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黑暗法阵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微微一愣,紫钰的背心已经被花天邪双掌击中,没等她鼓劲反攻,一道充沛雄强的内力就从花天邪双掌上传了过来。
(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并非攻击,花天邪正将他弑兄吸蚀得来的强大力量,朝紫钰体内快速传输,将这辛苦得来的力量转注入她体内。
一般情形下难以索解的事,却在此时显得十分正常。当那份内力逐渐离体,花天邪肿胀如肥猪的身躯,也慢慢回缩,恢复原状。仅以地界之身,花天邪根本就无力容纳那样庞大的内力修为,如果不把部份转输给紫钰,他早就爆体而亡了。
当把超过本身容纳量的内力排出,花天邪立即凝气运功,以他新学成的神秘功法,将所吸蚀来的内力融入体内,只是顷刻间,他便已提升到地界顶峰,然而,仅有这样并不足以满足他。
今日作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入天位,但缺少了天心意识的配合,单是吸够内力并无意义,话虽如此,但是在隐先生所传授的秘法运行下,他将吸蚀来的内力不住散入骨髓血肉,让自身体质产生变化,以适应等一下将会发生的强大能量冲激。
(这股内力……可恶……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忽然的异力入体,紫钰虽然不懂得天魔功那样吸蚀他人内力的功法,但如果凝劲运功,靠着天位修为,她可以比花天邪更快将这份内力吸为己有,助长修为。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是花天邪辣手弑兄得来的内力,紫钰就有强烈的反胃感,为花天邪的手段恶心与不耻,更拒绝吸纳这样肮脏的内力。
屏气一吐,她预备将这些内力全数排出体外,然而,不知道花天邪用了什么怪异手法,紫钰连催三次劲,非但无法将之排出,这股内力反而像是受到刺激一样,开始在经脉中四下窜走,连带干扰苍龙心法的运行。
自得到九天冰蟾治愈病体后就未曾有过的痛楚,连续几波气血逆走直冲胸口,紫钰心中一惊,像苍龙心法这样的强横武学,一旦反噬修练者自身,后果也是非比寻常,当下连忙加劲压下逆走气血,让气脉回复正常。
(可恶、可恶的花天邪,只要让我一回复内息,立刻就杀掉这心狠手辣的东西……)
对花天邪的无耻行为义愤填膺,紫钰恨不得起手一枪就将他诛杀,却因为忙着调息,一时间无法动手。
另一边,妮儿与重伤的源五郎联手抗敌。因为花残缺的猝死,郝可莲面色出现一丝动摇,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是应该为了那个杀害自己同伴的“友方”花天邪,继续与敌人作战?还是应该立刻撤身,从这场战争中离开?亦或是不管战局,先为花残缺报仇雪恨?
几个想法,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但从她身旁掠过的黑袍人,却将一块虎符投掷向她。虎符的形式是第二集团军兵符,而且是象徵最高权力的那一种,通常是周公瑾用以授权四铁卫“便宜行事”的信物,现在这黑袍人亮出虎符,意思也很明白:“我是与周公瑾大有关系的人,你要与我站在同一方,对付敌人。”
军令如山,既见虎符,郝可莲也只有依令行事,再次运起天位力量,朝妮儿攻击过去。
与紫钰拚斗一场,源五郎着实伤得不轻。内外伤都因为毫不停歇地战斗,越形加剧,伤口失血也到了不能轻易忽视的地步,只是,那黑袍人穷追不舍的攻击,让源五郎应付维艰。
(……早点遇到他就好了,那样的话就有其他方式来应付,用现在的身体去与他敌对,太吃亏了啊……)
几道小天星剑连环发出,全给对方以幽灵般的幻形身法闪过,跟着更反掌直攻过来,与源五郎对接一掌。
与这样的敌人对战,源五郎严加提防,绝对不敢直接与他作肢体接触,免得给暗器暗算,因此这记掌击他也是以劈空掌遥距相接,怎知双方才一接触,较先前交手更强的掌力直迫过来,将源五郎逼得只有后退的份。
源五郎心中有些讶异,上趟在基格鲁自己趁着奇袭之便,将这人的虚体击破,令他受了极重的内伤,才不过短短数月,甚至还不满半年,他就已经伤势尽愈,这委实大出自己的预料,对方武功之强更在自己估计之上。
(不!怎么想都不可能,即使有高手帮助疗伤,又用本身功力全心治疗,也不可能在半年内痊愈所有伤势,再造虚体,隔着大老远与人动手威力更胜往日……这么说,他并非以虚体出现,在这里的就是他本人,只要能将他的伪装破去,就可以见到他真面目了。嘿,居然不惜曝露身分也要出手,他这次下的功夫可不小啊……)
明明知道只要破去敌人身上的伪装咒术,就可以揭开他本来面目,公诸天下,但偏生受到伤势所累,实力有限,在独自一人的情形下,已经没法做到这种事了。另外一方面,此人肯冒身分泄漏的危险,亲自以真身出手,必有重大图谋,与其想着揭露他真面目,不如想一想他来此的目的为何,早一步预防。
(他到此来只是为了帮助花天邪突破吗?这好像不太可能……可是,如果是为了这个,花天邪现在仍未突破地界,他后续有可能的做法是……)
心念急转,源五郎脑里模模糊糊地有了几个印象,那都是牵涉到高深巫法、牲礼、献祭的术法。对方胸中所学有多少,源五郎并不清楚,但看他如此通晓当日魔法天才颜龙静儿所创出的一系列黑暗巫法,显然他极擅长此道,那么他会采取的方式是……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源五郎脸色骤变,刚要出声示警,却已晚了一步。黑袍人发动猛攻,看上去全力施为、狠恶无比的来势,源五郎心中却知道,对方的主力根本不在这里,而是在……
好不容易平复气血,紫钰却知道自己不能久战,必须要尽快自战局中撤身。当下提枪便要往花天邪刺去,却见他也是一身血淋淋的,甚是狼狈,显然肌肤乍胀乍缩的过程让他身体负担不小,不过,一股虽然微弱、却可以感觉到强劲后势的邪气,自他身上不住窜发,令得继承赤龙神血脉的紫钰感到强烈不快。
(花家武学虽然花巧过多,但也仍然称得上是正派武学,这人却是从何处习来这样一身邪派功夫?魔形虽然未定,但这么浓烈的邪气,往后只怕非同小可,看来今天不杀他不行了……)
打定主意,一枪就往花天邪刺去,为了顾虑自身体力,这一枪没有用上苍龙心法,但即使是这样,也够制他死命了。
“哈……哈哈哈……”
朱枪威力万钧地迎面而来,花天邪面上看不出一丝恐惧,反而咧开了嘴,像个醉汉似的对紫钰大声狂笑。已经化作赤红色的眼瞳,看来尽是一片非理性的混浊,不像是人类的眼神,反而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恶狼,狠狠地盯着猎物不放。
当那狂笑声入耳,紫钰觉得很不舒服。她并不是那种靠疯狂战意来作战的武者,理性思考才是她的战斗模式,也因此,敌人这种极度有恃无恐的笑声,让她深深不安。
“嘶……”
细微的破风声响起,虽然紫钰立刻回枪反攻,却仍是慢了一步。与那扬起的轻微气流不同,迎面击来的那只拳头巨大无比,挟带无比压迫感,直接轰往紫钰腰身。
(这是……)
一头十尺高的透明巨兽,象头人身,在阳光下,形体若有若无,出拳的力道、速度均是强得怕人,紫钰才一回身,就已经被重拳击在腰上,猝不及防下,整个人给轰飞了出去。
劲道不小,却仍不足以攻破龙族的圣甲。在中拳瞬间,紫钰浑身隐约闪烁着一层淡金色光芒,护身气劲将这一记重击的杀伤力卸去大半。
(这个东西……这套武学是……)
眼见那头形貌狰狞的透明巨兽再度迫近杀来,紫钰在舞枪迎敌之时,心中只觉得疑惑。她曾经听过这套武学,也知道它的所属门派,然而,能将之练到这样的气劲於体外形成力量虚体,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一人,这么说……
无暇细想,紫钰的焚城枪击出。虽然和那透明巨兽相比,她的身形娇小,手臂也短得多,但焚城枪的气劲却超越双方手臂差距,抢先一步轰至那异兽之前。
只是一步之差,眼看那巨兽就要在一枪下粉身碎骨,它却忽地完全消失了形影,让焚城枪劲击至空处。
(糟糕!)
如果紫钰像源五郎一样,有与黑袍人战斗的经验,那么她就会提防敌人忽然消失、转移位置的可能,但首次遇到这样奇招的她,联想到敌人可能再次出击的位置时,已经慢了一步……
巨兽无声出现在背后,一记重拳轰在紫钰左肩。这次的攻击角度居高临下,当劲道爆发,紫钰虽然以龙体圣甲护身,仍是给击得直往下坠,狼狈撞击地面。
只要给紫钰回气的时间,她立刻就能重组攻势,可惜敌人却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打从战争开始,敌人就为了营造此刻而费尽心思,让紫钰与源五郎剧斗,消耗她的体力,这才现身全力偷袭,趁她精、气、神都降至低点的一刻,发动整场北门天关之战最重要的一个埋伏。
透明巨兽再度发动攻击,自高空瞬间出现在贴近地面处,偌长距离恍似完全不存在,当它重拳再度轰发,紫钰甚至连站起来的馀裕都没有,只能半仰着身还以一枪。
於此同时,在上空与源五郎激战的黑袍人,突然舍下战局不管,斜斜地向后一飞,拉远距离后,口中念念有词,左手跟着一挥,幽暗的黑色光芒在掌上出现,而回应这光芒的,是以北门天关为中心,百馀里范围内的大地。
自知追截不上的源五郎,亦没有发动攻击,反而斜身飞退,拚着伤疲不堪的身体,施展九曜极速,掠至郝可莲身侧,一记小天星剑配合妮儿攻势,将郝可莲迫退,接着便毫不迟疑,手臂环抱住妮儿小蛮腰,在她有任何反应之前,带着她冲天而起,直往高空飞去。
“你干什么?”
“别问,跟着我走!”
一切发生得太快,当郝可莲回过气来,两个敌人已经不见踪影,还打不定主意是否要追赶上去,还是要降落下去协助攻城,意外的变化便於此刻发生。
“兹胡耶。阿波怛耶祂,展现你的威力吧!”
随着黑袍人唱颂着魔神之名,闪耀着黑暗冥光的大地,隐约浮现一个超大型的魔法阵图腾,范围之广,将城内外正在激战的数十万大军全笼罩在内。而当黑暗冥气开始像漩涡般打转起来,昔日武炼奇人颜龙静儿所创设的奇阵,便发挥着它的效能。
最先发现到不对的,是在艾尔铁诺军最后方的道术部队。这群为数两千,全数由白鹿洞子弟组成的道术部队,正在持咒施法,以东方仙术将兽人们传送入北门天关去,忽然,一股没法形容的诡异感受,无声地笼罩住他们,紧跟着,脚下大地化作一片无边的黑暗,更发出一种强大的吸力,将他们往下吸扯过去。
“怎、怎么搞的?为什么……”
有时间发出惨呼的,只是极少数人,大多数人在脚下土地黑化的同时,就被强大吸力扯得趴在地上,当身体与地面接触,全身的精气血肉如大江溃堤般源源不绝地外泄,闷哼与悲鸣声响起,只是眨眼功夫,地上就仅剩一堆活像风乾千年似的乾瘪尸体。
同样的情形,开始在魔法阵笼罩范围内的各处上演。忙於朝那坚固城壁进攻的花家子弟兵,见到地面发生异状,还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就给吸扯得趴在地上,即使穿着厚重盔甲也无济於事,全身血肉精华快速地被吸蚀殆尽,连人带马一齐化作乾瘪尸体。
“五色旗!组成小队,各自设法应变!”
在通信网路崩溃之前,这是五色旗副统领白千浪下的最后命令。远比风之大陆上任何部队更有打魔法仗的经验,在西西科嘉岛时也曾遇过类似状况,五色旗成员立刻依照紧急分队的编组,十人为一小队,由各小队中修习过神圣魔法的队员张开光明结界,抵抗脚下的邪异魔力,庇护众人。
这样的冷静应变,比城外的花家大军强得多,但即使以五色旗的优秀,仍是有部份人运气欠佳,与其馀人会合过晚,又或者附近找不到有修练神圣魔法的队员,在片刻时间的抵抗后,给脚下的妖异邪力吸乾血肉,成为一具乾尸。短短时间内,五色旗已经有近千名成员丧生,对照前半场激战,这样的伤亡率实在是吓人。
这是城内部队的状态,至於在城头上防守的另一半五色旗成员与其馀部队,靠着地处较高的便宜,黑暗冥气的强度与蔓延速度都稍弱,让他们有多一点的时间去反应,张开神圣结界抵御。不过,由於这边的新兵较多,五色旗负担加重,总体说来却是更形不利。
战局骤变至此,已经没人有心继续作战了。进攻一方的花家子弟兵,在人马悲鸣、哀嚎的混乱状态中,人人抛下兵器,相互推挤踩踏,试着找寻那根本不存在的安全之地。较外围的士兵努力地策马、徒步狂奔,想要逃出去,但整个咒法阵的威力范围却是由外而内逐步加强,全然无路可走的他们,反而立刻成为牺牲者,被由地面冒升而起的邪异障壁所掳获,全身血肉精气给吸蚀得乾乾净净。
防御一方的情形虽然好一些,但也只是多拖延一点时间而已。由人力在仓促间张开的神圣结界,并不足以对抗这结合周围数百里大地、山脉灵气而成的魔法阵,在一段时间的僵持后,逐渐有些小队防御崩溃,在神圣结界无力支撑而破裂后,整队人被急涌而来的黑气笼罩住,转瞬间失去了生命。
魔法阵的效果越转越强,顷刻之后,黑气不住由地面冒升上来,遮天蔽日,隔绝日光,让黑气覆盖的范围内,变得犹如炼狱一般。
从高空往下望去,黑气漩涡以北门天关为中心,就像是星云一样快速旋转,吞噬周遭的生命。北门天关城头上、城内,张设的千馀个神圣结界像是一盏盏微弱烛光,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却又抵挡不住黑浪的侵蚀,数目逐渐减少。
如此庞大的结界法阵,受到影响的自然不只是一般人,便是天位高手也受到魔法阵的吸扯力影响。
郝可莲明白了适才源五郎为何立刻抽身退离,因为此刻脚下的黑暗冥气就有若实质,恍若是千万个来自幽冥的怨魂,拉扯自己双足,要把自己牵拉入魔法阵范围,成为它的牺牲品。瞧这等声势,如果真的被吸扯下去,有什么后果实在不敢保证。
仗着天位力量的强大,又是身处高空,这些黑气一时间还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但等到时候长了,魔法阵将数十万人的精气血肉都吸蚀殆尽,那时候爆发的威力,自己未必能够抵御。横竖战局进行至此,已是双方都讨不了好,索性就此撤身而退。
运起天位力量,郝可莲周遭升起一片护身毒雾,在这样的掩护下向西方斜飞,脱离了战场。
在她动身离去之时,一道白光自天空直投北门天关,九曜极速迅捷无伦,正是源五郎赶回。
才一踏上城头,源五郎双掌一错,两臂平举,柔和却明亮之至的白光,自他掌中发出,笔直地往上方射去,如雨点般纷坠四面八方,顷刻间便张开一个笼罩大半北门天关范围的神圣结界。
以天位修为作基础,源五郎所发出的光明魔法,效果远非寻常魔导师所能及。在一片黑暗世界中,这道光幕就像是神明的最后恩赐,为身处在绝境中的人们带来一线希望,只要是还有行动力的人,无不拚命朝光幕所防护的区域内移去。
(快一点啊!能撑多久我可不敢保证啊……)
像尊神像似的平举双臂,源五郎心中叫苦连天。纵然是天位魔导师,要在毫无辅助的情况下,持续独力张开这样大范围的结界,也是万分吃力。神圣结界暂时抵销了黑暗法阵的吸蚀妖力,但如果一直对峙下去,已然受伤的自己肯定会先不支。
北门天关的地理位置,是风之大陆上一个磁场地脉的交会点,也因为这样,自己才能将群山地气汇集,建筑出天位高手一时间也难以摧破的城墙。所谓的天位力量,就是引动周遭的自然能源於体内,也因此,虽然天位高手极为厉害,但对上同等能源的结界法阵,破坏力就受到限制,力量不强的人甚至有可能反被克制。
眼下敌人就是充分利用这一点,他所张设的邪恶法阵,是以早先洒遍北门天关周围的符纸为引,牵动四周地脉山川之气而发。如果是比斗法力,自己未必便输与他,但在敌人有大型法阵助威的情形下,自己就难有胜算。
(现在除非是女王陛下来到,以她消除一切魔法力的异能,把这个法阵化为乌有,我们才有胜算,不然还是赶快逃命比较直接……唉,为什么援兵还没有来啊?我今天到底还要做多少超值勤务才算数啊?)
假如行有馀力,源五郎希望连伤亡惨重的花家子弟兵也一起救,无分敌我,但以自己此刻的支持艰辛,万万没有馀力做到此事,毕竟自己身为雷因斯一方的将领,若是因为救援敌人,造成己方大量死伤,这是怎样都说不过去的事。
想想真是很呕,本来全心全意要与周公瑾一较高下的,谁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给第三方从中设计,让敌我双方都被一网打尽。
(看来做人果然不能太温和,今天只要撑得过去,改日一定要到艾尔铁诺去出这口气,现在……只有指望妮儿小姐了……)
像这样的结界法阵,只要能击杀施术者,多半就会自动消失。刚才源五郎将妮儿带至高空,逃避法阵吸蚀力时,倾全力为她设了一个护身结界,要她想办法干掉施术者,解除危机。
妮儿也晓得事情危急,在源五郎赶回去救援后,立刻也朝下方急射而去,要干掉那个卑鄙阴险的黑袍人。
只是,对方并非是呆呆等着她来的蠢人,当察觉到妮儿朝这边高速射来,在半空中持咒施法的黑袍人,身形幻动,隐匿在遮天黑气中,踪影难辨。
“可恶,你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吗?给我出来!”
有过与其馀天位高手在云层中作战的经验,妮儿鼓劲挥拳,要将这些遮蔽视线的黑气给清除,令敌人无处可躲。只是,这些由邪恶魔力所凝聚而成的黑气,并非寻常水雾云气,妮儿发出的掌劲拳风虽强,却是驱之不散。
“讨厌……结果还是只能用笨方法了……”
明知道这样一来会堕入对方算计中,妮儿却也无法可想,娇叱一声,纵身投入层层黑雾之中,运起天心意识,寻找那刻意掩去所有气息的黑袍人。
花残缺身死,郝可莲遁走,源五郎与妮儿均陷入苦战,但真正的险境,却是发生在紫钰这边。
抖手一枪,虽然仓卒间蓄劲未足,但焚城枪劲全面爆发下,仍将迎面攻来的透明巨兽炸成碎片。只是,没等她完全回气,魔法阵已然发动,邪异魔力开始吸扯她与地面接触的双足。
(糟!落入什么人的陷阱了……)
这念头才浮现,构成陷阱的另一要素亦已发动。早先被花天邪强行输入体内的功力尚未能完全驱出,而这原本来自花残缺的力量,经过花天邪运功转化后,赫然带有一种莫名邪气,与脚下的魔法阵起了共鸣,内外交攻,限制住紫钰的行动。
(荒唐!单凭一个魔法阵就想束缚住我,哪有这么简单!)
看见周围士兵在惨嚎中一个个被吸乾血肉精气,紫钰惊怒交集,她不是一个喜欢无谓杀生的人,这次的参战实非所愿,与风华相遇后受她感染,更是期望此次战争中凭着自己力量,尽量压低己方死伤人数,如今看到这些无辜的士兵们,甚至是因为与这场战争本来目的无关的理由一一变成乾尸,心头既怒且痛。
(拚一拚了,希望能救得到他们……)
顾不得体内气血翻涌如沸,紫钰毫无保留地奋起一身天位力量,朱枪直刺地面,要凭着焚城枪神威,近距离将魔法阵破坏。功力所聚,朱枪在挥下之时化为一道炽盛火龙,挟带沛然雄劲,声势惊人,彷似流星般直撞地面。
“赤龙天降,乾移坤转!”
龙族神技的威力在此时完全展现,枪尖与大地接触的瞬间,整个地面如同波浪似的抖了起来,巨大的波纹涟漪,迅速朝四面八方传去,地上的战马、铁战车此时就似蝼蚁一般,在这掀天动地的气浪中摇晃倒坠,强大威力冲击之下,魔法阵的吸蚀劲道亦因而减弱。
(真是小觎於她了,如若龙枪在手,倍增此式之威,阵法说不定就给她破了……)
隐匿於浓密黑雾之间,正自操作魔法阵运行的黑袍人,为着手上感应到的反震力量而惊讶。对於龙族这位年轻的女族主,他有着相当评价,却也难以料到她在短时间内有如此提升,险些就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只可惜,天不兴你敖氏一族啊……)
倘若紫钰以完全状态出击,数枪连发,这个令众人大感棘手的邪异阵势,说不定就会被她以焚城神枪硬生生破出缺口。然而,受到体内异劲干扰,紫钰勉力发完这一枪后,已是后继乏力。随着魔法阵威力渐增,周围已经被黑暗冥气所旋绕,伸手不见五指,濒死的惨呼自四面八方不住传来,听在耳里,紫钰心头很是难受。
这些花家子弟兵,本身都不是什么恶人,只是因为当家主的固执,不甘不愿地被逼来战场,现在又莫名其妙地丧生在这个魔法阵形之下,想起来实在是很无辜,如果可能,紫钰确实希望将他们救离此地。可是,当她勉力催运苍龙心法,与体内异劲相互冲激下,一枪尚未发出,就已经创伤腑脏,鲜血从嘴角泊泊流出。
(终究是到了极限吗……可恨,如果我不是生为女儿身,苍龙心法就能撑得更久,不会这么没用吧……)
心中隐痛,在这倍感无力的一刻,再也克制不住地袭上心头。虽然不想认输,但为何老天就是这样地开自己玩笑?给了自己武学天份,却又在体质上下限制?注定成为一个战场上的失败者!
