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有些许稚嫩,文雅看过去,就发现一个男孩从地上站起来,一脸凶相地看过来。
满大街只有文雅这么与他对视,他很快便锁定了目标,气势汹汹地朝文雅走了过来。
“喂!刚才的石头是你踢的吗?”
文雅默默地看着他朝她走过来,男孩大概也就十三四岁,但是个子长得很高,约莫有一米七上下,比文雅高出了一个头。
虽然在文雅心里他就是一小屁孩,但奈何现在硬件不允许,她在他眼中就是一个矮冬瓜,连一拳都不够揍的。
文雅知错就改,立刻装出了一副乖相,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男孩,嘴巴委屈地嘟了起来。
王子睿看着才刚到他脖子那的小人,长相精致的像个公主,偏又一脸可怜得看着他。
他的耳朵可疑的红了两度,声音还是凶巴巴的,但听起来色厉内荏,“你……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不能再这样了……”
他也发现自己的语气娘兮兮的,想要提高音量却张不开口,最后只小声地补了一句,“这次我就先原谅你了。”
文雅再次靠自己的可爱逃过一劫,喜滋滋地摸摸自己的脸颊,“看来长得好看还是有点用处啊。”
“不,是因为宿主已经抛弃了礼义廉耻,连个小孩子都骗。”多多无情得拆穿了她。
“啧,那又怎样?”文雅看男孩没准备揍她了,就赶紧溜了,但溜走之后又发起愁来,“我的傻妈妈哟,天天看报纸,这些信息上网搜一下就都有了。”
“不过网上信息那么杂乱,还要筛选一番,本来想我去把信息整合一下,再用同学婶婶做借口给她。但现在网吧我根本就进不去,整合信息更无从谈起了。”
“……”
“宿主,你是忘了我可以联网吗?”多多的声音幽幽得从文雅识海里飘起。
文雅沉默了,怪不得多多一直阴阳怪气的,她还真的忘了这茬。
“那……”
不等文雅再说什么,多多立刻打断了她,露出了它真实的面目,“那么能量……嘿嘿。”
哈,明白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文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多分你一成。”
“成交唔哈哈哈哈。”多多收了好处之后立刻变得尽职尽责起来,任劳任怨的在网上搜出了成人高考和夜大、脱产的一些信息。
还利用大数据,直接智能挑选了一些真实可靠的消息出来。
文雅对于能量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执念,其实多分给多多一些她也没什么意见,只是越来越享受于经历不同的人生,看不同的世间百态。
她把多多挑出来的消息整合起来,誊抄在一张纸上。她没有再藏拙,趣÷阁锋锐利,字体潇洒飘逸,一看就知道写字的人书法功底颇深,不会联想到她身上来。
晚上吃过饭后,文雅就把这张纸交给了她,还故作天真,“我和那个同学说了妈妈您也想参加成人高考,然后他就给了我这张纸,它有用吗?”
孙伊人没顾上回答文雅,连忙去看纸上的内容,越往下看眼睛越亮,兴奋地面容都红润起来。
她这些天苦于没有渠道可以了解这些消息,一直都在反反复复的看报纸上的小广告,但关于这些的内容少之又少。
就算偶尔看见了,她也只能先记下来,具体的也摸不清真假。
这份文雅同学给的参考资料内容翔实,一步步该怎么做都列好了。哪怕她什么都不懂,只要照着上面慢慢按部就班的去做也就好了。
而且想来这份资料是文雅同学的婶婶给她分享的,也不会坑她,可比她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强多了。
从上往下看过一遍之后,孙伊人长舒了一口气,面上挂起真诚的笑意,“小雅,你可要好好替我谢谢她,真的太感谢了。”
文雅看着她悄悄勾起一抹笑意,又恍然记起般从书包里又掏出一封信,“对了,小刚还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您,您一会儿看看吧。”
孙伊人似有所觉,没有立刻拆这封信,而是把它压在桌子上。
等到洗漱完,把文雅哄去睡,才郑重地打开了信封,抽出薄薄一张信纸。
但在孙伊人看来,这张信纸却足有千斤重。
亲爱的陌生人:
你好!
