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呀你!别让妈着急啊!”儿子久未出声,梁母急得拉了一下梁落生的衣角。
“妈!”梁落生紧皱眉头喊了一声,良久,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终于开口说道:“事到如今,看来我必须跟您说实话了。我爸咋走的?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为啥就没人出来给个说法?这件事在我心里憋了整整四年了,您知道吗?当时出事的时候我还在部队上,除了给我爸吊唁回来了几天,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处理。妈,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我终于回来了,这件事就必须要搞明白,我必须得替咱家,替我爸要个说法!他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和当年村里发生的那件事到底是啥关系?我觉得这里面疑点太多了!警察那边呢,不仅没好好调查,反而给我爸扣了个贪腐的帽子,给咱家财产都没收了不少!我爸是啥样的您最清楚了,他怎么可能会贪污呢?他们把屎盆子往死人头上扣,欺负咱小老百姓无权无势,您这口气能咽的下吗?反正我是咽不下去!”
“你给我闭嘴!!”梁母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十分生气地说道:“我告诉你!只要咱家我还活着,这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更不许你去查!你爸的事,自然有官去判,人家说咱有问题那就是有问题!”
“是吗?当官的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妈!您咋变成替他们说话了呢?事实是啥,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您咋都忘了??”
“对!!就是忘了!!而且不光是我要忘,你们几个都要给我忘掉这事!谁以后再敢提,我就跟谁急!”梁母蓦然下地站了起来,对着梁落生大声喊道。
“妈!我做不到!”梁落生的情绪也变得了起来,赶紧岔开话题:“快吃吧,一会粥又凉啦!”
“嗯哎对了,咱妈呢?出去了?”
“是啊,妈一早就出去逛集市去了,看你睡得香,也就没叫你起床。我们都吃过了,现在就剩你啦。”
“妈这是故意要躲开我”梁落生心里暗暗想道,眉头紧了一下。
“咋啦落生哥?赶紧吃呗!”香芹说着拿起了油条和瓷勺,递到了梁落生的手中。
“好好!开动!哈!说起来真是好久没吃这个了!我在部队里可天天都馋香芹妹子的八宝粥吶!这天底下就咱家香芹妹子熬的粥最香了!”梁落生笑着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地抄起勺来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结果却喔地一声被烫得差点吐了出来,他赶紧用手堵在嘴上,使劲哈了两口气,然后一仰脖,就这么硬是咽了下去。
香芹看着他呲牙咧嘴的夸张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道:“怎么样,还香吗?”
“呃香!怎么了?就是越烫才越香!”梁落生尴尬地支吾了一声,见香芹斜着眼睛捂着嘴一副嘲笑的表情,他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去。
“落生哥,别着急,慢慢吃啊!这一锅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香芹对着梁落生温柔地一笑,起身准备走出屋去。
“哎,香芹,等一下!过来过来!”梁落生放下勺子,冲着香芹招了招手。
“怎么了落生哥?”香芹有点诧异地转身走回,梁落生则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香芹,哥跟你说实话,昨天夜里我跟妈说起了咱爸的事,但是没想到竟然惹得咱妈怒了,给了我一巴掌,还说咱家从今往后谁都不许提,都要忘了这事儿所以有些事情我实在没法细问她,只能问问你了,想跟你了解一下。”
“你说吧落生哥,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香芹闻言,也立刻严肃地直起腰来看着他。
“你先告诉我,妈啥时候对这事变得这么敏感了?我记得前几年回家探亲和你俩去看我的时候她还不这样啊?顶多就是一想起来就哭,所以咱一直也都不敢提”
“唉落生哥,好多事你其实都不知道,过去妈根本不让说,所以也没敢告诉你咱爸虽然走了几年了,可你真的以为咱妈就忘了这事?其实她心里有多难受,是啥想法,我都看在眼里的这案子当初官家那边就是按咱爸贪污腐败畏罪自杀定的罪,罚了咱家不少钱为啥警察能这么定罪?当时调查的时候,其实咱村好多人都明白咋回事,可大家就是害怕,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替咱爸说句话。你说,咱爸当村支书这么多年辛苦卖力都为了谁?到头来警察不好好调查,连自己村里也没人管。我还记得咱妈当时大冬天挨家挨户去登门给人跪下磕头,求人出来给做个证啥的,哪有人理呀大家平时没事时,或者求爸办事的时候都挺热乎的,这一出了事吧都各顾各的,谁也不愿意帮忙啦。唉后来咱妈没办法了,自己去找律师,可是没人愿意接这个案子。然后妈又开始跑去市政府上访,结果上访不成,这两年反而光是被拘留就都拘了五六回了这最近我还听隔壁王嫂说,前些天在市里见过咱妈去躺报社门口,求人家给曝光啥的,谁劝也不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梁落生轻轻地点了几下头,拳头握得咯咯直响,“我想到了妈是担心会有危险所以坚持不让咱们参与进来,可是没想到原来她一直私下里自己扛着,偷偷吃了这么多苦!”
