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具尸体一一排列,散发的气味令人作呕,郑启之的随行军已经到一旁去吐了,而姬宫湦则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具具尸体,仿佛昨日还出入他的左右,而如今就已经命丧黄泉了,他的心中十分不好受,有种憋得、堵得感觉,长长久久的喘不过那口气来!
姬宫湦的手攥的很紧,面色黑沉,几步之内的气场令人望而却步,没人敢靠近他,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找死。他用极慢、极慢的脚步,在这里来回的踱步,偶尔停下来弯下腰去翻看着这些人的伤势,然后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的某处,心中沉吟良久,再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
郑启之和他的人站在这尸体之外,几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此刻面色发青几乎站立不住了,郑启之的颜色无甚变化,看着姬宫湦的如此往复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忽然迈步走到了姬宫湦的面前,“伤势我都查验过了,一刀毙命!”
“我看的出来!”姬宫湦说道,语气中不夹杂着一丝一毫的情绪,却冷的如腊月寒风。
“我们赶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活口了,对方干脆利落,实在是……”郑启之说着叹了口气,表情显得极为沉痛,他清楚这些人对姬宫湦的意义,但是他们感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血都已经冷了,还是在一个前后都不着村落的荒郊野岭中遇害,想要寻着些有关凶手的蛛丝马迹实在是太困难了。
姬宫湦将这些人身上的伤势打量了一遍之后说道,“是北狄的人。”
“什么?”郑启之惊骇的问道,“他们要行刺大王?”
“应该是,”姬宫湦点了点头,“中原地区所用的武器以青铜打造,重而钝,北狄则不同,剑身薄而轻,你看这些伤口。”
郑启之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姬宫湦所说的伤口,的确是很细的一个伤口割断了颈动脉,只是死因似乎并不是失血过多而亡,而是剑身中混杂了剧毒,“可是……”郑启之翻了翻这些人的手,查看指甲的颜色,“这些人好像是中毒而亡。”
“不错,”姬宫湦点了点头,伤口呈现出的血色泛着黑,这并不是正常死于出血而亡的表现,“是花草毒。”
“花草?”郑启之重复了一遍,此刻判断到底是什么毒似乎意义不大,看着姬宫湦顺着问道,“能看得出是什么花草吗?”
“寡人对这些可没有什么研究,”姬宫湦说道,因为中毒者的中毒表现不算明显,看起来应该是植物所引发的毒性,尸体的尸僵早已褪去,人变得柔软了起来,可见中的并非是蛇虫鼠蚁的剧毒,因此姬宫湦才推算这毒来源于花草,“不过,北狄、西戎、东夷,三支都不擅长用花草为毒。”
这是因为南北的气候环境所造成的结果,北面干燥、寒冷,植物有限,药效也就因之而十分有限;南方则不同,因为湿润,植物样本繁多,想要萃取剧毒并非难事。这句话叫郑启之明白了,却又糊涂了,“刚才大王还说是北狄的人杀害的这些随行军,怎的一改口又变的?”
“要么是北狄的人动的手,有别人给了他们毒;要么……是有人伪装成北狄的人!”姬宫湦说道,面上泛着令人恐惧的笑意,这叫郑启之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沫,“这就是说,来者很可能是楚国派来的?”
“十之*!”姬宫湦点了点头,其实心中很清楚这件事情的凶手是谁。
“大王打算怎么办?”郑启之问道,姬宫湦转身,“传寡人的话,北狄派此刻行刺寡人未遂,这口气寡人决不能忍!”
“可是楚国……”郑启之在姬宫湦的背后问道,姬宫湦摆了摆手,“此事你知即可,寡人不想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是,”郑启之看着姬宫湦的背影,明白了过来此举的用意,姬宫湦这么做,无非是要找个理由宣战而已,如此一来镐京城发兵就有理有据了,郑启之心中的血液开始激荡了起来,“不知大王打算何时派兵?”
“待寡人回到镐京城再做议论!”姬宫湦说道,“齐姬过世,此事待郑伯与齐伯前来之后还要再作商议,先替寡人将北狄行刺一事报出去!传令给各位诸侯和镐京城,寡人不日便回宫议政!”
“齐姬怎的会忽然过世?”郑启之问道。
姬宫湦顿住了自己的步子,转向身后看着郑启之说道,“水土不服、思乡心切,刚刚来到郑国就因为身体虚弱去了……唉……”说罢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给寡人备马,寡人要亲自出城去迎!”
