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老实地承认,“可是我也不能总是躲起来。况且我的弩箭准头也不错,多少总能帮你们一些。”
陈棋正自沉吟,从刚才起就跑进房间里不知道搞什么的李少出现了,手里拎着一只小箱子:“找到了。我就记得有带雷火弹来嘛。”
我奇道:“是什么东西?”
李少打开箱子,里面是十几个类似二踢脚的东西,他道:“雷火弹,以强力弹出受到撞击后会爆炸,杀伤力还不错。”
陈棋道:“那正好可以附在妹妹的弩箭上,妹妹可要小心,射到他们的马脚处,惊了马队伍就会乱了。”
李少一怔,道:“妹妹留在这儿不危险么?”
陈棋淡淡道:“若是被这些人攻破防御,留在内室也一样危险。”
我连忙道:“我会小心照顾自己的,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陈棋道:“不能让他们太接近了。妹妹,一会儿你发射雷火弹,我和四哥、老七、沈少侠、丁少侠还有侍卫们一起冲出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要是二哥没出事,听到雷火弹爆炸的声音自然会赶回来的。”
我点头道:“好。”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这句常常在电影里听到的话,现在终于到我们实践的时候了。
温暖帮着我将雷火弹分别系在弩箭上,我趴在窗口尽量将身子放低,瞄准那队人马中心处,等候陈棋的号令。
因为过于紧张,我有些颤抖,心里一直在默念:“放松。放松。”我不知道一会儿我的箭会不会杀死某个人,但是,哈利波特啊,我现在是正当防卫。我不是佛祖,做不到以身饲鹰那么伟大,我只知道危险来临的时候保全性命是很重要的。我一定要做好,不能让哥哥们还要分神保护我。
陈零突然在我耳边悄声道:“我们会没事的。你放心。”
他平稳的呼吸拂过我脸边,温暖,舒服,我突然不那么紧张了,深呼吸一下,视力好像能看得更远更清晰,我的手稳稳握住了弩箭。
小萤火虫在我左手边,默默地吃着一块绿豆糕,脸上看不出紧张。我看了一眼大家,小鸟哥哥神色也很平静,妖精哥哥素来淡然,丁冲一脸好战的兴奋,沈拓疲惫但坚定,温暖脸上微有忧色但眼神犀利…………我再次舒了口气,愈发镇静了。
人的确是会被周围的气氛所影响的,在遇到艰难危险的事情时,如果大家都表现得惶恐不安,那种情绪就会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播,使局面无法控制;如果有几个人能表现得从容冷静,也会影响到身边的人,使大家都能够冷静行事。
勇气是最无害的传染病。
随着陈棋一声轻叱,我的弩箭激射而出,雷火弹在两匹马中间炸开,受伤的马将骑手掀翻在地,然后在队伍里胡乱冲撞起来,一直沉稳地向驿站逼近的人马立刻乱了起来,有几匹马受了惊吓也乱跳不止。
哥哥们和沈拓、丁冲、侍卫、保镖们飞身而出,依先前妖精哥哥的指示,大家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阶梯是李少、陈棋、丁冲、沈拓,分成四个方向深入敌腹。
第二阶梯是陈零、七名侍卫,在陈零的指挥下集中力量对付某一处,机动灵活地不断更换进攻方向。
第三阶梯是小萤火虫、十五名保镖,在驿站前七八米的地方阻止单股敌人的冲杀,防止他们趁机杀进驿站。
我也没闲着,或发雷火弹或单射弩箭,真要感谢温暖教过我的那些暗器功夫,而且我自己也有勤加练习(在此感谢我的那些弹弓靶子们——拈豆儿、小萤火虫、研墨等等),因此准头居然很不错。
有些冲破防御太过逼近的敌人,温暖摸出暗器一一对付,她的手法就比我强太多了,暗器也是五花八门,看得我眼花缭乱。
有一个脸色阴沉的中年汉子从受惊的座骑身上跳下来,挥刀向李少杀来,刀法威猛,让李少一时有些难以招架。
我搭上一支弩箭,对准那人的面门射过去,那人将刀在面前一横,箭正射在刀身上。我暗呼可惜。不过小鸟哥哥倒是抓住这个机会反攻,那人失去先机,被小鸟哥哥凌厉的剑招逼得连连后退。
我们这些人里武功最好的应该是沈拓,但又以丁冲最为灵活机变,而且丁冲打起架来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架势,招招以攻为先极少防守,对方只要被他的锐气所惊,十有**命也就交待到他手里了。
