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下,京城内,依旧兵马四处奔驰,甲士一手执刃,一手擎着火把,盘查着契丹刺客的踪迹。
各州府接到快马加鞭送来的圣旨,无不是全城戒备,汴梁外的宋州城自是不敢疏忽,城门口派着重兵把守,街道上,火把连片,不时传来兵卒粗鲁的叫骂声。
城门即将关闭,守城的兵丁也松了口气,契丹人胆敢前往汴梁城刺杀官家,这种事让人气愤不假,但能在众多禁军中刺伤了官家,还重创了十多位的朝中大臣,并全身而退,这样厉害的角se,即便是想擒而杀之,也是有心无力。
很多时候,以讹传讹,最终,与真相相差甚远,这便是谣言的神奇之处。
当值的时候无事发生,又快到了换班之时,城门口的这些兵卒不禁开始盘算起去哪里喝两杯,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车马声,抬起头,却是数十辆马车驶了过来。
“什么人!”
看出了这时宋州城‘九善堂’的车辆,但为首的校尉还是上前厉声喝道,闻得这声音,第一辆车上下来个穿着雪青长袍满面笑意的圆胖之人。
“这位大人,小人是‘九善堂’的执事,城中的药材快用完了,所以东家派小的出城收购些来,还望大人通融通融。”
“哼,买药材?为何这么晚的出城,车中该不会是包藏钦犯吧!”
“大人,这包藏钦犯小的哪里敢啊,我们‘九善堂’做的是本分生意,大人还是别吓着小的了。”
那校尉没有理会这相貌如弥勒,不断赔笑做礼的执事,挥手让人来搜查车辆,并随手的要掀开最后一辆车的帘布,却被疾步上来的胖执事给拦住了。
“唉,大人这可看不得,车中是个克夫的丧星,如今也是得了重病,无钱医治,我们东家发了慈悲之心,遂让小人带着出城,待到乡下找个地方好生的安置了。”
听了这话,那校尉的手明显的顿了下来,但还是挑起了帘布的一角,瞄了一眼,只看得昏暗的马车,坐着一个脸se惨白,貌如冤鬼的女子,吓得他忙将手放了下来,轻咳几声来掩饰着尴尬之se。
“大人,还是不看的好”,那胖执事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锭子塞到那校尉的手中。
后者则是低首看了下,随即握在了手中,感觉出了银锭了份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才大声喝斥起还在搜查的兵卒,“好了,放行吧!”
得到他的命令,那些兵丁自是一哄而散,胖胖的执事再次笑着致谢,随即便招呼着车队往着城外行去。
天se越发的黑了,车队来到一小村落前,那胖执事一改先前的笑容可掬的模样,跳下马车,径直的走向到车队的后面,冷眼丢了块小碎银给驾车的麻布青年人。
“陈七,我们先赶往程家镇了,你带着这祸胎随便找个地方扔了,要是办不好,你也就别回来了。”
说完,便趾高气扬的上了马车,其余之人也是挤眉弄眼的看着那有些木愣的麻布衫青年,满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很快,马鞭声不断,车队绝尘而去,往着那飞扬的尘土,那麻布衫青年脸上憨厚的傻笑渐渐的消失,仔细的望了望四周,这才低声问道,“小主,他们都走了,那耶律贤也当真可恶,竟然这般的羞辱小主。”
语中满是怨恨之气,可身后的车厢中却仍是一片沉寂,半晌,才传来幽幽的叹气声,“回上京吧。”
听得这话,那驾车人自是应声领命,不敢再多言,稍后,扬起马鞭,驾车飞快的往北方疾行而去,穿入漫漫黑雾中,终不见了踪迹。
紫宸殿,灯火摇曳,赵光义立在那画着契丹地势图的墙壁前,这张地图,他几乎每ri都在看,看着那幽云十六州,看着那在梦夜里被大宋铁骑踩踏在脚下的上京城,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狠狠的砸了上去。
虽然两国各有刺客jian细运作,但是被对方这般明目张胆的刺杀,作为一代帝王,怎能咽下这口气?
“朕要出兵讨伐契丹。”
话,不容置疑,但是说完之后,却转首望向一边,那里,立着终ri不问朝事的祁国公王溥。
“老臣觉得,时机未到。”
听得这句话,赵光义眉头皱起,此言和白ri里他说的一般,确实,眼下时机是未成熟,北汉归服之后,大宋已是三年未动兵刃,卸甲归田,放马南山,民心渐安定,贸然北伐,怕是民间会有怨言。
毕竟,任何一个帝王都背不起‘穷兵黩武’四个字。
更为要紧的这一战必定要消耗大量的粮草,户部的早已经捉襟见肘,虽然闽南海运,和查抄邪教,运回来两百多万两银子,可这究竟能坚持多久,谁也不清楚。
“要等多久?”
沉默之后,赵光义低声问着,双目盯着王溥,想从他口中得出个明确的答案来。
“官家沉不做声,群臣激愤,市井传散契丹只残暴之事,不消一两个月,必定朝野皆愿奋起而杀子,恰到那时,契丹南下劫掠,便是怨恨爆发之际。至于银两,那时候各地赋税交齐,便能解燃眉之急。”
闻言,赵光义双眼中jing光闪过,“便如此谋划了,契丹,终有一ri,你会臣服在朕的脚下!”
