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延昭出了萧绰的寝宫时,大雪终于有了渐息的迹象,只是北风呼啸更甚之前,刮在脸上,犹如被刀剑所割,刺痛的很。
殿外的石阶覆着厚厚的一层积雪,几个小太监正赶忙的扫着,杨延昭沿着石阶而下,却依旧能听到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那是琼娥欢喜的声音。
被冷冽的寒风吹着,杨延昭慢慢的平复因萧绰也是同一世界的人而生出的激动,倘若换个地点,换个时机,能在这陌生的年月里相识,那该多好?
想着二人如今所处地位,不由得深叹了口气,一道白se的雾气也随之散了出去。
不管如何,他是不会留在上京城的,可下面该做些什么,杨延昭还是没了主意,是找个机会逃回大宋,还是留在这里伺机而动,这些都毫无头绪可言。
当他下了石阶时,先前引他来的内侍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笑得跟三月里开的花朵儿一般,也不管杨延昭是否搭理,一个劲的在哪自顾自的说着话,煞是欢喜的套着近乎。
还是先前那软轿将他送回了宅院,那太监殷勤的掀开轿帏,伸手不打笑脸人,出了轿子,杨延昭也不再沉着脸,与他轻声道了句谢。
“哎哟,杨大人这是见外了,小人张德全,在宫里当这个跑腿的差事,大人ri后有什么吩咐,尽管交待便是。”
话语中尽显熟稔之态,与先前判若两人,让正在门口带着下人清扫着积雪的陈管家有些目瞪口呆。
又是说道了几句,那张德全才带人离去,直到拐过了弯,这才匆匆忙忙的钻进了轿子,搓着手捏着嗓子小声道着,“真是冻死人了,也不知皇后娘娘看上那憨货什么……”
说完,又是对着手哈着气,并不耐烦的朝外喊道,“你们这帮子家伙,是没吃饭还是怎的,还不赶紧回宫去!”
宅院门口,杨延昭打量了几眼这耶律贤赏给他的宅院,虽不说不是富丽堂皇,但也算得上是粉墙黛瓦,异地见乡景,自是有着道不出的亲切。
深吸了口气,寒凉之气径直的入了肺腑,像是被针扎了一番,杨延昭心中暗自告诫着,得沉住气,ri后的说不定有更多的高官厚爵送来,千万不能迷失在其中,自己身上有着万人的血债,更有至亲至爱之人在汴梁城等着他回去。
许久,回过神,看着面se冻得通红的陈管家等人,杨延昭摆了摆手,“都回屋歇着吧,待风雪停了再做清扫,大冷天的,别冻着了。”
闻言,那陈管家连忙照搬去了,让下人们收了扫帚等器具,而他则是伴在杨延昭的身旁,往宅子里走去。
进了宅子里,还未走上几步,便见之前与他梳头的陈末儿正吃力的扫着院子中的积雪,小脸冻得通红,不时的停下来,哈出两口热气来暖着已经麻木的双手。
见到这情形,那陈管家眼中闪过一丝疼惜,刚要走上前,却又像是想了何事,硬生生的止住了身形。
而就在这片刻间,杨延昭走上前,在陈末儿惊慌中将她一双冷若寒冰的小手抓进手掌内,一边轻轻的搓着,一边略带关切的责备道,“院子中的雪无需理会的,若是都被你扫光了,反倒是少了可看的东西,那不是显得光秃秃的?到时候还得花钱买些物件来做装饰,我身上可是一文钱都没有,这可就是件为难的事情了。”
感觉着双手渐渐暖了起来,陈末儿脸上的怯弱消散不见了,眨着大眼有些不安的笑意,待杨延昭摸了摸她头时,小姑娘竟吐了吐舌头,满是一副调皮的模样。
“赶紧回屋去歇着。”
在杨延昭的命令下,陈末儿一蹦一跳的往宅院北侧行去,只是在经过陈管家身边时,小丫头看着他,身形也慢了别几分。
“大人都发了话,还不回屋去!”
陈管家低声喝道,使得那陈末儿眼中生出一丝委屈之se,但也丝毫不敢停留了,小跑着离去了。
接下来的数ri里,杨延昭足不出户,整天待在了宅子里,而耶律贤似乎也将他给忘记,并未招他入宫。
至于萧绰那边,他二人虽说是同为沦落之人,但毕竟身份有别,她不可能时常与杨延昭见面。
没有人打扰,ri子过得也算是安静,南府的韩德让不知因为耶律贤旨意,还是别的缘由,对杨延昭倒是挺上心的,虽然没有见他,不过还是隔着几天就派人送些寻常得用的衣食之物。
当然,也有个人来寻过他几次,那便是看上去温婉可人,可xing子极其刁钻古怪,让人很是头疼的琼娥公主。
“杨璟,你这调子不对,本公主回去一夜都没有弹奏出来!”
