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之前,他依稀看到那人就是与他争夺保研名额的室友。醒来之后,却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了。
在这个世界里,他好像也是个孤儿,祖母除了宠溺之外,从不干涉他任何事情,任他长得如野草一般欢快。但是相对于前世来说,却好了很多。至少,亲人还有两位在;至少,是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子。
人生得以重来,让他反思了很多事情。前世为了生存所经历的种种,都成了今世的经验。
不过,他却绝对不能随便表现出来。单是昨日所为,若不是自己早就想好了说辞,怕也难以解释聚集阳光点燃五灵的原理。不过他倒没有丝毫的后悔,前世处处忍让,结果却助长了别人下毒手。今生再遇到这种事情,自然醒来之后就上门寻仇,何况残存记忆里那些对话本就没有退路。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叶英就回家了,打算好的计划也只有立即终止了。在这个传闻之中无比细致的人面前,他十分的忐忑。
他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可却又真实存在。真实与虚无之间,他难以找到平衡。这种心理十分的荒谬,明明是重伤死在了手术台上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个如此美丽的少年身体里重生?
好在他很快就适应了过来,并用家中下人的话将这个躯体所遭受的一些事情与脑海中残缺记忆想融合,基本凑成了完整经过。那些恶贼的恶法,怕是当场就已经杀掉了这个躯体本尊,叶家所救回的不过是一个壳而已。也正是这个空壳,莫名了吸引了他这个正在天际之间游走的孤单灵魂。
什么是灵魂,为什么可以单独存在,还能跨越世界……叶秋头痛欲裂。
雄鸡唱白天际的时候,贴身丫环捧着热水进了房,开始服侍他起床穿衣洗脸。叶府不是小门小户,有着它身为澜城第一家的规矩。有规矩方能持家立业窥天下,这是奶奶在他调皮的时候老念叨的事情。
其实关于三个月之前的记忆,脑子里只剩下残余了。叶秋也知道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已经远去了,不过这些残余用来掩饰身份已经足够了。在弄明白所发生的一切之后,他就暗暗发誓,一定会在这个世界过得很好。
当然,为了感谢原来主人的馈赠,他会一生一世孝敬两位长辈。重生的机会,又哪是能还清的,除非能做到天大的荣耀。更何况,这个叶家所面临的局面,未必能让他安然度过一生。
早饭过后,叶秋又出了门。残存记忆里那个严厉的父亲并没有过多干涉,仅仅吩咐徐天派了两名侍从跟着就允了。
孟初寒早就候在大门外了,这个孟家的小胖子家境并不比叶府低多少。这样的两个家庭,少主往往会成为死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孟初寒就爱跟着叶秋厮混。打架他冲前面,调戏漂亮妹子总让叶秋先来。
“老大,你准备做点什么好吃的呢?”看到叶秋之后,他立即迎了上来,流着口水问道。
叶秋白了他一眼,敲了下他的脑门道:“这么胖了还贪吃,小心三高!不对啊,你不会是早饭没吃就等上了。”
“那是当然了啊,我都馋了好久了,肯定要空好肚子等着嘛。”看着已经走到前面去的叶秋,孟初寒赶紧捂着脑门跟了上去,一边还好奇的问道。“老大,什么是三高啊?”
“这个……额头高,肚子高,屁股高。你要注意下体重,否则身体会出大问题的。”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肥胖已经成了严重的健康问题,叶秋也就不经意之间就说了出来。小胖子开口询问后,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妥。
南朝这样的文明程度下,身体强壮甚至肥胖反而是种美,意味着家庭富裕食物充足。他这样的言论,似乎也有些不合时宜,但话已出口,过多解释反倒令人生疑,也就不多说了。
反倒是小胖子十分放得开,咋咋呼呼的说道:“再胖个二十斤,我依然身轻如燕!”
