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拿着茶杯底座,一手捏着盖碗,几声节奏舒缓又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响起,又轻轻吹了吹尚有些温热的茶汤,将飘着的沫子扫开,低头轻品一口,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沈凝这才收回了视线,知道他不把云暖阳当外人,趁着他低头饮茶的间隙悄悄的吐了吐舌头,重新看向在一边温柔含笑的云暖阳。
她拉着云暖阳的双手,左右摇着,嘴里长长的喊了声云妹妹,撒了会娇,这才说起正题。
“妹妹别嫌我不干脆,实在是这事说起来太不好看了些,昨日我的一个侍女说我哥找我,我这才单独离开的,她跟在我身边十来年,我又怎么能想到她竟会骗我。”
听这么一说,云暖阳才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自己府里积年的下人成了别人的钉子,可上下那么多人竟都不知道,非得人家主动暴露了做下祸事,府里才后知后觉,这确实是家丑了。
而且说的再深一点,这人是因为需要才主动让沈家人知道自己实际的主子,那必然还有更多的钉子隐在暗处,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更不知晓会做些什么,想想都有些骇人。
所以云暖阳只在心里转了个弯,便立马变得紧张起来,她反手握住沈凝,绷紧了嘴角看看她,接着又迅速转头瞅了瞅仍端着茶盏的沈凌,眉头也蹙了起来。
“那你们就这么着?沈姐姐毕竟是个女流之辈,真有人起了坏心,到时候说不准便着了道,岂不是顺了人家的意?”
沈凌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定定的看着她,认真的道:“府里着用的人都筛过了一遍,想是问题不大,我们再注意些就好。”
这话云暖阳可不同意,不论对谁,家都是最重要最安心的地方,沈家不稳他们哪还有心思做别的。
不过她到底还是个外人,看沈凌心意已决的模样,也知道自己这些话说了也白说。
再说沈府的主子,不说两个女眷,光是沈都督和沈凌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自己都能想到的东西,他们必然早就烂熟于心了,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一定有其必然的理由。
所以云暖阳这才住了嘴,不过她到底心里发虚,生怕沈家再出个什么事,所以面上便有些勉强。
沈凌到底看不过眼她这番惴惴的模样,主动挪了挪,也坐到了榻上,和云暖阳面对面的对着,距离也近的很。
他安抚般的捏了捏云暖阳的手,定定的看着她,瞳孔乌黑,里头只有云暖阳一个人:“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家里人涉险。”
他说着,脸上带了些笑意,两眼也弯弯的,就像是两弯月牙泉:“在你进府前,我一定将这些烂事都扫平了,一点心思也不让你花,以后只管当你的大少夫人。”
云暖阳的脸蹭的红了,作势啐了他一口,刷的就将手收回了袖笼里,一丁点也不放在外头。
她被礼姨妈打趣了一回后,对两人之间的亲事放厚了脸皮,可听他一说成亲以后的事,到底还是有些抹不开脸。
不过有了这一遭,她之前的担忧惊险都不知去了哪里,心里只余下蜜糖,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是甜蜜蜜的,看的在一边装木头人的沈凝都害臊了。
既然都已经说到了这个深度,沈凌也不瞒她,将一些不涉及权谋危险的事也向她说了。
“先前说的,我与父亲看中了一个学子,凝儿到底大了,早日将她嫁过去才是正事,也省得她被一些不可能的人惦记着,平白惹出这些事来。”
这话一出,原本窝在一边偷听的沈凝呆住了。
可没人跟她说过她亲事的事,在她的印象里,她的亲事悬而未决,亲娘礼姨妈插不上手,父亲沈都督事忙更不会专门安排这事,相当于她的亲事全凭沈凌做主。
可偏生沈凌每天忙忙碌碌的,却也没曾提过这事,所以她还以为亲事从未提上议程,一直都在幻想以后会遇上一个什么样的郎君呢。
可这会照沈凌的意思,他早就给自己定了夫婿人选,甚至连父亲都见过的,还认可了那人,所以她被这突然来的信息打了个措手不及,脑子里头乱成了一锅浆糊。
鬼使神差的,她便揪住了云暖阳的袖口,拉着她让给个说法:“好呀,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这事,你…怎的就不给我透个信?”
虽然她哥这个始作俑者就在身边,可沈凝到底没那个胆子去质问他,所以便逮住了云暖阳不放。
反正她是知道的,她哥将这个未来嫂子看的贼重,只要有云暖阳站在她这边,代她问出她想知道的问题,她哥一定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沈凝被这突然的消息打乱了手脚,可云暖阳只是微微一惊,思绪便恢复了清醒。
沈凝只注意到了她夫婿的事,可沈凌有意说的显然不是这个,他想暗示的应当是那些所谓的不可能的人吧。
尤其是这档口,说惹出来这些事的人,除了二皇子不做他想。
所以照他的意思,想娶沈凝的人选中,还有二皇子的一份!他闹出这样大的事来,为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坐实了他和沈凝有些瓜葛,借此定下他与沈家的亲事。
没想到事情竟是这么个样子,云暖阳心都提了上来,不由得有些惶惶的,毕竟起了这个心的不是旁人,而是皇上的亲子。
真个逆了皇上的心,二皇子只怕没什么问题,可沈家定然逃不开干系,尤其是作为当事人的沈凝,到时候会是个什么下场,那还真是说不准了。
她心里乱糟糟的,但好歹还是有些轻重,知道这个可不能乱说,只能将这事埋在心底最里面。
所以被沈凝催着要个说法,她便定了定神,摆出来一副无辜脸:“这可真是冤枉了,我也知道不久,没定的事怎好说出来乱你心神?”
沈凝听了还是十分不高兴,撅着嘴巴,一声不吭。
云暖阳知道她也没真个生自己的气,所以便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可别说我不向着你,我还为你争取了去探探那人的底呢。”