忍笑,可是,凝望着这名旧日师门的小师妹,他看出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

一切就像魔法之梦那样地展开,在“轰”的一声中,烟雾四散弥漫,一道壮硕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嗯?糟糕了……”看着烟雾里头的人影,源五郎表情凝重,若有所思的样子。

“有什麽不对?解咒失败,要提前收尸吗?”

“还不至於,不过我忽然想到千古帝王的名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你是说这小子要开始大杀功臣了?但你看我这小师妹娇滴滴的,花朵般的美人儿,他舍得吗?普天之下,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愿意笑着吻他那个猪头的女人了。”

“是舍不得,所以……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走人了吗?”

对於兰斯洛的性情,源五郎真是料得一点也没错,几乎是才刚刚一说,烟雾里就传来了兰斯洛愤怒的大吼。

“你们两个龟蛋!有种不要跑,我要一人斩你们一千八百刀!”

“哈哈哈,小臣一生忠君爱国,可万万不敢与陛下交手啊!”

“斩我?就凭你这个和天草四郎抢倒数的强天位?等来世吧!”

口中这样说着,源五郎和李煜的动作却很一致,分别朝两个方向急掠出去,因为已经气到快疯掉的兰斯洛,是真的打算挥刀斩人,尽管两人都有着不弱於他的实力,却也因为各自的理由,**状况极度不佳,真的和他动起手来,恐怕数招之内就要死在他刀下。

“不要跑!两个没义气的龟蛋,我要追你们到天涯海角!”

从泉樱腰间抢过风华刀,兰斯洛大步就冲了出去,誓要找这两个落井下石的家伙算帐。

枫儿有些担心地瞥向泉樱,顾虑才做出这等牺牲的她,立刻就被主君忽视而产生不快,然而,泉樱仍是一脸笑吟吟的表情,似乎心情很好。

(早就猜到了,一定会是这样子的……)

在诅咒解开时,泉樱就已经料到,夫君等会儿一定是立刻冲出去找人算帐。因为,对一个不擅长说谢谢、又想要掩饰内心羞愧的人来说,气愤的表情与立即离开,是最好的逃避方法。

“不要跑!”

“不跑不行啊,陛下你怎麽不试着往另一个方向追?你是挑天位级数来追人的吗?欺负弱者可会遭到天谴喔!”

“放屁!真的有天谴,天上就马上打雷,地也会裂开,活埋了你们两个龟蛋!”

兰斯洛的诅咒出奇地有效,话才一说完,天上虽然没有打雷,地面却轰然炸开。轰隆轰隆的巨大响声,地面裂开了十数道长达里许的错纵深痕,每一道都黑黝黝地见不到底。

巨大的变化,每个人都停下动作,惊异交加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不好!出事了。”

源五郎立刻判断出来,会出现这样大规模的地变,肯定是某样大灾变的前兆。仔细想想,脚下这块土地陆沉在即,本来就该马上撤退,没有时间在这里嘻笑玩闹了。

在大地毫无预警地崩裂后,一缕刺眼的红光,由裂痕的最深处迅速膨胀上来,同一时间,一场让整个地面上下弹跳、凹凸抖荡的大地震爆发了。

从明显感受得到的热气、浓烟,枫儿发现地底红光的真面目正是滚烫岩浆,而不待她出声示警,本已稍微停歇的岩浆洪流,再次弥漫昆仑山各个山头,朝下方窜流而下。

巨大的岩石崩落,与其他的巨石相撞,变成了大小碎石块,才落在地上,马上就被岩浆洪流所吞没。一道道巨大裂痕出现在地面,冒出氤氲热气后不久,岩浆也随之涌出,将所触及的一切化作熊熊烈火,迅速掩过。

经历连场剧战,众人皆是伤疲不堪,体力、功力都降至低点,这时见到如此天威,谁也不愿意冒险,一起展开轻功,朝安全所在撤退。

“大家小心,不要被这些东西给喷着了,会受伤的。”

“废话,难道有人会故意去碰这东西吗?”

这个警告的确有其必要性。纵然是强天位高手的护体力量,也仅能在这些高温岩浆之前做到短时间的保护,若是时间过久也是会受伤,而若是失足跌入那些满溢岩浆的地坑,无法挣脱,九成九是一命呜呼。

其实兰斯洛很想问问李煜,以他此刻的武功,能否痛快洗个岩浆澡而不死不伤?可是看他步履蹒跚,似乎因为某些理由而无法提气,若不是旁边有源五郎扶携,甚至连飞都飞不起来,这个问题还是等着下次吧。

运起天位力量,众人都飞行在天上,尽管有人必须扶着或抱着别人飞,但也不至於算是太大负担。看着地面变成了一个岩浆大池,**地冒着赤红火泡,烈焰飞腾,热腾腾的蒸气,纵然已拔升到百尺高空,仍然觉得炙肤生疼,众人相顾骇然。

“轰隆~~”

连续的土石崩裂声,从高空望去,庞大的昆仑山,出现了许多处的凹陷,正在不住缩减体积,从地底那闷雷似的巨大声响,还有能量冲撞,显然未死透的八歧大蛇,仍在下头以最后力量发泄愤怒,照这样下去,整座山完全崩毁,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真是悲哀,西王母族这麽悠久的历史,如今就和昆仑山一起……”

看着传承久远的西王母族,与其所依附的圣山一同覆灭,源五郎的语气有些感伤。当他这麽说的时候,每个人都想到了昆仑山中,那些巨大的无底深洞,或许,昆仑山也就和西王母族一样,是一个毫无根底可言的虚幻之物,最终也将归於虚幻吧。

而比起感伤这个,其实兰斯洛和源五郎都还有一个疑问。当初前来出云之国,打倒八歧大蛇的目的,是为了夺取天丛云圣剑。一开始的推测,圣剑该是藏在八歧大蛇体内,但现在八歧大蛇已经被打倒,尸骸也埋在亿万吨土石之下,天丛云剑又到哪去了呢?

被多尔衮捷足先登取走了吗?还是与八歧大蛇一起沉没,在日本陆沉之后,将埋葬於地底深处,永永远远地不见天日?这答案一时间大概没有揭晓的机会了。

前方出现了妮儿等人的身影,正对着这边挥手叫喊,见到彼此平安,都是大喜,相互接近预备会合。

忽然想起风华,兰斯洛心中一惊,正想要说些什麽,下头又是一声巨大声响。

由於连串天地大变,像这种程度的声响,实在是已经无法引起众人的注意,所以明明听到闷响,他们也没有做出反应,直到察觉内里所蕴含的巨大能量,却是已经迟了一步。

这阵地鸣的起源,是元素冲击波的巨大能量。八歧大蛇的最后一击,果真非同小可,轰穿了地层,贯穿厚密乌云,笔直穿向天际。

如果只有这样子还好,然而,昆仑山一带,目前仍处於四大龙神合力封锁的结界中,八歧大蛇的重击,与这结界相抵触、激荡的结果,就产生了强烈的能源风暴,将地面岩浆掀起千尺巨浪,刮起高热狂风,将地狱般的火海景象带上了天空。

众人猝不及防,在岩浆浪潮中左闪右避,甚是狼狈。妮儿那边,梅琳一个人护住了两名小辈,可是兰斯洛这边全是伤军,几下子就闹得险象环生,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受到烫伤,糟糕一点的甚至衣衫起火燃烧。

在这样的情形下,怀中还要抱着人的枫儿,就是最吃亏的一个。身法本来是她的强项,可是为了要保护女儿,不让岩浆滴到她娇嫩的肌肤,枫儿的闪躲就很吃力。

兰斯洛好几次都大喊着,要枫儿不要顾虑那个死小鬼,拿她来挡岩浆才是正确做法,反正这小鬼催愈**轻而易举。然而,如果会让这种事情成真,枫儿也就不是枫儿了。

苦苦撑了一会儿之后,最坏的情形发生了,在能源风暴的高峰,激荡起来的岩浆,由四面八方一起怒涌过来,众人勉力爬升上去,但是却发现枫儿落在最后头,岩浆浪潮距离她已经没有多远了。

“枫儿!”

兰斯洛险些惊得魂飞天外,急忙赶下去抢救,只是先前战斗耗力过大,一时间有些力不从心,身法速度大为减慢,更被高温蒸气影响,还没碰到枫儿,身上就已经多处起火。

以兰斯洛而言,当面临生死险关,如果不能逃避,他会希望与心爱的女人一起面对,但这却不是枫儿的作风……

劲风扑面,兰斯洛胸前一沉,愕然看着枫儿将怀中的织田香抛给自己,力道奇大,将自己反撞得往后飞去,而她本身则加快下坠,一道岩浆浪潮则朝她涌吞而来。

“飕”的一声,泉樱甩出锁链枪,但是被旁边的热风一荡,既没能缠住枫儿,也来不及让她抓到,反而被一道岩浆热浪撞个正着,立刻起火熔解。

“枫儿姊姊!”