第二章妖化魔变
黯然同时,杀气浮现,紫钰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腰回身,焚城枪如蛟龙怒啸,正面对撼攻击过来的透明巨兽。两力相撞,紫钰眼前一黑,体内气劲的激烈撞击,令她险些晕去。逮到这个空档,透明巨兽双拳并出,将焚城枪气劲迫退半尺,占到上风。
(就算要输,我也只会输给自己。堂堂龙族之主,岂会败在这等三流把戏之下!)
身为一族之长的尊严,再次提振起胸中战意,紫钰双目一瞪,手上焚城枪劲如涛怒涌而出。轰然一声,朱枪给炸成碎片,灌注其中的焚城枪劲却在碎枪同时,化作一道青白色龙形气劲,耀眼夺目,划破黑暗冥气,将前方的透明巨兽粉碎得点滴无存。
(成功了……我到底还是……)
脚步一下踉跄,头晕目眩地往后跌去,勉力宁定心神,紫钰才要深呼吸回气,背后却响起一把阴恻恻的声音。
“不愧是龙族之主。受到法阵克制,体内又有十成功力的灭绝神功干扰共鸣,居然还能连续过关斩将,令我们的屠龙大计累添这许多功夫,我实在是应该向你表示敬意……”
虽然惊觉到危险,但在身体不太听使唤的此刻,反应已经晚了一步,给后方的突袭者贴近到背后,一只奇寒无比的手臂,结结实实地勒住玉颈,整个身体更老实不客气地贴了上来。
既为女儿身,给敌人用这样的姿势贴近过来,紫钰羞愤难当,立即奋起残馀力量,要将来人震开。不过,敌人的力量似乎与整个魔法阵结合,大量黑暗冥气旋涌而来,压制住她的反震力道,更令她吃惊的是,敌人用来囚锁她的诡异柔劲中,竟然隐约显现天位力量。
“很惊讶吗?天位力量并不是你们的专利啊……”
沙哑难听的语音,依稀便是花天邪的嗓音,但这个无能的家伙,又怎会忽然拥有天位力量了?
半侧转过头,从眼角馀光,可以看见花天邪现下的模样,那非但是形貌大异,甚至已经不成人形。本来俊朗的面孔,彷佛经过长久的高温烤炙,呈现乾裂纹路,却没有血液自伤口流出,反而不住冒着阵阵青烟,体内的高温显而易见。
这是**无法负担天位力量、即将要崩溃毁灭的徵兆,紫钰可以很清楚地看得出来。但是,自花天邪身上散发出来的邪气,却未因为**崩毁而消散,反而更是强得吓人,令继承了龙神血脉的紫钰极度反感,同时,一对弯弯的弧角,自他额上慢慢地生长出来。
(这是……妖化还是魔变……)
紫钰脑里能想到的事只有一个,这是她仅在九州大战的相关古纪录中读过,在某种特殊的情形下,人类的**会产生魔化异变,蜕变为魔族,但到底是何状况,记载中语焉不详,而这样的情形也极为罕见,怎样都想不到会在大战结束两千年后,重新在此地出现。
(蜕变不会毫无理由地发生,他一定有什么理由,才会产生这种变化,最可能的情形是……)
心念急转,紫钰在顷刻间想通了其中关节,缓声道:“你……是你策划了这场战争,派所有花家子弟上战场,让他们全数为你牺牲,你……”
“哼哼,你想得不错。他们既然身为花家人,本来就该为了我这个家主而自动牺牲……魔化的程序虽然困难,但奉献上二十万人的性命,应该就足够了。人类的脆弱**无法负荷强大力量,可是只要转换成魔族,天位之路就会宽广得多……”
“邪魔外道,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种於事无益的无聊话,就留到以后再说吧,你可知道,我花费这许多力气来对付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毫无线索,紫钰当然是不可能猜想得到,但从花天邪阴森森的话音里,她也可以清楚地感到一阵不对劲,连忙鼓起劲道,想要将贴在背后的花天邪震开。
不过,这次的情形比刚才更糟,花天邪所使用的擒拿劲道极为柔韧,紫钰震之不断,而在被他称之为“灭绝神功”的诡异功法运作下,紫钰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功力,迅速地从背后两人相贴处消逝殆尽,为他所吸收。
“不用白费力气了,若是你仍然有办法逃脱,我这段时间的苦练岂不是毫无意义?老实说,我甚至很感谢你,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一定没办法突破地界束缚,享受天位高手的感觉……”
(帮助?我帮了他什么?是指他在吸蚀我的内力吗?)
紫钰并不明白花天邪的意思,只是忙着收束心神,遏止功力外泄,同时竭力设法脱困。
“哈哈哈……你大概以为我的目标是你的功力吧。错了,龙族神功虽然强横,对此刻的我来说却是习之无用。我所要的,是能帮助我完成体质异变的最后阶段,让魔变作用安定下来的龙族至宝,真龙之血啊!”
在耳畔响起的狰狞大笑中,紫钰终於知道花天邪的企图,但却已无能阻止,被他大张开口,魔变后的锋锐利牙结实地咬在白嫩颈项上,裂肉见血,随着他急切地吸咽,大量鲜血迅速离体而去。
在混乱的战局中,还有一个地方是不能不提的,就是非关本人意愿被牵扯进去的宗次郎与小雷。
早先花残缺奋起神腿来攻时,与渐渐脱离兽化状态的小雷正面相撞。胜负几乎在刹那间就决定了,双方气劲激荡,花残缺的腿劲迅速崩溃。浑身迸裂出无数伤口、鲜血喷溅的他之所以没有当场丧命,只是因为对方希望延长虐杀敌人的时间而已。
动作迅捷,几乎可以用肢解艺术来形容的杀人手法,如果一切依照下手之人的预期,那么它会在自身气劲涨升到**时,一举将这不堪一击的人类废物了结性命,同时吸乾他的血肉精气,进一步痊愈自身伤势,逼出那几道封藏於经脉内的夺命剑气。
只是,有人却不愿意让它的企图实现。就在它要将手掌击在花残缺顶上的那一刻,劲风与剧痛同时到来,伴随着天位力量,一柄锋锐之至的神兵,突破护身真气的阻碍,再破开它坚逾金石的皮肤,穿断右边肩骨而出。
鲜血飞溅,它发出了震耳的吼叫,声音中过半是显而易见的愤怒,因为被这样一打扰,本来应该身中它最后一击、全身精气血肉枯竭而亡的猎物,受先前中招的劲道所带,向后直飞出北门天关,追之不及了。
功败垂成,它亦不得不放弃追出城外的想法。天心意识感应得到,外头正有数名天位强者激战不休,甚至连天草四郎都在旁窥视,只是一时不出手而已。自己虽然无惧於他们,但在躯体尚未完全摆脱兽化的此刻,若是成为他们的联手攻击目标,那便极是吃力,稍一衡量,还是把最靠近的猎物解决比较划算。
最靠近此处的猎物,舍除那些即使全部吸蚀掉也助益不多的人类废物,那就是刚刚在自己一击之下吃了点亏、却在重要关键背后掷刀创伤自己的宗次郎。
脑内的愤怒与战意,让它很快地就决定目标。不先把这个难缠的小鬼干掉,有他一直阻手阻脚,更兼之深明自己底细,实在是麻烦,若是让他与天草四郎会合,师徒两人合力,自己更是绝难讨到好去。但倒过来说,大家练的武功同出一源,性质无异,将他全身精气吸蚀殆尽的益处远胜於其他人。
怒鸣一声,它全然不管右肩伤势,振起背后尚未完全回复的蝙蝠翅膀,朝宗次郎飞掠过去。这时它的躯体仍是猫形,但手脚四肢却因为伤势渐愈,而回复本来尺寸,自由伸缩无碍,发挥出人类做不到的高度延展性,随意舞动,竟可伸出数尺之遥,看上去就像是某种不应存在於人间的节肢动物,妖异无伦。
“小雷……你还要继续吗?”
在争取到些许调息回气的时间后,宗次郎已把刚刚受的内伤痊愈,回复战力,对着小雷的狠恶来势,他微微一笑,摆出了防御姿势。
小雷的利爪在沛然内劲催运下,杀伤力绝不逊於神兵利器,但宗次郎掌势一下回旋,连变几次姿势,巧妙地削减敌人攻势,而后在对方攻招已老的一刻,将之压制,使其发挥不出指爪之利的优势。
招式变化上分不出胜负,趁着拳掌相撼,双方不约而同地运起天位力量,朝对手猛攻过去。两股力量正面对撞,爆发出来的冲击波朝四面八方席卷出去,毁屋掀地,更将原本呆站在周遭十尺范围内的人类全数吹离出去。
内力对撞,第一轮比拚难分胜败,两人正要再次催劲,进行第二轮的比斗,脚下却不约而同地一震,却是地底的结界法阵於此时发动。
受到魔气吸引,结界法阵的黑暗冥气迅速朝两人蜂拥而来。拥有天位力量,倘使要将之挣脱,那并不是一件难事,可是两人此刻正处於内力比拚的重要时刻,天魔劲全无保留地与敌人劲道交缠互攻,谁也不敢率先移动,就这样给结界法阵困住,随着脚底土地变作一片黑暗虚空,两个人慢慢地往下沉去。
这个结界法阵更赫然对各类黑暗功法有特别的感应,当两名天位高手以天魔功互斗的气息传出去,黑暗冥气就如同海潮般集中过来,如对待法阵中其馀生物那样,吸蚀他们全身的血肉精华。
全身九成九的功力,都集中在掌上,护身劲道微弱下,两人只有些微的抵御能力,撑不了多久,就会被黑暗冥气穿透护身气罩,届时如果这样的僵持状态未解,就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源五郎倾尽全力张开了神圣光幕,虽然暂时消解去黑暗冥气的危险,但却同时对运使天魔功的两人产生克制作用,在双方执着於比拼掌力、没法抵抗的情形下,身体如遭千斤巨石压砸,迫得两人一同扑倒在地上,跌得狼狈无比。
“嘿!”
“哼!”
在扑地跌倒时,两人分别痛哼一声。理由很简单,虽然因为这个契机而得以分开,但双方都没有放弃击败对手的念头,或者……该说是太了解对方不会善罢甘休的作风,在撤掌时各自出掌、出腿,闪电似的击在对手身上,自己也同时中招,一起滚倒了出去。
本来斗得正紧的内息,受到上下夹攻的干扰,在拆解开来时,又受到一下重击,纵然两人均有强横功力护体,却也是禁受不起,内息进入岔道,真气在体内流窜奔走,收束不住。
以两人的能耐,要平复这种程度的真气走岔本该是轻而易举,但现在偏偏是体内最弱的一刻,被源五郎的神圣光幕笼罩,彼此属性相克的影响之下,真气凝运维艰,难以镇压体内的气血逆行。假如旁边有其他生人在,还可以顺手抓一个牺牲者过来,吸蚀乾净,以外部助力帮助回复,无奈在一连串的比拚波及后,附近早已没半个活人,此计行之不通。
(原来如此……人类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倒楣到家,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宗次郎实在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看来运气这个要素,果然是战斗中最难掌握的一项,倘使不是因为运气奇差,以自己的实力,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窘境呢?
四肢大张地趴伏在地,像只乌龟似的,给背上千斤重压弄得翻不过身,直接与地面接触的胸腹,却又开始感觉到黑暗冥气的吸蚀痛楚。如果照这样下去,那可就不妙了,说不定最后真的给这些东西吸蚀掉,什么都不剩。
(这样子下去,真的会死翘翘喔……师父说过,越是在这种生死交关的时刻,越要保持冷静,不可以慌张惊恐……嗯,可是……慌张是什么东西?惊恐又是什么?要怎么样才能保持冷静呢?师父好像没教过这一点……)
为着这个平常人不会有的问题而思虑打结,宗次郎想不到脱身之策,只是随着魔法阵的吸蚀力慢慢往下沉。
(如果用天心意识呼叫师父,他不知道会不会过来?但是,不晓得他现在人在哪里?如果身在百里之外,就算他接到了讯息也找不过来,那么,靠自己力量脱困的可能性是……)
痛楚刺激着感官,宗次郎却像感觉不到一样,持续沉思中。不久,旁边响起轻微的摩擦声响,侧头一看,却是适才与自己生死相拚的敌人,狼狈地爬靠过来。看它的样子,可以知道情形绝不会比自己好到哪去,特别是肩头还给一柄妖刀贯穿,不住失血,如果不是因为魔族体质,恐怕会比自己更早完蛋。
一直是凶残、高傲的冷酷眼神,现在也显得黯淡无光,它这样辛苦地靠近过来,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呢?
不用多言,一道微弱的内力传了过来,将自己缓缓地从结界吸力中托起,虽然效果不大,但它会在这样艰难的时刻,将好不容易凝聚些许的内力辛苦送来,这份心意可着实让人感动。
“……小雷……堂哥……”
有人不顾自己快要被吸下去的危险,特地来帮助自己,师父教导,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谢谢吗?但感激的话总是来不及说出口,因为那份传来的微弱内劲,忽然增强数倍,一反先前将人上托的施力,将宗次郎疯狂地往下扯去。如果这一击成功,宗次郎会被魔法阵吸蚀进去,而它则可以藉着吸蚀力分散的刹那,设法脱离。
小雷的眼睛中闪烁着精光。的确,一个连合作两字怎么写都不懂的战鬼,又怎能奢望它懂得牺牲成全、舍己为人?
然而,就在它自信满满发劲的同时,宗次郎也猝然运起内劲,以一个巧妙的转移手法,将小雷的劲道移过,与结界的吸力一抵。双方修为相若,既然它能凝聚起微量内力,宗次郎又怎会没有了?小小的身躯趁机奋力跃起,脚还没站稳,立刻踹向趴卧在一旁地上的夥伴。
“谢谢你,堂哥……小雷……堂哥,自己都快被吸下去了,还特地过来帮我,我……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宗次郎语出挚诚,丝毫不带嘲讽或是其他的成分。脚下越发**,两脚踏着隔断物,结界法阵的吸蚀力一时间影响不到,宗次郎两手握住刀柄,运起天魔功,那支贯穿小雷右肩的锋锐刀身立刻产生变化,由本来的银雪清亮生出一层绯色,转瞬间就殷红如血,不住散发着慑人邪气,无比妖异。
藉着妖刀辅助,宗次郎的天魔功威力更增,很快就吸到所需要的能量,与己身真气配合,将一身震荡气血全数平复。功力一复原,神圣光幕的克制、魔法阵的吸力,根本就对他毫无威胁,只不过,在自身脱离窘境后,宗次郎却没有顺道拉人一把的打算。迎着那双无比憎恨的怨毒眼神,他面上浮现了一贯的招牌笑容。
“堂哥,今天你吸了那么多兽人的精元,待会儿要记得多吐一些出来哟!师父已经到了附近,你现在弄成这样子,如果被他看到,说不定他会顺手帮四伯父宰了你呢!我帮你找的这个地方大概能躲一躲,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要自己当心哟!”
话一说完,宗次郎足底发劲,在自身破空而去的同时,将那倒楣到极点的牺牲者踹入地下,沉没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给魔法阵的吸蚀力吞噬进去,转眼间就不见踪影了……
竭力维持着神圣光幕的张开,源五郎渐渐有气空力尽的感觉。像这样长时间施放法力,与结合天地元气的大规模法阵相抗,简直是自杀行为。
要破坏掉法阵,有两个办法。第一个自然是宰掉施术者,让阵法自解,这点要指望妮儿了,不过以敌方的狡若老狐,肯定会避免与妮儿正面交锋,只是在云层内躲藏,这样一来,妮儿要找到敌人就没那么容易,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被偷袭。
如果是由自己来执行攻击任务,胜算会比较高,问题是,没有法力修为的妮儿,没有能力张设这样的神圣结界,那样一来,还等不到阵法被破,北门天关已经没有天位以下的活人了。
其实……如果妮儿使用白家六艺的双重禁咒曲,倒也是可以像自己这样张设神圣光幕,但那样做的话,有一个秘密将无法再隐藏下去。这个自己宁愿牺牲全场数十万人性命去换取的秘密,绝不允许泄漏出去,至少……现在还不行,妮儿还没有心理准备……
另一个解阵的方法,就是破去组成阵型的媒介物。像稷下那样的魔法都市,是用许多地上地下的建筑物来组阵,建构出本身的防御结界,现在这个魔法阵是用来奇袭,媒介物是肉眼难以见到的符纸堆,整体上自然极不稳固,每运行多一刻,就会多一堆符纸承受不住咒力,灰化而散,但要等到其完全瓦解,这里的人大概早就死光了。
左右无计,只能静待其变,片刻之后,源五郎忽地双目一睁。
(天空、大地的气脉在震动……有绝顶高手高速逼近……是他吗?)
从风中感受到的讯息,天地元气的震荡,源五郎就能肯定,足以让战局改变的机会已经出现,自己现在所应该做的,就是支持下去,等待机会。当下再提一口气,将灵力不住输往双臂,支撑着光幕的运行,同时也发出心语命令,传给全场有魔力修为的五色旗士兵。
‘全体士兵听令,立即做好撤退准备,等待我的进一步指令……’妮儿在黑雾中左右移动,找寻敌人的踪迹。仗着身上的圣光守护,再鼓动天位力量,下方法阵的吸蚀力虽然越来越强,对她却是没有影响,只是一直搜寻不到敌人踪迹,令得她心头烦躁不已。
整个立体魔法阵的范围,笼罩了方圆百馀里的空间,这距离对於天心意识的搜索来说并不算大,但是妮儿非但找不到敌人踪迹,就连自己的所在位置也慢慢弄不清楚。很显然地,敌人也使用特殊功法隐匿气息,倘使这些功法具有隐身的能力,那即使用眼睛搜寻,都不见得能够找到敌人,更别说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黑暗中。
(可恶,搞什么鬼嘛,这么会躲……)
妮儿心中叫苦。在现今的天位高手中,她的天资无人能及,功成无名,但毕竟仍非完美无瑕,像搜寻这种必须刻意为之的事,她的优异天份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依照源五郎的估计,别说找到敌人,只要能不被对方趁隙偷袭,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再这样下去就完蛋了,我好歹也是一军之将,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下伤亡殆尽,但是,要怎么逼乌龟出头呢……”
想不到妥善主意,妮儿忽然察觉一事,整个魔法阵的气脉流向,在混乱中隐隐有种规律,将吸摄到的能源朝某个地方输送过去。这个发现到底有没有用呢?只有靠过去看看才知道了。
“说不定能把乌龟逼出头来……”
倘使魔法阵的效果,除了吸蚀阵图范围内的生命能源外,还将之输送往某处,作某个不为人知的作用,那么敌人就很有可能在该处操作,至不济也不会离得太远。抱着这样的想法,妮儿展动身形,顺着气脉流向移动过去。
在黑暗中刻意鼓劲护身,在敌人天心意识的搜索下,会立刻成为明显标靶,但如果不运劲护体,遇上偷袭时等若是自杀行为,为了在这两者之间取得均衡,妮儿着实多花了些功夫。而当她好不容易靠近了目标,整个魔法阵能源汇流的中心点,赫然发现那边有两个人。
正确来说,或许该说只有一个,因为其中有一个家伙看来人模鬼样,特别是头上那一对弯弯旋角,怎样都不像是人类会有的生理特徵,倘要说是兽人,这家伙身上的邪气也未免太重了,而且整个魔法阵所吸摄的能源正全面输往他身上,说明了他是阴谋主凶的事实。
而与这怪物在一起的另外那人,则让妮儿瞪大了眼睛。
“伤害我们弟兄的仇人!”
对上这个歼灭四十大盗的大仇人,妮儿怒不可抑,把什么战斗目的都忘记,双掌鼓劲,全力扑杀了上去,要把眼前的仇人与那怪物一起消灭。
距离贴近,眼看就要得手,一道凛冽寒风从后直袭而来,迫得妮儿不得不回身挡架。定睛一看,赫然是头十尺高的透明巨兽,型态狰狞,张牙舞爪地朝这边攻来。
“逮到你这只乌龟了!”
这类的隔空功体,范围有限,施用者肯定离此不远,妮儿肯定这一点后,立刻朝巨兽迎去,试图找出敌人藏身所在,只闻黑雾中气爆声连响不绝,妮儿已在里头打得激烈。
妮儿的出现,让花天邪心生警惕,更加专注於吸蚀龙血的任务。蚀灭十万生灵血肉,以咒力造成**魔化,这是万分危险的术法,如果没有龙血作为安定剂,即使魔化成功也会在一刻后烂成一堆碎肉,所以现下不住吸入口中的温热血液,实在是万分重要。
但是一个突来的变化,却阻慢了吸蚀龙血的工作。从刚刚开始,魔法阵好像捕获到了什么巨大能量体,沛然能量滔滔传来,既阴且寒,与自己的灭绝神功同出一脉,入体后分外受用,可是这样一来,必须要分心归并这些能量的自己,却也必须放慢吸蚀龙血的工作,免得一个处理不好,安定剂变成致命剧毒,那就功亏一篑。
这样的一个契机,却给了重伤失血已近乎昏迷的紫钰,一个挣扎的机会。本已昏沉不醒的她,忽然感到一阵热流自小腹涌起,像是日前风华为己输入法咒时候的暖意,令得手脚四肢重新回复力气。
正自吸吞龙血的花天邪,骤觉一股神圣力量,自紫钰伤口上反激过来。像是把源五郎张开的光幕浓缩於一处,澎湃能量令魔化中的花天邪如见克星,全然无法招架,远远地给震飞了出去。
(风华姊姊,谢谢你……可是,我……)
纵然震开了花天邪,紫钰却连多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脚下一软,跌入下方已化作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缓缓地被吸吞了下去。
第三章儒衣剑圣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神龙殒落,那股气息的消逝,妮儿很清楚地感觉得到,心里一惊,掌上却是毫不停留,连续运使天魔功出击,与那头透明巨兽激战,更同时用心找寻敌人本体所在。
(不成,这样找下去,那边就要先撑不住了,不管了,既然找不到人,就再来玩一次声东击西!)