叶秋摇摇头,不置可否。
两人一过北街口,城市的喧嚣立即扑面而来。不管什么样的世界,贫富之间的距离总在有形无形之间存在着。普通人在人多的地方谋求生存的资源,富人却选择人少的地方体会人生,这就是阶级。
好奇的看了下街道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多是各种手工制品,工艺水准很高,工业水准却不怎么样。一路看将过去,看到记忆之中的浅草堂三个字,才露出了笑容。这是澜城最大的药店,号称江州地界药品最齐。
叶秋嗅着门里传来的百草香味,正要走进药店,却被一名衣冠堂堂的中年男人拉住了。那人面如冠玉,剑眉横平,鼻子高挺,一等一的中年帅大叔,再配上那身剪裁得体的衣裳,十足的南朝成功人士范儿。
“哎呀,这个小兄弟长得真好看啊。”帅大叔面带微笑的说道。“可曾上学啊?有没有神庙的推荐去江州测灵啊?”
“没呢,家父从小就不准我触碰那些事情。”叶秋见他面善,也就和气回答道。
他说的是实情,叶英在将他送到澜城之时,专门嘱咐老母亲,严禁他触碰任何与神庙相关的事情,更不要说其它那些大小宗门了。
“哎呀,可惜了,可惜了。”那人惋惜的说道,而后却带着希翼问道:“小兄弟你可听说过神泉?”
“什么是神泉?”小胖子好奇的凑上前问道。
那人面带傲色的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啊,南朝御准修仙用品。一瓶神泉之中蕴含十颗纯白灵石的灵气,用无暇水冲兑之后,至少能成百瓶。在家里修炼者每天喝上一口,能抵苦练十日。建议小兄弟购买一些,除了能自用以外,还能卖给亲戚朋友。”
“卖得多了,且不说这效用,但是这收益,就能让两位……”
“停,我们不需要!”叶秋已经回过神来了。谁说这世界文明程度不够了,传销的同袍兄弟直销都已经诞生了!什么神泉,不就是前世让无数人恶心不已的那个啥利么。
他拉着孟初寒就进了药店,那人刚要跟进去,就被两名叶府侍从凶狠的拦下了。
“老大,不是做菜么,来药店干嘛啊?”孟初寒看到他进了药店之后,也不管药房医士,自行绕到柜台后就开始拉开那些药箱逐一拿出来闻之后,不解的问道。
叶秋神秘一笑,并没有回答。几乎将药店之中的各种药材都闻了一遍,又问了药性,放到嘴里尝了一遍之后,他才带着几味药材付账之后去了药店对面的醉仙楼。
“老大,说说嘛,这到底是用来干嘛的。”孟初寒其实已经猜到了,但是他身为小白鼠,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有一定的知情权。
见他这个模样,叶秋只好简单回答道:“用来给菜上味道。”
“不会吧?”孟初寒听了之后,口瞪目呆的看着他消失在了厨房门口。
其实叶秋说的是真话。他来这个世界一百零一天里,最先证实的几件事情之中,就有南朝的饭菜很难吃。南朝饭菜讲究新鲜,讲究原汁原味,极少放入各种调味品。但入口新鲜,却少了色香,实在是种缺憾。
所以他专门去药店寻了几种味道特别熟悉的药材,准备用在饭菜之中,看能不能烹饪出前世熟悉的味道。
熟练的杀鸡宰鱼,热锅放油,在醉仙楼大厨口瞪目呆之中,将精心处理过的各种药物放进去炒,然后放入食材翻炒。令人垂涎的香气,立即飘荡在厨房之中,而后随风出窗飘向了大街。
“这味道好香啊!”醉仙楼旁边的醉香楼上,最先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呼。正是醉香楼中的老鸨蓁兰仁,她对香味极其敏感,嗅到之后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也不管自己的女儿们有没有好好招呼客人了,提着裙子就往醉仙楼而来。
醉仙醉香,两者挨在一起,本就是酒色不分家的意思。其实南朝的春楼本该自己有厨房,奈何那些清淡菜色在美人面前,更加显得索然无味,客人们光顾之后从来都是直接点了姑娘直奔主题。
片刻之后,大街之上彻底沸腾了,他们都嗅到了这股引人垂涎三尺的香气。而后浩浩荡荡的人群挤上楼来,将醉仙楼挤得水泄不通。
孟初寒有些惊恐的看着那些人,两只胖胖的胳膊挡在桌子面前,怒道:“这些菜都是我的,你们只能看!”