这一下叫声可以说是极为惨痛,因为谁也知道被岩浆吞没的后果是什麽,泉樱惊得魂飞魄散,却还得强自镇定下来,拉住就要往下冲的兰斯洛。

距离不算太远,可是在闪电轰雷的影响下,兰斯洛喊出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让枫儿很是有些遗憾。

对自己的生命有过许多猜想,但这种形式确实不在预期之内,幸好……还能够见到兰斯洛大人,幸好孩子已经交给兰斯洛大人,剩下的事……

岩浆还没碰到身体,但热气熏得意识有些模糊,身上的衣服好像着火起来了,这点自己并不是很在意。

然而,当颈上一痛,那个涵义重大的项圈烧了起来,枫儿登时惊醒,伸手想要把项圈上的火头扑灭。

火被扑灭,但是已经给烧出断口的项圈,却朝下方掉落,枫儿反手一抓没能抓到,心中焦急。

这个项圈对她而言,意义超过一切,是绝对不可以失去的东西,当下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岩浆浪潮中冲去,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在项圈焚毁之前,把东西抢救回来。

晚了一步,项圈已经掉入岩浆里,而即使是小天位高手,沉没入岩浆潮中的下场也只有一个。眼见情形就要无可挽回,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变化,忽然发生。

“吼~~”

雄浑苍劲的龙啸,鸣响於整个空间之内,刹那间,所有人都以为八歧大蛇即将要重现了。

一波一波的岩浆浪潮,更形波涛汹涌,直往天上喷射而去,但却避开了枫儿,在她身前整个排开,变成了一个毫无阻隔的空道。

滚烫的岩浆,喷发着火舌,全部阻挡在身旁数尺之外,空气拂面的感觉,也没有半丝灼热,而是让人舒畅的清凉,连带本来身上的灼痛、不适,全都不翼而飞了。

(这是……强天位天心意识的环境改造?是兰斯洛大人吗?)

感觉不太像,因为虽然有着强天位的能力,但在天位力量与天心意识的比重中,兰斯洛比较不擅长天心意识的细腻使用,而此刻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景象,却把环境改造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至。

那麽,究竟是哪位高手救了自己呢?

不只是枫儿,这疑问是所有旁观者共同的困惑点,只是大部分的人还在为着适才那声龙啸,脑袋昏昏,竭力回复清醒。

而当答案以具体现实出现於众人眼前,那可不是目瞪口呆四字所能解释,尤其是兰斯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枫儿东侧不远处,滚烫的岩浆波浪中,一道巨大的黄金光影,在众人眼前若隐若现,强烈的金色光华,让人难以正视,而当看得真切,那赫然是一头庞大的青色巨龙。

虽然是黄金色的眼瞳,但却不是八歧大蛇那样的巨蟒外形。这头有着利爪、龙翼,鳞甲闪着青色碧光,黄金眼瞳中充满威仪的巨龙,无疑就是当今升龙山上的四大龙神之一。

“具有着善良与义勇的女子啊……”

龙神开口了,声音雄浑而高亢,直传百里,但距离近的人却又不觉得震耳,反而像是被一股澄澈的能源波动洗涤过身心。

“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贯彻了侠义与慈爱,令我们受到感动,所以特别来把你失落的东西还给你。”

近距离面对神明,枫儿也显得反应迟钝,张口结舌地不知该说什麽,直到被龙神的最后一句话提醒,这才脱口道:“我遗失的东西只有一样,请把我的项圈还给我。”

这句话才说完,两个精致华贵的项圈,就在枫儿眼前出现,一个用纯金打造,一个用白银制作,两个金银项圈上都有美丽的图腾雕饰,镶嵌着七个不同颜色的炫目宝石。

“具有着善良与义勇的女子啊,你所遗失的,是左边这个金项圈吗?”

“不是,我遗失项圈的是……”

“那麽,是右边这个银项圈吗?”

“也不是,龙神大人,我所遗失的,是兰斯洛大人赐给我的皮革项圈,虽然已经损伤了,但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完全没有顾虑到这麽说的后果,枫儿急切地说出了想说的话。

两个耀闪着圣光的金银项圈立刻消失,龙神在简短的沉默后,重新以他雄浑的声音开口了。

“诚实,是人世间高尚的美德,你没有半点贪欲的纯洁心灵,应该获得嘉奖。”

颈部忽然觉得一阵温暖,那个先前被烧毁的皮革项圈,重新在枫儿的雪颈上戴好。重要的失物复得,枫儿满心欢喜,但一句谢谢还没来得及出口,龙神又说话了。

距离很近,但是那双充满威严的黄金龙瞳中,似乎满溢着和煦的笑意。

“而为了奖励你的付出与勇敢,我们一致同意,将我族的重宝托付与你。”

沉甸甸的重量,在掌心出现,枫儿讶异地看着手上的耀眼金光,逐渐形成一把宽大沉重的巨剑,又迅速适应着使用者的素质,剑刃聚缩为一柄细长针剑。

由剑刃上“天丛云”三字,枫儿知道这把剑就是本来封藏於八歧大蛇体内的日本三神器之一──天丛云圣剑。骤得重宝,她一时间真是想不太出来,无德无能的自己,为何会蒙神明赐与这样神器?

没有给她发问的机会,龙神的身影已经缓缓消失,只有那雄浑的长啸,依旧回响於众人耳边。

“请继续维持你今日的义勇与慈爱之心……”

不只是枫儿,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弄得傻了眼,直到龙神身影消失,这才回复过来,爆发着激烈的反应。

“这、这……怎麽会有这麽荒唐的事?”兰斯洛瞠目结舌,用最后的一丝理智,把想要狂呼“太不公平了”的冲动给压下。

“喂!不要走啊,我很义勇,我也很诚实,如果要便宜大赠送的话,也送我一把什麽东西吧?喂~~”

对着西方的天空大喊,韩特叫道:“虽然我是比较没那麽慈爱,不过总有个安慰奖吧?没有天丛云,给我一把地丛云剑吧?不然给我那两个项圈也可以啊?不要走啊!”

相较於韩特的气急败坏,妮儿就沉默许多,只是静静地从怀里掏出铜钱、发带,还有一些细碎东西,一件接着一件地投入下方的岩浆中,直到怀里的东西全部丢光,这才**扯着站在一旁苦笑的源五郎衣袖,要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

“妮儿小姐,不用这样子吧?这样很难看啊……”

“闭嘴,小五,快,把你全身的东西都掏出来。”少女高度热切的眼神,明显已经失去了理智,**扯着源五郎的衣领,“我们也上,把所有的东西都丢下去,如果只要掉东西就可以拿神剑,我们一定也还来得及的。”

“呃……我觉得这好像不是掉不掉东西的问题……咦?妮儿小姐你的眼神为何如此凶残?刚刚八歧大蛇想吃我们的时候,眼神也是这个样子。”

“对,你说得没错,不是掉不掉东西的问题,是祭品价值的问题,我把你丢到岩浆里头去,龙神就会再次出现了。”

“哇!不要啊……”

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忙着向天空大喊,有人忙着找祭品丢到岩浆里,有人为着自己的生命在奋战,也有人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会不会觉得很不公平?”看着与自己一样无动於衷的银发剑士,梅琳淡淡地问着。

“人世间本来就充满着不公平。不管是哪一块大陆,世界从来就不是看公平与否来运作的。”

李煜以同样淡然的口气,回答这位先前有过数面之缘的尊长,“不过,和我曾经见过的事情相比,这种倾斜根本就算不了什麽。”

目光平移,他的目光瞥向泉樱,后者正忙着照顾兰斯洛抛过来的织田香,察觉到这边的注视眼神,浅浅地报以一笑。

我意王登基之后的第一次侵略行动,就以这个奇特的形式落幕。

从某方面意义来看,这次的侵略战可以说是大获全胜,目标敌国全军覆没,雷因斯本身甚至连一员正职士兵都没有伤到,纯以兵学角度来看,实在没有什麽事比这更可喜可贺了。

但这无疑也是一次大失败。

尽管完成了战略目标:征服日本,但是到最后,雷因斯并未因此多得到一片土地、一枚金币。在兰斯洛等人飞离出云之国的十二时辰后,日本陆沉,而为了避免卷入岛国陆沉时所形成的超大漩涡,所有青楼联盟和白字世家的舰队,都已经先行一步驶离,分别撤往最近的岛屿。

日本陆沉,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是贪欲和野心行动的牺牲品,不幸中的大幸是,有高达三成五的民众获救,得以幸存下来,哀悼着已逝的亲友,并且在新地方谋求未来。

但无论是雷因斯或是自由都市,不久势必将要为了这些难民的收容问题,伤透脑筋。安置在海外诸岛也好,送回大陆本土也好,一旦为了人道立场,要担起难民的食宿问题,那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这个狗屁国王真是没用,出国应该是为了征服,应该带回大笔战利金才对的,结果反而带了一大批吃闲饭的不速之客,他以为我国的财政有钱到可以随便挥霍是不是?”