没把握找到敌人,妮儿将方向一变,丢下那头透明巨兽,使出自己并不熟悉的九曜极速,全力往下飙去,目标直指花天邪,希望能藉着速度快上一筹的便宜,逼黑袍人亲自出手解围,亦或者……就直接干掉这个将来必成心腹大患的人形怪物吧!
给紫钰体内的神圣法咒所伤,正在转化为魔体的花天邪,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体内气息大乱,根本无力出手防御。或许该说是报应,当他费尽心思屠龙之后,现在自己也因为动弹不得,而要面临同一命运。
只不过,他远比紫钰更幸运的地方,就是命不该绝的他,身边总会适时地出现保护者。
嗖!
轻微破风声响起,待得妮儿察觉,她的右腕已经给人一把抓住,强行止住她下冲的势道。虽然早已料到会有人从旁插手,但却怎也想不到这个黑袍人有如此厉害,无声无息贴近到如此距离,自己全然没能发觉,被擒之后也丝毫无力挣扎,双方的实力差距怎会如此之大?
妮儿犹自不甘心,天魔劲自手腕反震,但对方的内劲亦逼压而来,连稍稍对峙的能力都没有,这股内劲就迫入体内,令得她半身酸麻,彻底失去抵抗能力。
(没可能的,小天位内哪有这种人?)
对方身影被黑雾遮掩,看不见相貌,但拥有如此实力,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又是白皙秀气,身分可以说是呼之欲出。而他制住自己之后,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反而是一声低低剑吟在黑雾笼罩中远远传开了出去。
“久违了啊,长腿丫头,一阵子不见,聒噪的毛病没有改善,武功倒是长进不少,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向主说声谢谢喔。”
伴随这句话而响起的,是彷佛筝弦鸣奏的清亮乐音,如果不是因为身在战场,妮儿甚至会以为自己正在聆听一篇优美乐章。
(好美的音色啊,这个怪胎在演奏什么乐器呢?啊!这是……)
由於演奏之人并没有任何的杀意,妮儿的天心意识才察觉不到任何异常,所以直到这一剑的威力以实际效果出现,这才让妮儿惊觉不对。
(……剑气!)
只是简单的一剑,就重创了这个令妮儿、紫钰束手无策的邪恶法阵,当剑气天柱势如破竹般扫过地面,将一切触及之物化为乌有,那些肉眼难见的微形符纸亦不能避免地烟消云散,令得法阵失去大量触媒,出现了结构性的重创。
阵型出现破绽,黑暗魔气的运转速度就缓慢下来,让围绕在妮儿左近的黑雾变得稀薄,眼前之人的身影亦越来越清晰。
“果然是你!天草老头!”
这样的一声骤喝,似乎给了对方不小的打击,本来挺拔的背影立即出现了动摇,气势尽失地转过头来。
“你这个丫头,嘴巴就不能说点好听话吗?我的样子这么年轻,叫我老头子不太适合吧?”
“别笑死人了,几千岁的人了,还学人家扮年轻,谁知道你是不是用什么三流方法易容改扮,哈,说不定我现在看到的根本就是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世上有保养得那么好的人皮面具?你有办法就给我找一张来,要是找得到……呵,丫头,不用白费心思激将了,除非我愿意放你走,不然以你我的功力差距,你是根本没希望逃跑的。”
不用天草四郎补充,妮儿自己也心里有数,她已经连运好几遍巧劲,想要自天草的束缚中脱逃,但他的手腕却像一把牢牢铁箍,锁住自己脉门,全然没有挣脱机会。
“你几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知羞耻,以大欺小,这么样抓住我的手,太不要脸了吧!”
用这种语气说话,与妮儿个性不合,但此时此刻,她也唯有试着用言语挤兑对方,找寻脱困机会。不过,她显然忽略了一点,对方能位列三大神剑之一,在两千馀年岁月中名声屹立不摇,彼此间的差距绝不只是武功而已。
“我也很无奈啊,如果是你那面目可憎的兄长也就算了,对着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握住手,难道直接要你人头落地吗?”
仍擒着妮儿的手腕,天草四郎微笑道:“丫头,就算我放开手,任你逃开又如何?难道你当真认为与我动起手来,你会有胜算?”
这问题的答案再明显也不过,基格鲁一战至今,妮儿全力苦练武功,自觉大有长进。北门天关会战前夕,她心里估量,自己再对上天草,就算会败,也可以多支撑几个时辰不败,如果与源五郎联手,说不定还大有胜算。
怎知道,这个估算与事实的差距竟是这样远,对上天草,自己一招未发便给制住,事后亦全无挣脱机会。与当日一战不同,眼下的天草四郎伤势尽愈,心情镇定,毫无破绽可寻,不难想像,如果正面对战,自己连撑一回合的可能都没有。
当日的低微修为,不足以看清事实,现在大有进步后,才更看清彼此之间的差距。那个巨型魔法阵,自己完全束手无策,如果不是有源五郎的神圣祝福在身,说不定还会被它的吸蚀邪力大大困扰,想不到这个家伙随手一剑,说破就破,根本不受半点影响,倘使他要瓦解整个魔法阵,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这彻底说明了两个天位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北门天关上,源五郎确认了妮儿受困的情形,一反平时对妮儿的极度关心,他这次却没有任何援救举动。
(天草对妮儿小姐有好感,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妮儿反而安全……天草之所以现身,大概也是感应到他的逼近吧,那就不能再拖了,得要立刻撤退才行。)
忙不迭地发出心语命令,源五郎把细部撤退指令全传了下去。因为天草的一剑,魔法阵结构受损,源五郎支撑光幕的力气省去不少,但魔法阵仍然存在,吸蚀邪力也没有消失,要在这种时候作移动,必须冒上相当风险,这些源五郎都知道,但他却也相信,如果是五色旗这些专门克服危险任务的战士,一定可以达成自己期望。
在源五郎的辛苦支撑下,整个光幕如同一张大伞,开始缓缓地移动,而在这张大伞之下,五色旗中的魔导师份子,则以自我灵力张开了数百张小型光罩,预备随时接替源五郎的重担。
“你这个浑蛋,什么人不好帮,为什么偏偏去帮花天邪那个杂碎?”虽然知道不敌,妮儿在天草四郎面前仍不肯屈居劣势,大声争辩。
“如果不是那个废物在当花家家主,花家怎么会败亡成这个样子?要是他不执意进攻北门天关,这么多人也不必无辜地死在这里,一点道理都没有。他这么无知愚昧的一个蠢蛋,你为什么还助他为虐?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对於少女的怒斥,天草四郎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丫头所说的一切他都知道,然而,目前他并不想放弃花天邪,这不仅是为了还欠着他的两个承诺,也是因为与他的几分交情。
在战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用自己曾答应过他的三个要求之二,要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参与此战,自己就已经觉得不对劲,猜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哪想得到,世事发展果然超乎人脑的臆度之上,这小子简直是发了狂,错事一件接着一件干下去,不但亲手干掉亲生兄长,还把麾下花家二十多万生命全数葬送,手段之狠之绝,自己是怎么看怎么叹气。
当然,事情绝对没有这样单纯,肯定有个人在幕后操纵全局。适才花天邪所使用的武功,强横阴毒,霸道非常,与花家武学宗旨大异,实在不知道他从哪学来这套武功,而以自己见识之博,竟然也认之不出,这就是十分奇怪的一点。
在这之外,以花天邪的能力,怎样也没可能布出这样的一个魔法阵,不但吸蚀掉数十万大军,更连天位高手也影响在内,若非自己拥有强天位修为,又兼之有九州大战时的经验,说不定也要和这些小天位后辈一样,闹得灰头土脸。
至於幕后主使人是谁,天草四郎已经心里清楚。将目光投向仍被黑雾所笼罩的区域,那名藏头露尾的黑袍鼠辈,相信与这一连串事件脱不了关系。花天邪本身是个刚愎自用,心理上却有重大缺陷的人,只要逮着这些弱点,要诱惑他做什么事并不为难。
然而他这一次所做的事……可真是干得太失策了。姑且不论花家子弟,倘使花字世家想要继续在艾尔铁诺生存,就非得与白鹿洞维持友好关系。然而,这一次花天邪不仅仅算计周公瑾,将白鹿洞的道术部队全部歼灭,四铁卫丧亡其一,就连陆游的关门弟子,那个美丽的龙族族长,都一并算计在内,弄得她现下生死不明。
出这种重手,到时候可不是简简单单几句道歉所能了事。那个被称为人中俊杰的周公瑾,肯定会为此而兴问罪之师,再加上白鹿洞势力的封杀,花天邪是别想再在艾尔铁诺站起来了。
除此之外……先别管那些后头的问题,或许也有人感觉到了,在千馀里外,有一股撕空裂地的澎湃怒气,正朝这边飙射而来。
苦心栽培的得意棋子……呵,或许该说是弟子吧。用以与龙族维持关系的重要人物如今生死不明,为了对龙族交代,还有为人师尊的立场,这老头必须要有所表示,可以想见,等一下绝对不会有什么和平场面啊……
“丫头,你回去吧,别在这里继续淌混水了,等一下的场面,可不适合你啊……”
在妮儿的万分惊讶中,天草四郎放开了她的手腕,也解除了对她的内力束缚,让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是……”
“用你那双漂亮的美腿,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才不过区区小天位而已,别太高估自己的能耐,如果等会儿你还在这里,那你就真的需要向主祈祷了。”
妮儿还想问为什么,但一种突然涌现心头的警讯,让她压下了问题,立刻撤身而退,以天位力量快速飞回北门天关。
多了一名天位高手相助,源五郎负担大减,加快移动步伐,将北门天关内的所有士兵渐渐往外撤离,再不留恋於坚固关卡之内。
“源五郎大人要弃守北门天关吗?好可惜啊,有许多二期工程的防护设施才做到一半,现在就撤守,全部前功尽弃,这不是太浪费了吗?”
“是啊,敌人明明已经都全军覆没了,我们在这时撤退,不是太没道理了吗?”有部分军官提出了质疑,这些人多半是来自稷下的年轻贵族,在此居住了一段时日,他们对这座一手建立起来的坚固关卡感到不舍,不明白为何要下达这样的命令。
“不要多嘴了,和这些硬体设施比较起来,你们的性命还比较重要。等一下要发生的战斗,等级远超过你们的想像,这里不是稷下,就算把北门天关的防护装置全开,也没法保障些什么的。”
来自五色旗前辈的严正警告,让众人收起大意心态,毫不浪费时间地遵从指令,一波又一波地往关外撤去。
撤退进度不理想,但一时间也没可能更快了,源五郎心念一动,对站在自己身后传来天位力量的妮儿低声说话。
“可以了,不要再传力量过来了,现在开始凝神聚气,凝聚天位力量,等一下我们要张开一个纯物理性的力量障壁。”
在北门天关士兵开始缓慢撤退,几名感应得到气氛不对的人屏息以待中,西方的天空出现了几朵明亮光云。光的亮度很强,在层层黑雾遮掩下,仍然感觉得到它的耀眼,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终於来了……)
不用另行确认,场内有几个人都在心里响起这样的低语。与其他人不同,在肉眼看到那璀璨光云的同时,他们的天心意识也不住狂鸣起来,为着那份逐渐逼近、无比巨大的存在感,脑内警讯几乎鸣叫到疼。
朵朵光云很快地产生了变化,骤然放出无数银白色的光线,彷佛冷月清辉洒遍大地,一道道的皎洁光线照射在浓烈黑雾上,登时产生了变化。
黑雾好像还想要抗拒,不住地翻涌、凝聚,试图将这些光线遮挡在外,却因为两边能量的巨大差距,很快就败下阵来。
“哗啦——哗啦——”
光柱照射到黑雾上,发出了海潮似的波浪声响。如同遇着春阳的积雪,黑雾渐渐朝两边消褪,每一道银白色光辉洒落下来,就有一大片黑雾骤然消散,邪气蒸发,露出了原本的明净晴空。
正自撤退中的北门夭关守军,见着这一幕瑰丽奇景,就像是见着天赐神迹,无不打从心底发出赞叹。却只有场内数名天位高手,才感觉得到蕴含在那冷月光辉里头的东西。
(剑气?剑气可以强盛到这种程度?)
妮儿真的是很吃惊。除了天草四郎之外,世上还有人可以发挥这样强烈的剑气,看来自己过去真是夜郎自大,搞不清楚人外有人。可是,像天草这样的高手,风之大陆上屈指可数,更何况又发挥着如此凛冽的剑气,怎样算都只有三大神剑了。
这么说,来者是山中老人西纳恩?还是……
顷刻之间,黑雾就被破坏得千疮百孔,东一小块、西一小块,连结不在一处,当千万道银白光辉破开黑雾遮掩,直扫大地,就如同天火燎原,地上燃起了无数个惨青色的小光点,跟着便化作青烟,冉冉消逝,散布在北门天关百里内的所有符纸,全数被摧毁殆尽。亦当那皎洁清辉洒在人身,众人才察觉了不对。虽然在破除黑雾的那一刹那,这光辉看似神迹降世,但它触及肌肤的感觉,却没有神迹应有的温暖,而是让人打从心底发着寒颤。彷似置身於极北大冰原,在一望无际的平滑冰层之上,仰望着天边一弧清亮冷月。
而后,他们感觉到了脚底的震动。整个魔法阵是牵引周遭的山川地气而发,来人虽然使的是王道剑气,却是以极为霸道的发劲将整个魔法阵强行摧毁,连带剧烈震撼着左近地脉,影响所及,令得受到地脉能量不住震荡的地层表面摇晃起来,有十多处山头更似失去了支持能量一样,轰然坍塌。
地动天摇,当地脉波动透出地面,跟着就出现了止不住的狂风,飞沙走石,令人睁不开眼来,只得撕下衣衫遮护住头脸,继续在风沙中缓慢行动。
种种天地变化,看在一般人眼里,只有惊叹的份,但在天位高手眼中,却有不同的意义。
(太厉害了……超越与天地元气初步结合,开始能以本身的力量抗衡周围天地元气,这就是强天位的境界吗?)
妮儿看得呆住了,为着这超越等级的威力而深深震慑,直到身侧源五郎低声道:“别这么气馁啊,如果你有这个意思,早晚有一天你也能做得到的。星贤者卡达尔甲子而登天位,是三贤者中资质际遇最优异的一人,但妮儿小姐你比他还早了四十年以上呢!”
这绝对是事实,和九州大战时的天位高手相比,新一代的天位高手年纪都轻得多了。一半以上的理由,要归因於阿朗巴特魔震,令得天地元气变异,入天位容易,但这些新一代高手的实力与际遇也不容小觑,只要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成长,很快就会威胁到这些上一辈的宗师了。
拳怕少壮是武者定理,年纪一旦大了,无论悟性还是体力,都不如年轻人,进步的空间也小了。被超越的感觉并不好受,身为目前世上的顶级强者,是仍对本身实力充满自信,无惧一切地提携后辈?亦或者……正打算趁这些后辈羽翼未丰之时,抢先一步将他们斩尽杀绝呢?
淡淡一笑,源五郎抬头仰望天空。魔法阵已经被破得溃散崩毁,他不用费力气支撑神圣光幕,现在便将所有精神体力放在掩护撤退,还有注意即将主宰这方圆百馀里内所有生命的两个人。
顺着源五郎的目光看去,妮儿不禁低呼一声。
自从枯耳山一役,与白鹿洞成为死敌之后,她就不断地在想,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碰上敌人的大头头,那位举世无双的月贤者,白鹿洞的剑圣宗师,陆游。如同风之大陆上的每一个人,对於这个打小已经不断听闻的世间神人,妮儿有过许多不停的想像,也猜想过倘使有一天遇到面了,会不会是自己杀上白鹿洞,与兄长一起,跟这位绝世剑圣拚个生死。
但是那些想像中,绝对不包括现在这样的情况。
在万里晴空之上,站着一道飘然仙影,距离太远,他的身影看来是那么地渺小,但光只是看着他站在那里,脑内本已鸣叫不休的天心警讯,更是狂啸到几乎要炸开的地步。
“不要太紧张啊,妮儿小姐,这样子就撑不住,以后怎么办呢?你可是立誓要杀上白鹿洞,打倒这臭老头的人啊。”
很不可思议地,源五郎的手指在妮儿额头轻轻敲一下,脑内所有的疼痛不适顿然一空。难以理解的效果,妮儿朝源五郎看了一眼,只见他面色苍白地苦笑着,浑身衣衫血迹斑斑,登时意会到,身边的这个男人正身负重伤。
“你、你还好吧?”
“啊,一时之间好像还死不掉的样子。能让妮儿小姐为**心,我还真是感动呢!”
“又在胡说八道了。”
虽然仍有些担心,但是既然他表示无碍,妮儿就把这份忧虑压下,专注於眼前的未了战局。
当黑雾散得七七八八,那漂浮於万尺高空之上的人影,突然又有了动作,先是一声快意长笑,跟着便是一把平和温厚的语音,清晰传入众人耳里。
“藏头露尾,自取其败,石家主是后辈中难得的杰出之士,为何也来效此愚行?这般装神弄鬼,掩耳盗铃,莫非真是欺我白鹿洞无人?”
伴随这句话传入众人耳中的,是如同轰雷骤炸的霹雳连响。一反适才破解魔法阵的剑气内蕴,功成无名,这回的出手挟带紫电强光,撕裂天空,直往地上劈去,落点是原魔法阵范围中某块尚未散去的乌黑云雾。
“这是……麦第奇家的紫电功?可是好像更强、更具杀伤力……”对这道紫电剑气有些眼熟,妮儿刹时间只觉得困惑不已。
情形真是千钧一发,就在紫电剑气劈着黑雾的瞬间,一袭黑色人影快速从内里逸窜出,跟着整片黑雾便轰然一声,炸得无影无踪,强大威力,令得周遭空气急涌而出,成了一道真空漩涡。
黑袍人身法诡异,虽是直线飞退,却是忽隐忽现,显示了极高明的轻身功夫,但看他飞退时四肢轻轻颤动,似乎仍是给那记紫电天剑伤到,未能全身而退。
“石家主当日被小徒一剑斩中背脊,传闻从此不良於行,想不到眼下仍能练成如此轻身功夫,造化之奇,果真令老夫大开眼界。”
似乎也没预期一次出手就能了结这狡如老狐的阴谋家,又是一道紫电剑光自天上疾斩而下,直往黑袍人追去。
妮儿心里只有佩服的份,在旁人眼中,天位高手举手投足之力,似远非凡人所能,但只有她自己才晓得,要人在如此高空,相隔这样的长距,斩百里之遥如在眼前,那要耗费多少功力?又需要多强的集中力与准头控制?
更吃惊的事还在后头,当黑袍人费尽力气,连变多种腾挪身法,才将这擎天巨剑给避过后,妮儿一句叫好还没出口,跟着的剑气却连环斩来。与之前的随手而发不同,这次是以天心意识牢牢锁住目标的心灵烙印,不论他躲避至何处,剑气总能抢先一步赶至,两三道交错追踪,迫得一旁的妮儿都看到心惊,更别说置身於剑网绞杀内的当事人了。
饶是拥有绝顶轻功与掩息密法,黑袍人仍是无法应付这雷霆剑网,没几下功夫便破绽大露,给逼入一个退无可退的死位,三道剑气自不同方位杀至,完全封死了他的退路。
他也算是了得,在这生死一瞬间,两头巨硕的透明凶兽在身侧幻化而出,主动往左右两边的剑气迎去,自身则飘身斜退,与最后一道剑气对撞。砰然一声巨响,两头巨兽给绞杀成碎片,空中片片黑色碎布飞舞中,一人趁势斜飞而起,逸出剑网范围,浑身伤痕累累,血流满面,虽是万分狼狈,却仍可以看得清他的相貌,正是当前艾尔铁诺重臣,石字世家家主,石崇。
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从剑网中逃得一命,石崇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立刻抱拳一拱手,一面飞身后退,一面对空中朗声说话。
“剑圣宗师容禀,在下是……”
平心而论,石崇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虽然说不上英俊,但是那副很有知性的相貌,配上一抹让人衷心信任、生不出半分怒意的微笑,就构成了一股蛊惑人心的魅力,也难怪他能够在艾尔铁诺宫廷呼风唤雨多年。不过,这份蛊惑力今天却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帮助,因为几乎是他才一出声,天上就传来一声怒喝。
“无耻奸徒,跑得了吗?”
彷佛是天神之怒,一道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的璀璨电光,爆发为擎天剑柱,在石崇意图闪躲的瞬间,将他整个身体贯穿,砰然一声响后,整个消散无踪。
这个神出鬼没,令得兰斯洛一方困扰多时,屡屡吃了他重大苦头的黑袍人,就这样败在剑圣手中,连稍稍抵抗的能力都没有,看得妮儿几乎合不拢嘴。
(太厉害了……如果换做是我,能逃得过?能接得下吗?如果不行,那我岂不是也……)
不敢再想下去,因为论起立场,自己与这位绝世剑圣是相互为敌,在他略挥神剑,惩诛奸邪之后,接下来理所当然应该对付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妮儿不是一个容易胆怯的人,但是恶战大半天之后,一些令她棘手之至的强大险难,黑袍人与魔法阵,竟然被人随手轻易破掉,无可匹敌的强者气势,将她的战意压得点滴无存。
只不过,妮儿的猜想没有马上成真,因为当出手干掉阴谋者之后,空中的月贤者并没有再次出手,反而尽敛一身气势,似缓实疾地降落下来。
“哼,装模作样,很了不起吗?”
大反常态,源五郎喃喃自语,语气中的古怪意味,让一旁的妮儿大奇。
“咦?我忽然想起来了,你不是陆游首徒吗?现在见了师父,你还不赶快过去拜见行礼?说不定今天可以平安而退。”
一语惊醒梦中人,被妮儿这一说,源五郎好像蓦然惊醒,脸色古怪。
“不好,这下子我们真的得要赶快溜了,等一下要是被人算起帐来,要跑就跑不掉了。”
“跑?为什么要跑?你不是陆游首……”
“当然是假冒的。”
“我就知道——!”
妮儿低语一声,朝撒退中的众人下令,要他们不用隐匿行踪,全体以最快速度远离此地。
第四章强天位战
与源五郎感想相同,在百尺空中,也正有一人发出同样的不满低语。
“哼!装模作样,真是以为自己了不起吗?好威风啊!”
