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宗,雾隐峰顶,甲字第十九号修练室。
两名青衣青年相对而谈,其中一人盘腿而坐,面色无悲无喜、目光坚定柔和;另一人对面站着,似乎情绪略有激动。
“余师兄,这是你要我帮你在万化宗互市买的材料。”
“辛苦你了,成师弟。”
“可是,这些材料大多我都不认识,有些我认识的甚至是炼制傀儡的材料,于我宗心法战技大相径庭,却是何故?”
“师兄自有用处,你等日后便知。”
“那好吧。师兄今日仍不去听闻长老的讲授课么?今天的内容是太华六玄篇的实用技巧,不去太可惜了。而且,闻长老上次上课特意询问你因何未至。”
“我会解释的,你们先去吧。最近师兄静心凝思,神游物外,感悟大道至理,已略有所得,却是要及时巩固消化一下。”
“还是这种理由啊!”成师弟苦笑着,“师兄你最近这样,大家都很担心你啊!还有就是…”
余师兄微皱了皱眉,“是什么?”
“夏惊天那厮最近四外放话,言及师兄自知不敌,以闭关为名实为避让,年终大比时定要给师兄好看。”成师弟颇为愤慨。
“小丑而已,不必理会。”余师兄云淡风轻。
“另外就是,秀儿师妹最近总嚷嚷着要来找你,被我们搪塞说你要闭关不便打扰,可我们挡不了多久的。”
“嗯,我知道啦,相信我。阿成,你先去听课吧!”
顿了顿,余凡略显僵硬的伸出手,掌心中放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微笑着说:“这是我关于浮生梦华剑的一些感悟,你且拿去和师兄弟们参考一下吧。”
“师兄就是师兄,我们这班无根基的师兄弟就只有靠你开小灶啦。”成师弟兴奋的道。
“不过,大伙儿仍期待着师兄你早点出关。”成师弟垂下头,情绪略显低落。
“相信我,不会太久的。不日必能出关。”
成师弟精神一振:“那我先去和师弟们说了,有什么需要尽管传讯。”
说完,步伐轻快的迈出静室。
“其实,我并无绝对把握啊。”
余凡叹了口气,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凝视着手掌。虽然外表看不出来,可他自己知道,手指乃至全身肌肉、骨骼正在以一种肉眼看不见的频率,在时刻不停的变化着。可以预料其结果就是,从发病开始,时间长短不一,手足将慢慢瘫软,渐渐加重扩展至全身,最终一丝一毫都无法动弹,所有细胞逐步衰亡,生命走向灭亡。
这种病况,余凡非常了解。用上一世的说法,这是一种基因缺陷,非遗传性,全世界一年几百例都不到,原因不明,无药可治,只能靠大量金钱购买活性物质来维持生命,推测大体跟环境恶劣有直接关系。
很少有人能够克服那种从一个正常人,慢慢变成一个活僵尸的恐惧。看着自己鲜活的肉体一天天僵化、一天天腐坏,正常人的心理便是早求解脱盼来生。
上一世的余凡,家境豪富,物质基础足够。又以无数优秀励志人物为榜样,不愿轻易放弃,二十出头开始发作,靠着不认输的信念苦苦支撑,却也没有熬过知命之年。回想上世临寂灭前的苦楚恐怖,在这一世里仍然数度恶梦连绵,汗透重衣,因心有余悸而夜不能寐,不能解脱,往事当真不堪回首。
刚转生到这个世界时,想不到居然能保有上一世的记忆,虽回忆苦楚,却也以为是一种补偿,以为开了金手指。毕竟生而知之,有几十年的阅历为鉴,可以少走许多弯路,成名建功,指日可待。谁知道以为已经摆脱的那个地狱,竟然在加入宗门小有成就,满怀雄心壮志的时候,再度降临。
所幸的是,事有转机,因为,这毕竟是一个仙侠的世界啊!
在这个被称为天曜琉璃界的世界里觉醒上世意识的时候,余凡已经是一个五岁孩童了。当他偶然看到天际居然有飞剑划过长空、无数法宝烟花璀璨般乱斗的异象时,忍不住的放声大叫、又哭又笑。当时身边的便宜老爹余仁杰以为他受了惊吓、发了癔症,毫不迟疑的一巴掌挥来,美其名曰“将他打醒”,却不知他的内心在那一刻是那样的张扬豪迈,如一匹脱缰野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的滋长蔓延:“天时与我!我要那种自由,我要无拘无束的自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
幸运的是,余凡今生的父亲是个地道土豪,又溺爱盲从,居然没提让儿子继承家业。在付出超出普通人想像的一大笔财富后,余凡顺利加入了龙虎宗,一个曾经辉煌的门派。当然,还得从外门弟子做起。当他规划着未来,一切也沿着预想的道路在进行时。想不到,那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麻痹无力又开始来敲门了。那一刻,他出离的愤怒,消沉,沮丧,恐惧。但是很快,他知道该做什么了,必须自己救自己。
无论前世今生,余凡都是一个好的阅读者、思考者。在无法动弹的日子里,没有人比他更善于使用自己的眼睛耳朵、更依赖自己的大脑。他有一个习惯,看到任何知识源时,都有迅速了解吸收、组合分析的冲动。为此,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门派贡献在藏经阁,其理论储备的丰富,其奇思妙想的广度和深度,可以说超过任何同期的弟子,但他仍不满足。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每次门派考核,总是能无惊无险恰到好处的压线过关,在众人看来他浪费在杂学上的时间实在太多了。所以,虽然有很多人认为他平庸而幸运,但也有少数人认为他是隐藏实力,拿捏火候到位,期待着他能够一鸣惊人,策堂闻长老便是其中之一。
事实上,从七岁起始,入门十一年,他的修行速度始终普通,目前仅是练气期八层,但他的名字却常在众多师长和弟子中被提及。
恶梦降临后,他没有想过要求助师长,不是他不信师长,不是他怕做小白鼠,也不是因为肤浅的骄傲。只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能在这个新世界里独立的面对这如影随形的磨难,为了战胜这磨难,他已准备了两辈子。但他知道,上一世,平凡物质界的自己,终究是输了。
以他上一世的经验,参考全世界的病例,这种病况从开始到肉体崩坏,快则三年,最慢不超过三十年。现在,他要做一个新的尝试来治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