开始整理预算的白无忌,对着预估出来的数字大声咒骂,周围的官员都不敢正视他的表情。

然而,最早独排众议,下令让白家舰队出动的,却是这名白家二少,若是没有他的命令,兰斯洛也无法调动这些不属於雷因斯体制内的私人舰队。

日本陆沉所留下的后遗症,还不只是难民。由於天地元气的异变,几个月内海上不会太平静,狂风与巨浪,会使得船只迭遇凶险,甚至会有小型的海啸侵袭沿岸。

这些和原本会出现在风之大陆的灾害比起来,根本就是天差地远,不过,至少在几个月内,风之大陆的东方海岸是不得安宁了。

兰斯洛等人,并没有立刻回归风之大陆,而是随船到了附近岛屿,稍作休憩。一方面,他们之中有人并不想这麽早就回去;一方面,他们也确实需要疗伤镇痛的时间。

而关於日本陆沉这一切的经过,自然有各大势力的情报单位,负责把资讯完整地传回去。一时间,不管是哪个世家,哪个宗派,都在对这次事件审慎地观察。

有了前一次阿朗巴特魔震的经验,已经不难预料,不用多久的时间,风之大陆的武者就会再来一次大洗牌。具有一定资质与天赋的人,被天地元气的能量影响,功力再一次暴增,甚至有可能出现新的天位高手。

“真是不划算啊,都让雷因斯和自由都市得到了好处……”

看着手上的报告书,麦第奇家主旭烈兀不禁苦笑。日本虽然沉没,但元气地窟不会损毁,应该还是会在海底缓慢地释放天地元气,尽管影响的范围是整个风之大陆,但是照距离来算,怎样都是雷因斯占便宜,更何况地窟爆开时,周遭的高手全是雷因斯一方。

只是,酷爱到处游历的他,阅读着这份报告时,并非身在中都,而是在雷因斯的雅各城,正在赶回艾尔铁诺的路上,从某些方面来看,也是得到了好处。

目前仅存的六大宗门,其家主都在不同的地方,阅读着日本事件的整理报告书。有的在中都,有的在雷因斯,当然也没有少掉正身在恶魔岛上的那一位。

“唔……这次的事情,闹得可真是不小啊……”

公孙楚倩默然不语,有些担心地看着正凝神於手中报告书的丈夫。与青楼联盟有着极深的渊源,已经放弃继承权的她,却仍获得青楼联盟的尊重,将日本方面的相关情报早早送来。

从兰斯洛抵达日本开始,公孙楚倩就为着丈夫留意那边发生的一切,包括池田屋事件、出云之国的冲突,还有最后八歧大蛇的苏醒。

知道有多尔衮的存在,令他们夫妻为之愕然。这名据称是日贤者师弟的强人,出现得突如其来,之前完全没听过半点消息,而他的所作所为,更是为风之大陆带来了重大伤害。

当八歧大蛇苏醒,在出云之国肆虐时,王五曾经一度要离开恶魔岛,赶去助阵,但恶魔岛上的境界隧道,却忽然涌出了大批魔物,数目约莫是平时的十倍,极具攻击性,甚至以几乎是自杀式的精神在作战,令王五花了颇长的时间处理。

而当日本陆沉的消息传来,恶魔岛上的事情也告一段落,这太过巧合的事实,让公孙楚倩不得不怀疑,这波攻击是有人的刻意策划,将他们夫妻牵制在岛上。

但针对这一切,王五什麽话也没说……当他知悉兰斯洛亲自下令,让日本陆沉之后,他就保持沉默,什麽话也没有说。

公孙楚倩猜不到丈夫的心中在想些什麽,夫妻许多年了,丈夫的作风自己了若指掌,但是他心中还是有某个区域,自己无法进入,不能理解。

让日本陆沉,牺牲上头的千万人命,这似乎是一个绝世暴君的作为。不管是为了什麽理由,没有人有权去决定他人的生命,丈夫就是笃信这一点,所以才讨厌杀伤生命。

然而,他也并不是一个愚善的男人。除了一己的信念与喜恶,他也明白身为一个领袖人物,当背负着重大责任时,不得不做出的困难取舍。

那麽,他会怎麽来看待这件事呢?

是认为这师弟残忍麻木,与他决裂?还是为着这个师弟懂得取舍,有了成长,而夸奖於他呢?

两种都有可能,公孙楚倩猜不透丈夫究竟会选择哪一边?

经过许久的等待后,王五终於开口了,但那却是一句公孙楚倩意料之外的问话。

“你……饿不饿?”

尽管长时间等待,让本来就耐性欠佳的她,有些焦躁,但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当丈夫以一种近乎是委屈的口气这样说时,除了从怀中掏出饭团给他,还能够作些什麽?

“嗯,你……”

第二句话不用问完了,虽说丈夫有许多深层想法与智慧,是公孙楚倩无法臆度的,但是在生活习惯上面,这时候的丈夫,只是一头名为“王虎”的生物,吃东西的时候一定会想要喝酒。

尽管一人高的大酒坛就在身边,但是这位王家老爷似乎没有自己动手的打算,所以她也就只有沉默地、静静地把酒倒出。奇异的气氛,让已经宣告戒酒的她,再次有着痛饮的冲动,所以,丈夫一大碗,自己也一大碗,相互乾杯饮尽,如是三次。

最后,在一阵几乎是可以杀死人的静默中,丈夫说了一句险些令她当场落泪的话。

“老婆,我们回武炼吧。”

打从来到西西科嘉岛开始,就在等待他这麽一句话,现在终於听到了,险些就喜极而泣。

而一向性情刚烈的她,在得知喜讯之后的反应也是相当惊人。

“酒!拿酒来!”

已经不用再自己动手了,因为海潮般的欢呼声正狂涌过来。层层围绕着他们夫妻两人、一直在等待他们开口说话的大批魔兽与人类,在听见王五的宣告后,大声欢呼。

火把一个接着一个的亮起,大坛美酒从恶魔岛的酒窖中运了过来。在众人的期待下,对手上命令感到莫名其妙的五色旗,开始对空施放烟火,炫丽的彩光,笼罩着整个恶魔岛上,彷佛节庆到来。

自从九州大战后就不曾见到的光景,魔兽与人类在痛饮烈酒之后,一同於乐声中起舞,不用说话也感受得到对方的喜悦。只不过,和心中带着浓浓不舍的白家人相比,这些有智能的魔兽,确切的心情与其说是欢送,倒不如说是暗自期望:“终於脱离苦海了!永远也别再来了”。

另外一边,某人则是手足无措地安慰着落泪的妻子。

“不用那麽难过嘛,又不是永远不能回来了,只要你喜欢,我们还是可以常常回来啊,或者……如果你真是那麽舍不得走,我们留下也可以啊!”

“姓王的,你这麽急着想找一块好风水睡吗?”

白家在海外经营多年,控制了沿海大部分的海岛,兰斯洛等人就是先到一个小岛上,稍作歇息。

难民的安置,自然有其馀的行政人员负责,不用他们担心。连场恶战,众人皆是身心俱疲,需要好好地安眠与休息。

从昆仑山开战以后,他们就没有能够阖眼,一直处於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现在松懈了,谁也受不了了。

枫儿抱着仍旧昏睡的织田香离开,泉樱也要了一个房间,各自休息,就只有仍旧精力旺盛的妮儿,还有体力找人说话。

“喂,李疯子。”

浑然不在意对方善於迁怒的不良性格,妮儿这麽不客气地叫唤兄长的义弟。在她的感觉里,这个叫法可比什麽“剑仙”更符合这人,相信对方也有同样的感觉。

结果,对方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你的好看师兄到哪里去了?”

“我们在这边开打,他嫌太吵,所以到海上读书去了,如果没有沉到海底的话,我们是约三天之后碰头。”

与那名“好看师兄”见过面的人都知道,他沉到海底的可能是零,但是听到李煜这麽说,妮儿只是问道:“三天以后?你不和我们一起回风之大陆吗?”

“回去?我还在旅游休假中,回去做什麽?”李煜道:“我在海外还有几场架没了,等到把架打完,该死的人死得差不多,再做回去的打算吧。”

妮儿想找兄长来说话,但却四下看不见人,一问之下,这才知道兰斯洛刚刚忽然离开,这下只好跟着源五郎,一起到这岛上的小酒店一起去喝酒。

李煜和韩特是理所当然的酒伴,在这个小岛上,不能太挑剔些什麽,纵然这两个酒伴的酒性不好,其中一人甚至大有借酒装疯、趁机抢钱的可能,也只有将就了。

(奇怪?哥哥跑到哪里去了?)

运功调息数周天后,泉樱在床上躺下来,预备歇息。

与八歧大蛇的激战,所积下的内外伤隐隐作痛,更何况不久前才受过重伤,尽管**受到魔化影响,痊愈速度较快,但还是免不了间歇性的疼痛。

比起**上的痛楚,精神上的困扰是另一个问题……

几声轻响,细细的敲门声,惊醒了泉樱尚未开始的梦。

虽说未曾料到他会在此时前来,但是这样子……也好。

“请进来吧,门没有锁。”

应声入屋的是兰斯洛,神情看来有些许的不知所措,而对着泉樱的笑靥,他似乎更显得为难。

“枫儿姊姊已经休息了吗?”

