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7日,法国巴黎市清晨八点十分,阳光无法完全冲破雾蒙蒙的清晨,只是从间隙中撒了些阳光下来。这里的雾只是因为湿而暖的空气造成的,并没有什么危害。
格西·图·尼古拉斯驾驶的劳斯莱斯在塞纳河畔旁停下,他围上棕褐色的双面羊绒围巾,今天出奇地有些冷,接下来通往墨尔院的路他打算自己走过去。他很熟悉这里,况且就算不熟悉的人也能一下子在塞纳河旁找到墨尔院,这是座很显眼的哥特式建筑,特别是那教堂随处可见的飞扶壁。格西小时候会和自己的弟弟尼古拉斯·让·弗莱沃兹还有自己已经死在二十年前的爸爸来到这里做礼拜,可惜好景不长。
这里令人满足,可格西却追求着一切。
他是名正在进行核武器研究的科学家,有人让他这个时间来到这里做弥撒,他知道肯定别有意图,很有可能是有人又想要找他进行合作,但他的回答一定是拒绝,无论是谁。
近期有关于“理想乡”元辐射导弹的开发工作本身就进入了难以突破的瓶颈,还要他谈什么合作?这些人只会添麻烦罢了。
他从路人口中得知现在墨尔院的传教士们还没有打开大门,今天做弥撒的时间往后推迟了整整三十分钟。这半小时,想必就是那个叫他来的人为了与他见面所安排的。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能承包下墨尔院想必是在天主教中不小的人物,这里可不是有钱人就能随意夺去三十分钟的。
格西决定会见一下这位大人物,反正约谈的时间估计也只有那三十分钟,正好也能从实验室出来换换心情。还有他自己也是一位忠诚的信徒,只不过他没有每周做弥撒这个习惯。
他来到墨尔院爬满绿植的铁门前。铁门紧闭着,安装了现代的电子门铃,格西按下门铃上的第一个按钮。
门铃显然被接通了,发出嘈杂的电音,但是没有人说话。
“格西·图·尼古拉斯。你邀请来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为何,但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你是来找我商谈‘理想乡’导弹的?”格西问。“那就没戏了,我的发表会上已经说了我不接受任何关于‘理想乡’的私下访问。”
门咔嗒一声,露出了小缝。
“欢迎,格西。门已经开了,我在教堂中厅等你。”带着杂音的男声。
“告诉我你叫我来的目的。”格西没什么好意地说,他最讨厌这种不明目的又故意装的很神秘的人。
“‘车轮世界’。”
“那是什么?听起来很像平行世界。”
“你会喜欢的。”杂音消失了。
格西推开门进去了。他倒是想去见识一下所谓的能让他付出所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顺着尖形拱门的红毯旁的塑像指示的方向走去,这里没有开灯,阴森森的,内部装潢很豪华,从飞扶壁到束柱,再到这些神明的塑像——以白色为主基调的标准哥特式建筑,好像无处不在告诉人们这是祭奉神明的地方。
抹大拉的玛利亚和耶稣摆出在《最后的晚餐》中各自的姿势站在走廊两边,他们赤足站在水池中。
抹大拉的玛利亚实际上是耶稣的配偶,但他们却被这座教堂的人刻意拆开安放在走廊两边。尽管很多人不愿意承认,他们认为耶稣这位神不应该和“性”沾边。但实际上耶稣是个犹太人,根据犹太人的习俗,犹太人独身会受到谴责,他的父亲有义务为他找到一位合适的妻子。
同时,教堂这么做也是为了拆掉最后的晚餐中耶稣和抹大拉的玛利亚中间恰好形成的那个“M(可以认为是婚姻)”。看来这座天主教堂的人并不认同有存在这桩荒唐的婚姻。
走到走廊中部时,微弱的阳光才透过花窗玻璃照在他的脸上,略亮了些,走廊里踢踢踏踏地回荡着他一人的脚步声,显得异常宁静,格西看着自己的影子,想起小时候在这里乱跑乱跳的自己。
他随着从尖形拱门开始就铺好的红毯很快到达教堂中厅,这里的窗帘被故意拉上了,也没有打开正顶上的大吊灯,比走廊更加昏暗,更加阴森。
格西的视力很好,站在敞开的中厅拱门前,视线穿过一排排的长木椅,看见了那个背对着他的人,那人穿着黑色的大袍子,这是神父的装扮。