对着那道缓缓降落於自己之前的身影,天草四郎两手交抱,神情木然地等待着。身为当今有数的强天位高手之一,更与眼前人数度交手,他并不如一班小辈那样,轻易为适才的种种所影响,只不过,当那人逐渐迫近身前,许多已经在脑中沉静千年的往事,重新又剧烈激荡起来。
一幕幕熟悉光景又在眼前涌现,这些早已人事全非的回忆,并没有因为时光流逝稍显黯淡,反而越来越是清晰。在这些景象中,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
忽然间,天草四郎难以压制脑内思绪翻涌,恍恍惚惚间,彷佛回到两千多年前的那个凉晚。没有风,天上的明月洒着淡淡银光,一切是那么的寂静,没有虫鸣、没有鸟啾,只剩自己不争气的一颗心,激烈跳动得快要跃出胸口。
不论是在耶路撒冷当神官骑士,还是入魔族后当魔剑护卫,自己都是个游戏花丛的风流人物,但这还是第一次,那位过去自己只能远远偷瞄一眼、连说句话也不配的丽人,再没有旁人陪伴在旁,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凉亭中,任长发垂下,遮掩娇容,两肩的微微颤动,随风飘来的隐约呜咽,说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似是察觉到有人到来,她抬起了头,转向这边,柔柔地笑了起来。面上泪渍未乾,红肿的两眼,看得出来她的伤心,即使是这样,那温柔的笑容却一如平时,绝不让自己的难过影响旁人。
“是你啊……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吧……”
当长发曳动,露出一张如雪娇颜,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自己仍是胸口一跳。一道犹自渗血的新添剑伤,由左上斜斜拖至右下,为这张娇嫩脸庞添上一道怵目惊心的厉红,毁去了原本令人心醉的美貌。
也就在这一刻,他的心止不住地痛了起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匆匆千年,弹指即逝,故人西来,风采如昔,着实令放翁欣喜啊。”
柔和声音传入耳内,天草四郎顿时惊醒过来,目光端视着这降落至自己身前的人。
一如往昔,他仍是偏好白色长袍,也只有在他的身上,这袭白袍才会这么样地充满神圣不可侵的感觉。和当年酷爱装饰的名门公子相比,两千年的岁月飞逝,似乎让他有了改变,香囊、流苏、刺绣都已不存在,只是在腰间悬挂了一个紫玉龙环,跟着就是那一柄恃之纵横人间界的神兵,凝玉剑。
相貌上,并没有太多改变,历经千载光阴洗礼,却仍维持着中年人的相貌,剑眉朗目,气宇轩昂,鬓角的几络白发,未显衰老,反而更为他增添了些许成熟感,与当年相比,此刻确实是更具儒衣剑圣的无双气派。
“唔……扮相不错,叫你陆老儿看来是叫错了。不过肤色怎么这么白啊?是不是在白鹿洞地**里冰封久了,难得出来晒晒阳光,搞到整个人像死尸一样?”
“躲避千雷天刑的权宜之策,逆天而行,自然比不上天草你直接向五大黑暗神明缔结魔族咒誓,长保青舂**,只是……堂堂当世强者,成了一个没头路痴,这滋味想必是不好受吧。”
两强相对,彼此没有什么火药味,反而极为熟稔似的谈话,听得下方的妮儿为之一愣。在她想来,这两人是千年死敌,天草四郎当初更是因为挫败於陆游之手,才含恨远走海外,更被迫千年之久不能重返大陆本土,两人之间实有深刻仇恨,就算不论恩怨,以双方正邪相对的立场,不是应该一见面就拚个你死我活的吗?难道是互相忌惮对方了得,不敢动手,所以先以言语寒喧?
疑惑难解,妮儿将目光投向身边的源五郎。承受着疑惑眼神,源五郎微微一笑,笑意中隐约有一丝苦味。
“正邪相分……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两千年过去了,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当旧日熟悉的一切俱已逝去,几个硕果仅存、快进棺材的老头子一碰面,彼此间的恩恩怨怨,是敌是友,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厘清的……”
似懂非懂,妮儿只能盲目点头,而这时天上的气氛改变,杀气骤发,一道凛冽之至的冰锋剑气,猛往地上击去。
妮儿吃了一惊,但因为剑气并非朝这方向射来,所以并不用凝力防护。剑气目标直指地上的花天邪,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恢复了行动力,但在受到紫钰体内神圣之气反激之后,一股腥红色的邪气实质化,在他周身缠绕成形,渐渐凝聚成一个血茧,溶开地面,往下沉去。
诡异的样子,该是有相当威力的,但谁也知道,若月贤者这天威一剑击实,任花天邪未来再有潜力,现在都得灰飞烟灭。
铮!
清音忽发,天草四郎左臂一扬,圣都耶路撒冷的绝学镇魂音剑再现,以更快的速度后发先至,拦截剑气,在砰然声响中,两股力道一起对击消灭。
并没有打算这一剑就能制花天邪死命,出手目的有七成是为了试探,当确认彼此立场之后,陆游再次开了口。
“这个人,是这场战事的主凶,更伤害我的小徒,如果不制裁他,白鹿洞的立场将荡然无存。”
“白鹿洞的立场?是你自己的立场吧,如果不宰了这小子,你怕无法对龙族交代是吗?”天草四郎自是不将龙族放在眼里,当紫钰不在,现今升龙山上莫说没有顶级强者,就连一个能引他注意的高手都找不到。
“这小子虽然浑帐,但却与我有一些渊源,我看他挺顺眼的,今天我不会让你动到他,有什么不满的,大家用实力来决定吧!”
直接表明了立场,但对方却没有立刻开战的意愿。改变了原本的平和语音,陆游用一种感慨似的语调,很慎重地说道。
“真是意想不到啊,朋友!”
并非嘲弄,任谁都可以听出这句话中的诚意,只是对方显然并不领情。
“呵,真是出乎我意料,你要说的,竟然还是这么一句不知所谓的话。”天草四郎哂道:“原来在你眼中,我们两个算得上是朋友?”
这么一句具有明显挑衅意味的话语,却没有令对方兴起任何火气,回答的语气仍是恬淡平和。
“我们当然是朋友。自从当年结识於耶路撒冷,你我彻夜论武,打那时候起,我们便是朋友;之后你虽然改投魔族,但这份交情也并未因此中断,你、我、三弟,仍能对酒当歌,笑论天下事。天草,你我如此交谊,难道算不上一个友字吗?”
话说得简单,却只有天草四郎与源五郎,知晓昔日往事典故,这才知道话中的特殊意义。
三贤者之中,皇太极有一半魔族血统、卡达尔个性随和,都没有什么强烈的种族之见,但出身世家名门、以重振人类正道为终生使命的陆游,却对魔族深恶痛绝,恨不得尽数诛灭而后快。当天草四郎舍弃耶路撒冷神职,投身魔族,於四皇子胤禛麾下与旧日同袍对垒沙场,陆游仍然肯视之为友,这实在是天大的破例与惜才。
回思过往,天草四郎胸中亦是感慨万千,朗声道:“当初我在耶路撒冷,只是个武艺平庸的神职骑士,你和卡达尔却拥有天位修为,又是人类联军中的骨干份子,当代大侠。所有人里头,就只有你们肯看得起我,不顾旁人非议折节下交,与我称兄道弟,煮酒论武,即使我改投胤祯陛下,你们也未曾对我另眼相看,这点我很是感激。你说得很对,我们两个确实是朋友。”
“既有千年交谊,又为何非要用武力来解决所有事?九州大战结束至今,旧日往事,你还是想不开吗?”
天草四郎摇头道:“我没有你那么想得开,而到最后,我只有一件事感到很好奇,或许就如你所说,我们两个真的是朋友,但为何从以前到现在,每次我们这两个朋友碰头,总是会有些理由,要拚得你死我活?这个理由,你能不能答我了?”
显然是不能,因为当这句话问出口,本来就已经紧绷的气氛,更形剑拔弩张,而虽然妮儿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得出来,他们的语气从凝重,慢慢地转为一阵肃杀之气。
“你说得没有错。我也觉得很遗憾,尽管我从来都不愿意让事情变成这样子,但既然战斗无法避免,我不会逃避。”陆游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掩不住的遗憾,“也许,就是命运注定,我们两个人必须要分出一个生死胜败吧!”
“不要拿命运当藉口,陆老儿,宿命两字并不能拿来解释一切。千秋功过,如今皇太极、卡达尔俱已不在,西纳恩未曾参予人魔战事,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的人,就只剩我一个了。”天草四郎冷笑道:“就算你忍得住不干掉我遮丑,我亦难以忍耐,要把你这高高在上的鼻梁,给打得凹进脸去。”
不再多说废话,天草四郎一句话说完,腰间锋芒绽放,神兵出鞘,闪烁着难以形容的璀璨光亮,直往眼前人刺去。
也不单单仅只是光亮,知道眼前对手并非是可以随意戏弄的小辈,天草四郎一出手便是拿手绝技,镇魂音剑的声波朝四面八发扩散了出去。
(不好!)
妮儿惊呼一声,连忙运功抵御,总算彼此相隔遥远,自己功力又较基格鲁一战时大有长进,几个条件抵消之下,镇魂剑的音波已经对她没有太大影响。
可是,在她身后,仍忙着往远方撤退的北门天关守军……
“天魔怒震,出声!”
天魔功外门旁技之一的天魔怒震,当日基格鲁一战,枫儿便曾经以此术抵抗天草四郎的镇魂剑,此番被源五郎一点醒,妮儿立即功聚口唇,一道低沉音鸣顺着胸中真气,笔直传了出去,与音剑馀波相抵触。
两力相撞,彼此修为差距过远,妮儿气血登时一乱,幸而身后的源五郎立刻传送真气,合两人之力,妮儿持续加强了天魔怒震的威力,制造出一层虚空音网,拦截住镇魂剑的杀伤力。
威力被减去九成,北门天关守军仗着大部分都有不俗修为,凝神聚气,总算还抵挡得住,饶是如此,却也仍觉得心神剧震,难以集中,不禁相顾骇然,庆幸已经离开了北门天关,不然近距离影响之下,就算关卡建筑保得无碍,内里的人恐怕还是会给震得心智失常。
“好厉害……根本不是我们能想像的战斗层次……”
下方群众发出了这样的感叹,空中的对战者却心无旁骛,专注於眼前的敌手。当天草四郎使出镇魂音剑,妮儿心中一阵纳闷,很好奇那位天下第一剑会如何应付。
在这段时间的闭关修练中,白鹿洞三十六绝技有一半以上她粗略练过,知道那与镇魂音剑完全是不同级数的武技,难以匹敌,事实上,当初即使是兰斯洛以鸿翼刀的守御妙着“赤壁故垒”全力防守,仍是抵挡不住这无形无影的音剑声波,那么,这位与天草同级数的白鹿剑圣,又会如何应付呢?是像自己一样以声破声吗?但是心分二用之下,对上天草的剑技,就处於不利之地啊!
这份怀疑很快有了答案。因为知道天草四郎并非单凭三十六绝技就可以随意打发,陆游一振腕,凝玉剑已在手中绽放光彩,跟着抖出来的,便是一道如虹剑影。
“这是……抵天三剑?!”
虽然自己不会使,妮儿却也曾听过这套由月贤者所创的不世奇招,号称天下防御第一的神奇武学。然而,以有迹可循的剑招,抵挡得了无形无相的音剑吗?
是可以的,因为随着抵天三剑的出现,一股莫可抵御的沛然真气,亦从凝玉剑上向四周散发,如环如壁,凡是真气到处,镇魂音剑的声波立刻被平复下来,消弭得点滴无存。
“怎么会这样子?”
难以理解的应对法,妮儿大为吃惊,方自不解,源五郎则适时地说出了答案。
“不用太奇怪啊,妮儿小姐。镇魂音剑说穿了,其实就是利用声波攻击,而声波的行进原理,是藉由与空气的震动,仅是我们肉眼难见,并非真正的无形无影。明白这个道理,只要你有办法从反方向震动空气、操纵空气,不让大气随声波震动,声音就无法传递,就可以完全防御住镇魂音剑。”
源五郎微笑道:“早在九州大战时,魔族就曾经针对耶路撒冷的绝学,找出种种破绽,试图破解,所以这个原理不算是秘密啊!”
闻言一愣,妮儿微怒道:“既然知道这种方法,你以前怎么不说?害我们在那里打生打死,你很开心是吗?”
对於这个质问,源五郎无法回答,只有苦笑。
(道理很简单,做起来却难啊!没有镇魂音剑的特殊功法,纯以一己之力去操控、影响周遭的大气,这不但要强大的力量,而且还要高度集中的天心意识才能办到,没有强天位修为,一般小天位高手根本做不到的……)
镇魂剑的音波效果被抵消,天草四郎却没有什么太过意外的表情。同样的情形,早在千年前最后一次交手时就已经上演过,当时曾令自己大吃一惊,如今再次动手,这项因素早在意料之内,当下将心神集中於剑技之内,凭着自己的力量与剑技,正面迎战对手。
(白鹿洞剑法变化多端,近身战相互拆招对我不利,把距离拉远,再和他一斗!)
采取这样的战术,天草四郎展开轻功,飞翔灵动,一下子就拉开与敌手之间的距离,手中长剑如轮飞转,剑气似雨,裂空破云,直朝对手狂涌而去,浓密之至的剑雨,助长音剑之威,破去了敌人对大气的操控,令得音剑声波与剑气冲击,同时攻击而至。
“好战术,原来是有备而来。”
防御音剑的护网被破,陆游却似浑不在意,朗声一笑中,随意挥洒,凝玉剑在空中荡出一重又一重的虹光,璀璨明耀,煞是好看。
抵天三剑中的柔柳一式,从心所欲而发,一股圆弧形的剑网,毫无间隙地推发了出去。所有飞射过来的敌人剑气,与剑网相互接触后,像是碰到了一层柔韧已极的棉质物体,全给黏附在上头,就连无形的音剑声波亦不能幸免,在与剑网接触瞬间,被牢牢地吸住。
当声波、剑气爆发蕴含於其内的杀伤劲道,柔韧剑网则开始向波浪一般,产生极剧烈的抖荡,一浪跟着一浪,逐渐化去了剑气锋芒所在。
紧跟着,剑势再度产生变化,随着抵天三剑中长空一式的变化,原本绵密而充满黏性的柔韧剑网,忽然变得深邃而辽阔无边际,彷佛形成了一个无底深渊,将早先吸附於上的敌劲,以一种圆形的轨迹,慢慢地吸扯进去,一圈又绕着一圈,将敌劲扯入,散化得不见踪影。
“这是……”
天草四郎十分讶异,过去自己与陆游交手多次,关於抵天三剑的神异处,他虽然束手无策,但却对所有变化了然於胸。正统的抵天三剑用法,是以长空为先,散化敌劲;再转为柔柳,在柔劲中蕴含着反弹力道,当敌劲被散化去锋,再配合柔柳的反激力道,转为中流一式,千钧一发,并劲伤敌。
这是抵天三剑的正统使法,过去交手时,陆游始终是用这样的战术,封死自己的攻击,但这次他颠倒顺序来用,两式交换间毫无瑕疵,显然对於抵天三剑的使用,又领悟出新意。
更让自己感觉不对的,是那种中正平和的感觉,彷佛正面对一条长江大河、无边湖泊,旷远而深邃的气势,不但化消了自己的攻击,甚至就连所有的杀气、斗志,也不断地被吞噬进去,令自己渐渐产生一种难以战下去的颓丧感受。过去纵然是面对比自己强过许多倍的敌人,自己也能坚持斗志,与敌人作战下去,为何此次不过是交手几下,自己就有难以为继的感觉?彼此都是强天位,没可能差距这样远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中困惑,手中招数却是源源而发,但陆游似乎无意分出胜负,仅是把柔柳、长空两式交互使用,将周遭封锁得毫无间隙,难以突入。
“陆游,你这无耻的家伙,枉费身为当世强者,动起手来畏首畏尾,像什么乌龟样子?”
怒声喝问,却得不到半点回应,一如其剑势的深沉,陆游也显得高深莫测,没有出声,只是迳自挥动手中长剑,采取守势,看不出任何主攻意愿。
一场强者决战,开打后却出现这样子的郁闷场面,看得旁人满心不解。妮儿皱着眉头,琢磨着空中情势,好奇着是否因为陆游顾虑着彼此故人之情,所以不愿意全面开战。
“不是这样子的……”源五郎道:“旧世代的高手中,陆游与天草四郎有很多未解恩怨,动起手来肯定不会留情,他这样子的打法,是在消耗对手的力量。”
“打消耗战?可是对方是强天位高手,要让他大幅度消耗功力,那岂不是要这样僵持上三五日时间?”
“正常情形是这样,但是进化过后的抵天三剑,却有些连我也看不透的变化,如果再这样下去,顶多一个时辰,天草的力量就如江河日下,不能再正面攻击了。”源五郎道:“准备好防护气网吧,天草不是笨蛋,不会一直浪费力量,打这样的消耗战,他马上就要认真了。”
这句话才说完,上方战局又是一变,天草四郎回剑凝气,当他再次出手,已经不是遥遥放射音剑气浪,打长距离的隔空战,而是贯劲於剑,整个人如箭飞射而去,正面发动抢攻。
原本并不希望这么快就正式攻击,毕竟一别近两千年,对方在这些时间里头,有多少进境、武功是否更上一层楼,都是未知数。这些东西,有必要在全力施为前先探查出来,所以才打着这样的隔空战,但是陆游的高明超乎预估,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自取其败,虽说尚未弄清楚想知道的东西,却已是不抢攻不行了。(明刀明枪地来见个真章吧!)
天位力量发动,天草四郎高速飞掠了过去,但刚才虽然轻易拉远距离,现在想要重新将距离贴近,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柔柳之剑所形成的柔韧气网,开始阻慢他前冲的势子,同时更迸发一股反激力道,只待他被气网给黏住,身形受制,就要爆发攻击。
(哼!想就这样把胜负分出来吗?未免也太把人给看扁了吧!)
功力一振,配合着天心意识转动,场面登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一如当日兰斯洛、韩特与白起的决战,在目光可及的数十里范围内,天地骤变,浓密乌云遮天蔽日,将天上阳光全部遮断,刹时间天愁地惨,止不住的闷雷声,在云层内不住翻涌,诡异莫名的景象,营造出一副人间地狱似的阴森环境。
“搞……搞什么鬼?天草四郎练的不是耶路撒冷武学吗?那里头有这么鬼气森森的东西?还是说他入了魔道之后,武功也走样了?”
妮儿试着想要抵挡,但是她拼尽力气做的防护网,在乌云急涌、狂风怒吼之下,就像海潮之中的一叶扁舟,全然不知道该抵挡些什么?如何抵挡?
“不是这样子的。强天位以上的天心意识,可以凭着本身意志,去影响周遭环境,制造出一个最有利於自己的战场。”源五郎道:“对於天草四郎来说,现在这样的战场,对他的武功是最有利的。”
不用过多解释,妮儿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在闷雷助威之下,天草四郎的镇魂音剑赫然再次得到传声利器,朝四面八方轰发过去,无比锐利的音浪,再非柔韧黏网所能拘束,只是一接触,气网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而当天草四郎舞动手中神兵,十字形的强光,自剑刃中绽放开来,却一点都不受到周遭黑暗的限制,反而更形璀璨夺目,彷佛是一颗流星从手中升跃起来,合并着镇魂音剑的音浪,圣光、音剑,一齐朝敌人狂涌了过去。
面对如斯强招,纵算是抵天三剑的严密防御,也显得应付维艰,然而,彼此都是强天位高手,这样以天心意识去影响环境的技巧,陆游又怎可能施展不出来了?
同样也是天心运转,长空、柔柳之剑的气网再次获得增强,彷佛是容纳百川的大海,将攻击过来的音剑与强光,全数不可思议的吞噬了进去,散化无形,同时随着天心领域扩散,天上乌云更彷似被一种无形之刃给切开,在部分所在露出了碧蓝天空、晴朗日光,对照其他部分的浓密乌云,形成了一种怪异难言的天象。
天草四郎的攻击再次被遏止,但这情形却在他意料之内,即使抵天三剑的防御再好,当使用者要分心他顾,以天心意识辅助增强时,运转之际也必生破绽。趁着这一小段中断时光,他将身形提到极速,眨眼间迫近敌人五尺之处,威凌一剑,当头斩下。
第五章飞仙剑阵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一剑斩落,集中於剑上的力量还没轰至,就把周遭十数尺内的空气迫散,形成真空,令这强横一剑更加没有阻碍地斩向眼前敌人。
在斩落的过程中,所有的圣光、音爆,全部被吸摄回到剑刃中,预计在与敌劲接触的那一刻,再整个爆发出来,倍增杀伤力。然而,这个战术却没有实现的机会,因为当天草四郎手中十字剑贯穿敌人躯体,却只感觉到空荡荡的一片,他便明白事情不妙了。
(幻术?中计了!)
天草四郎再一次感到惊讶,开战以来,敌人的战法可说是变化多端,甚至可以用行云流水一词来形容。从一开始,陆游完全没有主攻意图,而以抵天三剑的守势,消耗敌人力量,伺机反击,这点就可以让天草明白到,敌人在面对自己时,并没有因为月贤者、剑圣的崇高名号而画地自限,相反地,他采取最能奏效的灵活战术,令得自己讨不了好。
‘不拘身分地位的,并不只是你一人,我并没有被自己的地位给冲昏脑袋,忘记了自己是谁。’很清楚地,对方就正在向自己释放这样的讯息,只是没想到他能贯彻到如此地步,以堂堂一代宗师之尊,居然使用东方仙术中的幻影残象,诱人上当,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大大不同於两千年前事事讲究身分气派的他。
天草四郎并没什么时间继续想下去,因为从他中伏的那一刻开始,对方的反击已然发动。
蓄劲已久,抵天三剑的中流一式,在此刻充分发挥了威力。周遭的轰雷声霎时间整个寂静了下来,数百道尖锥形的剑气团,以天草四郎为中心,将他包围得密不透风,也就在他长剑劈空、还来不及变招防御时,整个中流剑阵一起发动,朝他狂攻了过来。
不比与小天位高手的对战,有着不可弥补的功力差距,面对同级数的强天位高手,轰击过来的力道,绝对够资格形成致命威胁,才只第一轮剑气攻击,天草四郎就已经受到创伤,而当他好不容易整起守势,要抵挡接下来的剑浪攻击,却发现了另一件讶事。
中流之剑的劲道,并不如两千年前那般单纯,而是将早先柔柳、长空两式的优点混入其内,对着自己的防御剑劲,发挥种种散化奇效,轻易破去守势,直击而来。
(没理由的,同样都是强天位,怎么可能动起手来会相差这么多?)