“啊?喔,是啊,抱着那个小鬼一起睡了,一副很幸福的样子,大概没有什麽问题吧。”

心情紧张,兰斯洛有点语无伦次,几下深呼吸后,才把心情稳定下来,慢慢说话。

“我……我有一点事情想说。”

预备聆听丈夫说话的泉樱,坐回在床上,两手抱着膝盖,静静地微笑着,而面对这样的她,兰斯洛更是觉得难以开口。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该说些什麽。

马上就要回到风之大陆了,该怎麽处理泉樱与妮儿之间的问题,是一个烫手山芋,不过,总是能够想出办法的。而自己既然有意真心接纳泉樱,那麽总不能一辈子都让她生存在谎言当中,最起码,也该告诉她,她究竟是什麽人,做过一些什麽事。

这麽做当然有凶险在,说不定话才一讲,两边就立刻翻脸动手,然而,要一辈子持续着虚伪的谎言,这点兰斯洛就做不到。

“呃……过去,我对你很不好,这点我非常地对你不起,以后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几经考虑,兰斯洛以这样的话来开场,希望效果好一点。

“关於我们的过去,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就是……”

“如果可以,我不想谈过去。”

简单一句,泉樱就粉碎了兰斯洛忐忑多时的苦心。对着不知道下一句该接什麽才好的丈夫,她皱眉道:“不是吗?我们的过去,都是一些不愉快的事,我混过黑社会,又和马夫偷情过,这些事情我真的不想再提了。”

“不是,我要说的过去不是那些事情,而是真正的……”

“上次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从那以后,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了,所以过去发生过什麽,今晚就别再提了,好吗?”

想起这女子在大蛇口中救过自己,看着她此刻几乎是撒娇般的俏美模样,兰斯洛诅咒自己的软弱,却只能苦笑着点头。

“好,不谈过去,那麽关於我们的未来……”

“嘻,今晚我也不想谈未来。”

不谈过去,也不谈未来,当美丽娇妻笑嘻嘻地丢下这个难题,兰斯洛真的呆住了。

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女人了,但是看她彷佛故意耍着淘气的少女笑靥,他才真正体会到女性的多变。

然而,当泉樱忽然静默了下来,笑靥转为浅浅的微笑,将乌黑发丝拂拉出浅绿睡衣的颈领,兰斯洛又觉得很迷惑。

这女人眼中似笑非笑的神情,自己好像很熟悉,特别是那种独特的慧黠,与小草有些相似,却更多了一分独立的傲气与自持,散发着一种触动自己内心的惊艳。

从京都的重逢以来,这女人到底有着多大的改变呢?枯耳山上的她、京都的她、拿着风华刀含泪威胁的她、勇敢抢入大蛇口中的她,还有此刻坐在床上微笑的她,似乎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彼此不相干,但却又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心境的不同,真的有这麽大影响?为何自己会有这般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惊艳感?是否……除了记忆中的那些面孔外,她还有另一面是自己所未曾见过的呢?

耐人寻味的问题,一时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兰斯洛察觉到自己没有理由再逗留,正想要离开,泉樱却主动出声。

“别这麽快走嘛,除了过去和未来,我还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呢。”

“呃?要谈什麽?”

兰斯洛茫然不解,反而有一种中了圈套的感觉,听见泉樱道:“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你也一定很不好受吧?为什麽不直接说出来呢?”

还不至於太过迟钝,兰斯洛知道泉樱在说些什麽,皱眉道:“我不想谈这个东西,很晚了,你休息吧。”

“很晚了吗?我觉得还没有到该睡的时候呢。”轻巧地从床上落地,拦住了兰斯洛的去路,泉樱道:“明明可以说出来的事,为什麽要憋在心里头呢?让日本陆沉,这件事你很不好受,谁都看得出来,这样子……我很担心你啊。”

没有什麽太多的理由,兰斯洛就只是不想多说。应该是自己一个人来承担的责任,就应该一个人扛到底,没有必要把这份郁闷心情展露在人前。

这样的想法,是兰斯洛自尊的表现,而无论泉樱也好,枫儿也好,他觉得自己都应该让她们眉开眼笑,而不是让她们感到任何不快。

“我所选择的男人,是一个有担当、有侠义之心的男子汉。”泉樱柔声道:“可是,他有什麽困扰,我希望可以与他一起分担,如果我永远都只是分享着喜悦,却从来不曾分担他的忧愁,那麽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泉樱都这麽说了,兰斯洛也不能不做任何表示。

“我……并不想让你去承担这些东西啊……”

“一定很不好受吧?被迫做了那样的决定,你心里……”

“不,想开一点,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我们平常就是在杀人,以平均数来说,每天也会杀掉一两个,这次一举干掉了几千万人,平均起来,馀额可以用上几百年,想想我也应该觉得满足,有能力干下这种纪录的狂人并不多见。”

“你没有必要这样说自己啊……”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兰斯洛苦笑着,这时他强烈地希望手边有一杯酒。或许,今晚应该直接跟着妮儿他们去喝酒,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把什麽事情都给忘掉,而不是在这里清醒地沉淀着不快。

“我认为,身为一国之君的你,做了很正确的事情,因为你的判断,有很多雷因斯的人民获救了……”

“但是同时也有很多本来不该死的人,因为这样子死了。”

“并不是这样的,确实有很多人这样子被牺牲掉了,但是最后你还是做得很好,除了风之大陆的居民以外,也有很多日本人得到了生存机会,这是很可贵的事情啊!”

“对生者来说或许是……不,即使是生者,那些因为日本陆沉而失去亲友的人,也很难认同这种说法吧。人一旦死了,就不能复活,所以杀人就是杀人,不管什麽理由都是一样,我不想给自己推托诿过的机会。”

兰斯洛的声音,没有往日的生气,苦笑道:“那时候,我特别感觉到身为一名领袖……或者是身为一名拥有天位力量的人,所承受的责任。有那麽多没有力量的人,却受着我们决定的影响,或者是生,或者是死……”

“听见你这麽说,我觉得好高兴,但是也希望你不要承担了过多的苛责。无疑是我们做了让日本陆沉的决定,不过这一切的源头,却是发动这个阴谋的那人……”

“而他和我们是同类的人。”

握紧了拳头,兰斯洛要用很大意志去克制,才能压抑下把这一拳往旁轰去的冲动。而这也是他此刻最顾忌的事,这种用暴力发泄的**,如果发展下去,会不会变成像多尔衮那样的狂人?

“一样是拥有天位力量,一样是练着大日功,我们有什麽不同?甚至,我比任何人都和他相像。当我决定让日本陆沉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这麽做根本就和多尔衮一样,都是不把人当人看的畜生……”

听见兰斯洛这麽说,泉樱也为之沉默了。原本,她希望能够聆听丈夫的心声,作为两人之间的心神交流,但是从这情形看来,他的心理负担比预料中更深,单纯言语,恐怕起不了什麽作用……

不再说无意义的话语,泉樱悄然起身,缓步踱到门边。

“今晚大家都很累了,我要走了,你歇息吧。”

情绪出奇地恶劣,兰斯洛低着头,一时间不打算说话,只想深呼吸几下,调适好心情后,便告辞而去。

可是,门口传来了门被反锁上的声音,还有一阵奇异的布帛声响,这让兰斯洛不能理解,慢慢地抬起头来。

站在身前的,是已经与自己有夫妻之约的女人,但却和自己平时熟悉的样子有所不同。

脱去了浅绿色的睡衣,裸露在外的手臂与小腿,在皎洁月光下,看来是那麽的白皙。过去与她同居一室,让她操持家务时,不是没有看过,但是换了一个情境,同样的东西,看来是那麽地媚惑人心。

“昆仑之战前,我们吻过之后中断的部分,现在继续吧……”

踩着优雅而性感的细碎步子,泉樱踱回了男人的面前,脸上绽放的浅浅微笑,除了几分羞涩,也有着异样的平静。

细细肩带旁边,露出锁骨边缘的大片雪白肌肤,紫色的丝绸胸衣上,一丛明艳的牡丹花,正随着呼吸而起伏摇曳,看在兰斯洛眼中,这景象几乎令他心跳停止。

用温柔的动作,泉樱轻轻把男人搂在胸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只会做到这里,接下来该怎麽做,就要看这里有没有真正的男人了……”

呼吸骤然火热起来,已经有婚姻经验的兰斯洛,无疑很充分了解一个男人在此时该做些什麽事!

第二章把酒话心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艾尔铁诺边境

在艾尔铁诺东方边境,距离雷因斯、自由都市都还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小市镇上,有一间不算大的小旅店,旅店中,有着一双男女。

这样的一个边境市镇,既算不上商业或军事要道,也没有什麽经济价值,虽然因为淘金热而一度兴盛过,但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几乎要被地图遗忘的没落小镇。

小镇上只有一间旅店,饶是如此,却是生意清淡,只有在用餐时间才有客人上门光顾饭馆生意,至於住店留宿,却因为没有外地旅客造访而乏人问津。

因为这个理由,所以当有客人要求住宿,让店老板准备房间时,老板有些惊喜地擦擦老花眼镜,点着油灯把客人带到久久未曾使用的上房。

客人是个穿着华贵的男人,给的小费很阔绰,看起来像是个帝国贵族,老板想不透为什麽一位贵族会到这种边境地方来?