他那架势,绝对不是开玩笑。只是尝了一口红烧鸡翅,他已经觉得这辈子完全值得了。热泪横流的对叶秋表示:“这辈子跟定老大了。你去哪里我去哪里,让我射谁的**,******谁的**。”
“嘘。”叶秋赶紧示意他闭嘴,这射**的事情可不能大声说。
神庙王执事之所以如此忌恨叶秋,其中一个原因估计就和射**有关系。十岁那年在神庙广场捣蛋起了冲突,孟初寒在远处悄然射出的碎石子,可差点要了王执事的命。
“碎了个蛋!怕他……”孟初寒说到一半,捂住了嘴,而后嘀咕道。“我又忘记了。”
他这两句话可都是神庙某人的痛点,要是被知道了,那可了不得。
“这不是叶少爷么?”老鸨终于将叶秋认了出来,上前热情的打着招呼,眼神却挂着桌子上的饭菜。“不知道这饭菜……”
“我!的!”孟初寒果断的宣示主权。
叶秋无奈的耸耸肩,示意这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孟少爷,你一个人也吃不完,让老奴尝一口也好啊。”这老鸨仗着捏着城里各种男人的把柄,从未将任何人看在眼里,这会儿如此低声下气,实在令人费解。
其实他们都不明白她的心,为了能醉香楼的厨子留住客人,她已经费尽了心机。开春楼虽然就为了给客人提供那事儿,但是客人上来就脱,下床就走,利润实在薄得可怜。更不要说春楼本来就要向朝廷上交三层的收入当税赋。
孟初寒想想也是,无比肉痛的将每样菜分出了一小盘,推到了众人面前。“你们就这么多,其余的都是我的!”
叶秋无奈的摇摇头,这家伙真够贪心的。招呼过自家两个侍从,让他们将孟初寒分出的菜放到另外的桌子上,然后再去隔壁菜市买点好鱼好肉,准备再弄一桌。酒楼今日客人太多,厨房储备的材料已经有些不够了。
两名叶府侍从立即将那些盘子放到了酒楼另外一侧,然后咽了口唾沫后,率先离开去了菜市。随即人群呼啦一下就跟着过去了。随后爆发出来的情形,让叶秋想起了在前世看过的某部电影。电影之中那些灾民,在突然出现的粮食面前,也是这般模样。
“滚开!”人群之中传来了斥骂声,而后一个男人被扔了出来,摔到了叶秋的脚下。
那人摔得七荤八素,右手拽得紧紧的,被扔出来之后,才放心的将手中肉片放进了嘴里,而后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叶秋居高临下,将一切尽收眼底。发现这家伙尽然就是先前在大街上拦着他,准备推销什么神泉的人。看来也是被饭菜的香味儿诱惑来了,吃货果然是每个世界的必存人种。
上前两步正要将那人扶起来,却惊觉上方落下了什么物体。躲避不及之下,只听身后发出震耳的撞击声。回头看到孟初寒满脸挂满各种饭菜,桌上的碗碟全碎,其间夹杂着大小褐色瓦片。
“谁他妈扔的酒坛子,我射烂他的**!”孟初寒蹦了起来,抬头寻找着楼上肇事之人。
叶秋皱着眉头看着楼上,只见两名分着紫白华服的男子正端着酒碗狂笑,声音简直大得外面街道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碎了个蛋!”孟初寒从怀里掏出了弹弓。
“不可!”叶秋脸色微变,赶紧阻止到。可惜还是晚了片刻,孟初寒虽然体型上胖乎乎的,但动作相当敏捷。他这边话刚出口,就看到一颗光滑无比的黑色卵石朝着楼上疾射而去。
叶秋心中暗道不好。楼上二人虽然脸上醉笑痴狂,但是眼神凌厉,暗藏着冰冷凶光,绝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桌子上已经砸烂的那坛酒,香味醇厚带着回甜,应是百银一坛的醉梦生。
南朝正值盛世,物价控制得很好,上好白面做成的馒头才卖一个铜方,而千个铜方才能换一两圆银。所以能用百两圆银砸人的,那是相当有地位的人。既然对方相当有地位,自然就不要随便惹了。明知道会闯祸,还是执意而为,那就是智商问题了。
卵石如同指头大小,经由剑齿皮象肉筋熬制而成的皮筋加力之后,去势无比迅疾。楼上二人中的白色华服男子却随意伸手就将那卵石抄到了手中,一边把玩一边冷笑着看着楼下二人。
而后他将酒碗朝身后一扔,右手撑在栏杆上稍加用力,身体已经翻到了空中。但见浑身白色锦绣华服在空中翻舞,如同一束梨花般飘落到了叶秋二人身前。
本来还在激烈争夺饭菜的众人,看到那身白色华服下露出的金色符文之后,都立即安静了下来,几个胆子小的已经悄然溜向了楼梯口。
“老大,怎么办?”孟初寒看到对方内里衣服上那些金色符文之后,也知道自己闯祸了。退后两步,站到叶秋身旁小声问道。
“又不是我们先动手,怕什么?”叶秋寻思根本没有伤到人,而且又是对方先扔的酒坛子,说两句好话可能也就算了。他虽然不把神庙放在眼中,但是招惹神殿军却还有些顾忌,毕竟父亲很不喜欢他与这些人发生点什么。
当下,他堆起笑容上前说道:“不好意思,初寒有些莽撞了。军爷不要生气,你们今天的酒水我请了!”