虽然你我未曾相见,但偶从家中小辈那里得闻你的一些近况,就萌生了写这封信的想法。
不瞒你说,我与我的丈夫在去年刚刚离异,我也经历了一段在当时看来非常痛苦,如今再回顾却十分可笑的时光。
我离异时已三十有八,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光已全都付诸东流。我以为我作为全职太太全身心的为家庭付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慢慢的我的丈夫却开始嫌弃我不解风情,只会念叨一些柴米油盐酱醋茶。
何其可笑!
……
我终于明白原来女人可以不依附男人,独立存在于这个美好的世界。
上了夜大之后,一切都是那么有趣。大家都相信知识改变命运,都相信女人能顶半边天。在这里,我体会到了被尊重、被需要的感觉。
……
谨以此言稍作勉励,衷心祝愿你也可以摆脱冷气。只要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做能做的事,发能发的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不必等候炬火。(引自鲁迅先生的《热风》)
信的落款是一名重获新生的女性。
孙伊人看着看着便笑了,眼泪却不经然滑落到信上。
她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只一张柔美的脸在黯淡的灯光下似哭似笑,眼神却渐渐坚定。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不必等候炬火。”孙伊人不断咀嚼着这句话,心中一道隐形的壁垒悄然倒塌,慢慢敞亮起来。
她抱着那封信坐在桌前,眼睛落在面前洁白的墙壁上,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静坐着,坐到昏暗的台灯终于断电熄灭,坐到天边微微翻起鱼肚白,坐到不经意在椅子上滑落,嘴角却一派恬淡。
文雅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醒来,每次醒来都看见孙伊人仍坐在桌前冥想。她没有打扰她,这是她破茧成蝶必经的一步,是思想的去疴除弊。
看到孙伊人从椅子上滑下来,她看着她那个别扭的姿势,嘴角不禁勾起笑意。悄悄翻身下床给她垫了一个枕头,盖上了薄被。
孙伊人的蜕变是显而易见的,她慢慢变得坚定起来,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不再完全依赖于他人。
她手中还有一点积蓄,都是这些年孙父孙母偶尔补贴她攒下来的。
她按照那张纸上的信息找了一家靠谱的培训机构,做成人高考的准备工作。
白天送完文雅去上学,便赶到学校,和来自社会各界,年龄各不相同的人一同补习。
晚上放学她选择放手让文雅自己回来,稍晚她从学校回来做饭,吃完之后便和文雅一人占着书桌的一边一同学习。
文雅之前都随随便便在学校便把作业写完了。但自从孙伊人开始重新学习,她便找了一堆初高中的奥赛题目陪着孙伊人一同做。
孙伊人不是他们班里最优秀、最亮眼的那一个,但绝对是最努力、最有韧性的。
孙伊人今年也三十二了,虽然由于生活不是很操劳,最近身体调养的也比较好,看起来不显年纪,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多岁。
但毕竟年龄摆在那,学习的最好年龄已经过去了,记忆力逻辑能力分析能力,从现在培养起来非常困难。
但她一点都不怕,对知识的渴求超越了一切困难的阻击。那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神让老师都自叹弗如,内心百感交集。
私下里对她也是多有照顾,每当她来问问题都会晚一些走,知道她家里不容易,还给她找了许多资料,叫她拿回去做。
到了一月份,孙伊人已经报名了成人高考,也快到年关的时候,离婚诉讼的一审终于开庭了。
孙伊人本来不想带文雅去,也是怕文雅嘴上说着不怕,但心里还是会留下阴影。
但耐不住文雅左缠右磨,孙伊人被她磨得心软了就只得同意了。
开庭那天,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万里无云。文雅套着一件粉红色的长款羽绒服,扎着羊角辫,身后背着自己那个暗搓搓嫌弃了很多次的潮流公主书包。
张律师带着她们进了法院,但是被告席那里却空无一人,孙伊人频频把目光移到空着的被告席上,哪怕心中告诉自己要冷静,但也明显紧张起来。
张律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
孙伊人抓紧文雅的小手,眼睛一错不错得盯着他,“他不来还能开庭吗?”