不久后,又有一位女客到访,同样要求住宿,却是与先前那名男客住同一个房间。

因为许久不曾有外地客人住宿,老板依照要求,准备好两人份的晚膳送入后,很好奇想知道两位客人究竟在做些什麽,远远地看着纸窗上的影子,结果却看到一具美丽女体的**轮廓而大吃一惊,尴尬地跑开了,当第二天早上他模模糊糊的醒来,回忆起昨夜住店的两个客人,却怎也记不起他们的相貌,只是依稀记得,那名女客掏钱付账时候的那双手,肌肤犹如初雪一般洁白滑嫩……

而此刻在窗内,正处於一个极其香艳绮靡的情形。

云消雨散之后的残景,男人仰躺在床上,随意伸展着那一身兼具力量与优雅的完美躯体,带着几分笑意,凝视这个已与他维持一段长时间亲密关系的丽人。

不论是身材或相貌,她都是个很难得的美人。这是当然的道理,他没有理由要找一个无盐女来虐待自己,可是,单单是相貌,并非吸引自己的理由,在换过无数床伴和女伴后,平凡的美貌女子,并没有吸引自己留下第二夜的可能。

这个女人……非常的媚。

从眼角眉梢的风情,说话时拨弄手指的样子;到两人欢好时,下意识撩拨起那一头如云长发的小动作;还有当愉悦到来时,她毫不掩饰地弓着香躯,发出甜美娇呼的媚态,都令他感到一种超越**美感的艳。

所以,才会破例地与她约见在这里……

“你在想什麽?”

“为什麽这麽问?”

过问彼此的心思、想法,并不是他们之间相处的规则。公事与私务,仅此而已,没有以上或是以下的关系。

“问问而已,总比问天气要好吧?其实你想些什麽,和我没有关系,不过我确实是不懂,掌握帝国大权的你,什麽华屋豪园不好选,偏偏选这麽个破店来当幽会地点?这也算是有钱人的怪癖吗?”

“或许是吧,偶尔我也会很好奇,一般人是怎麽幽会的……如果要说奇怪,那麽其实我更好奇,当初你为什麽会找上我?”

“你期望是什麽答案?难道是对你一见锺情吗?我是个危险的女人,你是一个可以征服我的男人,所以我选择你,而你确实也让我得到了满意的报酬……你呢?当初又为什麽会答应我?”

他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再回答下去了。

对於两个都严密地守护着自我世界,不允许他人踏入的人来说,太过探触对方思想,并不是个好话题,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话题转到公事上。

“对了,那批东西已经在运回来的路上,几天内就可以送到艾尔铁诺,应该再不用多久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意料中事,你师父呢?”

“正在回来的路上。”

“人还没有回来,东西却先要送到了?”

“听说这就是千叶流的好处,只要付足要求的金额,他们不管货物的内容,什麽都送。”

在即将要进行的一个计划中,那样东西占了很重要的位置。如果说晚会的场面要尽可能地盛大,那麽,足够的烟火就是必要。

“『杀神计划』的准备好像差不多了,不过,作什麽事情都需要大义名份,你打算用什麽理由来作实行藉口呢?”

“这个嘛……反正是个藉口,只要听起来有正当性就够了。以此为大前提……为了艾尔铁诺的万年国运,必须排除不得不排除的国敌,听起来如何?”

没有什麽反对意见,这个方案就这样确定了,不过,他却是问了一个出乎预料的问题。

“如果我说,我最近忽然有股惧意,你相不相信?”

“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害怕?威胁到你的敌人是谁?”

她说了几个名字,从目前的天下第一人陆游、最令他踌躇不安的李煜、神秘如谜的源五郎,还有以惊人速度成长的兰斯洛,然而,却都被他一一否认。

“对付智者,就**量来正面压倒;对付强者,就以智慧来谋求胜利;如果遇上智勇双全的强敌,就去从人性上寻找弱点。正因为有强项,所以必定会有弱点,只要知己知彼,就能够迅速找到求胜之道,天下间没有杀不死的人。”

他如是说。但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她不解,既然这些人都不可怕,那还有什麽人这麽危险?

“无惧,是因为全知与自信,而恐惧的源头,则是未知。”

用一种连自己也觉得很可笑的语调,他道:“确实有一个人,一直以来让我觉得很不安,而这份不安最近更变成了恐惧,但是……我不知道我究竟在怕些什麽,只是感觉……很可怕……”

“可怕的理由是什麽?武功?东方仙术?太古魔道?还是魔法?”

“似乎都不是……很奇怪的感觉……”

虽然是这麽说着,但是语气中却感觉不出恐惧,那抹微笑正说明了一切,他已经用理智找到了对付恐惧的方法。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实在都是一场没头没脑的对话,但是两名当事人并不在乎,她更是将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

“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那麽……距离天亮,好像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可以做好多事啊!”

诚然,今晚才刚刚开始,虽然联系在这对男女之间的并非是情爱,但是就像正在海外孤岛上的兰斯洛与泉樱……有着一个才开始的漫漫长夜,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当兰斯洛等人还在海外休息,雷因斯国内却是另有一番景象。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由官方发布的消息是,因为有奸人策动阴谋,造成日本出现妖蛇肆虐,兰斯洛陛下秉着“除妖灭邪为武者义务”的前提下,亲率高手越洋,经过苦战之后,终於杀灭妖蛇,阻止了妖蛇进犯风之大陆的可怕后果,但不幸最终日本仍然沉没於海。

这个说法避重就轻,但是也切合某方面的事实,相信不会有人出来反驳,也不至於过度刺激兰斯洛的反感。

“这也要顾虑,那也要顾虑,我乾脆别管钱,去当心理医生算了,怎麽就没有人顾虑一下我的心情呢?”

一手打理着所有政务,白无忌的抱怨,旁人是可以充分理解的,只不过他此刻的听众仍是有充分反驳的理由。

“看开一点吧,只不过是心理问题,有什麽好鬼叫鬼叫的?你不爽的话怎麽不看看我?拼死拼活,最后还弄成这样。”

说话的声调极为虚弱,浑身裹满绷带的雷因斯左大丞相,几乎是以呻吟的方式,对眼前正拿着苹果自削自吃的不良同僚如此哭诉。

被那个火力超级猛的个人飞行器给带着飞,以惊人高速横越海峡,邻近稷下上空,正以为自己大有可能就这麽穿越风之大陆时,翱翔於高空的雪特人,被太研院的拦截炮火给击中,化成一道浓浓黑烟地坠落下来。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因为这个东西送你送得太仓促,没来得及教你怎麽停下和降落,所以本来是打算用电磁波停止动力,再让你降落的,可能是太研院的连结装置坏了,就变成浑沌火弩发射出去,可是你不用担心,你的医疗费用我们会全额负担,华姊姊也答应亲手炮制……不,是整治你。”

穿着一袭研究院士白袍的太研院院长,随着担架抬移,很急切地为伤者打气,却还要与旁边的研究出资者争辩。

“喂,帅妞,你当初不是和我保证这个逃难的东西绝对没问题吗?那怎麽会弄成这样?我给你大笔经费,不是为了要你还一团焦炭给我。”

“白二先生,这个飞行器我检查过好几次,绝对是安全的。你自己也看到了,这次的问题不是出在飞行器,是出在新完成的地对空防御系统,那完全是两码子事,你这样的说法,我不能接受。”

“去,不管是哪边的问题,反正就是你的问题,还好是有个倒楣的先开上天挨轰了,不然要是我自己用,现在不是变成一堆黑炭团了?”

两侧各自有人在激烈争辩,鼻端还满是自己身上烟味的雪特人,连流泪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在担架上独自哀悼自己的不幸。

(以后还是别那麽义气了……这年头义气的雪特人都没有好下场……)

哀叹着自己的不幸,堪称是本次战役中受伤最重的大功臣,雪特人被送入特殊病房。

手术后,有右大丞相亲自探病,似乎是行政人员的莫大殊荣。而基於起码的礼节,白二公子并没有忘记带一篮苹果,一边说话一边削,虽然说,把所有削好苹果全部自己吃完的行为,实在是很没诚意。

有雪平安无事的消息,藉由太古魔道的设备,迅速传到了海外,让正在酒吧痛饮的战友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尽管已经喝酒喝得两眼朦胧,他们还不至於说完全忘记了这名同伴的安危。

海外孤岛上,照理说不该有什麽高水准的娱乐设施,但是白无忌为了慰劳有功人等,特别把白家引以为傲的秘密武器“侍者队”给派了出来。这群使用太古魔道工具的特种工兵队,依照宾客的需求,立刻搭建了“白家携带用酒吧”、“白家携带用豪华庄园”。

荒凉的山石土地上,迅速出现了一座气派不凡的华丽庄园,和与稷下首席饭店同等级的豪华酒吧,分别款待众人的歇憩与饮酒聊天。惊人的阔绰程度,让众人只有瞪眼慨叹的份。

“老四那家伙确实很有一套,是个福将,想不说声佩服都不行。”摇着酒杯中的琥珀色液体,李煜淡然说道。

源五郎点头道:“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当我们在暹罗出生入死的时候,就只有老四的命最硬,遇到那麽多危险,还是从战场上幸存了下来。”

“哦?可是为什麽我的记忆好像有点不同,他遇到的危险,不都是你找给他的吗?如果不是你总把他推进火坑,这个雪特胖子多福多寿,现在就真是洪福齐天了。”

“不要这麽说嘛,这次的事情可与我无关啊,再说,做兄弟的讲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都在出生入死,他又怎麽好意思在一旁纳凉?”源五郎笑道:“其实我很佩服老四。大家都知道,你爱迁怒是出了名的,他能在你旁边存活那麽久,没有被你斩得血肉横飞,这点我一直觉得很讶异。”

“这没什麽好奇怪的,因为和雪特人老四比起来,我那时候最想斩的家伙……是你。”

对於这句玩笑话,源五郎尚能保持微笑,但是当李煜的笑意越来越冷,甚至隐隐散发出一股森寒杀气,缓缓说“现在也是一样”时,他就不太确定自己应该不动声色地喝完手上这杯酒,还是立刻用九曜极速出门逃命?