白色华服男子低头把玩着手中石子,看也不看他一眼。神殿军在南朝的地位超然,对于他们来说,金钱地位都远不及军威重要。虽然在这点上,军威往往和个人面子混成了一体,但平素在哪里都被人当成大爷,和他们说话都不敢大声了,这会儿竟然众目睽睽下遇到了袭击,自然有些不能接受。
看到他那个样子,叶秋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起,而后再次解释道:“再次抱歉,实在有些对不起。初寒也是被酒坛惊吓后的自然反应而已。”
他的外貌十分漂亮,外加上清澈如秋水般的眸子里总会泛起令人信任的神情,外加说话的口气无比诚恳,往往让人对他产生好感。最近这三个多月来,凭借着这一手,他可是让府里上下都觉得少主真长大了。
白色华服男子低着头把玩着石子,而后将它抛到了一边柜台上的酒碗之后,对掌柜说道:“再来坛醉梦生。”
除了他的声音之外,酒楼里就只剩下那颗黑色的石子在酒碗里滴溜溜转圈发出的声响了。酒楼掌柜边点头边从身后的黒木架子上取了坛酒,放上柜台那瞬间,深深的看了一眼叶秋。
那眼神很特别,掌柜的半截眉虽然极力在控制着,但是却有些不受控的冲向了中间。两相较力之下,眉头反倒拧成了古怪模样。他从叶秋主动去后厨说要炒菜的反感,到看到那华丽细致刀工后的震撼,再到对其整个过程一丝不苟的欣赏,实际上已经对这个纨绔子弟改观了。
特别是叶秋炒完最后一个菜之后,诚恳对他说的那句谢谢,更是让他第一次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少年。
现在他这个眼神,自然饱含了某种深意。
叶秋看到之后,并没有多想,看到对方平静的去买酒,觉得这个事情也就到这里了。心想总算没有惹出大麻烦,否则刚回来的严肃父亲不知道会怎么看自己。
前世是孤儿,自然信奉凡事多退让的原则,只是今生加了条无路可退全力反攻而已。先前两次诚意的道歉,外加上又不是自己这边的人先动手,对方也应该消气了,否则和两个还算小孩的少年来劲,也太没品了。
但是随即他就明白了掌柜那眼神的意思,才明白自己实在高估了眼前这神殿军的人品,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以为被吵到之后就用酒坛子砸人的人那么容易打发。
“不用你请,我请你吧。”白色华服男子冷冷说道,而后绕过他,将酒坛子放到了他身后的桌子上,嘴里接着说道。“喝光这坛酒后,吵了爷们雅兴加公然袭击神殿军这两事儿呢,也就算了。”
听到这话,叶秋愣了片刻,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不就是下面闹了点么,就要以酒坛子砸?不就是小胖子用弹弓射了他么,也没中啊,就要强迫自己喝光这坛酒。何况,自己还道歉了啊。
更为重要的是,他听到白色华服男子冰冷的语调后,就已经知道对方没有开玩笑,那平淡冰冷的语气里带着不可抗拒的姿态。
叶家在澜城算是第一家庭了,叶英所在的仙门更是江州翘楚,可与神殿军相比,不过是蝼蚁面对了巨象。南朝的等级制度,在这一刻让他有了深刻的认识。而这一份认识让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但是又多了一些无奈。先前还在庆幸生在了富贵家庭,结果才发现人上还有人,做不了帝王始终就有烦恼啊。
搅乱测体大会,神殿军可以当成小孩子玩闹,可以看在仙门的面子上置之不理,让王梦之敲了牙齿吞到肚子里。但是现在是直接惹上了他们,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怎么,不乐意么?”白色华服男子脸上露出了残酷的冷笑。“那就只剩下一条路走了。”
叶秋眉头紧皱,歉意的说道:“我喝不下,抱歉。请问,另外一条路是什么?”