院子中缩在椅子里,双手暗地里结着手印的杨延昭看似在晒着冬ri里的暖阳,其实是又一次的暗自运着心法,想要冲破那丹田处的封印。
待听到这声音,忙收了功法,将因体内情况毫无起se而生出的焦虑压下,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来,抬首看着那怒气冲冲琼娥疾行而来,当即又埋下头,装出酣睡的模样,甚至还发出的低低的鼾声。
“啪!”
可是琼娥哪里看不出他这小伎俩,玉足径直的踢在他的木椅上,差点将他给踢翻在地,也幸好杨延昭身手敏捷,才能稳住了身形。
苦着脸看着琼娥,杨延昭很是无奈的告饶道,“公主殿下,又是哪个不开眼的谁惹了你,直接让你大汗兄长收拾了,可别整ri里拿我这一穷二白的俘虏寻开心啊!”
那琼娥红肿的眼睛瞪了瞪他,很是气恼的将手中的宣纸扔了过来,“杨延昭,你这个骗子,七个调哪里是曲子,即便是宫里面最好的乐师也弹奏不出来!”
捡起宣纸,看着上面的字,杨延昭却是笑了,上次琼娥来的时候缠着他要什么曲谱,花魁比试之后,杨延昭是去了闽南,但是他给嫣然等女子写的怪异曲子却是流传了开来,非千金不能听一曲。
当然,各大青楼乃至音律大师皆有对这曲子加以琢磨的,可惜竟无人通晓这其中奥妙,一时间,竟让杨延昭成了音律界的传说。
所以,琼娥自然是要抓着杨延昭讨曲子,后者为了图个清静,便随手改编了个词曲,用他半吊子水平画了几幅曲调图谱,正要卖弄时,却别琼娥瞪了瞪眼拿走了谱子。
毕竟她也是jing通音律,如今曲谱到手,怎还会听着杨延昭讲学?
可回了宫中,任凭琼娥怎么拨弄琴弦,那本该在她手中很有灵xing的玉壶冰琴竟发不出当ri在汴梁所听的调子,即便寻来了宫中最善音律的匠师也求不出个结果来。
强撑不住,琼娥又来找杨延昭了,如今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只觉得心里别扭的很,遂又是斜了斜眉头,作出一番恼怒的模样来。
见她这样,杨延昭干笑了两声,正yu却将琴取来,那琼娥却是朝身后的侍女招了招手,将那被锦帛包裹的玉壶冰琴递了过来,对着杨延昭努了努樱桃小口,“就用本公主的琴,你可得好生的演绎一番,不得过多卖弄!”
接过玉琴,下人们自是搬来了桌椅,杨延昭四周看了眼,发现那一直唯唯诺诺,恭敬从事的陈管家不见了踪影,倒是陈末儿这小丫头蹲在走廊的一边,托着下巴,很是欢喜的盯着他,大眼中尽是期待之se。
洗手,擦手,虽然杨延昭知道自己是中看不中用的水平,但是花架式得做好,不然怎么能唬住人?
在杨延昭弾曲高歌之时,那一身丈青se长袍的陈管家进了门庭气度不凡的‘韩府’,与那些鼻子朝天的仆人好生央求之下,后者才勉强的替他进府通报。
许久,有人引他进了府,这‘韩府’他来过数次了,可每次都不敢抬首直视,生怕被瑰丽之景给惊得失了态。
到了一间装扮雅致的客厅内,陈管家低首立在一侧,虽然主人未到,但他丝毫不敢放肆,只能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屋子内那些价值不菲的字画瓷器之类的物件。
轻微的声响由远及近,不多时便见裹着一身貂皮大袄的韩德让走了进来,见到这南府的宰相,陈管家忙上前恭敬的行着礼。
“无需多礼,坐吧。”
此刻,韩德让脸上少了平ri里的谄媚之se,却是多了身居高位的威严和故做出来的温善之气。
可即便如此,那陈管家哪里敢入座,就连‘韩府’下人端上来的茶水都不敢接过。
“说罢,最近他在做些什么?”
弯身行了一礼,陈管家低声道,“回宰相大人,这杨璟整ri待在府中不出,看看经卷,写写字,倒也是安生,不过琼娥公主却是时常来寻他,说着些诗词曲赋之类的话儿。”
“琼娥公主?”
正在喝茶的韩德让停顿了片刻,又是抿了一口,“没有别的事情了么?”
“回宰相大人并无他事了。”
“那好,你且先回去,有什么事情立刻汇报给来。”
“是。”
陈管家出言应道,行了礼,却未退出去,眼中挣扎了片刻,咬着牙道,“宰相大人,小女陈末儿年纪尚幼,可不可以……”
“不行。”
两个字斩钉截铁,不容反驳,那陈管家只得将话吞了下去,再次行了礼,小心翼翼的弯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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