李少的功夫一如他的为人,狠辣,基本上没什么华丽的招式,但招招致命实用。陈棋的身法则是云淡风轻与奇妙诡异的完美结合,武功虽然与李少师承一脉,但施展起来予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而陈零的招式看似简单,但每每最后都出人意料,从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击,用最小的力气发挥最大的威力。
运动神经发达的小萤火虫十分活跃,用的武器是双刀,一长一短。长刀先攻,短刀回护辅攻,竟也是滴水不漏。
但是敌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经过最初短时间的慌乱之后很快就镇定下来,开始了猛烈的攻击。其中不乏能与沈拓、丁冲一较高下的高手,而且人数多过我们许多,我方渐渐吃紧。
温暖自语道:“这几天暗器快用光了,我得找找看还有什么可用的。”
一语提醒了我,我连忙查看自己的箭囊,在我一番强力发射之下,箭囊中的弩箭已经只剩下不到十支了。我又开始紧张起来,在这里没有补给,要是弩箭都用完了可怎么办?正在着急,却见温暖从厨房拖了一袋子黄豆出来,抓起一把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出去,虽不能伤人,可也打得欺近前来的那名汉子连连叫痛。一个保镖赶过来同那人
斗了起来,十几招后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但自己腿上也被砍了一记。
我遥遥看见有人从背后向李少袭击,可是李少正被那脸色阴沉的汉子缠斗得无法回顾,离他最近的丁冲又同时被四五个人缠斗着无法相救,我连忙搭上弩箭向那个人射了过去。
因为太过紧张,这一箭竟然射偏了,擦过那人脸颊射中了他身后的马匹。那人只略怔了怔,随后再次举剑刺向李少。
我几乎可以预见到那柄剑是怎么刺中小鸟哥哥的后心,小鸟哥哥的血又是怎样喷溅出来……但此刻我连惊叫都发不出来,只能用颤抖的手搭上第二支弩箭,想赶在剑刺下去之前射中那个卑鄙的偷袭者。
突然,一枝长箭破空而来,从侧面射穿了那人的脖子,那举起的剑虚无地在空中晃了晃便落在了地上。
神佛保佑!阿弥陀佛!我一边感谢奇迹的发生,一边向长箭射过来的方向看去,是西边的小树林,一株树下正站着一个看来很小的孩子,他正不慌不忙地从箭囊里抽出两枝白羽箭搭在弦上,似乎也没怎么瞄准,双箭齐飞,分别射中了丁冲身旁的两个人。
在他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戴着半张乌木面具,另一个以黑纱遮面,身形看上去都还是少年,而且过分纤弱。
是银鼠和火麒麟!
他们怎么会来帮我们?那个黑纱遮面的少年又是谁?
似乎是低声商量了一下,火麒麟与那个蒙面少年齐齐展开轻功冲向厮杀的人群。火麒麟仍旧是以精钢制成的指套杀人,他似乎很喜欢对付人的咽喉,而不管对方怎样防守,他的手指都能以最刁钻的角度割断那最脆弱的喉咙。
蒙面少年使的剑造型怪异,剑身弯曲如蛇,而且还是双头剑,剑柄后面还突出一截短短的利刃。有人从后面攻击,他也不回身,只是突然后退,屈肘移腕,短刃没入那人的胸口,竟是连一点多余的力气都不肯浪费的。
有他们的加入,情势突转,对方见势不妙,唿哨一声便撤退了,退走时队伍也还很有秩序,可见训练有素。
穷寇莫追,况且我们人手不足,想追也追不了。
检点战绩,有一名侍卫三名保镖被杀,其他的人也多少都负了伤。沈拓腰间受了重创,陈零左臂也被铁爪抓伤了。
李少对于银鼠三人的到来似乎并不惊讶。
大家忙乱了一阵,处理尸体、包扎伤口、检查敌人留下的尸首……
银鼠见到裁云又是脸上微微发红,害羞地低着头摆弄自己手上的长弓,也不说话,全然看不出他刚才还冷静准确地射箭杀人。火麒麟和那蒙面少年也是默不作声,只是火麒麟是一脸傲气,似乎不屑与我们搭讪,那蒙面少年却是幽柔恬淡得如同不存在一样。
我悄悄向陈零道:“你看那个蒙面少年,我怎么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陈零道:“诶?是吗?”