直至此刻,天草四郎才对此次贸然交手,出现了一丝悔意。相较於自己在故乡日本的悠闲度日,陆游这两千年来,肯定在白鹿洞花费极大心血钻研武技,并且针对所有可能遇上的对手,一一设计战术。自己没弄清楚这一点,一上来就吃了大亏。
“陆放翁,有你的!”
时机掌握得绝妙,天草四郎便是要鼓劲护身,也已经慢了一步,长呼声里,被接着而来的数百道中流剑气闪电击中,大蓬血雨,往外直洒了出去。
空中一时霹雳大作,剑气狂啸,猛烈冲击波直往外散,令下方竭力组成防护气网的妮儿、源五郎应付得万分吃力,饶是如此,妮儿仍然觉得有些奇怪。
“没道理啊,虽然是很强,但是两名强天位对战冲击的力道,不该这样弱的……”
看了上方两人的战斗,妮儿心里有数,当两名强天位高手劲道剧烈冲击,所激起气浪怒啸,瞬间就可以冲破自己这渺小的防护网,席卷四周,而今自己只是感到吃力,实在是不太合理。
“唔,那个理由大概不难想像吧。”几乎已经成为妮儿专用百科全书的源五郎,适时地为心上人解除疑惑,“伟大的剑圣宗师,是受了某人请托来此,所以才刻意花费力量,不让周围环境破坏得太过分。嘿,妮儿小姐,你应该更专心在他们两人的战斗上啊,强天位级数的决战,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看到的。”
这话没有说错,而且妮儿也从中获益良多,至少透过目睹这一战,她开始理解到,原来天位作战可以强大到这样的地步,那甚至是完全超乎她想像范围之外的世界。
近距离感受强天位冲击的威力,有一种置身在暴风周围的战栗感,些许的恐惧、些许的紧张,还有些许的……兴奋。
最令她注意的,是陆游的抵天三剑,虽然之前曾经久仰大名,也曾见人使过,却难以想像在原创者手上,会有如此神效。最特别的,还是长空、柔柳两式的柔韧力道,让她有一种很特殊的熟悉感觉。
与天魔功的吸蚀异劲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是缓缓散化,而非归并於自身,但是运转起来,似乎比天魔功更为圆熟,不见破绽,令妮儿若有所思,触及了脑内一些想法。
“喂,人妖,你觉得……”
“妮儿小姐也感觉到了吗?如果天魔功是霸道魔功,现在陆游使用的,就是同样功法的王道路子,讲究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不愠不火,挫敌於无形之间。和这样的敌人交手,天草今次要麻烦了。”
“真、真是有那么厉害?”
源五郎沉吟道:“嗯……只不过,有一件事连我也想不透。用白鹿洞的武学来推算,就算把三十六绝技练到最高,也不太可能到达这样的境界,或许……月贤者在这两千年的闭关中,修习了什么别派武学也不一定。”
“别派武学?不奇怪啊,就像我们修练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一样,人家是武学宗师,又活了这么久,风之大陆上各门各派的武学,他大概没有不会的吧!”
“嗯……但愿真是只有如此吧!”
这是能说出口的话。在一些说不出口的顾虑方面,源五郎则是开始怀疑,根据自己的了解与认识,以陆游的武学资质,似乎不太可能走上这条路子,将剑道推展至如此境界,如果料想得不错,那么……多半是从别块大陆上的武学得到了好处。
下方的人若有所思,上方的激战却更趋白热化。凭着强天位的霸道修为,天草四郎在一轮苦苦支撑后,好不容易找到了反击机会,凛冽剑气加上神兵辅助,将攻来的中流剑锥尽数隔挡在外,当镇魂音剑全力爆发,立刻便将势道已老的抵天剑阵破去。
“陆老儿!还有什么招数,通通都使出来吧!”
破阵之后的天草四郎仰头长啸,发出像野兽般的怒吼声,全力施为之下,真个是啸天动地,令得周遭云雾似海潮一般翻滚退开。气势虽强,但是配上他满身血污、被头散发的狼狈样子,就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更何况,强天位高手全力杀敌的威势,虽然令人畏惧,可是一对照月贤者神态自若,悠闲以待的从容,任谁一看也知道天草四郎情势不妙。
“住手吧,天草,就算你我已不是朋友,至少也还有几分故人之情,同样都是九州大战时期残存至今的老东西,难道非得要在小辈之前如此难看的殴斗吗?”
在一片白云褪散中现出身形,陆游的语气仍是一派悠然。巧妙的战术、精湛的运剑,将天草四郎创伤并没有花上他多少力气。两千年的冰窟苦修,实在是一段太漫长的光阴,与天草四郎不同,当他出关的那一刻,就有充分把握能制服敌手。
“住手?开什么玩笑,我说过要把你的鼻梁打到凹进脸去,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喜欢空口说白话吗?”
纵然受伤不轻,居於劣势,天草四郎仍未罢战,右手紧握着剑柄,任由鲜血流淌其上,竭力凝运天位力量镇伤止痛。饶是以强天位高手之强,也无法做到像乙太不灭体这样的催愈肉身,顶多只能镇压伤患,当两名等级数高手对战之时,**伤势就有绝对的影响,这些天草四郎全都明白,但他却固执地不想罢战。
“当年我闭关之前,与你的最后一次交手,你我连续三日不分胜败,最后战至徒手斗殴,两败俱伤。其实那一次你已经赢了,因为以你初入天位的修为,能够与在小天位中修练百馀年的我平分秋色,论资质,天草你确实是在我之上。”
陆游扬声道:“但是今时已不同於往日,千年冰封里,我将修为不住提升,静思所参悟到的东西,连我自己都觉得讶异。世人俱称三贤者中以星贤者为最强,可是今日我却敢说,不但我已经超越卡达尔,便算是胤祯重临大地,我也能独力捍卫人间界,将他的野心彻底粉碎。”
无比狂妄的话语,换做是其他人口中说出,肯定会被以为是失心疯了,但正因为他是两千年来人间界的第一人,举世无双的白鹿剑圣,再配合适才的优异战果,这番话就有着难以动摇的磅礴气势,倘若置身在满是群众的大广场,下方肯定已有无数百姓痛哭流涕,为着人类守护神的神圣承诺深深感动。
然而,此刻这番说话,不但妮儿听得一头雾水、源五郎阴沉着表情,就连天草四郎也是状若疯狂的哈哈大笑。
“哈哈……陆老儿,你冰封千年,想不到除了剑法大有长进,连说笑话的本事都比从前强得多,要与胤祯陛下相提并论,你发梦还嫌早呢!”
彷佛被触及心内的禁忌,天草四郎将怒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扬起长剑,寒声道:“不用故意说些废话来削减我的战意,我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这等战术对我没用,而我奉劝你最好收起你那无敌强者的自信,彼此也是同等级数,即使我被压在下风,但关键时刻仍然是有取你性命的能耐!”
“唔,是指同归於尽的杀着?还是指引动千雷天刑?多半是指后者吧,天草你战斗不靠自身实力,却指望天降神罚,真是愚不可及。”
陆游道:“以人类之身延命千年,逆天而行,故有千雷天刑之限,但据我翻阅典籍,每次天刑的能量储备,需要一甲子光阴。上趟天刑距今尚不满半甲子,是不需要顾忌的,就算有什么突变,我也早已有备……也罢,若天草你执意如此,就来一试我为了应接天刑而排设的飞仙剑阵吧!”
“废话!”
天草四郎怒喝一声,随着天心意识运转,本已褪散无踪的云气瞬间又密布起来,如海似潮一般往前方涌去,闷雷与镇魂音剑并发,要在对方有所动作之前,将他拦截下来。
“故计重施,始终都是耶路撒冷的圣城武学,天草你黔驴技穷,焉能不败?”
陆游淡淡一句,手中凝玉剑亦迎了上去。两柄灌注了强天位力量的神兵正面对撞,散泄出来的天地元气,猛往八方狂涌而去,气流爆响,数道雷电巨柱在地面上留下了深刻的裂痕,而当电光劈笞向北门天关,那受到结界法阵守护、能耐天位力量冲击的城壁,就像是面粉团一样地软塌下一角。
“不好!”
冲击波越过北门天关结界,笔直扫向正在撤退中的五色旗联合军,妮儿和源五郎连忙奋力支持起防御气罩,在强大压力下连退数十尺,这才撑过了眼前一关,一双手臂却是酸软难当,险些连举都举不起来了。
“可恶,你不是说他有心守住北门天关的吗?那刚刚这一下是什么意思?”
妮儿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双方是敌非友,这次攻击非但有陆游二弟子参与其中,更连他关门弟子都派了出来,与这边战得如火如荼。在这样的敌我关系之下,身为幕后大头头的人,却跑出来站在自己这一边,那岂不是荒唐到了极点。
源五郎不答话,心里却是明白,陆游在对於今日之战有相当把握后,已经开始将注意力移往下方观战的自己与妮儿,所以刻意让这一道冲击波宣泄出来,测试自已与妮儿的实力。
(果然不简单,什么都弄得面面俱到,这次出关还真是嚣张啊!)
源五郎有馀裕做这样的感想,但置身於激斗中的天草四郎,却碰上了极度麻烦的处境。
与陆游双剑交击,一轮气劲爆发后,本来想要趁势反攻,但对方运剑极度巧妙,竟能在激烈互击之后,立刻转刚为柔,以一股柔劲将他整个人拉扯过去。自己虽然立刻变招后撤,力图反击,但斩出的一剑却如中空气,眼前的形体马上消失了踪影。
“又是同样的把戏,放翁你技止如此了吗?”
长声怒吼,诚然是气势惊人,然而就算对方没有其他技巧,天草四郎无法可破,这却是很明显的事实,因为不管他怎样运转天心,就是找不到敌人的影子。
天位高手可以凭着自身天心意识,搜索敌人,但是反过来说,也同样可以运转天心,隐匿自身气息,像陆游这样的高强修为,甚至还能做到隐去身形,令得天草四郎纵然破开云气,运足目力搜索,却看不见半点异常迹象。虽说看不见人,但一股熟悉的感觉却泛上心头,那是刚才被数百枚中流剑锥团团包围、陷身於阵中的不快感受,现下虽然眼睛看不到什么东西,但既然感应到如此气势,肯定有不寻常的事。
情知不能再单靠天心意识来辅助判断,天草四郎缓缓抖动手中神兵,使出耶路撒冷绝学,一阵阵无声的高阶音波,在周身洒下**涟漪,当敌人攻来,触动音波警戒,他立刻就能发现、反击。
云气乍动,天草四郎举剑防守,但来势之奇,却远出他意料之外。
“神兵疾疾如律令,皓天正气,斩妖除魔!”
吟唱着东方仙术的特有法咒,一道明晃晃的剑光,陡然倍增了亮度,眨眼间就飙射到天草四郎面前。待要闪躲卸劲,已经是慢了一步,惟有举剑硬挡。
砰然巨响声中,天草四郎虎口剧震,右手一阵酸麻,险些就长剑脱手。陆游这一剑的威力之强,更胜刚刚双剑交击时展露的实力,倘若置身於地面,肯定半个身子会给劈得陷入地底。
(除了天心意识,就连纯力量也是一样……这恐怕已经是强天位顶峰的力量,距离斋天位就差顿悟一步了。当日孤峰之战,他因为强行运使飞仙之剑,**重创,升到强天位后,实力就应该无法再进一步,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得如此之强了?)
这个念头还没完,汹涌气势却在身后出现,敌人不知怎地已出现在身后,威凌无比的一剑,当头斩下。
“没那么容易,陆放翁!我不会输给你的!”
狂吼声中,天草四郎举剑反劈过去,与敌人双剑交击。在彼此剑刃对撞的瞬间,敌劲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当屈居劣势的天草四郎鼓劲反攻过去,应该要成为目标的凝玉剑,连带使剑的人,一同消失不见。
“哇”的一声,天草四郎再也压不下胸中奔窜真气,大口鲜血狂喷了出来。本来就已经受了创伤,现在这一下全力施为又用错了真气,劲道使空难泄,登时反伤自身。
“天神行法,神兵疾疾如律令!”
又是一声长吟,剑风伴随着咒语同时压迫至面前,但这一趟已不单单是剑刃。藉着东方仙术的辅助,陆游已经更进一步将周遭环境与己身力量融会,吸纳过来天地元气的量,强大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在天草四郎眼中,这再也不是单纯地当头一剑,而是整个天空一次崩塌下来那样的压迫感。
(可恶!要拚命,大家就来拚吧!)
如同猛狮的愤怒吼声,天草四郎挥剑格挡、反攻,却是立刻被压在下风,虽然吼声似雷,但却浑然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连续十馀剑支撑过后,更连镇魂音波、圣光的杀伤效果都减弱下来,让局面更加不利。
“怎么会这样?天草老兄好像应付得很辛苦……”观战的妮儿事不关己一般地说出这个评论。
陆游、天草四郎,对她而言都算不上是友方,但比较起来,她对天草四郎稍有亲近感,毕竟他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态度亲善,不摆前辈架子,如果不是好武成痴、立场不同,或许可以是个不错的朋友。但是,想起他当日辣手屠杀平民的样子,又觉得非常憎恶。
但不管怎样,自己也没理由会对肯定是死敌的陆游有好感,特别是看到他以压倒性实力,渐渐获得胜利,想到这可能就是他日自己的下场,心里就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慨。
妮儿的感想,是近乎发牢骚似的评判,但真正看得懂门道的源五郎,却在惊讶於自己的估计错误。
(真怪,他的个性好像有所改变,如果照本来的那个样子,心胸、气度,是练不到今天这境界,也想不出这等变化奇招的……)
旁观者清,源五郎已经看清了陆游的奇特战法。像凝玉剑这样的一流神兵,本身也可以成为极为强力的法器,陆游在早先与天草缠斗时,便以凝玉剑为法器,於周遭空间以剑气画下无数符咒,而当正式动手,他念动咒语,便与那些符咒相互呼应,组成他的飞仙剑阵。
虽然不是很了解东方仙术的内容,源五郎无从估算这个剑阵的范围,但从强天位高手的剑气维持范围来推测,数十里乃至於百里方圆,大概是跑不掉。在这个飞仙剑阵的范围内,陆游凭着法阵之助,可以吸纳比平时更多的天地元气,转化为力量,还能进一步干扰对方的吸纳。此消彼长之下,自然是稳操胜券。
这个飞仙剑阵似乎还有别的奇效,因为陆游在这个范围内的身法,简直快到不可思议。那甚至不能说是快,根本就是凭空消失的瞬间移动,在阵法的辅助下,做到了无迹可寻的境界,以至於明明是汹涌来势,却在转眼间消失,又出现在敌人身侧,防不胜防。而当剑阵开始影响敌人的招式,天草四郎的剑音与圣光都被封印起来,逼得他只能以纯力量作战,大量消耗体力,绝不可能撑得了多久了。
(两个强天位高手决战,本来应该要打上三五天才能分胜负的,可是这样一来,顶多两个时辰就胜负分晓了。很杰出的战术,但是……是不是因为他不能离开冰窟太久,所以才这样急於摆平天草呢?)
源五郎沉吟不绝,心中修正自己原先对陆游的刻板印象。
对於历代白鹿洞弟子而言,修练东方仙术可以说是一种邪道,偏离了修身正心的常规过程,所以虽然不禁止修练,一般课程也会有基础介绍,但师长们都会要求,只有在内力、剑术修为到达相当境界时,才允许弟子研修东方仙术,而在东方仙术上有相当成就的仙道士,在白鹿洞内往往也受人白眼,得不到公平待遇。
这些情形陆游全都晓得,在以前,至少在九州大战时期,他就对东方仙术很没有好感,认为一名真正的剑手没有必要去学习那些旁门左道,而对之不屑一顾。所以,如果照自己的认识,陆游是没有可能修练东方仙术,也没理由藉由这途径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
但是陆游却做到了。此刻他将东方仙术发挥得淋漓尽致,进一步辅助自己的剑威,虽然说强天位高手本就有以自己意念改变周遭环境的能耐,但是得到咒法辅助,却令他的天位力量更强,敌人力量大幅度地开始被削弱。
很优秀的武技,但是背后的艰辛恐怕是旁人难以想像。本来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居然会想要藉助他所鄙视的旁门左道,那想必是遇到了武功瓶颈,怎样也无法突破强天位之下,惮心竭智的结果。只有被逼到了极限,近千年的无奈与怨忿累积,才会让他做出这样不合自己个性的事。光是为着这份辛苦,就可以理解为何他能将天草四郎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仓促间易地而处,恐怕我也讨不了好吧。而且……天草也应该感受到了,如果**量换算来看,他此刻的力量,就是强天位顶峰啊……凭着这份力量,陆游可以轻易压制强天位以下的任何人,这场仗从一开始就没得打的……)
源五郎心下思索,倘使是自己陷於阵中,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解围。武技方面姑且不论,陆游在术法运用上仅是半路出家,自己要胜过他应该不难,换言之,只要自己也从反向施用魔法,破去他构成剑阵的东方仙术就可以了。
这个想法才刚刚冒起,源五郎马上就被迫放弃,因为陆游显然也想到这个缺失,而特意补过。
“日月反背,天道不辍,风、火、雷、电,疾!”
陆游高声吟咒,长剑下劈,每一下都伴随着不同效果。狂风、天火、怒雷、紫电,四种自然元素都随着他剑势而出现,交错攻向敌人。
寻常的仙道士运使东方仙术,通常只能敕令天兵,奉请天神之类,引动范围内的浮游灵体助阵,但陆游却更进一步,直接牵引天上星体、周遭自然能量来辅助,像这样与天位力量彻底结合的咒术,想要以法力将之破去,是相当困难的,至少仓卒间绝对不可能。
变幻无常的灵活攻击,令敌人难以防御,这就是陆游恃之克制本代大魔神王的绝技,即使是三大神剑中剩下的两名联手进攻,他也有自信凭此阵将之挫败。只要置身於这飞仙剑阵中,他就是一个能主宰一切的神,令得所有敌人只能垂首一败。
乍然琨身,但在敌人挺剑抢攻的刹那,整个人消失,在敌人身后出现,狠狠地就是一剑,连同风火雷电一起斩下。在这样的攻击压力下,天草四郎久守终失,给敌手一剑斩在背上,拖出一道长长血痕。
天草四郎慢慢也有这样的感觉了。他觉得自己要对抗的,不仅是眼前的对手,而是整个茫茫天地,仿佛是孤身一人与整个天地为敌,那样的孤单、挫折感,令他有一种将要濒临崩溃的压力。
“天草!承认吧!你注定要在我之下的!永远都是!”
如果是一般的比武决胜,可能早就支持不住了,但此刻自己心中却有个声音,要自己别放弃,即使胜不了,也要支持下去,要替长存於心中的某个人讨个公道,绝对不向眼前这人的丑恶面孔认输!
战意虽然非常坚强,但却对扭转战局没有半点帮助。在陆游的凌厉攻势之下,几乎已经神智不清的天草四郎,全然没有招架之力,连续几记破肉见骨的斩击,将他斩得浑身是血,只能勉力支撑。“去,满嘴讲什么我们是朋友,动起手来可还真是够义气啊,这个陆老头是不是很喜欢肢解他的朋友?怪不得他们白鹿洞的人个个阴险下流了。”
对天草四郎较有好感,妮儿忍不住对上空战局大加批评。事实上,随着陆游剑威倍增,支撑防护气罩的他们,也累得只比天草多一口气,还能这样发出牢骚,确实是人型暴龙精力旺盛的最佳证明。
“又说两个都是天下三剑,怎么打起来差那么多?当初陆老儿该不会就是这样,把夭草给赶回日本的吧?”
“不是的,当初他们两个确实打得不分上下,只不过……”源五郎担忧道:“陆游这些年来的进境,已经超乎了我们的估计,如果不是受到当年强运飞仙之剑的**伤势所累,现在甚至可能已经突破强天位了。”
“差距这么大?那他们这一仗,天草不是输定了?”
“输定是一定,但是天草也不是傻瓜,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使用耶路撒冷的最高绝学,就算是战败,仍然有重创对手的把握。”源五郎叹道:“但陆游也一定已经料到他的打算,所以才设法在天草轰发绝招之前,尽可能的减低对手体力……”
源五郎的估计并没有错,甚至在上空作战的两个人,心里也非常清楚,将要把一切胜负分晓的那一击,会在陆游攻击剑势去到最尽的那一刻到来,了结此战。
第六章剑爵落败
陆游的剑阵威力不住攀升,到后来,云海翻动中更似夹杂着百万剑劲,无边无际地洒将下来,简直是无从防御。天草四郎的浑身衣衫都已经被染成赤红,喉咙乾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有不住喘气的份。看他这副狼狈样,简直就让人难以想像,他数月前曾在基格鲁,将包括兰斯洛在内的数名天位高手打得抱头鼠窜。
然而,这样的批评实在太苛责了,因为若是易地而处,当时的兰斯洛等人,绝对不可能在这剑阵中支撑超过十回合……
战斗已将近尾声,当天草四郎的周身已经被剑气锁死,陆游亦毫不犹豫地发动最后一击。
“天草!无谓抵抗是没用的,你老老实实地给我认输吧!”
无比锐利的剑气爆发,陆游似乎已经发出了最后一击,这点天草四郎还不是很敢肯定,因为早先在战局中,他也曾数度有敌人猛招临头的感觉,却又立即惊觉那不过是虚招,因此,这一次他非常谨慎,将天心意识运转到最高,紧紧盯着周身数尺内的每一处空间,留意敌人的动向。
只是,这一次陆游却没有再另行变化,笔直地朝天草四郎冲来,甚至连其馀东方仙术的风火雷电变化都舍去不用,毫无花巧可言地发出攻击。因为没有变化,因此所有劲道也分外地集中,远比之前更强大的气势,都在这一击里头迫发出来。
(哼!想用纯力量来压服我吗?就和你拚命吧!)
