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眼瞎了吗?狗来咬自己都不会踢走吗?不会踢也该会跑啊!”
段千言将剑插回鞘,走到小雪面前,狠狠底朝她的脑门弹一下。
“那不是狗。”小雪下意识的回道。
才刚刚劫后余生,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纠正对方的语病,并非她神志不清脑子发抽,实在是习惯使然。从前与这男人的相处模式在他出现在眼前时就不自觉的表现出来,控都控制不住。
而段千言听到后,还牛头仔细观察被自己斩下头颅的“狗”,点点头道:“恩,狗没有长牛角,这是传说中的狡吧。”
小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从他的出现就带有许多疑问,可最大的问题是现在是让小王爷您悠闲底观察狡与狗不同的时间吗?
没时间浪费,小雪抓住他的手就跑。
只是斩了一只狡,后面还有一群呢。
逃跑中,刘昌南寻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段千言嫌小雪跑的慢,抱起她跑着,回话:“听说这里有救命的灵草,来看看。”
刘昌南皱眉,“云南也感染了瘟疫?”
段千言道:“没有。”
刘昌南不解,“你如何得知铃霖草在这里?”
段千言笑:“都说了是听说,不过我没想到此地会有狡,看你们狼狈的样子,血战了很久吧,快没经了吧。”
“还有逃命的力气。”小雪嘟囔。
“那就好,若你们一个个累的昏死,我岂不是要来回背你们,那我会累死的。”
“.......”
对话中,狡群的哮声一声比一声高,不过好在出口出现在前方,他们很快就可以离开。
.......
噬牙斗笼只有一个入口,自然也只有一个出口,那个小铁门是他们唯一逃生的希望,他们的“救命恩人”,只要走出去,关上门,狡群出不来,他们就会安全。
当生的希望带给他们巨大的喜悦时,心细的刘昌南发现一个问题再一次底将他们打入绝望的谷底。
“这个门只能从里面锁。”刘昌南说。
大家怔了半晌,表示不信,刘昌南演示给他们看,作解释:“这种机关锁是双面的,外面里面各有一个锁孔,也就是说打开和锁上是有两把钥匙。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鬼玩意,关门的钥匙就绑在锁上,摆明了是告诉出去的人,这笼子进来容易,出去就很难。”
铁门上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铁块,雕刻着繁琐的花纹,正如刘昌南所说,门外一个锁孔,门里一个锁孔,门丽的用一根铁线挂了一把长约两尺的宽条钥匙,生满了褐绣,又黑又红,看起来挂了很久。
刘昌南接着说:“虽然不知道开门的钥匙在不在海盗王手里,但我们来时这门没有上锁也就是说着门是从外面关上的。可惜那时候外面没有发现。”若是发现了,他们还会进来吗?大概这个问题他自己都回答不出来。
万千故恼恨道:“哪个王八孙子想出来的阴招!只能从里面关门,这不是要困死人吗!”
刘昌南说:“其实想想会有这样的设计也是应该的,这里可是海盗王挑选下任继承者的铁笼。”
历代海盗王的诞生试着怎样的残酷的挑选法,他们这些人略有耳闻,曾经不以为然的说上两句调侃,真当自己亲身体验了才知这是何等的残酷。关在笼子里与人斗,与狡斗,还要战胜禁闭的恐惧,即使死里逃生幸存下来,而当来到门前却发现自己亲手关上的门无法用从里面打开,那该是多么的悲凉啊。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着铁门,仿佛看到年迈的海盗王为了选出继承者,把年轻力壮的男人们扔进铁笼,逼他们从里面关上门,然后经历内斗,在狡牙下逃命,踩着无数颗头颅爬到门前,绝望的发现打不开门......想想这画面,都会使人不寒而栗。
“真残忍。”文泽狠狠底一脚提在门上,不顾磕的脚疼,气急败坏的大骂,“海盗王果然阴了我们,故意不说这些事就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混蛋玩意!迟早宰了他!”
刘昌南理解他的气氛,但还是忍不住说教:“都说了别和我姐学脏话,她疯你也疯啊。”
文泽咬牙:“要是发疯能出去,疯一次又如何!”
小雪惊恐:“我们真的出不去了?”
“谁说出不去,门就在那里,走出去就好了。”刘昌南安抚。
“可是,可是狡群也会追出来。”那样的话,他们能逃得了追击吗?
