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没多久,一只青鸟降落在了南津坞客院内。
这只青鸟便是涂山铃昨日放飞的那只了。
青鸟虽是灵兽,平时干活也兢兢业业,可指望它废寝忘食,也不大可能,它昨天飞出城没多久,看到天黑了,就找了个地方睡觉,等到日出后,再继续赶路。
它要是不睡觉,这封涂山铃精心编造的信,昨晚上就能到慎宁手里。
它两只爪子踩在龙门架上,还富余一只挠了挠脑袋。
慎宁翻身起床,抓住了青鸟挠头的爪子,从上面取下竹筒,又取来练食喂给它吃。
她垂眸读信,呵呵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这么开心,并不是因为信的内容有多好笑,而是因为涂山铃给她回信了。
这种有了朋友的感觉真好。
她将信叠好,放进了贴身的储物袋里。
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等着人来给她送早餐。
她昨晚就发现了,那个来给她送饭的人话特别多,似乎是因为知道她会嫁入孙家的缘故,有意巴结她,便显得格外殷勤。
这样的人,她觉得不能信任,但还是有用的,就比如现在,她想打听的事情,或许便能从那嬷嬷嘴里打听到。
没坐多久,送饭的人便到了,果然还是那个嬷嬷。
嬷嬷刚刚进门,瞧见了慎宁便开始自打嘴巴,“哎哟,瞧我,来晚了,该打该打。”
慎宁拦住她,“嬷嬷不必如此。非是你来晚了,是我认床,起来早了。”
嬷嬷这才笑呵呵地站直了,“姑娘睡得不好?可要我帮姑娘寻点安神香来?”
她说着便将一碗粥送到了慎宁面前。
慎宁拿勺子慢慢搅着粥,“那倒不至于!我睡得虽不踏实,却还算有精神,可如果有故事可听,帮我提提神,那就更好了。”
嬷嬷缓缓站直了身体,“我活到这个岁数,别的不敢说,听过的故事倒是很多的,姑娘想听什么样的,我说给您听啊。”
慎宁一副兴趣很浓的样子,“才子佳人的故事我都听腻了,讲点别的吧,啊,有没有讲下堂妇的故事?”
嬷嬷嘴角一抽,心说:慎家这姑娘的口味挺独特的啊。
她想了想,道:“还真有。您不知道,我们南津坞最有名的下堂妇可来自于宋家……”
慎宁不自觉坐得更直了些,停下了搅粥的动作。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听很多个下堂妇故事了,岂料刚刚开了个头,便是她想听的内容。
宋宁音宋姑娘的母亲不就姓宋嘛,嬷嬷讲的人多半就是她了。
嬷嬷的话还在继续,“那姑娘叫宋玹,她嫁来孙家那会儿,我还年轻,我记得那时道祖还在,天下太平……”
随着故事的深入,慎宁微微睁大了眼睛,两只手攥住了裙子,轻轻颤抖着。
她真想立刻青鸟传书给宋宁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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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天泽汇合后,三个人又往下游搜寻了一百里,便停了下来。
不是懒惰限制了他们的行动力,而是饥饿。
涂山铃头晕眼花的,身上还不停冒虚汗,实在坚持不住了,必须马上吃东西。
这座山里最多的还是猼訑,要吃自然还是吃它。
涂山铃靠坐在树干上,宋潜和祁天泽分头抓猼訑去了。
肚子里空空的,按理说很难入睡,谁让身体弱得没谁了,疲惫超越了饥饿,占据上风,没多会儿,她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说话声吵醒了,迷迷糊糊间,她听到……
“我明明记得山上有很多猼訑的啊,怎么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一只,也是倒霉。”
“嗯。”
“早上就吃这些野菜啊,能消化吗?”
“嗯。”
“笋子还是得用烧的才好吃吧,烤的,能行吗?”
“嗯。”
“我本来不是个多话的人,被你一衬托,显得我特别啰嗦。”
“……闭嘴。”
噗!
涂山铃没忍住笑出了声。
祁天泽对她怒目而视,“我这辈子没伺候过谁,你是第一个,偷笑吧你。”
平时再如何稳重,说到底也只是个少年而已,恼羞成怒起来,与绝大多数少年没什么区别。
涂山铃:“我或许真是第一个,但我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祁天泽:“呵,不可能。”
涂山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就不信了,你还能不娶媳妇。”
祁天泽的脸一阵扭曲,梗着脖子道:“我岂会向区区妇人低头。”
涂山铃一巴掌拍在祁天泽额头上,“区区你个头。我跟你说,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用正确的方式向女人低头,是智慧的体现。你不懂这个道理,只能说明,你还没有长大。”
她说完话,便抬起了手。
先前她眼角余光便瞥到一抹青色的流光正朝她急速靠近。
青鸟落在了她的胳膊上。
祁天泽瞄了一眼青鸟的胸口,那里印着他家的族徽。
他气儿还不顺,语气就有些阴阳怪气的,“你们女生的友谊真奇怪,之前明明看着没多熟,才两天,就成了一天不通信不舒服的关系了。”
涂山铃对着祁天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羡慕吗?”
祁天泽一愣,“羡慕什么?”
涂山铃:“有姑娘给我写信,而你……”她伸指指了一下祁天泽,又竖起来,左右晃了晃,“没有呢!”
祁天泽的脸彻底僵住了。
你一个姑娘,跟我比这个,很有成就感吗?
他气得直接离开了现场。
涂山铃对着祁天泽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又朝宋潜耸了耸肩,这才拿出信开始读。
原来宋玹早在道祖时代便嫁给了孙家旁支子弟孙典,只是一直不曾有孕。
孙密其人便是猎户出身,自他之前,家里并没有族谱存在,嫡支旁支什么的,是否真如孙密派人修的家谱记录的那样,根本不可考,只是那毕竟是孙家的事情,他们家愿意把姓孙的都纳入羽翼下,别人也管不着。
不过旁支一直不受重视就是了,孙典便是这样的情况。
而宋玹在宋家原本应当生活得很好的,只因其父事事要求她谨守本分,不要表现得超越宋家嫡支,这样的作为不但没有赢得嫡支子弟的好感,反而叫人看不起。
是以宋玹被人嘲笑为“顽石一块”。
但凡她稍微表现得好些,回到家里,她得到的不是父亲的表扬,反而是无情的斥责,甚至是打骂。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被她超越了的同窗的父亲是她父亲的上级,同窗虽然没说什么,可能心里也没有记恨什么,可每当出现这种情况,同窗的父亲总要冷嘲热讽她的父亲。
久而久之,她便知道她不能抗争了,否则受苦的还是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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