“就是你么?”格西玩味地问。
“是啊,就是我。”神父转身,格西这才看见他戴着副白色的面具,正与几十年前风靡世界的法国曳步舞者“法国面具男”的面具一样。
“法国面具男?看来你很喜欢那个人。”格西步步靠近他,“但我不喜欢带着秘密的交谈。”
“我的脸很难看。”神父说。
“我只在意你想与我交谈的内容。”格西随意地坐在长木椅上翘起腿,“告诉我,什么是无限的车轮世界?请直入正题。我的时间你耽误不起。”
“我也不喜欢废话。”神父说,“我相信你观测到了五年前的那次时间错移。”
“错移?五年前?”格西问。
“那次全世界的时间错移,你我都察觉到了。反应过来时,时间已经倒退了0.0002秒。”神父说,“但世界上没几个人去注意这微小的时间差距。”
“抱歉可能有些扫兴,我没你想象中对0.0002秒那么敏感。“格西摊手,“倒是你怎么会这么清楚,刻意去监测那0.0002秒。”
“车轮世界,我说过了,我为车轮世界付出了很多。”神父说,“而五年前,有人违背了车轮世界的规则进入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你说的是什么?”格西疑惑,但似乎被这东西勾起了兴趣。
“世界是无限的,每个世界都重复按照上一个世界的历史进行,就像车轮一样。”神父说,“我们现在身处第314159个世界中,但世界是无限的,我们只是无限中的其中一个,宇宙正在不断制造它。”
“你是在跟我说平行世界么?”格西问。
“不,不是平行世界,虽然听起来很类似。车轮世界中的每个世界是互相影响的。”神父递给他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是一个暂停的视频,“有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所有要发生的事。”
格西点开播放键,这是一场美国男子篮球赛,湖人对阵勇士,屏幕边框铺满雪花和圣诞帽还竖立着一颗圣诞树——2015年的圣诞大战。右上角是第四节结束的倒计时,还剩三分钟。
“为什么要看这个?”格西不解。
“紧盯着时间。”神父提醒,“这是我目前发现的车轮世界存在的证据其一。”
还剩一分钟,湖人队主力一个漂亮的空中接力球从这时投了出去,从这里开始,视频的速度被调慢了许多倍。
球离手......00:59。
几乎瞬间后......01:00!然后又瞬间回到了00:59,00:58,时间继续,而抛出的空接球却掉出了场外,在篮筐下接球的人懵掉了。
格西稍稍有些吃惊,他紧盯屏幕的双眼瞳孔放大两三倍。时间在还剩59秒时倒退了一秒,回到了1!
“你剪过的?”格西问。
“没有,这一球本来是可以接住,以他的准性和角度,当时连在场的观众都吃惊地望着这一球弹出场外。当然,这件事之后也被人们说成他少见的失误。”神父说,“我发誓那时候有外来人进入了这个世界。”
“那怎么可能?!时间怎么可能倒退?”
“不是倒退,是错移。”神父忽然说。
“别耍把戏了!这明显是人工调整过时间的,你把视频往回倒了一秒!”格西吼,他不会相信这种用科技解释不了的理论,“你在浪费我的时间!请你自重!”
“即便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神父说,“我把我想告诉你的事情说出来了,相不相信就要看你了。”
“为什么你要把这件事告诉我?”格西问。
“哼,”神父冷笑,“命运。”
“够了!”格西扫兴地起身,大步迈向中厅拱门,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你让我来,就是看这样一个荒唐的视频,听你讲解那荒唐的车轮世界!没有切实的理论与证据。你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格西,如果你能借助车轮世界到达下一个或者另外一个世界的话,你可就熟悉了一切世界所都要发生的事了。”神父说,“你不感到高兴么?你可以改变历史了!”