“会有办法的。”刘昌南沉思一瞬,脸色突然郑重,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疯狂的决定。“你们先走,我留下来关门。”
小雪第一个反对,“你疯了!!”
其他人俱是脸色大变,异口同声的不赞同。
说什么留下来关门,这是要主动牺牲自己。谁会傻到拿命去牺牲,也只有刘昌南这个傻子。
“还有办法的,我们跑的快快的,只要出了岛坐上船,狡还能追到海里咬人吗?”小雪攥住他的袖子,害怕松开手这家伙就会做傻事,虽然人人都很惜命,但小雪清楚,阿南是个敢说敢做的男人,为了让点阿加活下去而放弃自己的生命的这种事,他肯定眼不眨的愿意。就像当初海难时,他为了姐姐甘愿的跳下海,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抓住他这条命。
刘昌南想安慰这个急的要哭的丫头,可话到嘴边转了圈变成别的意思,他笑着说:“以我们仅存的体力是跑不过狡群,段小王爷倒是有力气,可也不会再极短的时间里把我们都带出去。只有我留下来,你们才有机会离开。”
小雪睁大眼睛,小脸气鼓鼓的要反驳,可刘昌南哪里会给她机会,用上一贯温和的语气像小时候那样,她不听话,他就循循善诱:“妳要明白,活六个总比死七个好太多,死一个总比死七个划算的多。要是可以,我也不想这样,但危险就在眼前,我们必须做出选择,不要觉得这很残忍,虽然真的残忍,可还是有好的一面,至少你们会活着离开。”
话说的很对,在场的人没一个有他的气魄,自然找不到理由反对他的决定。
但是——“文文怎么办?”万千故问道。
对啊,还有文文。
小雪像是抓住黑暗里的一道光明,着急的说:“姐姐绝对不会让你这样做,你要是敢做,我就告诉姐姐你不守信用!你违背承诺!她不会原谅你的,哪怕你死了!”
韩文是家中的顶梁柱,即使很多时候她很不靠谱,但大家都会围着她转。什么事都以她为中心,这个世界的皇帝都没她对他们的影响大。她不同意阿南牺牲,阿南就必须好好活着。
小雪是这样认为的,文泽万千故这样以为的,昏迷的疯女人肯定是这样以为的,包括阿南自己,也是如此。
但即使如此,这一次,阿南坚持自己的选择。
小雪清楚的看到他眼中一直未变的那抹淡到近乎透明的笑意,心有所感,知道搬出姐姐也动摇不了他。于是她咬紧牙,手指拽的衣袖变形,指节发白,她不敢松手,用力再用力底拽紧。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她,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就把的她的手从衣袖上拂掉,她看着那片衣袖飘起,离自己越来越远时,她黄控股底尖叫、哭喊,伸手去抓,可是越来越远,后背落进一个宽厚的胸膛。
阿南把她扔到段千言的怀里,对大家说:“走吧,别浪费时间。”
笼子里的狡声近到可以听到它们张开嘴发出的喘息,众人心中明白,是该取舍的时候。段千言没有说话,抱住怀里挣扎的小雪,对阿南点头,然后转身走出铁门,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对刘昌南最后的承诺——他会带着小雪活着回去。
文泽不知所措,怔怔底望着刘昌南,没有动作。
刘昌南看了他一眼,温和的笑了笑。
这一眼,文泽流下眼泪,咬牙含怒底转身离去,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笼子。
万千故和红娆早就走出门,对他们而言,刘昌南只是个朋友和一个陌生人,他们没有小雪和文泽那般的痛苦不已,在生死危难之际,他们的命要远远底地排在第一上面。
刘昌南关上门,用那把钥匙锁上铁门,与狡群一同关在这座庞大的铁笼。
狡群已经跑出林子,气势汹汹底奔来,笼子里唯一的人类比断翅的小鸟还可怜,天大地大去不了任何地方,只有乖乖等死的份。
或者为了减少痛苦和恐惧,他可以自尽了断,可他没有,他想亲眼看着大家离开,但很快这个想法没法实现。
小雪像个疯子,张口咬的段千言的手鲜血淋漓,奋力地逃出他的怀抱;她跑到铁门前,双手拍到铁门,哭喊:“我不准你死!你给挖出来!刘昌南你快出来!凭什么是你留下来?谁允许了?谁要你充英雄当好人,我才不管什么狡的,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刘昌南无奈的叹气,“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小孩子脾气,听我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能为妳做的只有这个了。往前跑,别回头,离开这里,小雪,回家了再难过,好吗?记得,逃命的时候,要用力跑,千万别回头,记得吗?”