随着决战念头的出现,悦耳圣乐、明洁神光一同自天草四郎身上盛放出来,不受周遭剑阵封锁的阻碍,直往四面八方狂扫过去,摧云毁物,吞噬着所能触及的一切。
本来还耗费自身力量,去维护附近环境的陆游,也因为全心全意集中在这最后一击上,再无力顾及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封锁这耶路撒冷最高绝学的前奏效果,只能放任它去狂扫四周。
“糟糕!”
“妮儿小姐,天魔怒震,得出全力了。”
不用源五郎提点,妮儿以天魔怒震长声而啸,试图阻挡天草四郎所释放出的悦耳圣乐,不让它远远传出去。
两大绝代高手的最后对击,可苦了竭力支撑防护网的妮儿与源五郎。光只是前奏的冲击波,就令得本已支持维艰的他们,更形手酸足软,在巨大压力的推挤下,两脚不由自主地被往后推去,手上更疼得像是两只手腕不是自己的,却仍得苦苦支撑,不能让这股气劲波及到已渐渐撤退到远处的北门天关守军。
承受着几个方面狂涌过来的庞大气劲压力,即使是北门天关这样的坚固建筑,也不可能长久支撑。在冲击波肆虐之下,连同整座结界法阵,北门天关的城壁开始慢慢崩解、粉碎。
“圣父、圣子、圣灵,奉彼之圣名,清除一切罪恶……”
圣洁庄严的气势下,恍惚中,天草四郎彷佛一分为三,每一个都萦绕着白色光华,就像漂浮在半空的神只,给人主宰一切的伟大感觉。而当这三道人影重新又归合为一,耶路撒冷的最强绝学三位一体,便要爆发最强的威力。
“陆。放。翁!”
天草四郎重拳轰出,迎着过来的,却是一只同样具有凛冽气势的拳头。在这场决战的最后一击,陆游赫然放弃了擅长的剑术,而是将所有力量集中,以拳势进行对决。
三位一体的强横威力不容置疑,当三道人影重归於一,天草四郎就能爆发比平时更强数倍的杀伤力。然而,不知是三位一体的变化应用,亦或是在陆游强天位顶峰的强大压力影响之下,天草四郎三神合一的过程,比平时缓慢许多。
两记拳头正面对撞,轰发出来的气劲,像是海啸掀天,无休无止地朝周遭吞噬而去,令得首当其冲的北门天关城壁,瞬间就坍塌大半,而百里内的一草一木,在气浪施威之下,竟开始慢慢地分解。
“天草,你这样坚持,为的是什么?你为了什么而战?”
天位高手之间的战斗,极为重视彼此的斗志与坚持,当本身的实力发展已经到了上限,就必须为自己找到一个支持意志的理由,让自己能够有所突破,激发出比平时更强的实力,挫败对手。但反过来说,也可以藉由这一点,来打击敌人,当日兰斯洛与白起的最后决战,便是因为兰斯洛喝破这点,令得失去战意的白起败下阵来,此刻两大高手短兵相接,陆游同样使用心战,要尽快压下天草四郎。
“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要打扁你这糊涂一世的鸟人,再把那笔帐算清之前,怎样我都不会放弃的!”彷佛找到了支持的动力,在疯狂怒喝声中,天草四郎的拳威激增,当第一道身影与本体结合,爆发出来的气劲,甚至连陆游也险些压之不下。
“算帐?你为谁算帐?千年往事,你这么样地执着,有什么意义吗?”
“时间过多久都是一样,千年、万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干过的错事,永远都会有人记得,来向你算这笔帐的!”
第二道身影与本体结合,天草四郎的拳威再增。这一趟,即使是以陆游之强,也感觉到明显地吃力,额头上渗出汗珠,提气运劲,将这份拳威牢牢地抵住。
“我没做错!为了人类的延续与兴盛,牺牲是必要的,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没错,无愧於天地,更无愧於人!如果一切重来,我仍然会重做一遍!”
“你、你……我今天就要替小姐把这笔帐算清楚,看看你这人中圣者的良心到底在哪里!”
怒喝声中,天草四郎的第三道身影慢慢与本体合一,气劲怒涌,竟能将陆游不住往后迫退。
“你为谁算帐?简直荒唐可笑,从头到尾,你始终都是局外人,根本不曾被她放在眼里,有什么资格找我算帐?哼,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何出关?为何要助雷因斯一臂之力?”
不用北门天关这字眼,而是使用雷因斯之名,正是为了给对方某种暗示,果不其然,天草四郎全身剧震,几个念头在瞬间闪过脑里,心神激荡之下,正自归人体内的第三道身影,竟然就此溃散消失。
“是……是小姐她要你来的吗?我……”
对方没有说话,而回答这一个疑问的,是他积蓄多时,如今摔然轰发出来的汹涌拳劲,柔柳、长空、中流,三种抵天剑劲赫然都蕴含在这一拳中。豪光耀动,这崩天之拳轻易溃败不能全功的三位一体,当强天位顶峰的纯粹力量,如海潮决堤似地崩压下来,已重伤的天草四郎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哇”的一声,大量鲜血自口中喷发出来,给这记重拳正中胸口,两排骨骼一起碎断,而在喷出来的鲜血染上敌人白衣之前,天草四郎软垂无力的身体,已被拳劲远远震飞,在天空洒出一道长长血线,直往东方坠去。
承受着**上的巨大痛苦与耻辱,天草四郎却恍若毫无所觉,泄出口的除了鲜血,就是止不住的疯狂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傻瓜!你这超级大傻瓜……哈哈哈哈……”
笑声里头的疯狂感觉,与早先的花天邪类似,加上同样地满身鲜血,还真要以为那破空而去的血影就是花天邪。只是,一点非常不同的地方,就是笑声中带着无比悲怆、凄凉的感觉,让听闻到的人不自禁地开始心痛。
不过,有幸成为这场惊世决战观众之一的妮儿与源五郎,并没有什么仔细倾听的馀裕。两大高手以纯力量比拚所激荡的气劲,岂同寻常,当三位一体的最后增力与陆游强天位顶峰的力量对撞,海啸似的疯狂气浪,瞬间就吞噬了整个北门天关,将里头以特殊咒法烧成的建材,连同整个结界法阵,一起在强烈冲击波中产生分解作用,一点一滴,被化散得彻底消失,再没存在半点残渣。
“挡、挡不住了!”
庞大压力直涌过来,妮儿苦心凝聚而成的护网,连稍做抵挡的能力都没有,摧枯拉朽般,瞬间就被破碎片片。
无法分心顾及其他,在这生死关头,妮儿和源五郎也只能举起双臂,鼓劲护住全身,努力在那一阵阵狂飙过来的冲击波之下保住性命。
“怎……怎么会这么强啊?”
妮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已经使出了全力,却仍像是怒涛之中的一叶扁舟,被迫得一直往后退去,脚底虽然想要拿稳身形,但却只是被推得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壕沟,顷刻间便给狂推数十里,几乎就已经到了撤退队伍的后方,一双手臂更是不住破裂渗血,胸口也闷得喘不过气来,真的是快要完蛋了。
“不行了……根本不可能接得住的……不只是我,就连大家都……”
当体内气空力尽,妮儿奋起最后一点力气,赫然将冲击气劲稍稍推开,但这却也只是回光返照的表现,因为当最后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全身几乎虚脱的她,双膝一软,就垂首跪倒在地上。
察觉到主帅的狼狈模样,不少撤退队伍后方的将兵,连忙掉头来救,可是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当稍受阻挡的气浪,再次怒涌而来,不单是妮儿,就连整支北门天关守军,都会在这无可抵御的大威力之下,给分解得点滴无存。
(死定了……这次死定了……可是……咦?)
生死关头,妮儿忽然有一种奇怪感受。以年纪来说,她仍是个花样少女,但过去多次生死搏斗,让她已经充分有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经历,过去每一次陷入那样的险境时,她总是感觉得到,死亡的气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可是,这一次已经快要完蛋了,她却感觉不到什么惊险,应该出现的死亡气味,离自己好远,而且……已经好一阵子了,虽然风声仍在狂啸,前方感受得到强光,但是实质杀伤力的冲击气浪并没有吞没过来。
(怎么了吗?)
抬头一看,气浪已然卷至前方十尺,但却被某些东西给挡住,再也没法寸进。挡住那扑天卷地而来的气浪,使之无法越过防线的,是一个人,妮儿勉力睁开眼睛,看着那解救自己生命的男子。
起初,她以为是源五郎,但随即发现不对,源五郎不会有那么伟岸的背影;极富书生文气的他,也不像眼前那人一样,有着那么强健的身躯;更何况历经连场激战,伤势极重的他,决不可能还这么潇洒自若,单凭一只右手,便自发劲将涌来气浪给拦住。
(他……这个人是谁啊……)
妮儿一度觉得疑惑,但很快地,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她认出了眼前的身影,只是仍不敢相信,短短时间的分别,他会有这样大的进步;而应该身在远方的他,没有丢下自己不理,及时在最危急的一刻,把自己给拯救了出来,这一刻,妮儿只觉得喉咙哽咽,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一句话脱口而出。
“哥!哥哥!”
彷佛就在等待这样的一声叫唤,兰斯洛在妹妹满怀期待的目光中转过头来,露出笑容,左手比了一个得意的胜利手势。
“傻丫头,辛苦你了,现在好好休息,这里的小场面就交给你老哥我来处理吧!”
足以摧毁百里内一切物体,迄今仍在不住分解所触及一切的气浪,对兰斯洛来说,似乎没有带来多大威胁,他仅是平举着右臂,以自身天位力量组成一个气罩,将涌来的气浪全数遮挡,不能稍越雷池。
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迎接着长及数里的气浪冲击,他单凭一条右臂,便将之尽数封锁,看在旁人眼里,简直就像是天神显灵,奇迹降世。
“五色旗听令,我命你们带着你们的主帅,往后再撤出二十里之后,驻扎在那里,这是我给你们的第一道敕令。”
没有回头,兰斯洛扬声吐气,把自己的命令远远地朝后头传去,送进每一个士兵的耳里。尽管他的目光没有扫在众人面上,但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威仪感,却深深植入每一个端视他背影之人的心中。
“做你们该做的事,有什么疑问,以后再说,有我在这里,你们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去吧!”
把握住最佳的时机出手,将各方面条件搭配至最佳,此刻漂浮在数十尺之高,单手拦截住数里汹涌气浪的兰斯洛,在他子民的眼中,就有着天神一般的气势与威严,令他们热血沸腾地俯首听命,本来已经伤疲交集的身体,彷佛又重新得到了力量,迅速地完成撤退动作。
眼前的兄长虽然熟悉,但却又散发着自己全然陌生的神采,妮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是被属下合力带走,跟着部队一起后撤。“唔,完美的效果啊,我的演技似乎是越来越好了,看来以后如果不当王了,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改行当演艺人员,说不定可以和枫儿同台演出呢,看来我真是……”
自言自语的闲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先前隐匿自己的气息,在北门天关里头躲了那么久,被众高手的激烈对战弄得热血沸腾,现在该是好好闹一下的时候了。
如果朝东方追过去,要趁这机会干掉天草,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不过,这样子的闹法,却不合自己的个性。都已经到了这里,如果不去会一会对方的大头头,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已经有所决定了,那么,最适合这种场面的技巧是……)
风华刀仍然悬挂腰间,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完全没有动刀的必要。以天魔功为基础,再配合核融拳的剑拳诀,两者同步催运到顶峰,一种全新的组合技就诞生了。
“天魔拳剑,给我把眼前的阻碍废物全部破开!”
左拳一挥,自上斩下,尖锐剑气猛地向前刺剖而去,轻而易举地便将前方气浪斩开,所有被切开的气浪,像是被剥开的柚子皮,朝两旁宣泄而去。趁着这份空隙,兰斯洛飞身往前掠去,直迫气劲爆发的最中心。
一改千年前难分胜负的战局,这一次的交手,剑圣将剑爵彻底挫败。单从外表来看,在整场决战中,陆游保持着**完全不受伤的杰出战果,而将天草四郎败得极为凄惨,可以说是取得了高度胜利。
不过,却有一点事情是不为外人所知的。为了保持**的完全无伤,陆游花费了偌大的苦心,更令得自身真气大量消耗,使他在击败天草四郎之后,为了要让本身气血平复下来,花费了全然不逊於适才激战所耗费的体力。
如果再像当初与李煜一战那样,虽然三招内成功击败这徒儿,却在往后的数年中内伤难愈,那样的话,对於自己的大计就会造成严重阻碍,所以此战最大的难关,乃是在挫败天草之馀,要保住**无伤。
与旧日故友以这样的形式了结恩怨,其实并非本愿,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有所坚持,所以才非得分个胜负出来,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彼此间的恩怨纠葛,才会紧紧缠系千年之久。
往事如烟,自己对於做过的一切,俯仰无愧於天地。当初如果不是这样决定,今日人间界不会有这样的局面。三贤者中,义兄皇太极只是因为憎恶魔族,这才站在人类这边,与魔族对战,但是当战争结束,以他的行事作风,反而会变成一个对人间界最危险的魔头;义弟卡达尔优柔寡断,没有大将之风。若是将人间界的希望放在这两人身上,恐怕风之大陆早就完蛋了。
(唔……不过,确实是有些疲惫啊……)
一声清响,凝玉剑收回鞘中,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忽然察觉到一丝警讯。
(有人!)
气息藏匿得极好,自己因为与天草四郎激战,心神不能集中,竟没能发现他的存在,但现在被适才最后一击造成的气浪逼迫过去,原本隐藏在地底的他,再没法继续躲藏,被迫现身了。
“哗啦”一声长响,地面崩裂,一道身影连同一件物体,自地底飞跃出来,朝西方直掠而去。
“哦?”
看到这偷偷窥看两大高手决战的奸徒,陆游显得相当诧异,因为这人便是早先中自己一记雷剑,理应当场身亡的石氏家主石崇。虽然浑身**,露出了精壮的身躯,披头散发地甚是狼狈,但却可以看出来,月贤者那雷霆一剑,对他并没有造成半点伤势。
他手上托着一个赤红色的巨大血茧,那是不久前沉入地底的花天邪,在吸纳足够能量,又得到龙血滋补后,现在正开始变化体质。
“哈哈哈哈,今日得以目睹剑圣宗师大发神威,扫荡奸邪,实乃石某人毕生荣幸,精采!精采啊!”
狂妄的笑声,传入陆游耳里,但是,在将心头的不快付诸行动前,他开始思索着某些东西。
石崇的崛起,是源於忽必烈兴兵於武炼的瑾花之乱。以艾尔铁诺皇家密使的身分,率领奇兵,从后击溃麦地奇家阵线,立下大功,从此平步青云,在皇帝面前倍受宠信。在艾尔铁诺出现之前,大石国与花字世家曾统治风之大陆西北一带,石崇传给其世家中人的大地金刚身,正是当日大石王朝的皇家武学,加上他的姓氏,一直有传闻他是大石王朝后裔,而他也从不否认,曹寿那无能皇帝甚至因此对其待以王侯之礼。
不过,今日看来,石崇的武功和大石王朝虽是一路,却有些不寻常的变化,而他那一身幻术邪技,却是与武炼史上唯一的魔法天才,颜龙静儿全然一致。以天位力量为基础,把颜龙静儿因体力所限而无法施展的绝技,在数百年后的今日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能接自己一剑而不死不伤,一身修为,自己势必要重新评价。他煽动花天邪,策划这场战争阴谋,肯定知道自己不会与他甘休,即使是这样,他仍然全无忌惮地实施,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有恃无恐了?
想不出个答案,又觉得入耳的笑声极度讨厌,陆游抖剑出手,一道紫电剑光笔直射了出去,由於和天草激战,紫电剑威较前少了几分,但配合天心意识的高度锁定,便能要这神秘难测的石氏家主血溅当场。
剑光狂飙似的射到眼前,乘着怒涌气浪,气势更增,但石崇全然无所畏惧,仅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先生,有劳了。”
与这话声同时,一道伟岸而巨大的赤红色身影,裂地而出,拦挡在石崇与花天邪之前。浑身笼罩在一袭红袍之中,就如同当初石崇装扮的黑袍人,看不见头脸面孔,只露出一双让人感到凶戾气息的眼睛,而从体型来看,这名大汉的身躯非常精壮,彷佛全身的每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道,使人明显地感受到他的强大与威胁性。
对着那道紫电剑气,大汉不避不闪,长吸一口气,赫然以本身躯体硬接。在那不知道比大地金刚身强横多少倍的护身真气屏障之下,紫电剑气寸寸碎断,再没有半分威胁性。
“是你!”
比起没能察觉这人的存在,这人的身分似乎让陆游更为吃惊。只是,不待月贤者再有动作,这汉子一挥袖袍,在魔力波动下,他与石崇、血茧便在大气中慢慢地淡褪了身影。
而在消逝之前,他投来一个具有高度挑衅的目光,就像是在传递着某些讯息。
‘不管你陆放翁有多大的进步,在与我一决之前,你的第一毫无意义!而在我之前,你和你软弱的剑招,都只会被我像这样地一一粉碎!’狂妄而嚣张的讯息,陆游就完全可以明白,从他刚刚展露的气势来看,肯定是一个比天草四郎更难应付的敌手,自己虽然不认为会输,但是若想要无伤败敌,恐怕是做不到了。
“多尔衮吗……还是一样毫无品味的名字啊……”
不知道石崇是怎样与他搭上了线,但若这两人联成一气,往后想要对付石崇就难了,艾尔铁诺从此多事矣……
方自思索,忽然又感到一股气息逼近。与刚才的多尔衮类似,只是没有那样的凶戾气势,却是更加地飞扬、跋扈,嚣张得让人讨厌。
同样也是一道紫电剑气挥斩过去,这一次,由於距离拉近,已经可以看到来人的身影。
迎着凛冽电剑,来人并未胆大到强行以**硬接,但是却也没有闪躲的意思,而是在紫电剑气将要及身之前,扬起右臂,一拳直直地捶打在剑气之上,以一个再巧妙也不过的着力点,击打剑脊力弱处,将剑气粉碎。
精采的一招,虽然没有适才多尔衮强接剑气的霸道,却是显得更为举重若轻,挥洒自在。
“是陆游师叔吧?我对您久仰了……”
接下剑气,来人翻身而降,却没有停在陆游对面,而是站在比他更高数尺的地方,往下俯视着这位无双剑圣。虽然恭谨地拱手施礼,但是看在旁人眼里,却只是更让人感受到他的狂妄与无礼。
“唔,是兰斯洛世侄吗?新任雷因斯王,千里迢迢专程来拜,师叔可不敢当啊。”
第七章重回稷下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如果换个场景,这或许会是全然不同的景象。在白鹿洞的迎宾馆,身穿礼袍的兰斯洛,对师叔陆游相当恭谨地说着尊敬话语,陆游也会以身为长辈应有的礼仪,抚须微笑地接待这师侄。
不过由於双方立场的差别,使得他们虽然是初次见面,彼此就已经有了恩怨,更由於这些恩怨,使得他们立刻就陷入了对峙状态。
而打从见面开始,陆游就讨厌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但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身上更散发出一种气势,让陆游感到极度不快。
这种气势似曾相识,那是在两千年前的九州大战,绝崖孤峰之上,那个以一人之力,压得在场高手抬不起头来的绝代霸主,就是散发这样的气势,但和他比起来,兰斯洛的感觉更要飞扬跋扈得多,刺激着陆游的感官,提醒他当日的耻辱。
面对兰斯洛狂妄的态度,陆游淡淡的一句反击,更显得辛辣,只是兰斯洛却像是感觉不到里头的讽刺,微微耸耸肩,将位置降到与师叔对等,拱手说道:“师叔如果已经尽兴,便恕小侄不送了,这里现在给闹成这样,收拾起来要花不少功夫,真是累人啊。”
没有邀战,兰斯洛似是下了逐客令,但是态度上却不至於让人无法接受,与他之前的嚣张态度不符,亦令陆游有些意外,如果照自己原先对这人的了解,加上他现身时的狂妄,应该是立刻就要与自己动手的,但是……
陆游否定了对方是打算耍些小技俩,伺机偷袭的可能。也许不是每名弟子都继承到师父的作风,但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无疑地与义兄皇太极有同样的气势,这样的人,不会在没有必要的情形下,作些有辱自身人格的事。
“确实是让我很讶异,你和我之前听闻的,好像有所不同。”陆游淡然道:“我和天草四郎剧斗方了,你难道不会想要趁机下手吗?攻敌之弱,这是兵学正道。”
“哈,剑圣师叔,不是只有您才会让人惊讶的。”兰斯洛道:“趁您与天草四郎激战之后,以车轮战继续战您,这确实是个很大诱惑,不过这种胜算不够十拿九稳的事,我不想做,如果我真的要战您,就会挑一个您体力更弱的时候,与我妹妹、兄弟,和所有手下一起动手。以现在来说,我这边的人太少了……”
坦荡荡地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反而让对方感到无隙可趁。陆游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兰斯洛的身后,那里有另一个他看不透的人,正漂浮於该处。
彼此都没有什么友好握手的打算,既然不打算开战,那么在此说什么都是多馀,陆游与天草的激战,委实令他大损元气,当确认没有战斗必要后,整个身形化作一道虹光,直飞向艾尔铁诺去了。
“嘿,白鹿洞武学,看来果然是有些门道,现在可能还胜不过他。这两个老家伙真是精力旺盛,北门天关现在给夷为平地,白鹿洞不知道会不会赔偿建筑费呢?不过……也好啦,至少还是有人从中得到了好处啊。”
自言自语的兰斯洛,转头向后方说道:“不是吗?老三,你多少应该感谢我一下吧,如果我刚才不出手,你就要负责接下冲击力道,这样一来,你一直努力隐藏的东西,不就要败露了吗?我这样做,很够义气吧。”
源五郎并没有答话,而是很专心地看着前方笑嘻嘻的义兄,用尽他所有的天心意识去探查、估量,看看这历经雷因斯激烈内战的他,究竟获得了多少提升。看不出来,源五郎的神情转为慎重,因为他非但无法肯定兰斯洛有多少进步,甚至不太能将他和自己过去熟知的那人画上等号。
“你……一开始就已经来了吗?”