翰林医官院,又是一天过去,正官使张珀打发完那青衣内侍,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了靠背木椅上。
这杨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虽说他是救驾才受了重伤,是东宫里的授课讲师,不也只是个从五品的翰林小官,可就是因为他,这几天本很是冷清的门槛差点被人给踩烂了。
官家的贴身内侍,王继恩来过数次,东宫的太子近侍每ri都清晨至,ri落才归,几乎是来医官院应卯当值一般,还有那金花郡主,也每ri必到,其余的更是数也数不过来,有齐王,燕王,吏部尚书,翰林学士,赵太保……
这些人物,哪个不是在朝堂显赫一方的权臣?
身份最为低微的便那每ri前来的众多读书人,脸上满是虔诚,打听了杨延昭的伤势,待得知有所好转后,皆是面露欣喜之se,似乎,在他们心中,杨延昭是极为的重要。
“唉……”
叹了口气,张珀揉着额头,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只是希望那牵动无数人心的杨大人能早ri痊愈离去。
屋子里,木桶内,熬制的汤水在泛着水泡,水汽弥漫中夹杂着草药的苦涩味儿,面se憔悴的罗氏女坐在一旁,或许是太过劳累了,竟靠在桶边打起了瞌睡。
突然,一声轻响,夜风吹了进来,惊得罗氏女立马起身,待转过首,却见是一身夜行衣的郭淮。
“郭大哥。”
这些天,夜间的时候,郭淮都会潜进翰林医官院,来给杨延昭和八妹查探身体,并送来丹药以作疗伤之势。
与前几ri一般,郭淮询问了些杨延昭的反应,一边听着,一边给上前把脉,虽说他的医术不及罗氏女,但至少也将薛嘉留下的那本经卷好生的研习过了,再加上丹药也习得了七七八八,所以心里倒是比罗氏女更有主张。
一番查探后,郭淮运起一道真气,缓缓的注入到杨延昭的体内,只见在朦胧的水汽之下,后者半裸的上身光芒闪过,绕着他的身体游走,最后在丹田处无了踪迹。
接着,郭淮又从怀中取出一只锦袋,从里面取出一颗散着香气的药丸,放入到杨延昭的口中,伸出手指,从他的咽喉往下划过,用真气将丹药送到丹田。
做完这些,郭淮舒了口气,沉声道,“延昭师弟体内脉象平稳了许多,想来不多见便能醒来。”
说罢,便推门往外走去,罗氏女自然紧跟其后,走进隔壁的屋子,八妹瘦小的身子浸泡在草药熬制的汤药中,排风则是守在一旁。
做了同一番的事情后,郭淮的浓眉紧蹙,见他这模样,罗氏女也是急了,自从输血之后,杨延昭的情况是逐渐转好,只是八妹的脉搏依旧很微弱。
“鱼儿身子骨瘦弱,又失血过多,怕是醒来会留有其它的病症……”
听得这话,罗氏女顿时脸se发白,虽然先前她也暗自想过,但随即便将这可怕的念头给强压了下去,如今,在从郭淮口中得知,这心顿时麻乱了起来,当即开口追问道,“郭大哥,鱼儿她会怎样?”
抿着嘴唇,郭淮沉声不语,让罗氏女见得更加不安,若是鱼儿有个三长两短,提出输血的她这辈子都会自责与内疚。
“鱼儿自幼习武,经脉比常人强劲,但jing血失去过多,恐怕也会有体寒孱弱之症,还有这修为怕是难以提升了……”
一边,罗氏女顿时脸se惨白,体弱多病也正是她所担心之事,排风更是差点跌倒在地,她与八妹情同姐妹,自是晓得不能练武对酷爱舞枪弄棒的小姐来说,无疑比死还难受。
看着水雾之下那清秀可爱的脸庞,罗氏女眼圈不禁红润了,而郭淮则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起身,很快消失在了夜se中。
秋意渐起,转眼间已经到了九月底,汴梁城里绿意尽退,翰林医官院,罗氏女抬首看了眼窗外那几株光叶子稀少的杏树,神se有些暗淡,不知不觉中,却已经到了秋季。
转过首,杨延昭依旧闭着眼,大半个月的浸泡汤药,他的脉象平稳了许多,只是,不知该何时才能醒过来。
“罗妹妹,六郎他今ri好些了么?”
清脆的声音响起,罗氏女回过神,却见柴清云已经走到窗前,这些天,身为郡主有些不便,自然不能留下照顾杨延昭,只能每ri早早的前来探望。
打开门,罗氏女脸上挂着哀愁,并未言语,柴清云见了,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走上前,仔细的给看着杨延昭,拿出怀中的手绢,温柔的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珠。
说了会话,二女往着隔壁前去看望八妹,不多时,医官院的小药童提着草药熬制的汤水前来,一阵手忙脚乱后,将木桶内的水换掉后,那小药童脸颊上已满是汗水。
胡乱的用袖子擦拭着,正yu离去,却见桶内的人喉咙似乎在蠕动,或许是因为水雾的缘由,小药童忙揉了揉眼睛,往前凑去,稍后,便听得惊呼声从他口中传出,“杨大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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