“去你妈的大爷!”小雪愤懑的斥骂,想穿过铁门的棍缝去拿那把该死的钥匙,试图开门将人捞出来。但设计门的份怎会留下这么蠢的漏洞,缝隙小到只能穿过一只小鸟一只棍子,她再怎么纤细也穿不过。她急的满头大汗,痛哭流涕,边哭边骂,骂天骂地骂爹骂娘,连老天都骂上几遍。
她这泼妇骂街的模样吓得所有人一条,见她怒而爆发的疯样,大家的心被揪住一般,痛的滴血。
刘昌南这时候却是笑出来。
“你还笑!都要死了还笑得出来!你就这么想死吗?”小雪怒吼,“出来!王八蛋!你这个该死的男人给我滚出来,就算死也是被我打死才行。”
刘昌南笑着摇头,扭头朝狡群奔来的方向走去。
他这样子不像是赴死,倒像是在自家院子里闲庭散步。
小雪吓坏了,不再开骂,不停底用力拍打铁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求他:“阿南!阿南!你要去哪里?你回来,你别丢下我。求你了,不是说好了,我们、我们一起回家,说好的怎么能反悔呢。你这个骗子,你出尔反尔。”
面对祈求和指责,阿南顿了一下,又接着义无反顾底走向死亡的终点。
小雪不知所措,嘶声力竭底喊他,他没有回头,和平时一样,用最温和的语气叮嘱她:“回去的时候别忘了替我跟文文带一句’对不起‘,谢了。”
“阿南!!“
小雪已经疯了,两只伤的血流不止仍然拍打铁门,一介人类的力量,如何寒冬坚固的铁笼,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赴死,她接受不了,就算死也要把他拉出来。
段千言看不下去了,过去蛮横地扛起她就往岛外跑。
狡群这时包围了阿南,她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她嚎啕大哭,不顾一切地冲上那座隔离两个世界的铁笼。
段千言控制不她,文泽过来帮忙,两人一起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
哭声越来越淡了,阿南再也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现在世界上只有两种声音包围自己,一种饥饿,一种死亡。
狡饿了很久,它们需要进食,疯狂地进食才能填满空荡荡的肚子。虽然他这个小小的食物不能让每只狡斗吃的到,不能填饱肚子,但总比没得吃强。
看着它们争先恐后底扑上来撕咬自己的身体,阿南望着禁地难得看的见的一片天空,咧开嘴笑了,想着大陆的天空也是这么蓝吧。
然后,他闭上眼,听见骨肉分离的声音,闻见鲜血的腥味,这就是被分食的下场吗?他的世界洒下一片猩红,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了,连痛楚都消失了,最后,感觉也没了。
这就是死亡吧。
在最后的一丝神智尚存时,他这样想。
......
阿南再也听不到的声音,其他人听见了。
铁笼里的响动远远底传到逃跑的人的耳中,他们虽然想到猛兽蚕食人类是非常恐怖的,但亲耳听见还是震惊无比。他们加快奔跑的速度,想要逃得远远的,最好永远听不到令人心惊的那种声音。
小雪目呲欲裂,死死地望着远处不停变小的笼子,直到狡群突然躁动的厉害,狡声更大时,她彻底崩溃,哭声破碎,吐出一大口血,眼角流的不再是泪,而是血了。
阿南死了,阿南被吃了。她听到了狡群的咆哮,那是狂欢的叫声,是食肉饮血的欢呼。她的阿南成了食物,正在变成一块块的猪肉被咽进那些畜生的嘴里。她不在乎畜生吃什么,可那是阿南啊,阿南不是猪肉,不是入口的食物!