“这么明显的事,用得着多问吗?一开始是说不上啦,但是大概比天草晚一步吧。”兰斯洛笑着一把拍上源五郎肩头,道:“被那个蜥蜴女整成这副狼狈样,太难看了吧,你和我不同,没有乙太不灭体的人,别随便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啊。”
印证了心头的猜想,源五郎并没有觉得好过。倘使是以前的兰斯洛,一向是冲在所有人之前,锐身赴难;更何况大仇家紫钰、天草四郎连接出现,他更没有理由袖手一旁。可是这些事现在都发生了,而放任重伤的天草四郎离去,一副满不在乎模样的兰斯洛,给源五郎一种怪异莫名的感觉。
“别多想了,回稷下之后,我会回答你的疑惑,那时候该回答的事,就等那时候再说吧。”
没给源五郎追问的机会,兰斯洛已经飘身而去,几下子就消失在天空另一端。
源五郎所疑惑的问题,同样也出现在妮儿心里,当她在整支部队的护送下,缓缓移动,心里也忽然想到,兄长会出现得这样凑巧,会不会早就来到战场附近,监看着一切?
即使妮儿心中再怎么袒护兄长,当察觉到这个可能,她也没法沉得住气,不过,兰斯洛同样不给她发问的机会,在降落确认妹妹的伤势无碍后,他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微笑道:“早点把伤养好,你和老三没回来之前,我不会举行登基典礼的。”
不等妮儿有所回应,兰斯洛再次纵身而去,让妮儿把满腹的话吞下去,心里的困惑却是有增无减。
在这样的情形下,被称为“北门天关第一次会战”的战役,宣告结束了,无论是艾尔铁诺或雷因斯,都受到极大创伤,只是,和雷因斯相比,艾尔铁诺一方的参战者,几乎可以用“全灭”一词来概括一切。
所有参战的花家子弟兵,九成九都阵亡在那邪恶法阵之中,至於其馀的白鹿洞部队、石家金刚堂的兽人战队,全都死得一个不剩,连尸体都找不着。参战高手方面,除了郝可莲全身而退外,花残缺战死,紫钰下落不明,对於白鹿洞可说是极重大的损失。造成这局面的花天邪,随着石崇一同遁去无踪,一时间下落不明。
雷因斯方面,死伤人数不足三千,这或许可以充分说明五色旗的强悍与知所进退。硬体方面,整座北门天关被移为平地,数月来的辛苦工事全部白费了,重建想必要花相当时间与金钱,不过,艾尔铁诺方面想要重振攻势,却肯定不是数月之内所能做到。
妮儿、源五郎在战斗中受的伤都不轻,要能够正式行动,都得要休息个几天。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将军队留在此地,预备重建北门天关,所有事务由白千浪副统领暂代,身为主帅的他们,则在可以行动后,立即赶回稷下,参加将举行的即位典礼。
即使不用兰斯洛的命令,妮儿与源五郎也急着赶回稷下去,把心里头的疑惑对那边问清楚,只不过在源五郎的伤势稳定之前,他们暂时无法成行,为此,一向脾气暴躁的妮儿,心中老大不悦,只是用自身的理性压制下来,没有对人发作而已。
这个问题既然一时无解,趁着源五郎养伤的机会,妮儿也追问他一些有关本次战役的困惑处。
“没想到陆老头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他居然比传说中更厉害。”比起其他的发现,这个事实最令妮儿感到沮丧。“天草当年也是这个样子战败,然后被赶出海外的吗?”
“不……我想不是。大家一直有个误解,以为天草是被陆游所败,赶出大陆,久居海外。”源五郎道:“其实天草四郎本来就是海外日本的岛民,并非大陆人士,他少年时渡海而来,在耶路撒冷拜师学艺,九州战后对於风之大陆上已经没有值得眷恋的人事,就算没有人赶,他也会回归故乡的。”
“这么扯?那他当初和陆老儿的一战……”
“你自己不也听到了吗?陆游自己承认,当初那一战,两人并没有分出胜负,而是一起苦战到气空力尽,挥拳互殴。原本在那一战之后,天草四郎就要归返日本,所以在战到脱力之后,他发下狠话,除非陆游以白鹿洞最隆重的礼仪迎接他回来,否则他从此不履风之大陆。”
源五郎摇头苦笑道:“当时白鹿洞最隆重的礼仪,是鸣放一种叫做青天花炮的礼炮,陆游回去之后,立刻下令销毁所有青天花炮,亦不许技师再行重造,让白鹿洞隆重礼炮永不重现。”
“这……我该说陆老头子很卑鄙吗?但是,感觉起来,又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妮儿道,“怎么天草就那么死脑筋啊?人家把青天花炮销毁,他就死待在日本,再也不回来风之大陆,这样也太蠢了吧。”
“天草除了比武,对其他的物欲并没有太多要求,不再回到风之大陆,也只是他自己不想回来而已,可笑那花天邪还以为自己立了大功,可以以此要胁天草帮他做事,真是个搞不清楚现实状况的家伙。”
源五郎叹道:“其实,在旧世代的众多高手中,天草与陆游当年曾经是朋友,而且是十分意气相投的好朋友,天草重履风之大陆后,没有立刻杀上白鹿洞,多半就是惦着几分故人之情;也因此,陆游不肯立刻对天草开战,他们双方……”
“我不懂。”妮儿问道:“如果真的是好朋友,那他们为什么又要打起来呢?直接说话把事情讲开不就行了吗?你看他们刚才的样子,天草根本是为了找理由开战,这才打起来的。”
“因为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天草四郎宁愿渡海回国,也不愿、不耻与这朋友共居於同一块土地上……”说到这里,源五郎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凝重,苦笑低语道:“只是……我是没有资格说不耻这种话的。”
“说什么鬼话,小五你根本不用操这种心啊。”看出了身边男人的面色异常,妮儿适时地给予了鼓励。她用手肘快速地撞了源五郎一下,笑道:“别把自己说得像是坏人一样,你才不像陆老头那样的伪君子,正气凛然地说着虚伪的话。我相信你,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做出什么坏事的。”
对於妮儿近乎无理的盲目袒护,源五郎哑然失笑。
“不……其实陆游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用伪君子三个字形容他,并不合适,只不过他太坚持某些信念,并且愿意为了这些信念去牺牲一切,因此造成了许多遗憾,但如果你去问他,他绝不会认为自己是错的,事实上,他是否真的错了,这也很难说啊……”
源五郎的声音里,有着沉重的感慨,这点妮儿并不喜欢,因为这不是她所熟识的源五郎。
“对了,为什么陆游会忽然出现在北门天关,又站在支持我们的立场呢?”
“大概是受了某个人的请托吧。”源五郎道:“不顾自己与白鹿洞的立场,他这样做,会使白鹿洞在艾尔铁诺的处境极为尴尬,对於他自己也相当不利……真是的,现在才这样做,是想要证明些什么吗?”
“又在说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话了?”妮儿道:“你所谓的那个人是指谁啊?告诉我好不好?”
“这个啊……是秘密唷。”源五郎笑道:“妮儿小姐还年轻,知道那么多已经过去的陈年往事,对你不太好,等你应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可恶,又装什么神秘兮兮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知道源五郎不会松口,妮儿一记肘子就打在他左侧,在这样的笑闹气氛中,一份说不出的忧虑,却悄悄袭上了他们的心头。
在稷下待的时间并不长,可是那里的气氛,却已让他们有一种家乡的感觉,在北门天关把守时,一直想找机会回稷下休息个一段时间,现在这份休假终於到来,但是在稷下等待他们的,究竟会是什么呢?与妮儿、源五郎不同,有一个人是完全不用为自己未来多做着想的,对他来说,只要能充分地享受现在这一刻,那就足够了。
“有雪,老四……看到你,我实在太感动了。”
“兰斯洛老大,我也是一样,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
在酒吧里头,两个许久未曾见面的义兄弟紧紧相拥,险些流下了离别之泪,这场面令得现场气氛极为高昂,众人欢呼鼓舞,狂开酒坛庆祝。
之前兰斯洛悄悄离开稷下,只身赶去北门天关赴援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回来时也不曾大肆声张,所以众人都不知道,已经多日不见人影的亲王殿下,是赶去了北门天关战场。
兰斯洛也并未对此多做解释,对他而言,适当地出风头是不错的,但是也应该把一定的戏份交由别人扮演,一个人抢尽所有光彩的独角戏,并不是统驭国政的良策。
回到稷下之后,还来不及回象牙白塔与妻子叙话,他便赶来酒店街,找到有雪,痛快地先喝一场。对这名帮助自己许多的义弟,他自觉有义务要给予回报,感谢他始终对自己支持有加。
另一方面,自己也需要这样的形象。大舅子白起无疑是睿智绝顶,算无遗策,但是一个人的个性,注定了他的命运,有些事情他即使知道这样做会比较好,却会受到个性限制,令他不屑去做,以致成就有限。自己继承了他的智慧,却没有必要连那死脾气也一起学过来。
在娱乐的同时,尽量地去疯去闹,给人平易亲近的印象,人们往往喜欢这样的统治者,不然吟游诗人口中的故事,也不会尽是一些伟大君主微服出巡的轶事。连休闲生活都要顾到塑造形象,想想还真是很烦,不过,倘使这样能帮自己的统治工作进行顺利,那么这就是统治者的义务,只有叹气去做了。
“老大,你都不知道,我被那个鬼婆折磨得有多辛苦,她、她真是没人性的,那段时间里头……”
有雪叙述着那段误入歧途的日子。拜在华扁鹊门下,那简直是生不如死,虽然说对方绝不藏私,所有笔记心得、练治过程都任由观看,但也不会主动去教些什么,一切都由有雪自观自学,每日考核。
华扁鹊的考验,当然不会放水,一旦考核不过,她所使用的处罚,一些不会损及身体,却强烈刺激触觉的魔虫,或痒或疼,都可以将一个彪形大汉整得在地上哭爹叫娘,更别说本来就意志不坚的雪特人了。
这些还好,有雪最怕面对的问题,就是要以鬼医亲传弟子的身分,出去搜集实验样本;或是帮着作一些不为人知的缺德生体实验。假借免费义诊的名义,抽取病患的血液样本,或是将一些刚刚调配完成的试验药物,充当防治疫苗,注入患者体内。
一旦东窗事发,愤怒的村民在后头追打,华扁鹊天位力量一运,立刻就破空飞走,令苦主追赶不上,但有雪可就辛苦了,人矮腿短跑得慢,只要给村民追上,立刻就是扁担木棍的一顿狠打,如果不是华扁鹊掉过头来救援,早就给人活活打死了。
反正师父是医生,住处药物多得是,回去之后自己上药,还得当心别拿错药罐,否则一下涂错,见血封喉,死得比什么都要快。
不过,华扁鹊也不是每一次都会回来施以援手,多数时候还是得靠雪特人的土制火药、烟雾弹来脱险。慢慢地,华扁鹊丢来一些大雪山的轻功秘诀,逼有雪锻链,而为了保命,他真个是废寝忘食地苦练。
“老大,你绝对想不到,我那时候有多辛苦,只要脚下慢一步,立刻就会被什么镰刀木棍的打破脑袋,好恐怖啊……”
“嗯,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个臭巫婆,我很能理解你的遭遇。”
“我有时候甚至常常觉得,每天都像那样在生死之间徘徊,早晚有一天我就会像你们一样进到天位,变成***超级雪特人……”
有雪自然也试着偷跑,但在华扁鹊的黑魔法监控下,却是逃跑无门,至於求情,华扁鹊淡淡的一句“我六岁的时候,过的也是这种生活,我能活下来,你没理由不行”,就把有雪的哭诉给打断。
在这样的情形下,非生即死,有雪想不进步也难,虽然说因为时日尚短,学不到师父在黑魔法上的高深造诣,但轻功却大有长进,各种毒物的使用更是大有心得,如果凭这样的修为去闯荡江湖,尽管不能称霸一方,却是可以当一个杰出的采花yin贼。
“我以前曾经因为想要当yin贼,试着拜师练轻功的,结果没想到最后是因为要保命,结果才把轻功练成,老大啊,我实在是……”
“够了,你别说了。”
兰斯洛重重地拍在有雪的肩头,彷佛大受感动一样,险些就要热泪盈眶似的重重叹了口气。
“是我的不好,居然让你置身於这样的危险,我实在太对不起你了,为了重重地补偿你,我决定……”
“这实在是太好了,既然老大你也这么说,那就麻烦先给我个十万八万金币,补偿一下我的身心损……”
“不,区区金钱,怎么能够表示我们兄弟间的道义呢?”兰斯洛笑道:“我决定把我的荣华富贵与你共享。”
看着义兄的笑容,有雪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兰斯洛的承诺,应该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但是,这个笑容却不知为什么,让他想起了过往无数次对自己开出美丽诱惑,然后让自己跌入无底深渊的源五郎。
兰斯洛的这份承诺,以实际情形表示出来,那是在隔天早上的事。来自雷因斯最高掌权者的正式公文,在传达各行政单位之前,已先在各大报章上以头条刊登,至於收到命令的两个当事人,则几乎无法以言语表示出他们的震惊。
“左、左、左大丞相?”犹自宿醉未醒的雪特人,吓得从他那张小床上摔跌下来,没法相信自己竟然获封这个在行政体系上,仅次於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要职。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稷下城里的另一个人身上,当时的他,正与三名发色、肤色各自不相同的美丽歌妓熟睡方酣,听到这消息之后,整个人睡意全消,连再多睡一会儿的打算都被迫取消。
“拿。匿。果。咧?”震惊得甚至用异国语言脱口而出,白无忌瞪着刚刚收到的那份情报,九成惊讶与一成愤怒同时由口中宣泄出来。
“右大丞相?这算什么小小的官职?那只猴子对大小的定义是怎么看的?脑子有问题也就算了,这又是怎么回事?要我在那个雪特人手底下办事?他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啊?”
一反当初小小官职的约定,兰斯洛对於这位已经承诺辅佐政事的二舅子,授以右大丞相的高官。就行政体制而言,皇帝之下设立丞相来作为副手,左高於右,以白无忌的才干、政治资源,任职丞相并没有什么好奇怪,但是让一名雪特人身居要职,这非但是雷因斯史上所未有,简直是开风之大陆未有之奇闻。
“有雪是我的义弟,以身分来说,算得上是皇亲国戚,怎么会是卑贱之人呢?他在我遇险之时,曾经多次不顾自身地救我性命,为了酬报这分恩情,为了表扬这份义勇,让他任职这样的位置,我觉得并无不妥。”
由於帝王一直以来重视道义的形象,这个人事命令显得很正常,不过,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说服所有人,特别是雷因斯的官僚系统,怎么可能接受雪特人任职丞相的事实?
关於这一点,兰斯洛当然已经有了解释。
在皇家图书馆的大厅,身穿便服,手里拿着书卷的亲王殿下,会见了各方代表。
“现在的雷因斯,正是求新求变的关键时刻,经历了这么多事,难道大家还拘泥於种族歧见吗?”
一反先前的情势,种族歧见现在是雷因斯最忌讳的话题了,一旦被这大帽子扣上,就与罪大恶极画上等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不,殿下,您的意思我们能明白,但就算唯才是举,破除种族歧见陋习,可是那个雪特人的才干……”
放下手中书本,兰斯洛笑道:“我书念得不多,不过,前几天刚刚在这里读到了一个买千里马骨的故事。现在也是同样道理吧,如果连雪特人都能当上左大丞相,其他更有才能的人又怎么会不来呢?这就是为了把我们雷因斯重视贤才的心意,让全风之大陆都知道的良策啊。”
当这篇报导以专题的形式刊出,兰斯洛的声望随之水涨船高,人人都赞叹於亲王殿下的睿智,人事任命的风波也因而平息下来。至於制造出这一切事端的当事人,则是有些体会到妻子当年的心情,独自在家中冷笑着看完了所有的报导。
“这样做其实很有问题,如果真是要仿效千里马骨的故事,这样就错了。”
在象牙白塔最高级的疗养室里,小草一手拿着苹果,对着身前的姊妹叹气。
所谓千里马骨的故事,是指古时一名大臣奉国王之命,外出采购千里马,当他好不容易寻到千里马时,良马已死,徒剩一堆枯骨,但大臣仍然花千金将马骨购回,用的理由就是“当天下都知道我购买马骨尚且肯花千金,还怕真正的千里马不来吗”。
“倘使真是要使用这样的策略,封给有雪的位置,就该是一个职位虽高,但不是最高,而且没有什么实权的显赫官职,这样才算是对优秀人才虚位以待,像这样直接封他为丞相,堵死了最高的官职,只会使人才观望不前啊。”
“嗯,您说得是,那么,您是觉得兰斯洛大人的思虑不够周全,以致有此疏失吗!”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这样判断,但现在我不敢这样低估他。”小草道:“他……应该是很明白这结果的,而坚持这么做的理由,其中之一,是为了嘲讽雷因斯人吧,让原本没有社会地位的雪特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对於雷因斯人来说,该是一种很大的讽刺。”
“就让兰斯洛大人放纵一下吧,坐在至尊之位,压力也是很大的,小姐你以前不也是常常作一些让大家匪夷所思的事吗?”枫儿微笑道:“有雪大人虽然身居高位,但我想实际政事是不会由他经手,往后多半还是无忌二公子和小姐你在劳累吧。”
“真的是这样那就好……”小草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她预料得没错,有雪这个左大丞相非但不会不管政事,反而会有连串荒谬命令从他手里不停地发出来,由於他身为左大丞相,届时连二哥都无法反对这些命令,而有雪自己想必也会觉得很无奈吧,因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签了那些公文……
“姊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在枫儿面前,小草从来就不用掩饰些什么,毫无保留地表示出自己的忧虑。感受到她的不安,枫儿很希望能帮她做些什么,不过……
“小姐,就算我想帮你做点事情,但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到啊!”
枫儿苦笑着这么说。以她目前的处境,确实也只能这样苦笑了。躺在病床上,身上绑满了绷带,当伤势已经痊愈八成之后,这些绷带的作用,就变成限制行动,更别说体内十多处被天魔劲封住的**位,让她提不起半点力量,只能被迫待在病床上,穿上宽松的洁白睡袍,看着隔日更换的花束、绘画,每天过着读书、听音乐的静养生活,享受许久未有的悠闲时光。
“这……我也没办法啊,姊姊你……你就多享受一段时间罗。”
小草实在是很想笑,特别是看到枫儿一脸无奈的表情,实在是很想跑出门去狂笑。认真的说,枫儿姊姊长年为自己出生入死,就连登台演唱时,都为了自己拚命赚钱,从没半刻停歇,自己一直想让她找个机会好好休息,但她却从不答应,像现在这样,未尝不是好事,只不过……像老公那样的蛮横做法,自己还真是做不出来呢。
第八章迎接黎明
当日,在战完白起、广场演讲完毕后,回到象牙白塔的兰斯洛,碰到了被医师群围住,正准备上药疗伤的枫儿,不由分说就猝施袭击,连续几记神速点**,让枫儿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体内力量被封锁,就连魔化体质的快速新陈代谢效果,都在天魔功的奇异手法影响之下,大幅度地慢了下来。
“所谓的魔化效果,其实不是件好事,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让**痊愈,次数多了,对**反而有不好的影响,负担也会越来越大,这点你自己多少也感觉到了吧?为什么从来不说呢?真是个傻大姊。”
用爽朗的微笑,兰斯洛抱起不知所措的佳人,来到象牙白塔的疗养室,将人安顿好之后,下达了他的指令。
“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我代替我老婆下令,你从现在开始放假,不得自动销假,不可以到处乱跑。记得罗,刚才是你答应我,可以任我为所欲为的喔,现在要反悔可来不及了。”
说完这些话的兰斯洛,发出了一阵嚣张的大笑,迳自离开了疗养室。在出门的那一刹那,他便立即转换了表情,收敛起所有笑容,换上另一副思考中的严肃表情,预备赶往北门天关。在与白起决战中得到大幅提升的他,已经清楚感受到北门天关那里的危机,为了不让妹妹、义弟受到不可弥补的伤害,他必须要立刻动身过去。
对於这样的强迫休养,枫儿自然老大不愿,而在非己所愿的情形下失去护身力量,更有一种难言的害怕与担忧,悄悄地在心房萌芽。
小草在不久后闻讯赶来,见到被绷带裹成木乃伊似的枫儿,斜斜倚靠在床头,手脚动弹不得,连哑**都给封住,一个人独自生着闷气。见到这一幕的小草,先是极为震惊,跟着就立刻冲出门去,捧腹狂笑。
兰斯洛的好意,两个女人都可以理解,不过,有必要用这种形式来表现吗?但把话说回来,要是不用这种方式表现,枫儿的倔强个性会接受吗?
谁都无法否认,兰斯洛正在改变,如今的他,与刚入雷因斯时判若两人,但是这样的改变,却又令她们有种许久未曾感受到的熟悉。不约而同地,两女思绪都飞到战前的那一夜,兰斯洛吹着草笛的那个晚上,那时……
“小姐,你让我离开这里好吗?外面应该还有很多事是我能做的,我不想一个人躲在这里偷懒,我再不出去,青楼那边可能要急得跳脚了……”很罕见地,枫儿面上有了一层红晕,“而且……兰斯洛大人的态度好像有些、有些……嗯,我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可能会给你带来困扰的。”
“这可不行喔,你平常那么辛苦,现在不好好让你休息一下,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的。”小草凑近枫儿耳边,悄声笑道:“而且……要是我就这样把姊姊你给放了,我会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没心没肝的恶毒妒妇呢!”说完眨眨眼睛,又是一阵乐不可支的大笑,这个笑话之所以好笑,有一半就是建立在对方严肃的个性上。
“小姐!”
急惶的声音,一直冷清自若的她,这次真的是心乱了,如果连唯一可以询问的人都是这种态度,自己要怎么样去把握心中应有的那把尺呢?
“你真的觉得……真的觉得……这样子好吗?”