对方是以一剑之力斩去八歧大蛇两个蛇头的非正常生物,如果和这种出剑会引动海啸的怪物作战,自己的脑子一定有病。

“不过算了,今晚是喝酒的时候,不适合打架。”

李煜淡淡的笑容,似乎在表示“若非如此,就有机会领教你的九曜极速了”,对此,源五郎只有默默地乾完手上这杯酒。

藉由比试来确认自己的实力,改正缺点,吸收对方优点,这是习武之人都会有的**,所以才会常常有看到某人展露武技之后,大为技痒,要求比试的人。李煜在海外,显然累积了不少这方面的经验,经由无数生死实战,武功大进,已经把旧日的义兄弟全部甩在后头了。

只不过,这种找人比试的**,如果表现的方法不对,就会像天草四郎一样,不问对方意愿,拔剑就斩,如果更严重一点,那就变成多尔衮那样的狂人了。

“这次为了那头大蛇,大家都给累惨了,不过……最辛苦的还是老大吧。”

源五郎一向就认为,以自我意识在难关时做出取舍,比单纯在战场上砍杀要难。前者是需要判断,后者则是全凭个人能力,无关乎自我选择,反正实力不够,立刻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幸好我不是带头的,不用为这种事情扛责任……”

依旧说着这种惹人白眼的话,但源五郎的态度却不会惹来任何非议。身为唯一能够与兰斯洛联手的搭档人选,他在整个大蛇之战中,来回奔走於两个战场,几乎是以舍生忘死的态度,从开始一直奋战到最后,这才以几乎是全身骨折的惨状收场。

善尽职责到这等程度,纵然是最爱挑他毛病的妮儿,也不能说什麽了,不待他要求,就主动把酒杯倒满。

“妮儿小姐,你体谅伤者不能饮酒过多,我是很感谢啦,可是每一杯倒出来的都被你喝了,我是不是应该去另外拿个杯子啊?”

有着几分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旧交情,当源五郎和李煜对谈时,妮儿也与韩特聊天,可是饮酒的时间却远比说话长,酒过三巡后,更是大杯大杯地喝起闷酒来,甚至连源五郎的份也抢去喝了。

妮儿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即使是与她相识未深的李煜都明白这一点。看她这麽没节制地喝闷酒,周围三个男人都感觉到她的不快。

“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会有这种感觉,我们明明战胜了,事情也解决了,可是……”醉意上涌,妮儿的话已经有点不清不楚,“只要一想到发生在日本的事情,就觉得好不舒服……”

“妮儿小姐……”

“为什麽哥哥就要被逼着做这种选择呢?我们虽然想要拿下日本,可是,并不打算要让这种事情发生啊!”

含醉拍起桌子,妮儿道:“我、我当然也知道,战争会有死伤,会有人被牺牲掉,所以我才希望把力量集中,尽快拿下日本,不要把战线扩大,不要有太多伤亡……可是,为什麽结局是这样呢?我们是侵略者没错,但是我没有想让日本变成这样子啊!”

“妮儿小姐,时间已经满晚的了,你要不要考虑……”

“喂,小五,你不是脑筋很好吗?那你就告诉我啊……”眼睛半睁半闭,妮儿的手劲却仍大得惊人,扯在源五郎胸口的手,很快就把衣领撕裂,让他对两名投来同情眼光的酒伴露出尴尬笑容。

“如果我们不来日本,事情会不会就朝另一个方向演变?日本是不是就不会沉到海里去了?”

“这个嘛……”

旁边的三位男性听众,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阅历、见过的大风大浪,都远远不是妮儿能比的,在他们看来,妮儿的反应多少有些小题大作了。说是觉悟不够彻底也行,都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了,却还用这麽简单的思维来处世,那只会给她自己和身边的人徒增困扰而已。

只是,尽管心里的感觉是这样,但却没有人打断妮儿的话。因为,他们在过去也曾经有像妮儿此刻的心情,也曾有同样的挣扎,妮儿所说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来看,就像是对他们的控诉。

“如果我们没有侵略日本,那个什麽多尔衮就不会到日本来,八歧大蛇不会醒,哥哥就不用下那种决定……我、我不管哥哥要做什麽,都会站在他那边,这次的事,我觉得他没有做错……可是、可是我只要一静下来,就觉得那些沉到海里去的日本人都在说我是凶手……”

这当然是倒果为因的想法,想要爆开元气地窟的多尔衮,只是趁便实行了计划,这是任何人一想就知道的事。可是,会被这个问题所困扰,就不难看出妮儿的心理负担有多沉重了。

受到酒精的影响,少女的情绪十分激动,几乎是摇着源五郎在说话,而当细碎的呜咽,慢慢地回响在酒吧里,即使两名酒伴没有用眼神催促,源五郎也知道自己该说话了。

“我不能说日本陆沉这件事与我们无关,毕竟,下决定的人是我们。如果不是我们,日本会继续存在,这点即使被人怨恨,我们也无法否认。”

源五郎道:“可是,无视事实真相,只是盲目把所有责任揽在身上的自残做法,也没有必要。我们有我们该负的责任,也有我们不该扛上身的责任,如果那麽希望向日本人赎罪的话,就去替他们干掉多尔衮复仇好了,这样子,死者也比较能安息吧,最少比在这边自艾自怨有用。”

这番话似乎起了作用,妮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眼看着源五郎。

“同样的,我认为这一次陛下他并没有作错。”

切换着“老大”与“陛下”这两种不同的称谓,对源五郎来说,这有相当的意义。

“诚然,我们没有权利向他要求什麽,但是身为我们的亲友、身为雷因斯之主,他接受我们的拥戴与支持,就有同样的义务要做出回报,要为这群支持他的人着想。如果今天他为了一己的良知挣扎,作出相反的决定,除了他自己的道德不被玷污外,现实情形不仅无益於日本,还令风之大陆蒙受重大损伤,我会对这个人非常失望。”

源五郎道:“掌握着莫大权力的人,就背负着莫大的责任,如果一个王者不能认清这一点,去扛起一般人不能扛起的东西,只是以一己感受来作考量,那他也就没有为王和为人的资格了,基於这些理由,我认为……”

说到这里,源五郎不禁苦笑。似乎是因为被这番劝解消弭了心障,妮儿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啪!啪!啪!”

韩特在旁边大声鼓掌,源五郎的话,让他有了反应,但却不是认同,而是同情地笑道:“你还真是辛苦啊,内外伤这麽严重了,还要当小女孩的保母。”

“有些工作累虽然累,但是却很有意思,再说,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麽不好……”源五郎道:“妮儿小姐身上有些东西,是我们已经失去的东西。能在她身上继续看到,我觉得很高兴。”

韩特哂道:“哦?什麽东西?贞操吗?让她保存到现在,是你这个人妖脸的无能啊……”

“嗯,这句话我也承认,不过,在妮儿小姐身上还看得到的东西,是身而为人都应该有的东西,今天能在她身上看到,我觉得很高兴。”

“什麽话,说得我们好像不是人类一样……”

“我们还说得上是人吗?”源五郎道:“我一直都觉得,天位者……好像是另外一种生物,一种看起来与人类相似,却只是披着一层人皮,内里完全不同的怪异生命。”

“喂,你这样子说的太离谱了吧?”

源五郎道:“难道不是吗?对於不平等事物的愤怒,对於生命消失的悲伤与悔恨,还有为着他人的幸福而喜悦,不论相识与否,这都是人类情感中很伟大的一环。但是在天位者身上,这些东西却越来越难找到了。”

“那是因为……”

韩特说了一半就停下。他不太喜欢这种被质问的感觉,源五郎的话,已经让他感受到压力,然而,自己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这也是事实。

“天位者的寿命比一般人长。活得久了,面对的抉择次数就比一般人多,在连续抉择了几十次、几百次之后,心性发生改变,也不是什麽不可思议的事,再说,明明只是个人,却扛负着媲美神的力量,长久下来,人格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扭曲……”

三人之间,笼罩在一片让人不快的沉默当中。尽管严重性无法与日本陆沉相比,但是在三人的人生阅历中,确实也遇过不少类似的情形,考验着他们的人性与思维。

如果没有天位力量,那麽当面临危难时,只能和普通受害者一样,也只要哀嚎就好了。然而,就是因为拥有了不凡力量,所以才要面对本来不会出现的抉择关头。当两群不该死的人只能活下一群,而抉择哪一方的权力落入自己手中,这时该怎麽办才好呢?

