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坊胡同的一处没有门匾的小宅子里,厚厚的积雪把小院子给覆盖得一片银白,连院子里那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梧桐树也被积雪压得弯了枝桠,宅子门紧闭着,里面连走动的人都没有。?中?文 w?w?w.仅有的几间厢房看起来很是破旧,都把露着缝的门关着,静悄悄没什么生息。
正房里点了一个小小的火盆,也只是几块炭,火烧的并不旺,一个小丫头蜷缩在火盆边,瘦瘦小小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可怜伶仃,时不时紧一紧身上单薄的小袄,向着冻得木的手呵一口气。
她回头与躺在榻上盖着棉被的齐大娘子道:“太太,厨里的柴已经烧没了,若是再不让人担了柴来,只怕连饭也做不了了。”
这小丫头翠翠是刚搬进这小宅子里的时候,薛文昊让人从人丫子手里买了下来伺候齐大娘子的,生的很是寻常不起眼,又瘦又小,贵府都不肯要她,才会只值几两银子,现在宅子里做饭烧火伺候都是她一个人。
齐大娘子前一夜除夕等了一夜也不见薛文昊过来,他走的时候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说是回侯府吃个合欢宴就会回来这边,陪着她一起过除夕夜,可是她让翠翠做了两三个小菜热了又热,到了半夜还不见他来,才气恼地自己把准备的那一壶素酒都给喝干了,头昏脑涨地歇下了。
听翠翠说,她很是厌烦地翻了个身,这宅子的厢房实在太过低矮阴冷,她就是睡在被褥里也觉得手脚冰凉,相比起来,齐家那宅子倒是好上太多了。
“你去门口看看,看爷回来没有。”齐大娘子皱着眉吩咐着,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当初薛文昊只给她留了十两银子,说是等他过来再送些银子来,可是他一走就没回来过,眼瞧着年节下没了银子使,连柴都买不起了。
翠翠听齐大娘子吩咐又要她去门口瞧,很是不情愿地缩着脖子:“已经去瞧了好几回了,没有马车过来,不然在屋里都能听见响动呢。”外边厚厚的积雪没人扫,她来回好几趟,单薄的棉鞋都湿透了,这会子脚跟冰似得,哪里还肯再去。
“惫懒的贱蹄子!”齐大娘子狠狠骂道,“仔细我扒了你的皮把你卖了去。”只是骂归骂,又不能真的卖了翠翠去,上上下下还得靠着这个小丫头伺候。
翠翠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往外挪着步子,瘪着嘴道:“从昨儿就去瞧,可爷到这会子都还没来,也不知道来还是不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被翻身起来的齐大娘子劈头盖脸啐了一口:“我不知道爷没回来,要你来嚼蛆!”
看着翠翠被吓得出去了,齐大娘子也是一脸闷闷不乐,薛文昊到现在还没有踪影,也没打人来送银子,眼看着就要没银子可用,要她们主仆两个怎么度日。她走到一旁的妆龛前拨拉了半天,现自己仅剩的那几件饰,没有一件能拿得出去典当得了银子的,连这最后一点子办法都没了,她该怎么办!
忽然她想起了,年前刚搬进这宅子里来的时候,她让翠翠悄悄往永阳巷齐家送了消息过去,告诉了齐大太太自己如今被薛文昊安置在了侯府外了,齐大太太让翠翠回来说了,若是薛文昊肯收她进侯府作姨娘再让人捎了消息过去,别的也没多问几句。
齐大娘子坐在自己寒酸的饰跟前,思量了好一会,终于把心一横,看样子薛文昊一时半会也没打算过来,她现在可不能上侯府闹去,还一心打算着做个贤良温顺的模样,盼着薛文昊把她收进侯府去呢。那么与其在这里愁着从哪弄银子来,不如回永阳巷瞧瞧去,她不信母亲齐大太太会忍心看着自己这般境况,说不得会私下塞些体己给她,也能过上一段日子。
她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活络起来了,忙忙唤着翠翠:“翠翠,翠翠,死丫头还不过来伺候我更衣梳妆!又死到哪里躲懒去了!”
翠翠低着头进来,忙忙照着齐大娘子的吩咐替她换了衣裙,又梳了髻:“太太这是要去哪里呀?”
齐大娘子拿着几支桃木簪在头上比了好一会,终究丧气地放下,她实在是没有体面点的饰了,先前薛文昊给她打的也在客栈里给抵了房钱了,现在拿不出一件看得上眼的了,想想当初进广平侯府时候,看到沈若华身上戴着的那些珠光宝气的头面饰,光那么一件都让她眼馋许久,可惜连摸都摸不上,现在还得委委屈屈在这里住着,过得连个体面的丫头都不如!
她咬着牙,也不再思量着怎么打扮自己了,一叠声叫着翠翠就跟着她出了门去,她要回永阳巷齐家,让齐大太太替她拿个主意,要怎么才能让薛文昊赶紧带了她进侯府,再不要留在这样小而破的宅子里偷偷摸摸当个外室。
仁寿坊胡同与永阳巷隔得并不远,只是齐大娘子与翠翠主仆二人还是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齐家宅子门前,鞋子都被雪水浸湿了,又冷又饿。齐大娘子正要让翠翠上去拍门时,却现宅子的门半掩着,看门的婆子都不见踪影了。
她狐疑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却现里面一片混乱,齐家仅有的几个丫头婆子们乱作一团,端了热水和毛巾往齐光汝与齐大太太的厢房送过去,脸色都是又惊又怕,好似那厢房里面有什么要命的事一样,都挤在门前往里面探头看着。院子里另一边的水井旁,齐大太太林氏蓬着头趴在井沿上哭的声嘶力竭,嚎啕着要投井死了算了,她身后齐二娘子和齐三娘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扯着她的裙子不肯撒手,一副吓坏了的模样,一旁站着的婆子手里还抱着四娘子与小五,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却也是哭的震天响。
站在不远处的齐二太太彭氏幸灾乐祸地笑着,凉凉地飘过来一句话:“大嫂也不必委屈了,毕竟咱们大爷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就是出去吃个席面点个妓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不该跟人抢什么花魁,这不是被人打破了头,还被告到衙门去了,这可真是风流事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