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姜州龙卫州统陈开轩带着四十二名龙卫匆匆赶到;亥正时分,司马沈春怀带着一千六百名府兵星夜赶来,将整个韩家庄看守得水泄不通。
庄中百姓被严令不准外出,家中如有外人需立刻禀报,否则查出以通贼论处,韩府更是被龙卫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石重仁原来看在韩太保的情面上只让搜查仆妇所住的地方,韩劲松为了表示坦诚,当着洛怀王的面将家眷一一叫出,集中在事先搜好的院落中,其他地方任由龙卫搜查。
韩劲松是有苦说不出,清田司江大人在家中遇刺,最先下手的刺客还是家中的使女,要是没有先祖的余荫,今日韩家一家老少就要进监牢了。虽然洛怀王和江大人都安慰他不关韩家的事,但韩劲松怎敢踏错半步,将自己与家人锁在院中,胆颤心惊地等待龙卫搜查的结果。
石重仁在龙卫的护卫下来到大厅,看见倒在门槛前的向华英脸上血肉模糊,又瞧见钉死在平梁上的洪月铃,鲜血在地上汇成红红的一滩,惨烈的场面让这个少年当场就吐了出来。江安义的六名亲卫有四人身受重伤,石重仁忙吩咐身边的龙卫替他们疗伤,那个逃走的龙卫供奉自知罪责难逃,求了同伴不恤内力替亲卫们疏通经脉,希望江安义能替他遮瞒几句。
屋外传来乱糟糟的吵闹声把屋内的众人吓了一跳,杨校尉进屋禀报道:“启禀王爷,诸位大人,来犯的刺客被江大人斩杀殆尽。”杨校尉在韩府门前指挥作战,逃走的张中良和另一名杀手他没看到。
众人刚松了口气,笑容还没来得及显露,杨校尉又道:“不过,江大人好像受了重伤。”
杨校尉其实很疑惑,前一刻江大人还在施展神威大杀四方,自己等人敬服跪拜,不料突然瘫倒在地,面色灰白,昏迷不醒。
石重仁忙问道:“江大人在何处,钱供奉,你去看看江大人怎么了?”
江安义被府兵们抬了进来,仍在昏迷之中。钱供奉搭着江安义的手腕注入真气查探,发觉江安义体内空空荡荡,真气荡然无存。
钱供奉大惊失色,江安义曾经战胜过华圣伟,如果真气尽失那就等于从武林顶尖高手变成了普通人,急忙让人把江安义扶坐而起,双掌贴着江安义的后心注入真气,好不容易才在他的丹田处查觉到丝丝气感。被注入的真气一激,江安义清醒过来,看到眼前一圈关切的面孔,吃力地道:“江某逆转功力,致使元气大伤,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已经无力再动手,王爷的安危要倚仗龙卫了。”
石重仁很感动,江安义都伤成这样了还关心自己的安危,连忙道:“江大人,你放心休养,小王已经派人前往襄宁府送信,很快援兵就会到来,那些杀手都被你杀尽,就算有几个残余也吓破了胆,不敢再来。”
韩府门前灯火通明,十四具尸体一字排开,已经洗去脸上的伪装,除了向华英面容被毁分辨不出是谁,其他十三人已经查明身份:天行宗少宗主
金翅鹏陆元长、银狐洪月铃、黑煞星申全福……个个都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
陈开轩惶恐不安,清田司江大人在韩府遇刺重伤不起,适时还有洛怀王以及姜州一干官员在一起,他这个姜州龙卫州统事先没有丝毫防备,丢官免职怕是免不了了。不幸中的万幸,洛怀王等人没事,江大人也只是力战之后脱力,休息一段时日便可恢复,要是这些爷谁有个好歹,自己这条命也就陪在里面了。
顾不上吃饭,陈开轩急匆匆地洛怀王所在的院落行去,一路上都是守卫,连屋顶都有龙卫潜伏,称得上水泄不通了。进屋见到洛怀王,陈开轩把查到的情况禀明,然后跪倒请罪。
石重仁道:“事发突然,陈大人也无需太过自责,迅速向京中奏明,让龙卫和暗卫派人手追查幕后真凶,缉拿逃走的杀手便是。”
说话间饭菜送了上来,有前车之,洪振扬不敢再让韩府的人下厨,从府兵挑了几个会做菜的,在龙卫看守下拾掇出饭菜,又让人先行试吃,过了半个时辰才送来。石重仁见陈开轩咽口水,笑道:“陈大人,辛苦了这么久,陪小王一同用膳吧。”
陈开轩恭声谢过,亲自动手替洛怀王布置碗筷,心中升起希望,如果能讨好小王爷说不定能减轻罪责,万一被洛怀王看中自己岂不是因祸得福。