不断的抉择,在事后不断地累积了压力。为了要继续走下去,只好把这些压力沉入心湖之底,勉强盖上遗忘的印记,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回忆,在不经意的空档,会违背主人的意志,忽然窜上心头……

源五郎道:“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没有那样的练武天份,如果我从来都不曾有过天位力量,我的人生会变成什麽样?”

“这种事……谁都说不准的啦……”

“第一次面临那种抉择时的感觉,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好一阵子都没办法阖眼睡觉,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平复过来。话虽如此,那麽沉重的回忆,现在却也变成了可以在茶馀饭后提出来说的闲事,当我能够对此事适怀,我就会想……我到底失去了多少东西?”

把“我”这个字换成“我们”,或许是个更正确的说法,因为两名听众的脸上,都出现了颇有同感的表情。

“所以,我觉得妮儿小姐很可爱。她这麽激烈的情感,正是她还没有失去赤子之心的证明……我很珍惜这一点,也希望她能够继续保持下去。”

“她能够保持到现在,那是你努力不懈的成果啊!”

即使与妮儿、源五郎没有太深的交情,韩特仍然可以轻易看出这一点,笑着说了出来。

“别再说这个沉闷的话题了……你们要说我逃避现实也行,不过酒吧这种地方,本来就是为了让人们暂时忘记现实的。”韩特为两名酒友的杯子斟满了葡萄酒,摇手道:“换点别的话题来说吧,比如说……某人的异国游记啊,我们这辈子可都还没有机会离开这块大陆啊。”

“嗬……话题换到我头上了吗?”李煜摇摇杯子,在朱红色的酒液中添加了冰块,道:“好啊,不过……那确实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喔。”

生命型态与一般的生物不同,属於能量生命体的织田香,苏醒时间比众人所预估得更早。

还只是半夜,织田香已经回复意识,睁开眼来。

处身所在,是一间看来很豪华的房间,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被,熟睡的枫儿妈妈正躺在旁边,搂着自己而沉睡。

她的怀抱……很温暖……

像是追逐光源的昆虫,织田香很自然地朝着温暖的源头靠近,贴在枫儿怀里。

在精神世界的苦斗,造成的心力耗损相当巨大,疲惫的枫儿,未能在熟睡中保持平时的机警,没有察觉怀里的异动,只是轻轻地拍拍怀里的孩子,继续地沉睡。

这正是织田香现在所需要的东西。

她喜欢被枫儿妈妈温暖地抱着的感觉,可是,一种不知道该怎麽解释的情感,又让她觉得如果枫儿醒来,要开始说话,自己会十分为难。

可以选用的对话模式很多,从天气到时事分析,应该不至於无话可说,但却在选择上出现问题,不管是哪一种模式,都不太适合两人现在的需要,会让人觉得……怪怪的。

而这种怪怪的感觉……就是一般人类说的情感吧?是尴尬吗?还是不知所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好像过了几个时辰那麽长。失去意识前后所发生的事情,隐约还记得一些,稍微一想,立刻便串联在一起,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枫儿妈妈好不容易把自己救了出来,是真心地对自己很好。她这麽坚持地站在雷因斯那边,那麽,如果不想与她为敌,就不能选择对雷因斯报复或是敌对了。

心里的感觉很奇怪,胸口很重,思绪不容易集中,想到日本陆沉时,会觉得心跳变快,不停地浮现毁坏东西的**。

不过,发展到这里就好,不必进一步付诸实施。本来,也就没有任何报复的必要,自己是个怪异的生命体,学不会人类那些太过繁复、激烈的思想。仇恨也好、怨痛也罢,自己其实都不是很了解,既然连人类的书里,都说这是没意义的事,不要为此浪费生命,那自己还是别去沾染的比较好。

日本已经陆沉,秀吉爸爸也已经不在,自己好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往后,该往哪边走呢?要跟着枫儿妈妈吗?可是……又有那种怪怪的感觉了。

植物中有所谓的寄生植物,自己的生命,也好像总是依附着某人,寄生在某人的生命中,依附那人的情感而活。因为如果没有一个样本,先作出情绪,自己就无法照着他的情绪,作出正确的反应。

往后也要继续这样子寄生下去吗?这一次的宿主变成枫儿妈妈了吗?

忽然间,织田香想起了浮萍这种植物,跟着又想起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基於某种冲动,她强烈地想要看看海,听听波涛拍击岸边的声音。

不久,她把这打算付诸实施了。置身於一个海岛之上,要看海并不是什麽难事。离开那温暖的被窝时,让她有几分不舍,而为了不惊醒枫儿妈妈,也着实费了一点功夫,但是仍是难不倒她。

之后,在几乎不引起任何人察觉的情形下,她在海岸边飘身降落,静静地看着前方的汹涌波涛,无定无向的浪头,就好像此刻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自己。

因为日本陆沉的馀震影响,岸边的浪很大,风也很强,尽管还站得老远,但是白浪激打在岩石上的细碎波沫,仍是飞溅过来,打湿了衣衫。

海风咸咸的,洒溅在脸上的浪沫也咸咸的,顺着脸部轮廓,缓缓地滑了下来……有流泪的味道。

自己并不想哭,可是,在这个适合用泪水来悼念死者的时候,或许这个样子比较好吧。

孤独的寂静时间并没有维持太久,虽然正在饮酒与休憩的人,没有察觉到她已经醒来,但海边还是来了访客。

这个岛距离日本遗址并没有太远,对於一些想要离群独处,求得一点安静的人来说,除了漂流在海上,就只有站在岸边了。因此,尽管织田香刻意隐藏住自身气息,不想被打扰,却仍是被某个正在海上漂流的人,发现了她的身影。

浪头忽然变大了,气劲中感应到的东西,有人正以力量破浪而来。太过熟悉的感觉,织田香立刻就知道来的是什麽人。

无数的画面,在脑中迅速闪过,思绪错乱,无法迅速整理出头绪,织田香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对於她来说,这个人就像枫儿妈妈一样,是一个自己还没准备好要面对的人。

只是,除了那种怪怪的感觉外,心跳的速度、脑里的混乱,似乎还有着一些……被人类称之为怒气的东西。

“轰”的一声巨响,织田香的左手挥出,强天位力量蕴含在这一击当中,整个沙滩的沙子暴扬起来,组成一道沙之帘幕,阻挡在她与来人之间。

仅仅是强天位力量而已,如果要硬闯,天草四郎绝对作得到,但是面对这层沙之帘幕的他,却显得不知所措,不明白帘幕之后的那人,为何对师父采用了这样的态度?

“师父,我们两个不要再见面了。”

平静却坚决的女孩嗓音,从帘幕之后传来,隐约可以看见她的背影正跨步离去。

“我们两个再也不要见面了……”

万难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天草四郎登时如遭雷殛,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帘幕因为失去力量而消失,徒弟的身影在眼前缓缓消失。

阿香与自己决裂了?!

从来只是努力讨着师父欢心,不曾展露过内心真正感受的她,第一次在师父面前露出真我,把自身情绪表露出来。然而,却是一个这样的场面,与将她视为儿女的师父宣告决裂……

但是自己又怎麽能够怪她?身为她的师父,更是她在这世上极少数的亲友之一,当面临紧要关头,自己没有能够守护她,让她独自一个人孤军奋战,还第一个把她出卖,令她家破国亡,这样子的自己,有什麽颜面再值得她尊敬?再值得她视己为师了?

“阿香……师父不会怪你,因为你没有作错,师父只是一个自私自利、从没顾虑过你感受的浑蛋,只是一个有强天位力量的糊涂虫……像我这样的浑蛋,又怎配再做你的师父?我……不配了。”

天草四郎踩着与来时兴奋心情截然相反的步伐,失魂落魄地走在沙滩上,朝着大海走去。

“哈哈哈哈~~”

凄楚的笑声,带着悲怆与自嘲,长长地回荡在沙滩上,当巨浪朝他拍击过来,可以轻易踏波而行的天草四郎,却被浪头席卷而去,一如他此刻丧闷欲死的心情,深深地朝海底沉去。

“外面是什麽声音?好像很吵?有人在放鞭炮吗?”

“神经病,你这死要钱的又还没死,怎麽会有人放鞭炮?”

“浑帐,等你死了,会放鞭炮的人肯定多我十倍,你这个人见人嫌的大煞星,哪里有嫌我的资格?如果不是放炮,那你告诉我这是什麽声音?”