格西站住迟疑了十秒,然后又向着拱门走了起来。
“车轮世界被一位名叫β的男人发现并制造了空间机器和引导物质,”神父越来越大声,“他可以在车轮世界中穿梭,改变会发生的一切!你难道不该去把它夺过来么?!格西!你真是令我失望!尼古拉斯家族强大的野心难道在你这一代被埋没了么?”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不要随便用我的家族来糊弄我,那种迷信早已不能束缚我。”格西冷冷地说,“我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格西,”神父似乎扔出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咚咚作响,“停下来。”这是一条命令,他对格西这个叛逆的青年下达了命令,这就好比人命令一只不羁的野狼听命于他一样。
格西停下脚步看向地上,那是一柄象牙制的短刀,他盯着刀身上的文字,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跪下了,毫不犹豫地。一直以来高傲的他在这柄刀面前还是屈服了。他不被家族束缚,但他要替自己的父亲接受命令。
“格西?图?尼古拉斯!随时听候您的差遣!尼古拉斯不败!”格西右手贴胸忠诚地说。
“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只想告诉你,格西?图?尼古拉斯。车轮世界是能够改变的整个宇宙的东西。”神父神色庄重,“我们定要从这个名叫β的男人手中夺走‘车轮世界理论’!我们要保护好车轮世界并利用它维持人类的和平!”
“您的命令如磐石般在我心头!”格西喊,他很不情愿。
“我们是真正的皇室。哪怕可能只剩下我们两人!哪怕我们脱离了英国!但,皇永远都不会失败!哪怕他是否坐在王位上,坐拥臣民和土地!”神父伸开臂展,好像把一切都揽入怀中,“这是家族的使命!格西,你是否愿意今后与我并肩作战呢?”
“愿为尼古拉斯而战!”格西猛地抬起头,目光坚定而凶猛,像只鹰那样。
“很好,格西!从现在开始,你应该已经有了目标吧?”神父问。
“夺取‘无限的车轮世界’。”格西说,“我要改变父亲被杀掉的命运。”
神父满意地笑了,背过身去,缓缓行走。
“你这混蛋,为什么有这柄刻有尼古拉斯家徽的象牙短刀?”格西问,“我只在我父亲那里见过。”
“格西,没想到你还听命于这柄封建时代的虚伪东西啊。”神父别有深意地嘲笑道,“但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坚定信仰的人。可是你的父亲错误地培养了你两个矛盾的信仰,耶稣向往和平,而尼古拉斯追求强大,强大就必须有战争与抢掠。”
“我只是为我父亲而战,他所信仰的东西便是我所要继承的遗志,我自然必须按照尼古拉斯的规矩办事。但这之前,我想要知道他的死因。”格西说,“现在,我怀疑你就是杀掉我父亲的凶犯,你拆散了一个原本美满的家庭,这足够我恨你的了。”
“是又怎样?你面前的这柄特制的象牙短刀就是绝对的命令,格西,你忘了你刚才替你的父亲向我许下的承诺了么?”神父质问格西,“短刀属于我,我便是命令的主人。怎么?你想杀了我么?”
“我不会违背命令,我也不会杀了你,尼古拉斯的命令即时生效,刀在命令在,命令不会因任何因素取消,我们现在是同盟。”格西说,“只是我想弄明白,你为什么杀掉了我的父亲?”
“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想要测试你对我的威胁,但看来你的确是尼古拉斯家族这一代最有担当最值得我信任的长子。”神父说,“你的父亲为‘车轮世界’而死,他很有可能是死在了β的手里,我在你父亲死的现场发现了一根中国产的‘南沙海’香烟,那东西可是β最喜欢抽的一个牌子。”
“你很了解β?”
神父沉默半晌,说:“谁也不了解他。”
格西随着也沉默了起来,盯着神父高大的背影,一言不发。他在猜测这个男人心中所想的事情。
“按你所说,既然他掌握了‘车轮世界’,那么他是不是就是五年前导致时间错移的人呢?”
“β其实......”神父忽然闭上了嘴,他的脸上莫名其妙地滴上了黏糊糊的液体,寄生虫一样贴在他的脸上,好像是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的,他用手指捻了一滴放到鼻尖,微微皱眉,“为什么是石油?”