枫儿焦急、不安的理由,小草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了?一个是挚爱的丈夫,一个是与自己最亲昵的女性,他们两人每个眼神、每个动作,自己都看得出他们的心意,现在当问题已没法再逃避,她必须以一个妹妹,而非是妻子的身分,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个问题……我答不出来了,姊姊。”
仍在把玩手中的苹果,当面上表情渐渐转为慎重,小草柔美的声音也低沉了起来。
“你觉得……什么样子对我们才是最好呢?”
即位登基的大典,定在四月一日举行,对於这个颇具另类意义的日子,当事人并不以为意,笑着说:“无所谓的,我本来就是一个笨蛋,往后也还要承蒙大家多多照顾,在这日子登基是适得其所啊。”
在北门天关防卫战立下大功的妮儿、源五郎,在万人空巷的盛大欢迎中重回稷下城,则是三月底的事。百姓们对这两位保家卫国的民族英雄,给予了无上光荣的欢呼仪式,即将脱离亲王身份的兰斯洛,亲自到城外迎接。
先前派往北门天关参军的年轻贵族们,也在战争结束后得到假期,一同回到稷下城来,面对无数挥舞的旗海与欢呼声,他们有着获得成长的充实感,不少人更直接在马上泣不成声。
为了庆祝新王即位、北门天关大捷,稷下举行了长达一个月的各式活动,人们在各处酒馆、歌楼中,畅饮由皇家补助的美酒,赞叹新王的睿智神武,国家中兴有望。
文武官员也是不得安闲,即将挑起整个行政体制的他们,开始作着各种准备,要让新政府在最短时间内上轨道,同时配合将要展开的大小改革。
扣除已经名存实亡的花家、壁垒分明的石家,风之大陆上的各大强权,全部遣使来贺,东方世家家主甚至亲身来到稷下,这点为新政权添上了极大的殊荣,虽然说……每个人心里都知道,自从上趟来到稷下后,这位东方家主便一直在稷下的花街柳巷中鬼混,不曾回到自己的领地过。
兰斯洛款待各方来客,大大小小的庆祝活动,把稷下城的气氛带到**,已经许久未曾有过的热闹,确实能抚慰因为战争而陷入低潮的人心。这点兰斯洛也知道,所以在以正经表情接待完使者、官员后,他彻底放开自己,毫无架子地在街上与民同乐。
象牙白塔内张灯结彩,为典礼作各种的准备,除了帝王的登基典礼,还有一些授印、封爵的仪式,也会在同一天举行,即使是千年古国雷因斯,礼部人员对这些礼仪的举办驾轻就熟,也仍是闹了个手忙脚乱,特别是,兰斯洛为了能拉近与民众的关系,决定部分开放象牙白塔,提供参观活动,听到这一点的随侍人员都惊得愣住了。
“亲、亲王殿下,这个点子是很好啦,可是要开放象牙白塔,里头的安全问题……”
“我们好歹也是魔法王国,如果民众有涂鸦、随地便溺的行为,要清扫应该不至於太困难,就算他们有本事把象牙白塔给拆了,再重建一座不就好了?反正又不用花钱……”兰斯洛笑道:“至於我的人身安全,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有能力只身潜入此地来行刺我的人,你们也防不了的。”
和这些行政琐事相比,真正令兰斯洛慎重以待的,是如何安抚部下的人心。自北门天关归来的年轻贵族们,思虑并不够深沉,用几场英雄式的庆祝与演说,连催眠仪式都可以省掉,就可以让他们感激涕淋,发誓愿意在新任帝王的麾下,建立大雷因斯的荣光。不过,他们的两名主帅就没有那么好摆平了。
听说在即位典礼之后,兄长有意西征,与艾尔铁诺争雄,妮儿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北门天关的这场大战,重重挫伤了敌人实力,折损两名天位高手,现在对我们来说,是很好的机会,我认为我们应该把握。东方家、武炼也都支持我们,只要把主力直逼艾尔铁诺就行了。”
兄长的这个论调,少女并无法认同。她之所以死守北门天关,是因为要阻止敌国侵略,却不喜欢主动进攻,自己当个侵略者。北门天关的一场大战,数十万生命的无辜消逝,让她对战争深有感慨,而亲眼见到基格鲁民众厌恶战争的情状,她便更加不愿轻启战端。
“我认为,我们在军队里头的主要意义,是保卫家园,并不是去当个侵略者,如果我们攻打过去,这种做法和艾尔铁诺有什么两样呢?”
兰斯洛点点头,道:“嗯……你的意思我大概懂,可是……五十六啊,在兵学上,进攻也是一种很好的防卫喔。把主要战场拉离开我们境内,战祸就不会波及雷因斯了,再说,内战已经结束,对长老们的约束也已经取消,凭你和老三的天位力量,要赢得胜利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哥,虽然我们有天位力量,能做到很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可是,就因为这样,我们应该更加谨慎地使**量,别给一般百姓添麻烦,像这样子的进攻,不管是使用什么形式,都会伤害到艾尔铁诺那边的人民,他们一定也很不愿意见到战争的,为什么我们要……”
“丫头,我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会这么说?”平静得诡异的声音中,妮儿感觉得到,兄长似乎正在压抑着怒气,这点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兄长几乎是从不曾对她发过脾气的。
“枯耳山的事情……到现在有多久了?”
落寞的声音,听在妮儿耳里,却彷佛是半空中响起了一个炸雷,脑里更是轰然一响。
“还没有一年吧?我现在还常常想起弟兄们,老夏、小李,还有微。夏克,他们都是好人,在大家一起干强盗生活的时候,帮了我很多忙,没有他们,我也不可能混到今天这样,说不定早就死在枯耳山了……”
回忆起四十大盗活动的那段岁月,妮儿怔怔地流下泪来。是啊,当初来到雷因斯,不就是因为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壮大自己,为弟兄们讨一个公道吗?为什么自己把这些事情全都忘掉了呢?
“我有时候真的是很惭愧,也觉得很担心。大家都不在了,就只有我一个人在享受荣华富贵,这样的我,是不是很无耻呢?这样的我,到底有没有资格拥有幸福呢……”
兰斯洛说得很慢,一句句低沉语调,却不啻於暮鼓晨钟,一声声全敲击在妮儿心上,让她心痛得无以复加。自己还真是无耻,因为现在的生活过得舒服,就把弟兄们的事情全部忘记了,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不可原谅了。
“昨天晚上喝酒,有雪对我说,他常常会梦到弟兄们说他是独自生存下来的卑鄙小人……你能相信吗?是那个雪特人耶,他哭着要我别因为当上了皇帝,就把枯耳山上的弟兄全部忘了,我……”“哥哥,你别再说了。真对不起,我回来之前居然还怀疑你的心意,原来……原来你才是真正惦记着弟兄们、真正重视道义的人。”妮儿霍地抬起头来,仍闪着泪光的眼眸,因为内心激动,显示出一种近乎是杀气的强大战意。
“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自己的糊涂,就把弟兄们全都给忘了。比起枯耳山上发生的事,我什么个人想法都可以放到一边。等到登基典礼之后,我会回到北门天关,准备完毕之后,立刻就向艾尔铁诺发兵。”
向兄长行了一个俐落的军礼,妮儿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会面厅,快速而有力的步伐,像是军鼓一样地撼击人心,而她奔出会面厅刹那,喊出的那声“打倒艾尔铁诺”,更是回荡在走廊里,久久不休。
“………好像成功了啊,接下来就是要和雪特人串供了吧。”
目睹妹妹的背影离去,兰斯洛沉重的表情登时舒缓下来,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虽然是我妹妹,不过她实在是应该多读一点书的,这么简单就被人煽动,以后很危险啊。该放下的事情不放下,这样子才真的叫做糊涂,不忘记弟兄们,不代表非替他们报仇不可,在心里缅怀不就可以了吗?和已经往生的人相比,现在仍然在生的人的幸福,那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往高脚杯中注满了红色酒液,兰斯洛这番话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紧跟着,他把两只杯子中的一只,向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影高举起来。
“老三,过来喝一杯吧,我们两兄弟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世事无常,现在不喝,这辈子说不定就没机会喝了……”
源五郎走近过来,拿起玻璃杯一饮而尽,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大哥的气色好像很不错啊,这一场内战似乎让你大有领悟的样子。对於为王之道,有什么心得,可以说来听听看吗?”
“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一些事情想得透彻,不用去多想一些不必要的负担而已。也许掌握民心我不擅长,不过我身边的人,却都是民意拥护的对象,而虽然出自不同的理由,但大家都支持我,我只要继续维持这样的理由,我抓牢你们的心,你们抓牢下头人的心,统治基础就很稳固了。”
兰斯洛笑道:“像以前那样支持我吧,不久之后,我会拿下艾尔铁诺,虽然会花一些时间,不过不管是十年、二十年,我一定会拿下艾尔铁诺,到时候钱、土地、女人,要多少就有多少,我绝对不会少掉你一份的。”
源五郎看着义兄,确认了一个事实。和以前相比,这个男人多了一样东西:野心。并不是对金钱、女人、土地的贪欲,而是更糟糕的一种,追求着把一切掌控於手中、亿万人生死由我、大地尽在我脚下的无上感受。这种野心,是成为霸主所必须,但只要一个失控,这种人就是人间的大灾难。
“是吗?大哥这样看重我,我受宠若惊,只是,北门天关一战里头,你的策略,还有刚才对妮儿小姐说的话,真是让我有些不安呢……”
“哦?是这样吗?别人也就算了,我倒不以为我有听你发牢骚的必要。相较於你在基格鲁的作为,我还以颜色的方式轻得多了,最起码我没有让任何人受到重大损伤,和你随便牺牲他人性命可是大大不同。”
兰斯洛道:“我最近越想越不对,以你的能耐,区区百花酥筋散又怎么可能把你难到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可还真是会与大家同甘共苦啊。”
同甘共苦四字说得很大声,而从兰斯洛口中说出,更是讽刺意味十足,只不过,以前从不曾想过会被兰斯洛出言讽刺,源五郎除了感觉不好受之外,更有一丝错愕。
“你有什么打算?”
“聪明,我们就直接讲爽快话吧。我有自知之明,一国政事千头万絮,光凭我一个人,是什么都做不成的,如果要把基业扩大,我需要人才。你继续留下来帮我吧,我晓得你不满意我的做法,也不屑参与任何势力的权力斗争,但大家好歹是兄弟一场,过去我受你摆弄,现在该是你帮我卖命的时候了。”
或许真的是因为兄弟一场,兰斯洛把源五郎的心情拿捏得很准,以他的淡泊个性,爱好艺术与文化,实不愿参与任何污浊的权力斗争,因为不管外表装饰得如何华丽,这都隐藏不了以无数血腥换来权力稳固的事实。继续在北门天关担任幕僚,是因为妮儿的请托,但是当兰斯洛开始改变作风,他确实是动过急流勇退的念头,纵然不正面反对他的做法,却是忍不住同流合污的自我厌恶感。
不过,显然对方洞悉了这个想法,早一步先发制人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这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这个仍是自己义兄的男人,心性到底有多大的变化,从答案里头就可以看出来了。
“那么你可以选择离开,或是直接与我对抗,但不管是哪一种,老三,从你离开象牙白塔的那一刻开始,我会全力杀你。动员我妻子、妹妹,和所有的亲友,就算请我大舅子再度出关都无所谓,务必要在最短时间之内把你杀死。”
说着无比绝决的话语,兰斯洛正色道:“你这个人太危险了,武功深不可测,智计百出,大家相处这么久,你知道我们的弱点太多,我们对你却一无所知,一旦让你成为敌人,对我们的威胁实在太大,我无法承担这种风险。为着你我的交情,我现在老实地告诉你,如果你的选择真是如此,为了我的亲友,为了我自己,老三,我一定会出手杀你。”
在说话的同时,兰斯洛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势,让源五郎感到阵阵寒意,到最后,整条脊椎都凉飕飕的,使他绝对不怀疑这番威胁的真实性,同时也得到确认,兰斯洛确实是有实力做出这样的威胁。
(唔……真是想不到,除了继承白起的武魄与斗志,他连白起的做事态度都一并继承了,这样一来,往后能威胁到他的人,就很少了……唉……)
懔於自己所发现的事实,源五郎心中连着叹气,这样的变化,是福是祸还真是不知道。以一位领袖来说,自己会非常地欣赏,因为他在应该决断的时候,很理智地下着处断,不被一己私情影响,做着对全体最安全的抉择,充分显示出领袖魅力;但是以一位义兄来说,这样的情况却使人遍体生寒。
究竟这样好还是不好,自己真的是说不上来,不过看到义兄弟有这样的转变,自己……
“我明白了,兰斯洛陛下,往后就在您麾下任职了,请多多指教。”
在说话的同时,源五郎伸出手去,虽然做着将为臣子的承诺,但态度上却是平等,这显示他不满足於单纯地接收命令,而要求对等的合作地位,这也是他唯一的条件。
“彼此彼此,兄弟间的承诺,我不会忘记,往后有什么东西我们就共享吧。”
兰斯洛伸掌相握,两人**地握起了手。
在确认了彼此将来的关系之后,源五郎行礼退了下去,兰斯洛看着兄弟的背影,再次斟满了一杯红酒,高高举起。
这一次的目标,不是源五郎,而是某个使用水镜,朝这边窥视的女性。
“老婆,什么都搞定了,即位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可不可以请你换个衣服,陪我一起出席呢?”
“真是没用,果然还是输了啊,你啊……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呢,也应该要死心了吧……”
看着天空,他有着很深的慨叹,这一次,自己输得很惨,几乎可以说是难以翻身的惨败。
强天位顶峰,这是自己几乎可以说无法企及的境界。力量上或许可以设法再行突破,勤修苦练,但是天位力量的强弱,最主要取决於天心意识修为,天心意识的级数越高,就越能融会更钜量的天地元气於体内,运组天位力量。
但天心意识却是一样说来简单,事实上却玄之又玄的东西,虽然可以藉着冥想、自我领悟来增强,可是却也未必真是如此。自己在九州大战末期,因为一件大失意事,在大批人类高手的围杀下,突破地界,进入天位,之后,在日本的锻链,突破小天位,得到了强天位的力量。
环顾当时,这是无比杰出的成绩,但在那之后的千年之久,天位修为却未有寸进。或许是因为资质所限吧,虽然一度锐意求进,可是总是摸不着头绪,连强天位顶峰都还有一段距离,更别说突破到斋天位境界。
其实天位突破并非如此简单,百尺竿头要更进一步,耗费的时间、心血固然是不少,但真正让人恐惧的,还是那种茫茫无头绪的感觉,根本不知道自己钻研的路子究竟是对是错。若非如此,陆游也不会在抵达强天位顶峰多年后,仍然摸不着斋天位的边。
这些因素都给自己带来心理打击,而后,为了保持青舂**,与黑暗神明缔结契约之后,天心意识更严重受到影响,大幅度地下降,这或许就是为何今次自己会败得如此之惨。
长长呼了一口气,天草四郎躺在地上,仰望着碧蓝苍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特别是想到陆游重挫自己时候的话语,顿时更是一痛。
“你的意思……是要我别再管你,别再为你而操心,应该专注於自己的幸福是吗?”
千年来的交情,对方是什么样的个性、会说些什么话,天草四郎早已了然於胸,但就是这样,他才更有一丝遗憾。特别是在此刻,所有的孤寂、黯然,还有一点点对自己的愤怒,全都在胸中堆积发酵。
“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你不亲口对我说呢?这算是对我这个失败者的最后怜悯吗……呸!呸!呸啦!”
天草四郎大声咳嗽,把不慎洒到嘴里的大铲泥巴全部吐掉,免於被活活呛死的命运。
把目光所及的景象拉长,天草四郎仍躺在地上,身体给裹伤绷带缠得密密麻麻,与陆游激战所留下的重伤,还有这些绷布,让他就如同象牙白塔里头的某位佳人一样难以动弹,只不过相较於对方的被刻意限制行动,他身上凌乱绷带则是因为照料之人手法极度拙劣的关系。
在他身边,一名秀美得让人怦然心动的俊俏男孩,手里正拿着一把圆锹,十分开心地挖着地上泥土,动作飞快,一挖一抛,却毫不在意废土堆积的问题,也全然没留意到自己抛出去的废土,洒在正缅怀着过去的师父脸上。
“宗次郎!你在干什么?挖洞不会用天位力量吗?小心一点行不行?我快要被你的泥巴呛死了!”
“咦?可是这样挖比较好玩啊,而且师父你……”
宗次郎回头说着,忽然欢呼一声,抛开圆锹,蹲下身去,从挖出的地洞里揪出一头黑黝黝的物体,在手上**甩抖几下,弄去泥巴之后,露出了蝙蝠猫的外型。
“师父,找到小雷堂哥了……”
好不容易回复的力量,给那邪恶法阵一吸,几乎消耗殆尽,又在地底埋了几天,重伤之下,早就昏死过去,身体再度兽化,变成那小小蝙蝠猫的外型,如果再不重见天日,一名魔族高手就此冤枉地死在地底。
“咦?这里还有只手,挖挖看……师父,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姊姊喔!她身上的气味,和我前一阵子遇到的小姊姊一样,都不是人类的味道呢!”
把泥土全部清除,展现出来的,是已经昏迷过去的龙族美人,看她面如金纸,奄奄一息的模样,若不急救,很快就要香消玉殒了。
“**啊,这次出来果然大有收获,师父,这只我也想养,可以吗?”
《风姿正传》第一部完
风姿座谈会
爱菱:大家好,很高兴又能在座谈会里与大家见面了。我是隆。爱因斯坦,这一次的座谈会,是风姿正传第一部的最后一集,充满纪念意义喔,所以呢,主持座谈会的人选,也是超级帅的人物呢。
??:为什么我要来主持座谈会?又为什么要和这种人一起主持座谈会?
??:这句话该是我说的,其他人也就算了,为什么我要和这个无能的家伙站在一起呢?
爱菱:大家不要把气氛这么紧绷嘛,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要像这样子,和你们一起聊天呢,莫问先生、白起先生,我们好好来主持一次,仙德法歌大神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白起:我不信神。
李煜:我也不与废物同台。
白起:说要外出旅游,一走就好几年,还在海上漂流、吹笛子呼唤船只救命的家伙,好像更适合废物这个名词,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路痴这种病居然会传染,这次真是长了见识。
李煜:唷,区区一个死矮子,讲话好嚣张啊!我在海外与魔物作战,保卫人间,这些碍着你了吗?散布什么谣言?我还在奇怪,有人不是应该在象牙白塔的密室发神经、尿裤子吗?怎么忽然有空到这边来喷口水?雷因斯的医术果然高明啊!
爱菱:两、两位大哥别这么说嘛,你们都是现在风姿物语中人气超越男主角的超级偶像呢!这样子说话,对形象不好啦。还是看看有什么关於作品的话,大家来讨论一下吧。
李煜:我不做演员份外的工作,我现在应该在旅游放假才对。
白起:只是第一部完结,离全剧终还有老长一段路,我并不认为有什么特别的事值得一提。
爱菱:是的,风姿正传的第一部,将到此为止,接下来推出的,就是以我师兄兰斯洛为主角的《风姿正传》第二部《我意天下》篇,请大家继续支持喔。
李煜:说得好像在这之前他不是主角一样,虽然人气没有我们高,不过他始终是贯串风姿全剧的男主角啊。
白起:一个要看人物介绍才能确定他是男主角的角色,已经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了。能够苟存到现在,唯一的价值,就只是拿来当连戏道具而已。
李煜:死矮子说话也不留点口德,这道具可是你妹妹每天都要用的。
白起:不留口德总好过下手不留情,你那么有德行,就不会搞到每个人都当你是大煞星了。
李煜:我是煞星?就不知道是谁每次动手都灭人满门,真是有天良。
爱菱:啊,两位大哥,不要在这里吵架嘛。之所以把风姿物语正传分成两部,主要是作者希望风姿的集数不要太长,免得吓到读者,两部二十多集的作品,总好过一部四十多集的作品吧。
白起:雷因斯内战虽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也藉由这过程,已经将大半的自由都市、武炼地区底定,所以下一部要做的事,就只剩征服日本,扫平艾尔铁诺,以及与魔族的对战了。
李煜:这么多的事,要塞在二十多集里头,真是不知道写不写得完呢。
白起:虽然无能,但至少作者不是存心拖稿骗钱的。
李煜:话是这样讲,但是雷因斯内战打到最后,还是有很多人认为打得太久,拖戏拖太长了,这都是因为矮子你的个人魅力不足,不足以吸引读者啊。
白起:我个人魅力不够,那是一定的,我又不像某人,出场尽是卖一张小白脸,只有安於黯淡无光的命运。
爱菱:两位大哥,麻烦一下,不要挑在现在干架,座谈会还没完呢。在接下来的故事中,我师兄即将光彩焕发,不过,不知道读者是不是能够接受他这样的改变呢?
白起:要有所突破,就要有所改变,人不可能永远一样,要鱼与熊掌兼得,那是不可能的事。
李煜:所以说,人要慎选相处的夥伴,近墨者黑啊,好端端的人,只不过与个死矮子相处一阵子,个性就变得乱七八糟,真是可悲啊。
白起: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从一开始,你是不是就看我不顺眼?如果你觉得我们动一次手可以消解这份感觉,我很乐意把你那双看不起人的眼睛给挖出来。
李煜:哈,死矮子终於沉不住气啦,告诉你,可别以为我是我老友韩特那样的货色,惹上我,你想再矮个三寸吗?
爱菱:嗯,两、两位先生……
白起:奴隶甲的朋友?你是奴隶乙吗?被陆游三招之内打成狗吃屎的败军之将,也有逞能的馀地吗?
李煜:风水轮流转,你这躲在母亲怀里听歌的死娘娘腔,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说话?怎么样?够胆的就来分个输赢。
爱菱:两、两位先生,座谈会还……
白起:怎么样?
李煜:怎么样?
白起:怎样?
李煜:怎样?
白起;怎……
李煜:怎……好啊,是你先动脚的,死矮子,吃我一剑。
爱菱:嗯,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因为莫问先生和白起先生打起太天位战,座谈会已经无法进行。我们就期待《我意天下》第一集,也请大家继续捧场喔……(你们两个讲不听的……打死算了……)
风姿物语_风姿物语全文免费阅读_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