“这个嘛……”

本来想说是“落败狗夹着尾巴的哭声”,李煜却忽然一笑,把想要这麽说的念头取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跟着就喝光了杯中的酒。

把他这个动作看在眼里,源五郎在李煜背上重重拍了一记,笑道:“二哥最近修养好了很多啊,换做是以前,你绝对不会这麽厚道的。”

“哼,我本来就是个好人,哪像你们两个害人的东西……”李煜笑了笑,道:“保有赤子之心确实是件好事,可是……人不学着成长是不行的,一辈子天真幼稚,只会做尽伤己伤人的事。”

意有所指的话语,李煜将目光投向酣睡在吧台上的妮儿,源五郎正小心地为她披上一袭薄被。

“……所以,这麽说来,你几个月以后还有一场决斗要打?”听完李煜大致述说了一遍在海外数年的经过,韩特最在意的就是这一点。

“啊?是啊,非打不可的有一场,剩下来可打可不打的有十几场,至於那些人家追着我要打,我没兴趣打的……一百多场跑不掉吧,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

这麽率性的回答,不难想像他在海外过的是何种生活。

以这人的个性,本来就很容易引起摩擦,进而发生冲突,虽然说实战正是有心磨练武技的他,最好的提升方法,但照这情形看来,他在海外该不会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斗吧?如果到海外就能过着这种以战斗当饭吃的日子,那麽只要把多尔衮、奇雷斯这种生物送到异大陆去,风之大陆应该会平静许多吧?

“那你什麽时候回来?”

“如果这一场决斗我不死的话……废话,我当然不会死,和我决斗的人一向没好下场。”自信地笑着,李煜沉吟道:“今生恩怨今生了,当我把海外的恩怨了结得差不多,就可以心无挂碍地回来了。”

“海外的恩怨了结?那本土的恩怨你什麽时候清算?”

胆敢用这口气提起禁忌话题的人,李煜身边并不多见,但韩特无疑就是个很好的人选。被这一问,李煜道:“有时候……恩怨必须了结,但不一定要亲手来了结……”

乍听之下,似乎是某种已经释怀的宣告,但无论源五郎或韩特,都知道他绝没可能这般轻易就放开过往,那麽这句话究竟是什麽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可是,无论他们两个人怎麽再套话,李煜都不肯对这话题再吐露些什麽,源五郎遂改变了方向。

“我们两个说完了,到你了,韩特兄……”

“你这死人妖神经病,那家伙是海外游学,才有这麽多话可以说,我有什麽好说的?快递心得吗?”

“怎会没话说呢?今晚是男人们敞开胸怀,畅谈过往的好时机啊,身为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奖金猎人,一生见惯无数惊涛骇浪,韩特兄又怎麽会没话可说?”

在韩特肩上亲昵地一拍,源五郎的微笑,用李煜的感想来形容,就是奸诈到快要流出汁来。

“特别是……一个流落在人间界讨生活的魔族,辛苦程度比起海外游学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很想听听看这位魔族弟兄的甘苦谈呢。”

用着各种方法与掩饰,韩特一直以正常人类的外型,在人间界生活,但多年来也曾有伪装被识破或是在重伤之下现出原形的情形。

在阿朗巴特山的那一次,多了华扁鹊、爱菱知道自己身分;雷因斯内战时,白起又一眼看破自己的变形,再加上早就知道此事的李煜、香格里拉魔屋中那位女士,韩特当然知道这秘密已经不太保险,现在被源五郎一口道破,李煜又别过头去,肩头耸动,显然是在偷偷窃笑,心里只有大骂交友不慎的份。

“就算你知道,又怎麽样?我现在可是帮你们雷因斯打工打得要死要活,你难道想听我说魔界的动植物大观吗?”

“动植物没什麽好看,我对别的事情比较感兴趣。”源五郎道:“比如说……雪姬的故事。”

这话一说,不但韩特脸上的笑意尽失,眼中神采几乎是森寒一片,就连旁边的李煜都放下杯子,神情凝重地看着义弟。

“别误会,我没有讽刺的意思,事实上,我自己知道的也不完全,只是从青楼那位女士口中稍知一二。”

源五郎道:“我希望结交你这个朋友,希望能与你同一阵线,最好的方法,就是拿出诚意,让你的问题变成我方的问题,所以才想要帮你解决难题。你会求助於青楼,就代表这件事并非个人力量所能完成,才需要托於组织,以青楼的实力,再加上雷因斯,多少应该会有帮助吧?”

“……”

“恩怨如果不了结,就会变成憾恨,可是刚刚二哥也说了,恩怨不必非得亲手了结。那位女士之所以会告诉我,也就是希望我能帮你解决问题,所以……你意下如何?”

韩特实在是很想拔剑斩人,但无论是眼前笑嘻嘻的源五郎,还是香格里拉那头手里摇着厚厚一叠帐单的母狐狸,自己似乎都难以落手。尽管不愿意去想,内心却又隐隐知道,源五郎说的是事实,经过这麽多年的无果追逐,自己也实在是很累了……

当李煜的手也拍上肩头,无声地传来友谊的支援,韩特长叹一声,喝光了杯里的酒,开始说话。

“说出来你们可能很想笑,我们一族……并不是平民,而是魔界的武家名门,历史相当地悠久,如果要往上追溯,可以查到四千七百年前,我家第十七世祖先任职於……喂!你们笑成这样是什麽意思?”

听到这个忙着赚快递费的奖金猎人,忽然一本正经地追溯起祖上的荣光,两名损友立刻忍俊不住,拍桌大笑,只是看见韩特一脸铁青,拔出了长剑,这才努力回复严肃表情,认真听话。

“我们这一族从第十代以后,就被委任魔界军职,随立功而跻升,到第十七世祖先时,获得大魔神王的信任,世世代代担任大魔神王驾前的近身护卫……”

韩特诉说着祖上的光彩事迹,对於源五郎和李煜来说,这些事情是那麽的遥远与不真实,只听他说道,在第二十世的时候,爆发九州大战,祖先因为护卫大魔神王陛下,奋不顾身,勇猛效死,所以蒙赐一把能吸聚天上电流的魔法兵器,将剑名与一族之名赐为“鸣雷”。

后来,鸣雷一族因为忠心耿耿,获得大魔神王的重用,从玄烨到铁木真,担任近卫职务的鸣雷一族,始终在荣光中恩宠不断,成为魔族中一等一的武家名门。

但是在九州大战末期,魔族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大内乱。随着大魔神王铁木真猝然驾崩,连继承人都没来得及指定,魔族也分成了两派,激烈的内斗。凄惨的战争,让双方都是死伤无数。

宣示效忠正统皇族,鸣雷一族在内斗中成了失败者,韩特的祖先满腔悲愤地被逐离权力核心,率领族人迁移到偏远山谷,就此隐居下来。在往后的两千年中,过着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生活。

“一直到我们这一代为止,整体上还算是和和乐乐的……”

身为族长独子的韩特,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从刚懂事开始,就在鸣雷族人的期盼下,以傲人的进度修习武功,比其馀同辈更早扎基完成,成为一族的明星。

僻处山谷,就算练成一身好武功,也没有什麽发挥馀地,但幼年的韩特并没有想到这许多,只是辛勤的练功,让平和的日子飞快过去,直到十二岁那一年,本就体弱多病的母亲,在难产中过世。

造成难产的婴儿,幸运地来到世间,韩特惊讶地看着被抱在父亲手上的小妹,小脸上满是红扑扑的一片,但肤色却是纯白色,就连初生的毛发,都是如雪一般的白。那脸上的一片红,不过是皮肤底下血管所透出来的颜色。

这种被称为“银狼之女”的白子,在魔界被视为凶邪的象徵,曾由某任大魔神王亲口颁布禁令,但是已经叛出魔界政权的人,自然无须理会这道禁令,韩特父亲以族长身分,亲口宣告了女儿的身分与合理地位。

只是,与生俱来的白雪肤色,加上吞噬母亲性命而生的凶兆,鸣雷族人并未遵照族长的吩咐,将这名为“纯”的女孩视为亲友,反而如同所有不幸故事的开端那样,毫不掩饰地给予憎厌与嫌恶。

察觉到了这一点,族长却没有刻意停止,反而像是有心放纵一样,视而不见,族人也从他对待女儿的冷淡,察觉到族长的心意,把排斥行为做得越来越明显。

“说来我父亲也有错,如果他能够守住一个身为父亲该有的本分,而不是只沉浸在一个失去妻子的悲痛丈夫角色,事情就不会朝那方向发展……”

韩特的语气充满着阴森之气,无疑他是否定了父亲的做法,但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当初自己那样做,到底对不对……

(或许……如果我也和爹一样的做法,事情就彻底解决了……)

在众多责怪的目光中,韩特尽到身为兄长的职责,对妹妹嗬护有加,努力想补足她所欠缺的亲情,甚至为了让她有自保能力,违背父训,秘密传授她武功。

或许是兄妹血缘的证明,纯的武学天资不弱於兄长,迅速吸收了所学的每一项武技。当时的韩特,为了妹妹的进度而欣喜,甚至还期望练成一身高明武技的纯,能够因此受到族人认同。

然而,事实的发展,只是证明了两兄妹的太过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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