“这里怎么会有石油?”格西问,“有人在楼顶恶作剧?”
“谁会拿石油恶作剧?”神父说。
“β?”
“不要与我分开!”神父神情严肃了起来,“β很难对付,他虽然是个不通打斗的科学家,但不可低估的是他的智商。他就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格西在他话落后,撒腿跑了出去:“我会抓到他,审问他我的父亲一事。”
“回来!该死!”神父没有叫住他。格西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跑出了中厅拱门外,顺便带上了门。
“漱啦啦啦啦”,中厅内忽然传来淤泥落下般的声音。
格西没有过多理会,继续向前跑,但又是一阵“漱啦啦啦”声,像是某种液体分成两部分倾泻而下。
格西掉头跑回去,还是想要回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β从那里下来了?他看见拱门门隙下不断涌出黑色的粘稠液体,他沾了点嗅了嗅——石油!他立刻打开门察看,石油覆盖了中厅中央的一切。
神父浑身被石油包裹,努力地想要跑过来,石油却像是沼泽一样将他困在其中。他只有惨叫,他脸部的面具掉了下来,但是没等格西看清脸部就被黑漆漆的石油覆盖。
“尼古拉斯!”格西喊,他不知道神父的名字,只知道他和自己共同的姓氏。
“救......”神父倒在了石油中,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怎么可能?这才多少秒?
从教堂顶端又不断流下液体浇在神父身上。
那油状的东西,又是故意用在石油上,格西只能想到一种化学制剂——硝0化0甘0油!
他左顾右盼,惊慌失措。他正打算要跑过去,可下一秒,有点星火从他身前不远处落下,格西的眼睛捕捉到了——是支点燃的香烟!这个牌子他好像有些熟悉,似乎像是中0国的名牌烟。可没时间想这些,点燃的烟遇到石油还有硝化甘油后会怎样?会剧烈燃烧甚至是爆炸!格西迅速反应转身狂奔,他救不了神父了,死神已经把他拉进了地狱的大门,这里的耶稣也救不了他。
但他可以去楼顶上找那个名叫β的人报仇,格西不在意神父的命,他只在意自己父亲的死因。只是他不能再像以往那样自由了,命令未完成之前都不能松懈下来。
“β......”神父在石油中发出最后的哀叹,随后石油灌入了他的肠胃中,烟头也将石油点燃,黑色的石油化为一片火海,将他淹没在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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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尔院顶楼楼阁,一名男人在这里又点燃了一支烟,无力地靠在阁楼的墙上。
“格西,这样一来,你欠我的就算还清了。”他低声说,然后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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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西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楼顶,他在教堂里绕了好大半天才找到通往顶楼的入口,在一座石像旁边,到顶楼还有一截是要爬直梯上来。
格西在蛛丝密布的楼阁巡视了一圈,什么人影也没有,他现在必须得赶紧下去了,还在不断扩散增大的火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烧毁这座教堂。
格西正打算离开,但他听见了螺旋桨的旋转声,他推开木窗户。
他的视线看向空中,那是一架直升机,还没到达一定的高度,应该刚飞起来这一定就是β乘坐的直升机了。可惜格西身上没有枪,否则一定会将其击落下来,坠毁在这座埋葬他父亲尸体的城市,让这个叫β的人为之陪葬。
也算在另一种方面完成了家族给他的任务。
他紧盯着直升机所去的方向,他看的很清楚,视线锁定在直升机里飘舞出衣角,那是件长摆的衣服,应该是件风衣,颜色......大概是浅棕色。那个男人在靠在舱门,而不在驾驶座上,也就是说那架直升机上至少有两个人。
他想起自己今天带了军用望远镜,摸出来继续观察,调试好后,他甚至能看清直升机铁皮上的细节。格西发现直升机上的男人侧脸看向自己这边,他惊呆了。
那是个老人,白发苍苍,脸上布满褶皱。但在他的想象与猜测中,β应该是个与他差不多年龄的青年,而不应该是位老头。或者说他并不是β?
格西就这样注视着直升机向远方飞去。
他忽然对神父所说的“车轮世界”产生了兴趣,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的话......他要改变所有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