“是你和小豆哥,咱妈让我都要严格保密来着,不许你俩分心,特别是你怕你做出啥冲动的事来”
“当年咱爸出事前,有没有啥预兆?”梁落生突然问道,“比如,有没有可疑的陌生人来家里找咱爸之类的?”
“这个”香芹秀眉紧锁,努力地回想了好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也知道,咱爸是村支书,所以家里平常也经常会有人来找他的,但一般都是咱自己村的人,我基本都认识的,要说可疑的陌生人嘛好像是没有。”
“那么那段时间,爸都经常和谁接触?你还记得吗?”
“呃时间太久,有些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好像那阵咱村里当时的副支书宽叔来过咱家几次啊对了!”香芹说着说着,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声音突然高了起来。
“怎么了?是想起来啥了吗?”梁落生也紧张地问道。
“嗯不过我也不敢乱说,只是我自己突然想到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啥联系。”
“没事,想到啥就说啥就行了。”
“就是咱爸出事前吧,有一次宽叔来咱家喝酒,当时可能喝的都有点多,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因为啥,反正我记得端菜的时候感觉咱爸不太高兴的样子,嫌我手笨还数落了几句然后就是,我听见宽叔跟爸一直嚷嚷啥双刀?还是双刀会之类的,我也听不懂”
“双刀会?”
“嗯还有,出事当天,我和咱妈赶到那儿一看见咱爸被吊在水塔上一动不动的咱妈当场就昏过去了”说着,香芹的眼眶也跟着红了,有点抽泣着说道:“那天底下围了好多村里的人在看,记得好像也听见有人在说刚才那个双刀啥的真是猪狗不如之类的当时我光顾着着急和难过了,这话原本我还一直没咋太当回事”
“我知道了。”梁落生拳头慢慢地攥紧,然后继续问道:“现在宽叔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现在应该和他儿子一家一起住在市里。他退了之后,他儿子大壮哥就把他接走了。”
“之前听妈说现在的村支书是姓崔还是于来着?好像不是咱村的人?”
“嗯,是上面派下来的,叫崔如余。”
“不让咱村党员自己推选了?”
“不是不让了,而是这么吓人的事过后,咱村可没有人敢再接这个位置了,大家都怕了。”
“还有,带广那一片的一百多户都哪去了?”
“多数都迁到李家庄那边去了。那件事过后,没有人再敢反对拆迁,所以最后只得到了很少的一点补偿,而且这么多人,要走也只能往那走了。”
听完香芹的话,梁落生仰起头来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去静静地思考了起来。
“落生哥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难受不过”香芹打破了沉寂,轻声问道。
“不过,我不会让咱爸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没了,我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谁干的,谁就要付出代价。”
“可是当时就现在已经这些年过去了,更没有人会帮咱,也没有人会再搭理这件事了”
“香芹。”梁落生一脸严肃地说道,“没有人帮,咱就得自己帮自己,没人搭理咱家的事,咱自己不能也就这么混着过!否则,人活着就跟死了没两样,那还有啥意义呢?总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底下最简单的道理了!”
“落生哥我”香芹看见梁落生的表情,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赶紧小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你别生气”
梁落生见状,赶紧用手摸了摸香芹的额头,语气也立刻温和了下来,非常歉疚地说道:“对不起啊香芹,哥一点也没怪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香芹使劲摇了摇头,幽幽地说道:“落生哥,只是看到你这样我有点害怕,我担心你会有啥事毕竟那些人”
“嗯哥知道的,你别害怕。我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你看哥好歹也曾是个特种兵哈,肯定不会有事的。”
说完,梁落生进屋穿起外套,又想了想什么,从带回家来的一大堆东西里挑了两三样提在手上,然后给香芹嘱咐了几句,出门而去。
香芹站起身来走到屋门口,怔怔地看着院子大门逐渐合上,她抬起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紧紧地攥住了胸口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