我模仿着他的口气道:“诶?不是吗?”
陈零一笑,道:“不知道二哥为什么还没回来。”
他又转移话题!
不过,我还真是担心王子哥哥,怎么出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听到雷火弹的声音也没有回来救援。难道他也遇到了危险?
李少与陈棋、丁冲正在商量,留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地方怕敌人再来一次围剿,我们毕竟人少又没有后援,又不知对方实力如何,如果仍是这样大批人马上阵,多来几次我们不被杀死也会被累死。可是如果从驿站出去,一来方圆数十里都是平原,再没有其它栖身之处,二来又不知道陈平的安危。真是两相为难。
那个蒙面少年突然开口道:“此去前方有凤麟的兵站,驻守着兵马两百余人,如果持公主的信物不知能否把他们调来?”
他一讲话我就想起他是谁了,因为过于吃惊一下站了起来,叫道:“少渊?!”
蒙面少年看了看我,似乎笑了笑,声音柔和地道:“是。”
少渊?!那个会跳掌上舞的精灵少年!他居然也是鬼谷的杀手吗?当日在蹁跹馆见到他时,他也是在伺机刺杀我吗?
陈零见我脸色难看,忙拉了拉我的手,道:“少渊的真名叫火狐,和银鼠一样是反叛出鬼谷的人。他原本是借少渊之名在青楼楚馆隐藏,并不是要刺杀你的人。”
我呆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陈零松了口气,柔声道:“你想的全都写在脸上了,能瞒得了谁?”
有这么明显吗?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目光无意中对上丁冲的视线,他微微一窘,移开了目光。
平静下来之后我才想起,火狐这个名字我也是听说过的,那次被火麒麟绑架,他与银鼠的对话中提到过火狐。当时火麒麟感叹道:“咱们一起十二个人,血婴、江笛都死了,朱雀下落不明,你又要反出鬼谷……唉,他日相见不知尚有几人在。”银鼠便道:“火狐也反了。”火麒麟一怔,道:“连他也……不错,若不是他,你又怎么会有
胆量这么做。”
看来火狐似是他们中间的领头人物。虽然当日火麒麟拒绝了银鼠,但终于还是追随他们一同背叛了鬼谷。
火狐……少渊……我惊异地打量着他,这个能作天魔之舞的柔弱少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能量,敢于对抗神秘残酷的鬼谷,能让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们追随?
李少沉思道:“妹妹有证明公主身份的符信,用它是能调动兵马前来保护,只是兵驿距此处尚有百里之遥,又不知路上是否还有伏兵……”
一名侍卫挺身而出,道:“四公子,小人愿往。”
丁冲道:“不,还是我去吧。”
李少摇头道:“丁少侠有伤在身,又是劳累了这么多天,恐怕不方便。张侍卫……”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大家都明白他是担心那个姓张的侍卫武功不够好,路上遇到敌人难以抵抗。
火狐淡淡地插口道:“还是我去吧。”
李少一喜,道:“也好,让张侍卫、刘侍卫同你一起去。”
火狐摇头道:“这里人手本来就不够,他们就不用去了。银鼠、火麒麟也留下帮忙,以防再次遇袭。我一个人就可以。万一遇到埋伏我自己也容易脱身。”
这就叫艺高人胆大吗?