第二天辰正,一千八百名府兵护卫着洛怀王等人返回襄宁府,韩劲松一直送到大道,等大队人马消失在烟尘之中,韩劲松身子一歪,瘫软在地,祖先保佑,总算送走了灾星,再有什么刺客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从韩府逃出,张中良找到座骑,片刻不停地奔往西域,另一个侥幸逃走的刺客是天行宗的杀手姚峰,刺杀江安义失败的消息从他嘴中传出,紧接着向华英、陆元长、洪月铃、申全福等十四人的死讯传出,个个都是江湖上杀手界响当当的人物。张王氏来得比较晚,等她提着篮子来到韩家庄时,十四具死尸已经摆在韩府门前,“蜂针”远远地张望了一眼,就提着篮子离开了韩家庄,官道上搭上辆去晃州的大车,远离是非之地。
传言却越来越奇,有消息说江安义事先中了洪月铃的融功散,还能轻松地杀死向华英等人;有说江安义手段极为残忍,将这些杀手大卸八块,眼珠子都被抠出来当炮踩;有说江安义也受了重伤,现在下手能轻松杀死他……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前来襄宁府的杀手们吓破了胆,纷纷离开襄宁城这个是非之地,谁知道江安义受伤的消息是不是有意钓鱼,引众人上钩,金翅鹏等人的尸身可是挂在城墙上示众,谁也不想与他们为伴。
洛怀王等人回到襄宁府,信鸽也飞到了京城龙卫府,韩志接到消息后惊得面无人色,天行宗和星月阁的杀手在韩家庄行刺清田司使江安义,洛怀王及姜州一众官员在场。自打八十年前天行宗刺杀朱太尉以来,还从未发生过杀手刺杀朝庭要员之事,想到洛怀王还在场,韩志预见江湖将迎来一场腥风血
雨的镇压,天行宗和星月阁要倒霉了。
略思片刻,韩志携了谍报赶往宁王府。天子设了暗卫府,名义上宁王是龙卫和暗卫的统领,宁王看出皇兄对自己不满,只是侄儿年纪尚小,一时找不到人接替自己罢了,石方寿识趣逐渐不再插手具体事宜。冯忠是天子近侍,近水楼台先得月,暗卫逐渐压过龙卫,近几年暗卫办差让石方真很满意,龙卫越发边缘化,有被暗卫统辖的趋势。
宁王府就在龙卫衙门的旁边,一刻钟不到韩志便见到了宁王石方寿。这位天下第一号王爷穿着件青色裯衫,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玉簪别着,正坐在水榭听小曲。韩志上前施礼,石方寿皱起眉头道:“老韩,衙门有事你直接奏明天子就是,到我这来做什么?孤王刚听到兴起,你这一来,败兴。”
韩志跟随宁王多年,是他的心腹,明白宁王爷这是借机发泄不满,石方寿才四十几岁,当然不甘心在家听曲钓鱼度日。
苦笑一声,韩志道:“王爷,要不是惊天动地的事我怎么敢来烦你,我这不是怕进宫面圣被骂吗,所以拉王爷做挡箭牌,还请王爷看在老韩鞍前马后效力的情面上,救我一救。”
韩志说得可怜,听在宁王心中舒坦,笑骂道:“好你个老韩,挨打挨骂的事就想到了孤,吃香的喝辣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孤王,孤早已不问政事,懒得理你的死活。”
“天地良心,王爷,韩某人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前几天有人送我几条海鱼,我可是一条都没敢留全给您送来了。王爷您觉得滋味如何,喜欢的话我让人每月给你送到府上。”韩志边说边把谍报递给宁王。熟不拘礼,多年在一起共事,两人关系密切。
石方寿接过谍报扫了一眼,惊问道:“杀手刺杀江安义?仁儿没事吧?”
“王爷放心,洛怀王没事。”
石方寿快速地看了一遍谍报,沉吟道:“此事非同小可,耽误不得,孤这就换衣带你进宫。唉,龙卫免不了又要挨骂了。
御书房,宁王和韩志见驾。石方真将笔搁下,转动着手腕道:“方寿,前段日子你说身子不舒服,现在可好了。朕去年也大病了一场,到雁山休养了一阵才好,你要是愿意就到雁山别苑去养一阵子,朕与你是一母同胞,不用那么多忌讳。朕有好几个月没见你了,你称病不进宫,朕也不好去你府上看你,朕脾气不好,有时骂你,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心中存在芥蒂。朕当你是兄弟,寻常百姓家做哥哥的不也会管教兄弟嘛,你要体谅朕的苦心。”
石方寿躬身道:“皇兄多虑了,臣弟怎敢有怨望之心,年后臣弟染疾,御医已经开了调养的方子,按着方子服药已经大有好转。皇兄送来的东西臣弟都收到了,劳皇兄惦记,臣弟一直想着进宫来谢恩,只是担心病疾未尽染给皇兄,那臣弟就百死莫赎了。”
石方真微微皱了皱眉,挥手道:“罢了,这些客套话不说也罢,韩志巴巴地把你请来,有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