酒楼角落里躲着的众人,听到他这么一问之后,纷纷在心中暗骂起来。你这混蛋小子是装傻怎么的,南朝律都不记得了么?和神殿军起了这般冲突,对方可是有权直接出手惩戒的啊。往年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犯事的人往往断胳膊断腿,更有丢掉小命者,这才树立起了神殿军在威名之外的凶名。
现在还敢这么问,不就是自己找死么。
白色华服男子听了之后,突然反手朝着他甩了一个巴掌过来,嘴里骂道:“那就是选了这条路了!”
叶秋眉头微蹙,左手条件反射般的抬了下。五指成爪,恰好啄在白色华服男子手肘鹰嘴处。
两相交接,只听咯嚓一声,臂弯陡然反向,白色华服男子的指尖堪堪从叶秋脸上扫过,留下了三条白色痕迹。而他自己已是面如纸色,冷汗直冒,呈万般痛苦之色。
他立即用左手将已经断掉的手臂抱在怀里,顺势将全然无力的右手掌藏进了衣袖之中。在那瞬间,叶秋已经看到了他手掌上刻画着的符箓,横平竖直,不知有何作用。
“大胆!”楼上一直冷眼旁观的紫色华服男子这时候终于飘然跃下楼来,双目圆睁,怒斥道。
神殿军平时横行澜城,何曾踢到过硬石头,突然遇到这情况,竟然也有些愣了,毕竟这南朝敢当众攻击神殿军的人并不多,更何况还是一介平民。
“老大,咱们惨了。”孟初寒紧靠在叶秋身边,说道。“刚才他下楼的时候,我看到他身周有黑色云纹。”
“什么?”叶秋不懂他在说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时间里,他虽然搞懂了很多事情,但是还有更多的事情根本不懂。
孟初寒翻翻白眼,心道完蛋了,自己的老大连这个都不懂了,看来三个月之前遇袭的后遗症不小,居然连这些常识都给遗忘了。赶紧悄声解释道:“要成为神殿军的军士,首先就得是修灵者。这家伙已经是黑色灵修了。”
“哦……”叶秋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等今天这个事情过了,你好好给我讲讲吧,很多事情好像都遗忘了。”他补充了一句。
孟初寒心道,果然是忘记了很多事情。看来以后打架要保护好脑袋,不然忘记了压岁钱藏在哪里就麻烦了。不过,他转瞬却笑了起来。看来自己在老大心目中还挺重要,这样的常识都忘记了,还没把自己搞忘。
心里这么想着,他脚下就悄然往前移动了半步,已经将叶秋挡了半个身体在后面。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就是这个道理吧。
“你们找死!”那人已经查看了同伴的伤情,不由得怒道。他的同伴修灵已经十一年,九条灵脉将身体牢牢守护,从未在任何战斗中受过伤,结果现在竟然被眼前这小子废了条手臂,如何不生气。
他脚下踏出一步,震得醉仙楼一阵摇晃,而后双手成拳,分别朝着叶秋两人的面颊击打过去。
叶秋看着那两拳头上裹着的黑色云纹,有些明白什么是修灵者了。这人身上的气息和神庙门前那所谓的灵气有些类似,应该是类似前世气功一般的东西,但是却有着本质的不同。
拳头袭来,他本能的侧身躲开,没想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嘭嘭两拳之下,与孟初寒一起飞出了醉仙楼,摔倒在了大街之上。
“胆敢冒犯我们,找死!”那人看着已经晕倒在街上的两人,他还准备上前,结果发现酒楼里刚吃了叶秋饭菜的众人悄然将那两小子围在了中间,正对他怒目相视,不由得再次发怒道。“你们也想要享受一下我的冲龙拳?”