“是,大王,”郑启之说道,面色有些凝重,此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姬宫湦若说齐姬是病死的,谁敢说齐姬是遇害身亡?只怕是此举,为的就是保郑伯友,郑启之看着姬宫湦的背影,心在突突的跳个不停,但愿此事没有被姬宫湦察觉,只怕是……夜长梦多了,若是此行攻打北狄能让他率军,回来之后他绝对不会再给自己的哥哥任何机会将自己再次架空了。
郑启之给自己的手下打了声招呼,叫他们去给姬宫湦备马,自己则朝着褒姒的厢房中走去,不管怎么说,此事还是应该和褒姒说一声的好,褒姒正在看着掘突教念儿射箭,念儿的手臂上根本没有任何力气,靶子就在自己的面前几步之远,纯粹就是打发时间的小孩子的戏耍,只是郑启之看见这一幕还是觉得有些不安,掘突若是能够正位,自己想要再搬到郑伯友,可能性就更小了。
“娘娘,”郑启之恭敬的行礼作揖问候道。
“回来了?”褒姒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听见郑启之问安,便转向了他的方向看着他。
“是,”郑启之应道,“同来的随行军,卑职没有接到。”
“本宫已经知道了,”褒姒叹了口气,看着郑启之继续问道,“有活口吗?”
“没有,”郑启之摇了摇头,褒姒的眉头却紧紧的皱了起来,看着郑启之,“这么干脆利落?”
“是,”郑启之答道,“全部都是被一刀毙命,卑职赶到的时候,都已经死亡了。”
褒姒上下将郑启之打量了一遍,她很清楚做这件事情的人应该是楚夫人无疑,可是要说一个活口不留、所有的人都是一刀毙命……姬宫湦的随行军也不是吃素的、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这点未免也太过可疑了,可若是熟人作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刀毙命,这个可能性倒是大了很多。
楚夫人与郑启之也算的上在沙场上是出生入死过,此刻两人的目的又极为的一致,有没有可能整件事情根本就是出自郑启之的手笔?虽然这么怀疑着,褒姒却并没有让郑启之看出自己的疑虑来,“大王呢?”
“出城去接齐伯了,大概是急着回去!”郑启之说道。
“齐姬的事情……”褒姒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次的出行竟然如此不利。”
“齐姬水土不服,身子骨又弱,命丧于此也真是天公不作美了,看来是不想叫大王再娶夫人了。”郑启之看着褒姒说道,褒姒却面不改色的审视了一番说话的郑启之,此事应该是姬宫湦告诉他的,不说是被杀却说是水土不服,这就是姬宫湦说的要帮自己还郑伯友的情,从此以后他们二人就两讫了!
“有劳郑将军了!”褒姒看着郑启之说道。
“在下先行告辞了,”郑启之躬身作揖退了下去,转身之时看见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嘴角微微的翘了翘,虽然只是一瞥,不过目力精明的郑启之还是看清楚了对方是谁,以她的性格和身份在这里偷窥褒姒真是不应该啊,看来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郑府中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褒姒看着郑启之退了下去,向念儿伸了伸手,念儿抱着自己的竹箭一步步的跑了过来,叫了句“母后”就钻进了褒姒的怀中,掘突也才紧随其后慢慢走来,“大王的随行军在郑国遇难,需要在下去彻查此事吗?”
“不必了,”褒姒说道,“此事大王已经有了些眉目,”她不敢叫掘突深究下去,只怕是深究的结果就得牵扯到姬宫湦的身上,“只怕……天下都要乱了!”她说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此事闹得这大,总该需要一个为此事收场的人出来,褒姒看了看掘突忽然问道,“掘突年纪不大,身手不凡,若是行军打仗,不知如何?”
“郑国鲜少战乱,掘突自小只是空有一身武艺,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掘突答道,眼下支援晋北急缺将领,此事若是落在郑启之头上,郑伯友日后便有性命之虞,掘突明白娘娘此番话的用意,心中也无甚感激,只是自己从未领兵出征心中有些忐忑。
褒姒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下去,“若是有机会,也总该一展身手试试看。”
“多谢娘娘!”掘突深深的弯下腰去说道,褒姒将念儿抱起来搂在怀中和掘突说了告辞的话,就转身走了,念儿趴在褒姒的肩膀上问道,“娘,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