陈零道:“骑我的马去吧。”
直到把符信交出去了,我还有点愣愣的,哥哥们怎么如此信任一个杀手啊?他们之前一定有什么联系和约定是我不知道的。
火狐走后不久,王子哥哥也回来了,人马也是有损伤。
原来王子哥哥他们半路上遇到一个青衣少女,那少女在雪地上持伞而行,一副病得骨瘦形销的模样。梁园好心,想问问那少女需不需要帮助,没想到那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散了骨架的少女居然是个高手,伞柄中藏着剑…………
火麒麟突然道:“是紫貂,她的伞中剑么,哼哼。”目光在梁园等人身上一扫而过,露出不屑之意,看到王子哥哥时才道:“这些人里也就是你还算是她的对手。”
事情就如火麒麟所说,那少女的剑法十分高超,一干人都不是她的对手,转眼之间就被她杀了两个伤了六个。王子哥哥倒是与她势均力敌,可是那少女的功夫十分古怪,虽然不能在王子哥哥身上占了便宜去,却仍旧能有余暇攻击其他人。说来都让人难以置信,十几个人竟然就被这样一个病弱少女给缠斗住了,虽然听到雷火弹的爆炸声,
心知驿站出了事,却无法脱身回来救援。
最终王子哥哥拼着两败俱伤才刺了那少女一剑,少女负伤后倒也并不恋战,飞身便走。但是王子哥哥带去的人里却已死伤大半,而王子哥哥自己也负了伤。
丁冲向火麒麟道:“紫貂?她也是鬼谷的人?刚才那些人也是吗?”
火麒麟只把目光淡淡一瞥,竟然不屑答话。丁冲气变了脸色,他个性本来急躁好斗,一怒之下便起身向火麒麟走去,但被沈拓一把拽住了。丁冲怕牵动沈拓的伤口,不敢用力挣脱,但又气不过火麒麟那副高傲的样子,怒道:“丑八怪,有种的咱们上外面比划比划。”
火麒麟嘿嘿一笑:“就凭你?”那半张丑陋恐怖的脸因这一笑而愈发狰狞,连见多识广的温暖都不禁别转了头不敢再看。
银鼠眨巴着眼睛,很认真地道:“麒麟可不是丑八怪,他比你好看得多。”
丁冲指着火麒麟,不由气笑了:“这张脸还不算是丑八怪?看看这伤……”他到底本性纯良,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了,自己也觉得指着人家伤痕累累的脸说三道四很不厚道,脸上微微红了起来。这么一来他倒不好再向火麒麟挑衅,讪讪地坐回原处。
火麒麟倒不在意,突然向好奇地看他的裁云做了个鬼脸,把裁云吓了一跳。
银鼠道:“你别吓她。”
火麒麟道:“你心疼?”
银鼠低头摸挲手中的强弓,红了脸颊,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我头疼起来,这小孩也未免太早熟太坦白了吧?他才几岁?十一?十二?十三?
裁云也红了脸,道:“我看看苏少爷醒了没有。”穿过走廊,躲进内室去了。
李少把话题又拉回来:“刚才那些人也是鬼谷的吗?”
银鼠道:“应该不是。他们和紫貂应该是两伙的,可能今天赶到一起只是巧合。紫貂身体不好,往年这个时候都是留在谷里养病的,今年怎么会出来呢?”
火麒麟道:“咱们这些人死的死逃的逃,人手不够呗。”
陈棋寒声道:“那昨天杀人劫走拈豆儿的也是那个紫貂?”
银鼠茫然,待李少将昨日之事讲了一遍后,他才道:“那不像紫貂的手法。况且,她身体那么差,体力不能持久,杀人一向是尽量快速,哪有耐心慢慢折磨人呢?倒是今天受了那一剑,不知道病情会不会加重。这么冷的天,可够她受的。”说到这里他居然瞪了王子哥哥一眼。
火麒麟道:“难道巧舌和司晨也到了?”
银鼠沉吟道:“若说是他们倒有点像。”
大家正欲再探问,忽听内室里传来裁云和棋坪的惊呼,银鼠离走廊最近,一马当先冲了过去。丁冲素来以轻身功夫见长,抢在其他人前面,但我眼前一恍惚,不知怎么的火麒麟却赶在了丁冲前面,还有余暇回头向丁冲嗤笑一声。
陈零拉着我没有动,沈拓亦没有过去,二人对望一眼都将兵器拿在手中,全神戒备。
只听里面传来喝斥声兵器交接声,中间还夹杂着几声怪笑,接着有两个人并肩冲了出来。那是一对孪生子,十七八岁年纪,眉目清秀俊逸,脸上都还带着笑意,但手中的两把剑上却鲜血淋漓。
沈拓振剑向前,那对孪生子吃吃一笑,突然向斜地里飞身过去,撞破窗户逃走。
银鼠赶到窗前射出两箭,一支被孪生子回剑拨开,另一支却射中了其中一人的背部,那人回手一剑砍掉箭矢,被他的兄弟搀扶着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银鼠恨声道:“果然是他们。”
被杀的有两名不会武功的粗使妇人,但因为有棋坪相护,裁云只受了轻伤,苏三安然无恙,棋坪却伤势甚重。我想起妖精哥哥以前给我的那只药囊,忙找了出来,陈棋从里面挑出几颗让书桐喂棋坪服下。
看着众人或忙着治疗伤者,或修补窗扇,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道:“怎么不见贺子瑜?”