张律师微微一笑,“放心吧,不管他来不来,只要我们证据齐全,就没事的,别太紧张。”
孙伊人只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她和文化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其实文化不来她心里也松了口气。虽说决定了一定要离开他,心里也慢慢强大起来,但这两年的家暴还是让她一看见他就会条件反射地发憷。
文化没有来,这张官司结束的很快。孙伊人还云里雾里的没搞明白什么举证质证,法官的判决已经下达了。
孙伊人在诉讼中说明了自己不要房子,法官把他们的大部分夫妻共同财产全部判给了她们娘俩,又把房子折合人民币算给了孙伊人。
最后折算下来,文化要直接付与孙伊人八万元,还要定期交付文雅每月五百元的抚养费。
孙伊人拿着判决书像是做梦一样。从今天起,她便是自由身了,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松快。
在这个重要的时刻,王林也出席了,听见法官的判决,也不免为孙伊人感觉高兴,也算圆了自己心底一个小小的遗憾。
不管他能够帮助多少人,他都算尽力了,无愧于心便好。
他本无意于这个时刻打扰她们娘俩,想要悄悄从门口离开,但被眼尖的文雅发现了。
一声“王叔叔”的脆响,不仅让孙伊人发现了他,还让许多旁听人员把目光转投向他。
王林脚步顿住,有些无奈,看来今天他是没法走了。
他转身冲孙伊人颔首,“恭喜。”
孙伊人的脸上覆上一层红晕,“还得多多感谢王队长的照顾,不然我一个人带着孩子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多多感谢他?为什么啊,她怎么会知道多多?该不会是暴露了吧!”多多有些惊恐,它看不见摸不着怎么会被发现?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此多多非彼多多。”安分点。
王林看着孙伊人的眼神微微柔和,却是忍不住伸手想要覆上她的额发,到了近前才恍然意识到了此举的逾越,生硬地收了回来。
干巴巴道:“都是我应该做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孙伊人甜甜地笑了,眉眼间和文雅如出一辙,脸上露出浅浅的两个小酒窝,让人不禁迷醉其中。
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孙伊人要与文化离婚一事一直瞒着孙父孙母。如今婚也离了,也是时候知会他们一声了。
要说他们什么都全然不知,那也是不可能的,但也不是很清楚孙伊人和文化到底怎么了,只以为他们是感情慢慢淡了。
孙伊人没有同他们说她被文化家暴的事儿。二老年纪都不小了,她不想让他们平添几分操心,只要过好接下来的日子就一切都好。
一审判决下来的当天,孙伊人就带着文雅回了娘家。
孙母当时正在炒菜,拎着菜铲子出来看见孙伊人带着文雅站在门口,似有所觉一般,菜铲子掉到地上都浑然不知。
一顿饭吃的潦草随意,文雅被几句话打发进侧卧,孙父孙母坐在沙发上摆开阵势盘问孙伊人。
“离了?”一阵死寂的沉默以后,孙父即便年老依旧威严的声音响起。
“嗯。”孙伊人应了一句,小心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不后悔?”孙伊人观察孙父的时候,孙父也在观察她,紧接着又追问一句。
对于这个问题,孙伊人坚定地摇摇头,“不后悔。”
“那就好。”说完,孙父也不再多说什么,又拿起桌上的报纸看起来。
孙母急的拧他一把,“你这干嘛呢?就不管孩子了呀?”
孙父带着老花镜瞟她一眼,“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孩子不后悔,干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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