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野府内春意正浓,百姓人家的房前屋后桃、李、杏树上挂满了果实,一年一度的制蜜水果季马上就要到来。踏着草原上渐长的青草,闻着空气中残余的花香,江刺史追着春天逝去的尾巴回归了会野府。
简单地交待了几句公务,江安义急匆匆地回了后宅,冬儿带着晨智来家中已有十多天了,两年多没见,怎么能不想念。刚进大门,就听到小儿“咯咯”的笑声,是智儿。三步两步来到大厅,江安义的目光落在大堂内边跑边笑的小孩身上,离开的时候智儿还在怀抱中,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已经能满地乱跑了。
“智儿”,江安义的声音有些颤抖。江晨智正在撒欢,听到喊声一愣,站住身望去,见门口站着个穿红袍的大人,一脸笑意,可是不认识。
“娘”,江晨智受惊,向坐在一旁的冬儿扑去。冬儿搂住儿子,轻声笑道:“智儿,那是你爹,你不是总问爹去哪了,爹来了,还不快点磕头。”
江晨智探着头看着走近的江安义,小心眼琢磨着,爹原来是这样子,高高的,黑黑的,嘴唇上有黑胡子。冬儿站起身拉着儿子,屈膝行礼道:“冬儿见过老爷。”
江安义双手扶住冬儿,柔声道:“贤妻在家替我尽孝操劳,安义甚为感激,你我夫妻已然团聚,为夫定要好好答报你。”
一席话说得冬儿眼泪涟涟,惹得江晨智大急,伸手小手拍打着江安义的腿,哭叫道:“坏爹爹,打你。”
众人哈哈大笑,冬儿破涕为笑,蹲下身子对儿子道:“爹没有欺负娘,娘是高兴。智儿,快给你爹磕头。”
在冬儿半强迫的拉扯下,江晨智跪在地上给江安义磕了个头,叫了声“爹”。江安义抱起儿子,亲呢地在江晨智脸上亲着,胡子扎人,江晨智有些嫌恶的推着江安义的脸,嚷道:“扎人。”
一家人说说笑笑,江晨智跟父亲已经熟悉了些,血缘关系很奇妙,不一会江晨智就腻在江安义的怀里不肯离开,生怕刚认识的爹爹又不见了。
“……冬儿妹子来了后,彤儿想让她帮着打理李家的生意,妾身倒是想让她管理自家的生意,妾身想腾出手来把那些买下来的地尽早开发出来。”江安义近月不在家,身为大妇,欣菲向江安义介绍着家中的情况。
江安义一边逗着晨智,一边问道:“大北田沟那块开工了?”
“郭兄已经雇人平整出了道路,木材、原料正陆续运来,只等匠工画出图样,你看过后就能开工了。”欣菲应道。
江安义对大北田沟的寄望很大,这个初步被命名为“香雪居”的地方,要集歌舞娱乐、酒馆茶楼、青楼赌场于一身,其中的建筑或宏大精美、或清雅宜人,既要有北地风光又要有南国风光,还要有西域风情,这些各具特色的建筑通过长廊巧妙地联接成整体,江安义要把它打造成为化州乃至全国的最出名的“销金窟”。
欣菲对丈夫的筹谋很了解,江郎是想借助“香雪居”把郑国的有钱人都吸引过来,把化州打造成为一个繁华所在,可是要将“香雪居”营建出来,没有数年之功是不可能的,耗费的银两比起建安西都护府的军营都要多上数倍,郭怀理按照江安义所说的设想估算了一下,认为不会少于四百万两。不过郭怀理雄心勃勃,“香雪居”能够建成的话,不用五年就能回本,以后就等着数银子吧。
江安义道:“此次营造安西都护府军营,工部派遣了数名大匠前来,届时请他们看看图样,这些可是能人,皇宫的殿宇都修建过,我想能不能花点钱请他们帮着督造,一定要把‘香雪居’建好。”
彤儿有点为难地道:“郭哥说‘香雪居’开动就要百万两银子,李家占着二成要给二十万两银子,可是大伯来信说族里一时筹不出那么多钱,只有十二万两,剩下的八万两让我问问能不能先缓一缓?”