陈平一怔,道:“小贺?对了,怎么不见小贺?”
陈零皱眉道:“好像从早上开始就没看到他了。”
众人面面相觑,所有的事情发生得都太过突然,忙乱之中竟然没有人注意到贺子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少道:“小贺向来是趋吉避凶的高手,多半是察觉到有危险就先走了吧?”
陈平奇道:“他不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啊。”
陈棋想了想,道:“先不去管他。银鼠,刚才那对双生子就是你说的巧舌和司晨?”
银鼠道:“对,是巧舌侯和司晨侯。你说的那五个人多半就是他们杀的,这两兄弟手段最是残忍。不过,紫貂会是和他们一起的吗?紫貂向来是独来独往的,况且又最不屑那两兄弟的手段,怎么会搅在一处?”
丁冲气呼呼地道:“要不是地方太少施展不开手脚,也没那么容易被他们逃走。”
火麒麟冷笑一声,道:“要是单打独斗,恐怕这会儿你早被劈成十七八块了。”
丁冲大怒:“丑八怪,你是不是和老子有仇?做什么说话句句带刺?”
火麒麟又冷笑一声,再欲说话,却被银鼠阻止道:“麒麟,火狐不是说不要惹事吗?”火麒麟哼了一声,闭上了嘴。
丁冲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散,干脆大叫数声,喊声倒是把一直昏迷的苏三给震醒了。
喝下药汤后苏三似乎精神了些,陈零忙问道:“你知不知道追杀你的是些什么人?”
苏三看看陈零负伤的手臂,眉头一皱,道:“零,你受伤了?”
陈零道:“我没事。不过他们今天来围攻过这里。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苏三点头道:“知道。是我未婚妻派来的。”
陈零一呆:“诶——?”
苏三道:“我父亲让我们今年夏天成亲,她不想嫁给我,就想派人把我杀了。”
好像有几只乌鸦在屋子里呱呱地飞过,众人都是满头黑线。
陈零舔了舔嘴唇,道:“我好像听你说过,你的未婚妻子是苏大将军结拜兄弟的女儿?”
苏三道:“是,我父亲的那个结拜兄弟叫沙上村。”
丁冲奇道:“沙上村?莫非是那个独霸成钧绿林的大匪首沙老大?”
苏三默默点头。
众人皆默默。
唯独我感到莫名其妙,追问道:“苏大将军的结拜兄弟是个土匪吗?是个很厉害的土匪吗?”
丁冲道:“不只是成钧的绿林,就是在九国之中,凡是混****的都得卖他沙老大几分面子。据说沙老大的独生爱女沙明珠虽是个绝代美女,但心狠手辣犹如蛇蝎,这些年沙老大渐渐把事情都交给沙明珠去管理了。江湖上提起沙明珠的名字来,可比沙老大三个字还要慑人。”
我同情地看着苏三,原来和他指腹为婚的竟是这样一个女土匪啊,因为不想结婚就要杀掉未婚夫,这还真不是寻常女子干得出来的。
陈平道:“不想成亲就退婚好了,何必要杀你呢?”
苏三一脸哭相,道:“过年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当时她倒是很温柔贤惠的模样,可是我因为不想成亲就说了些过份的话,想让她同意退亲,结果激怒了她。她后来说既然我不想娶她,那就成全了我,但是我也没想到她是要这样成全的。”
原来是因爱生恨,失恋的女土匪真可怕。
不过苏三啊,你既然早知道未婚妻子是个女土匪,就不能讲话小心些吗?苏大将军也真是奇怪,居然和一个土匪头子拜把子,还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匪窝,这大脑回路也够怪异的了。
呆了半晌,丁冲道:“不如咱们派人给沙明珠送个信,就说苏三愿意娶她,请她手下留情。”
苏三瞪了他一眼,道:“打死我也不娶。”
丁冲拍拍手,道:“那就没办法了,这样看来你是一准儿会被打死的。”
火麒麟冷冷地道:“娶了她,伺机再把她杀掉,这不就行了?”