“黑色灵修竟然欺负两个小孩子……”
“现在的神殿军啊,除了欺负平民还会什么?”
“有本事你去打海妖啊,真是的。”
紫色华服男子脸上青红一片,扶着同伴依然气得浑身发抖,怒道:“我就算宰了他们,又能如何?按照南朝律,犯神殿者死!”
“打你就算犯了神殿么?”在他身后,一个有些稚气的声音问道。
紫色华服男子的怒火正烧得旺,听到这话之后双目一凛,转身正要动手,却见叶秋擦掉鼻子流出的鲜血,笔直的站在大街上。说话者正是他!
“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你!”紫色华服男子将同伴放下,右脚在街面青石板上踏出,留下一个白色的脚印,周围隐见爪形,同时右手成拳朝着叶秋的前胸再次打了过去。这拳力量和速度已经远非先前可比,拳头上黑色云纹包裹,带出呼呼风声,惊得街上众人尖叫起来。
啊!惨叫声如众人的预料般响起,却是来自那男子口中。他右手腕上留下了可怖的伤口,可见白色腕骨。片刻之后,鲜血如泉涌。
不过叶秋却也被那一拳打得再次飞出了十来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右手上的菜刀还抓得紧紧的。那是街边王二凉菜摊上的菜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抄在了手里,竟然废掉了对手一只手。
“我杀了你!”紫色华服男子撕下衣襟,将手腕简单一裹,左手抓住醉仙楼门前三尺高的青石狮子,拖着一步步朝着叶秋而去。
醉香楼老鸨蓁兰仁见到这情形,赶紧唤过自己楼里龟公,吩咐道:“赶紧去请叶大官人,真要出人命了!”
除了她吩咐人去报信之外,街上无人敢阻拦这名已经被怒气蒙蔽了心智的神殿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拖着石狮子,朝着地上只有后背在微动的少年走去。这重达数百斤的巨大青石狮子砸下去,这少年恐怕就成肉泥了。
“啊,他动了。”人群里发出了一阵惊呼,只见本该已经晕过去的叶秋抓着菜刀从地上努力站了起来。
刚勉强站稳,他口中就喷出了一道血箭,看来刚才那拳让他****受伤不轻。
“假公……私仇,死也要多……砍你两刀。”叶秋嘴里鲜血如涌,目光却异常坚毅。前世受尽折辱从未低头,今生更不会任人欺负。少年郎,遇辱自强!
“那你就去死吧!”紫色华服男子手臂之上青虬凸显,黑色云纹无比浓烈,竟然将那青石狮子举到了半空中。
叶秋漂亮的双眼微虚,瞳孔猛然收缩,勾身就地朝着他滚了过去,手上磨得铮亮的菜刀舞成了一团银色。而这个时候,紫色华服男子已经照着他身体将青石狮子猛然砸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一道黑色身影纵来,一脚踢到了那石狮子头上。
咚!一声闷响,青石狮子带着紫色华服男子摔飞了出去。黑影停下之后,众人才认出他是叶府管事徐天。
徐天赞赏的看了眼自家少爷,将他抱进怀里正要离开,瞥到和着石狮子摔飞出去的华服男子腿部,惊疑的皱了皱眉,而后快速的离开了。
紫色华服男子左脚踝关节那处,已被切割成了四五块,破絮般挂在他双手抱着的脚上!看着徐天消失在街头之后,剧痛才从脚上传出,让他脑门之上冷汗如泼,浑身再无半点力气。心中更是震惊不已。
先前那小子用古怪手法伤了同伴,他看得仔细,并无半丝灵气波动,有些类似荒门寒刺的手法。可叶家只与仙门有些关联,叶英身为仙门堂主,更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修习荒门寒刺……那就应该是某种类似的灵技了。
南朝很多家族都有家传灵技,所以这并没有引起他足够的重视。等到自己受伤暴怒之后,更是忘记了这灵技的威力是多么惊人,明明没有半丝灵气,竟然还能让自己受伤,还伤得如此之重。要知道自己入灵已有八年,虽然是最次的黑色灵纹,在军中只能混个九品军职,但面对毫无灵气的普通人,根本不会失手。
街头一队神殿军士兵,准确的等到斗殴结束之后才过来了,确认两人的腰牌之后,立即准备将他们送往城中神殿军大营。