欣菲冷声道:“八万两银子不算什么,可是这生意是四家合伙,除了江家还有余家和郭家,难免他们会生出想法。这八万两银子我先借给你,但是你写信给你大伯,丑话说在前面,可一不可再,今后‘香雪居’用钱的地方还多,如果实在不方便不妨退股。”
“香雪居”是个吞钱的怪兽,建成前每家至少要掏出百万两银子,可是谁都知道一旦“香雪居”建成,那就是产金蛋的母鸡,这生意一本万利。余家也缺钱,咬着牙把这几年做生意的盈利全都投了进来,李家是世家按说不至于比余家还难,分明是想沾便宜,所以欣菲有些不高兴了。
彤儿红着脸道:“多谢姐姐,我会写信告诉大伯,今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屋内气氛略凝,江晨智伸向江安义眉头的手顿住,茫然地扫看,屋里怎么不说话了。
一名仆妇笑着进来禀道:“郭大爷一家来了。”
屋外响起郭怀理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小江,你总算回来了,可想死哥哥了。”
江晨智从爹爹的怀抱中挣开,笑道:“郭伯伯来了,虎头哥哥和志儿弟弟也来了。”虎头郭鸿明,比江晨智大两岁,志儿郭鸿志,比江晨智小一岁,冬儿来到会野府,郭怀理带着两个儿子前来探望,三个小孩年纪相差不大,在一起玩得欢快,二天不见,就吵嚷着要在一起玩。
江安义等人站起身相迎,门外走进郭怀理一家四口,郭怀理身圆体胖,旁边他的妻子郭刘氏体态丰腴,郭刘氏与冬儿性子相同,两人是无话不谈的闺蜜。
虎头一把抱住跑过来的江晨智,笑道:“晨智弟弟,昨天爹带我去看花了,好多花,可漂亮了,还有果子,这么大。我爹还买了好多好吃的,是给你和晨益弟弟的。有你最喜欢的芝麻糖,就是这包。”
三颗小脑袋挤在桌旁看着郭怀理放下大包小包,郭怀理拿起那包芝麻糖撕开,一人手中给了两块,自己抓起一块塞到嘴里,咯吱咯吱地咬着,一面叮嘱道:“一人两块,别多吃了,当心牙坏掉。”
郭刘氏笑着与欣菲等人寒喧,欣菲道:“咱们上屋里说话去,这几天郭大伯估计没睡好觉,等着安义替他出气呢。”
江安义一愣,出气,谁给郭兄气受了?郭怀理笑道:“呵呵,弟妹就是爱说笑,你看我长这么胖就知道我心宽着呢。安义,你来一块,这可是正踪方州西河芝麻糖,我记得你也挺喜欢吃的。”
接过糖,江安义慢慢地在嘴里嚼着,甜香味在舌尖绽入开来,院子里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和女人们轻柔的说话声,午后的阳光从窗棂间照入,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入耳也觉来亲切。
“好了,郭兄,什么事?”吃完糖,江安义盯着郭怀理问道。
郭怀理也没隐瞒,把杨忠武暗使威远镖局章天刚出面,在栖仙楼中大闹砸毁物品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些许颜面和东西不用放在心上,只是我觉得杨忠武这小子没安好心,会不会借安西都护府移镇的机会有意打压你?安义,你要加点小心。”
江安义没有做声,在心里默默思忖着,从杨忠武在玛台县选址的表现来看,安西都护府对此次移镇并不赞同,只是迫于天子的旨意,特别是天子下旨将地方民政的管辖权从都护府手中剥离,想来杨大帅心中也有些情绪。从杨忠武最后收手来看,他还没有打算撕破面皮,只不过利用威远镖局来向自己示威而已。
“郭兄,杨忠武还在会野府吗?”江安义问道。
郭怀理讥笑道:“这位少侯爷现在会野府的风云人物,听说威远镖局给他置了套宅院,每天门前都排着长队等着给他送礼,不少人想着安西都护府移镇之后能抱住大腿发财。”
江安义微微冷笑,贪财忘身之辈不足挂齿,倒是毅勇侯该如何对付。回想起与杨祥亮打的几次交道,好像自己都没有占过上风,在刘公公家中被他灌醉,就任化州刺史自己主动示好每年给安西都护府八十万两过关银换取他对化州事务的放手,从屯兵的言谈中可知这位大帅在军中威望很高,胸中藏有百万兵,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比自己还要高,自己如果与他起了冲突,于国于化州于自己都不利。
郭怀理见江安义陷入沉思,也不开声打扰,专心地对付起桌上的瓜果。等吃完颗梨,啃过一堆瓜子,吃完三根芝麻糖,孩子们欢笑着从屋外跑进来找吃食。郭怀理正闲得无聊,立时拿着吃食与孩子们玩闹起来。
江安义索性起身前往书房,桌上摆着一些信件,有泽昌同窗的、有京中朋友的、有官场应酬的,江安义将余师的信挑了出来先看,信中余知节对学生表示了歉意,天子北伐致使国库空虚,安西都护府移镇的银两实在安排不出,请他多理解。
在信中,余知节对江安义兴建“香雪居”毫不讳言地进行了批评,认为国家尚处贫困,用钱之处很多,此举无疑是开奢侈浮华之风,于国、于家、于官声皆不利。余知节对江安义给出的两成股份,与两个弟弟商量后,得知余知仁和余知和都不肯放手,只得来信告诉江安义,他名下的一成股份转让出来,他不想涉足其中。
江安义苦笑,余师高风亮节不为钱财所动让人佩服,可是他却不理解自己这样做的苦心,并非克敛才能兴家,适当的奢华也能刺激百业兴旺,不过来自妖师记忆里的东西不能对人言,说不如做,等做成以后再向余师解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