陈零道:“无论如何这沙明珠做得也太过份了。不过,我看她也并不是真的想杀苏三,多半还是在盼着苏三回心转意。否则依她的手段,苏三早该死了几百次了。”
苏三道:“她杀了我的随从那么多人,还伤了沈少侠、丁少侠、温姑娘,难道我还能娶她吗?”
还没成亲就已经被折磨掉了大半条命,苏三这个未婚夫真是当得可怜。
就此事来说苏三的确值得同情,可是对于他的死硬脾气会把我们大家都给拖到女土匪的屠刀之下这一点,他似乎还没有明确的认识。
我拽着陈零到角落里,悄声道:“你劝劝他。”
陈零讶异:“我不是在劝吗?”
我更讶异:“你哪有劝?”
陈零更更加讶异:“我在开解他不要因为沙明珠的事太难过啊。”
真是南辕北辙。
我道:“不是这个,我是让你劝他娶了沙明珠算了。”
陈零大吃一惊:“这怎么可以?且不论沙明珠出身如何,单是她如此心狠手辣就不能让苏三娶她。”
我有点生气,道:“出身怎么了?土匪就不算正当职业了?好吧,就算当土匪不是什么正当职业,可人家苏大将军都不介意你还操什么心啊?况且沙明珠要不是心狠手辣,我还让你劝苏三做什么?他给沙明珠赔礼道歉说几句甜言蜜语,我们大家就都能活命。”
陈零难得固执起来,道:“苏三不想娶她,我也不想为难苏三。火狐已经去请救兵了,况且我们也不见得就打不过沙明珠的手下。”
这孩子长着什么榆木脑袋啊?我敲敲他的头,道:“你傻啦?咱们这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再去掉我这样不会武功的,能有十足战斗力的人还有几个?你知道沙明珠还会不会再派更多的人来?待在驿站里还算是有个可攻守的屏障,可是也架不住人多啊。你以为是看《天地英雄》呢,最后还有个佛舍利子化解刀兵劫?”
陈零揉着被我敲疼的地方,道:“怎么又扯到佛舍利了?反正我会保护你的,你不用担心。”
“保护我?保护我就行了吗?你看看你的胳膊……”我拉起陈零受伤的手臂,忽然联想起那次我被刺客劫持时他被迫砍伤自己的情景来,心中一酸,泪珠儿自己滚了下来,一时哽咽住了。
陈零忙笑着给我拭泪,哄道:“这点伤不要紧的。你看苏三都伤成什么样子了,哪能再让他为这些琐事烦心呢?”
我推开他,怒道:“这是琐事吗?这是生死大事。陈零,就算我们侥幸脱身,可是你能保证这里所有人都不会死吗?裁云书桐她们不会武功,生得又美貌,你想过万一她们落入那群土匪手里会有什么后果吗?对苏三来说只是娶一个他不爱的人,反正这年头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大不了他再多娶几房侧室。可是对于我们呢?就因为他这笔
荒唐糊涂帐送了命,值得吗?有鬼谷杀手追杀还不够闹心的,还要再添上沙明珠这一笔?”
可能是我话说得有些重了,陈零脸色很难看,但他还是不想和我吵架,只是温和地道:“值不值得不是这样算的。总之这件事我会尊重苏三的意愿。”
我还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和陈零生这么大的气,一时连嘴唇都哆嗦起来,指着陈零道:“你是在说我太自私吗?我只是不想再看见自己人去送死。”
陈零叹了口气,道:“你太敏感了,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为大家着想。可是苏三是我们的朋友……”
我打断他,赌气道:“他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也不在乎他的生死。”
陈零也有些生气了,喝道:“妹妹!”
被他一吼,我吓了一跳,同时也知道自己说得太过份了。那并不是我的真心话,别说是苏三,就是认识的一只小猫我也不会不在乎它的生死的。可是人在恼怒之中真的是口不择言,况且从未见陈零对我大小声过,我冷笑一声,道:“你在乎苏三,那就和他在一起好了,犯不着冲我发脾气。咱们以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只管维护你
的苏三去。”
陈零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清楚吗?”
我大声道:“不清楚!不知道!不需要!”