紫服男子伤得颇重,已咬牙不想言语。白服男子见状,小声唤过其中一名军士,吩咐他替自己去做点事情。
这些人离开之后,面如冠玉的中年帅大叔擦干净嘴角的油脂,满足的走出了酒楼大门,而后红光满面的拉着蓁兰仁说道:“哎呀,这位老板娘真是风韵犹存啊,可是要去掉眼角的鱼尾纹,可不能光靠涂粉。我这里有上好的神……”
“……泉。”他无奈的看着蓁兰仁白了他一眼之后,走进了醉香楼,无奈的摇摇头,寻向了街头另外一个目标。
他是整个长街上唯一不去关注那场惊人殴斗的人,只专心将酒楼中孟初寒那张桌子上的残羹舔了个干净。而后出门继续开始推销神泉,甚至无视酒楼门口那几滩可怖的鲜血。
受伤的两人并没有在神殿军大营待多久,由军中医官简单包扎了下之后,不等尚在城外巡视海防的张鹤回城,就雇了两顶小轿去了城南一个小院,那是他们昨日到了澜城后就租下的地方。
院门之前早有两名相貌普通,手脚却异常麻利的杂役在等候了,替他们将轿夫打发之后,又将紫袍男子扶进了院子。
“总旗大人为何伤得如此之重!”早就等在中堂的王梦之见到二人进来之后,一脸震惊的上前扶住了紫袍男子。紫袍男子名叫许良,身为江州神殿军总旗。白袍男子是他的哥哥许宁,神殿军小旗使。
“王执事当真不知?”许良冷笑的问道。
王梦之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将他扶到早铺好软垫的躺椅之中后,笔直的站到了一旁候着,并不应答那双方都心中明了的问题。
神庙在澜城拥有信徒十万,每日香火不断,而他作为澜城神庙执事,这片土地上谁家母猪生了几只小猪怕都知道。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江州神殿军派了两个人来这里,还是在他向江州总执上报了叶秋之事过后。
候了许久,不见两位军爷开口,他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两位大人受伤不轻,可需要我传唤神庙医官请来为大人诊治?”
“执事大人够辛苦了,这点小伤可不敢劳烦你。”许宁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了一句,而后不经意的看向了院中。那里似乎刚有海风刮过,红柳的叶子在地上不停打着转。
王梦之赶紧低头回话,态度无比的谦卑。“在下不辛苦,为主上办事,何言辛苦。”
“你到澜城,已有十年了吧。”许良的态度不似他哥哥那般直接。从小他的心机就要多上几重,所以才能在差不多的表现下,升任了总旗,成了神殿军中有了品级的官员。
他的问题,勾起了王梦之的记忆。
当年王梦之从京城离开的时候,不过才恰好三十岁,踩着青壮岁月的尾巴,意气风发的以为在快速完成那任务之后,就能立即回去,升官发财指点天下。没有想到,任务一做就是十年,让他从青年彻底步入中年,也明白了自己的人生里,绝没有指点天下那一天了。
神庙的职位,对年龄要求何其苛刻,少不能任要职,老却要退居二线。本想着在叶英回来之前彻底结束这一切,回到京城,至少能捞个肥缺等候自己的赋闲岁月。结果却依然是失败。
见到他沉默不语,许良接着说道:“澜城的事情,错不在你。那两名金甲将符箓带回去之后,主上命人查验过,你们确实成功了。叶秋为何复生,现在还不知原因。”
“难道叶家和魔宗有关?”王梦之听到这话之后,才略微放下了心。这话问了之后,他无比震惊的看向了两位神殿军军官。“二位大人难道是要乘着叶英归家,将他们乘机拿下?”
“叶秋能复生,和魔宗是否有关系,我们并不得知,王执事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许宁话中自带三分讥讽,本意是要拒绝王梦之,没有想到话里还是藏了许多值得玩味的信息。
许良眉头微皱,抢过他哥哥的话头,直接解释道:“我们来澜城,实际上是通知叶家,据可靠消息,海妖正要暗杀叶英。”
“通知他干嘛,我们不是要将他拿下么?”王梦之心中困惑,当即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