她的胸口有一团抑制不住的怒火,熊熊燃烧,神智都被吞噬殆尽。全身的血液被烧的火烫,她的脑子被很多东西涨的难受,有惊恐、震怒、怨恨、更多的是痛苦。她恨狡,恨海盗王,恨上阿南也恨自己。
如果没有来到阎罗岛,阿南是不是不用死,如果没有答应小栖,是不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惜,世上不存在如果。
沉重的悲痛像大海淹没了她,身体的最深处有个东西受到海水的滋润,正在蠢蠢欲动;逆流的血夜多了某股力量,她精疲力竭的精神突然异常清醒,目光依旧盯着后方,好像看到大群的畜生扑在阿南的身上啃咬他的肉,想想就恨啊,她想宰了它们。
咔嚓一声,很轻很轻,轻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响声,某根铁链断了。
隐藏在身体深处的三张符,有一张闪闪发光,有个声音低低的响在心里:“我们杀了它们,好吗?”
好吗?
好啊。
她嗓子坏了,说不出话,可奇妙的是她听见自己做出了回答。
杀了它们,杀了那群敢吃人的畜生,唯有宰尽才能发泄她所有的怒火。
扛着她的段千言感觉到她微妙的变化,担忧其悲伤过度撑不住而一命呜呼,于是换了个姿势抱着。当她面朝自己,段千言恍惚地看到一缕纯黑的戾气从她的眉心飘出,以为是错觉,眨眼一下,这时一枚细若光线的银针从天外飞来,正好射在眉心,戾气荡然无存,或者说从未存在;他睁开眼,并没有看到那一缕戾气。
段千言仔仔细细的看这张熟悉的脸,以为刚才是眼花了,抛去疑惑,低头一路狂奔。
......
一座高到近天的山顶,碧螺跪在地上,面上流露痛苦的神色,她的身上没有绑绳,却僵硬的不得动弹。
她被禁制了,被一个男人下了禁制,神识受制,手脚受缚。
禁制她的男人名叫苏青,自称星皇太阴的亲传弟子。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脚下高低起伏的小山峰,说道:“妳不能查收这件事,妳这次瞒着妳的爷爷暗中保护他们已经是违背了天意。”
碧螺惊愕地抬头,他话中的含义太多,像一道道惊雷轮番落在自己的头顶。
他如何知道她的身份背景?
他哪里猜的天意?
他怎么了解她要做的事情?
问不出口,莫名其妙且强大的恐惧压在心口,她跪在地上,像蝼蚁谦卑地仰视苏青。
过了很久很久,谷底的狡群停止暴动,她才开口:“你不让我救刘昌南,文文会伤心的。”
“我知道。”听到文文二字,这个男人的脸上才会别的神色出现,“所以我救了小雪。”
“你那是救吗?”碧螺叱问。
苏青侧目瞥向她,“如果不是我及时修补她神识里的封印,以妳现在的修为,能阻止她体内的力量冲破封印吗?”
碧螺沉默。
苏青说:“瘟疫,狡群,这些都不是妳的种族能管理的,更不在妳插手的范围。篡改天意会遭天罚,妳该感谢我,救了妳的小命。”
“可是。”碧螺在天意里挣扎,“就算就不了,也让我保一下他的尸身,哪怕从狡的嘴里抢回来一根骨头也是好的,至少让我对文文有个交代。”
苏青嗤笑,“人都死了还要身体何用,难道妳要她抱着一根骨头思念死人?”
“你!”
碧螺被他的语气气的想杀人,有这么羞辱死人的吗?被畜生生吃活吞的可是刘昌南,文文知道了这个悲惨的消息后,说不定会大发雷霆,灭了阎罗岛都未必消了她的愤怒。
苏青像是看懂了碧螺的内心想法,轻飘飘的说:“这点悲痛,她如果经手不住,后边的事,她还能干什么。”
“你什么意思?还有什么事要发生?”碧螺捉摸不透这个男人的想法,话里有话,听得云里雾里。
苏青望向遥远的添加,那里的天与海连在一起,云层在风的推动下,飘进海里,高高在上的太阳也要落海,这天快黑了。
他拂了拂绣满繁华的长袖,动作随意轻快,像拂掉灰一般,宽大的袖摆掠过碧螺的头顶,然后她的禁制解了。
碧螺再次震惊到哑口无声。
到底多么强大才能一动一静间都透着力量。
她不敢小瞧这个男人,甚至有些畏惧。
“回去吧,她在叫妳。”苏青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碧螺一脸茫然,很快,她明白什么意思了。文文在召唤自己,还是那种强制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