陈零脸色一白,道:“我知道你现在是在气头上,可是也不能说这样伤人的话。好了,你先歇一会儿,等你平静下来我们再谈。”
我冷冷地道:“没什么可谈的,别再来烦我。”
陈零身子一晃,低声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我心里明明在伤心难过,可是嘴里却偏偏大声道:“是。”
陈零默默地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走了。
我呆了呆,直到书桐过来扶我,我才发现我和陈零的争吵已经惊动了大家,也不知道他们听到了多少。陈棋若有所思地摆弄着他的折扇,李少怔怔地看着地板,只有陈平柔声道:“妹妹和老七吵嘴了?一会儿我教训老七去。妹妹别生气。”
我推开书桐,跑进距离这里最远的一个房间,插上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房间里没有生火盆,十分冰冷。
我背靠在门上呆呆站了一会儿,事实上并没有听到有人追过来安慰我,是啊,现在有伤员需要护理,有防御的工作要做,哪有人有时间来理会我这个无理取闹的小公主呢?这是我和陈零第一次争吵,应该是现代人的权宜变通与古人的坚持原则两种不同的理念相碰撞的结果,或许无法判断究竟谁对谁错。古人都讲究舍生取义,忠烈诚信,
在他们看来我的权宜之计是显得太自私了吧。
脑子里有些混乱,我一时竟然想不清楚为什么要和陈零吵架,为什么要说那些违心的伤人的话?他那不可置信的神情,那苍白的脸色,还有眼眸里深深的疼痛……我是疯了吗?为什么要伤害陈零?
慢慢滑坐在地上,我抱住膝盖哭了起来。
对于零来说,义气比性命还重要吗?他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轻重厉害,难道是我太怕死了?
是,我是怕死,这有什么不对?
刺客冰冷的剑身没入我胸口的感觉我还记忆犹新,我怕疼,怕死,不想再试一次濒临死亡的感觉。早上与沙明珠的手下交战时,我亲眼看着那几名保镖和侍卫被杀,心里不知道有多害怕。不,或许是从昨晚看到那五具残破的尸体时我就已经开始怕得不行了,还有失踪的拈豆儿,我脑子里总浮现出731部队虐待他的幻境,又心痛又害怕。
当小鸟哥哥被人从背后袭击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怕他会受伤会死掉。看着王子哥哥身上的伤口时我身上都一样在疼。
我的哥哥们,应该是玉树临风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是该在清静优美的地方品茗抚琴享受美好人生的,怎么会在这荒芜之地被人追杀?万一他们中的哪一个出了事,都会让我痛心呕血。
我的丫环书僮们,应该是开开心心地玩笑打闹过日子的,可是如今拈豆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要是再多添一个,我的愧疚又要再深一层。
我想让大家都活着,想让大家都平平安安的,而这一切或许只要苏三的一个首肯就可以换来,那为什么不可以?牺牲最小的部分来换取最大的利益,这有错吗?我是个胆小鬼,没有勇气坚持所谓原则,没有百折不弯的坚毅,我只是想活着,想让大家都活着……
可是陈零也没有错,苏三是他的朋友,为朋友他可以两肋插刀。苏三也没有错,他不爱沙明珠,不爱而娶对沙明珠是不尊重,对他自己是昧心。
或许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我说话的方式,是我因为太过害怕而不自觉地将自己变得犀利起来,刀锋伤了自己最亲爱的人。因为害怕所以才敏感多疑,因为害怕所以才口不择言,因为害怕所以才虚张声势,因为害怕所以才步步紧逼……
鄙视我吧,嘲笑我吧,我就是这样一个懦弱胆小又不讲义气的家伙。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越来越是后悔,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无论有什么矛盾,我也不应该否定零对我的好,要是零对我说就当我们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话,那我会掐死他的。将心比心,我怎么能埋怨陈零生气呢?
有人轻轻地敲门,是陈零的声音:“妹妹,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开门吧,那屋里冷,小心凉着。”
他来找我了,在我说了那么过份的话之后,在我让他那么伤心之后,他还是来找我了。我心里一热,有种冲动想把门立刻打开,可是身子却不听使唤,违心的话又自己跑了出来:“不是说了别烦我吗?你还来做什么?”
天啊,天啊,我在说什么啊?
门外的陈零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吃饭了,你出来多少吃些东西。不然身体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